(2)選秀?好呀,好呀!
2024-10-02 15:38:14
作者: 迦樓羅北斗
卯正初刻起床侍奉皇帝上朝,原本是元蕾蕾眼中的苦差事。可是,那是陪邪祟上朝。現在是陪傻皇帝上朝,她早早地就已經梳洗打扮停當,侍奉在了傻皇帝的左右。
上朝前,元蕾蕾找機會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向傻皇帝說明了一番。自然,她並未提及邪祟的存在,只說許是陛下在太廟遭逢雷火,衝擊太大,所以才會失去了這段時間的記憶。皇帝素來身體虛弱,是以對於她這番說辭接受得也十分自然。
元蕾蕾這還是第一次跟著真正的傻皇帝上朝,心中是說不出的激動和雀躍。
站在低垂的帷幕邊凝望著高居御座之上的傻皇帝的身影,只覺得邪祟在傻皇帝的身體的時候,和真正的傻皇帝在自己的身體裡的時候,感覺當真是判若雲泥。當然,傻皇帝是雲,那邪祟,就是應該往上踩一萬隻腳的泥巴!
這一日,在御階之下的文武大臣們報了一點不痛不癢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之後,李暮施施然走到了朝堂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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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他的身影,元蕾蕾心中就是一緊。她可是記得很清楚,這位看似忠心耿耿虛懷若谷的首輔大人,可是敢當面就逼著邪祟封賞他剛出生的孫子。而在背後,又能與葉太妃聯手,將邪祟都趕進太廟去跪拜反省的狠角色!
這麼一個邪祟都對付不了的狠角色,傻皇帝要如何應付?
元蕾蕾的一顆心,不自覺地就狠狠提了起來。
李暮整個人都是神采奕奕,笑容更加是說不出的志得意滿,只聽他朗聲道:「陛下如今已經登基三年,親政也有一段時日了。如今陛下既然已經親政,這後宮亦不可以太過空虛。老臣以為,如今春暖花開,陛下正是青春年少,正是選秀的大好時機啊!」
選秀?!元蕾蕾可是記得很清楚,傻皇帝的這個昏君名聲,有不少就是因為上次宮中採選宮女的事情給鬧出來的。上次還不過是採選宮女,李暮都能在幕後推波助瀾的給傻皇帝扣上昏君的帽子。這次他鬧起來要正兒八經的搞選秀,只怕陛下的名聲這下更加是要慘不忍睹了啊!
而且元蕾蕾並不認為,傻皇帝是個沉迷女色的人。
果然,御座之上的傻皇帝搖搖頭:「朕還年輕,雖說是親政了,可是一應大小事務其實全都是在仰仗首輔大人處理。朕自己……朕自己實在是力有不逮。如今就算是全力以赴處理國家大事尚且不能,如何還敢大肆選秀,分了心神?」他說話的聲音極慢,仿佛是在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遣詞。
他這番做派,自然是與日前剛在朝堂上對著李暮揮拳頭的邪祟大相逕庭。不過李暮卻只當是他跪了一晚上太廟之後,終於學乖了,知道偃旗息鼓謹言慎行了。
李暮一聽皇帝如此說,當下就沉了面色道:「陛下怎麼可以如此說?!陛下如今已經十六歲,卻未有子嗣。要知道,身為帝王,綿延國祚亦是重中之重!亦是家國大事,陛下怎可如此輕慢推拒?!」
「啊?!」傻皇帝頓時就愣住了。畢竟他自己還不過十六歲,滿心滿眼的都還在思念著母后和兄長,就算是後宮已經有了麗妃和玉妃兩位妃子,可是彼此之間亦從無肌膚之親。他也從未想過要成為父親。他的內心依舊還是個未曾長大的孩子呢!
「可是……可是……」傻皇帝心中焦急,他完全不想選秀,可是他素來駑鈍,一時間卻是怎麼也想不到什麼有力的說辭來拒絕。
李暮卻是步步緊逼:「陛下,選秀之事勢在必行,請陛下以國祚為重。若是先帝在天上看到陛下如此輕慢國事,也會心痛難安的啊!」
一聽到李暮居然堂而皇之地將先帝都抬了出來,傻皇帝更加焦急,可是越是焦急,越是心中紛亂說不出一句話來,頓時急得滿頭大汗!
元蕾蕾看著傻皇帝這被李暮步步緊逼一臉的窘態,心中就憋悶到了極點!
她早聽說,這李暮這幾年野心越發膨脹,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暴斂金錢無數。如今他這般大張旗鼓地要為皇帝選秀,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藉機斂財!
選秀的旨意一下,整個梧國上上下下,多少官員,多少人家,一下就會立刻鬧騰個天翻地覆。那些秀女們,從各地縣鎮選拔到各地州府,再最終送入京中。多少人力物力,裹挾多少的金錢。那時候多少的銀錢勢必就是海一般的花了去。
先帝勵精圖治打下的這昇平盛世充盈國庫,只怕就要被李暮這老匹夫幾年就要徹底的禍害乾淨了!
元蕾蕾不知道傻皇帝有沒有想到這麼多,不過,她從他遲疑的神色間卻是能夠確認,傻皇帝也不想選秀。只是,他素來駑鈍,一時間只怕是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李暮的提議。
傻皇帝的眉頭緊皺,突然,他不經意的輕咳了幾聲。
元蕾蕾心中一動,急忙從帷幕後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給皇帝斟了一杯茶。
這就是她這種隨侍皇帝上朝的貼身宮女的活計。若是皇帝需要茶水及其他雜物的時候,她能立刻上前侍奉。
皇帝喝完了茶盞之中的茶,略點點頭。元蕾蕾便將茶盞捧了下去,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低垂的帷幕之後。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皇帝在最後也只能偃旗息鼓接受李暮的提議的時候,卻看到皇帝輕咳一聲,慢吞吞地開口道:「首輔大人,朕覺得你所言甚是。只是選秀若是選那些鄉野之地的女子,朕覺得只怕資質不佳。還是得請京中各位官員將家中女兒送入宮中候選,才是真正的上上之選。不知道,愛卿覺得如何?」
此話一出,朝堂之上頓時鴉雀無聲,當真是針落可聞!
人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帝的後宮之中,已經有了兩位妃子。一位是首輔李暮之女,麗妃。而另外一位則是葉太妃的遠房侄女玉妃。這兩位都是在皇帝剛剛登基的時候則入宮被冊封的。玉妃倒也罷了,葉太妃雖然在後宮穩穩坐著後宮第一人的頭把交椅的位置,可是說到底,有後宮不得干政這麼一頂大帽子在頭頂上。她就算是當真有百般手段也只能在後宮施展,與在前朝隻手遮天的李暮,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李暮三年前將女兒送入後宮,只做了個麗妃而沒有直接冊封為皇后。一是因為三年前皇帝不過十三歲,尚未成年不能大婚。更重要的原因則是,三年前的李暮還只是一個在先帝病榻之前剛剛接手朝政的託孤重臣,遠遠比不上如今隻手遮天的無邊權柄。
可是所有人心裡都有數,只等皇帝成年,這皇后之位李暮自然會為麗妃籌謀。其他人若是不想死,是絕不會腦子進水,將自家千金送入後宮去與這有當朝首輔做後台的麗妃爭寵的!
畢竟,將女兒送入後宮,女兒能否得寵還是未知之數,只怕李暮當場就能羅織出你的一堆罪名,給你來個滿門抄斬!
思及此,文武大臣們一個個都覺得脊背一寒,脖子一涼。
原本,李暮要斂財要選秀,他們自然不會阻攔。李暮做首輔這三年,他是如何排除異己,殺害忠良的,這些文武大臣們已經看得足夠清楚。他們知道什麼叫明哲保身,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
可是,眼下皇帝在說什麼?!皇帝居然說什麼,要京中各位官員將女兒送入宮中選秀?!
若是不趕緊的出聲,讓皇帝打消這個念頭,那不就是眼睜睜的,將自家如珠如寶的女兒,往火坑裡推嗎?
「微臣覺得,陛下如今親政未久,當以國家大事為重,選秀之事,還是容後再議吧?」一個老翰林咬咬牙,頂住了李暮那陰森森的眼神,顫巍巍開口。
畢竟,這位老翰林膝下無子,就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就教她讀書習字珍愛萬分。還想著要好好地為她覓得佳偶。如何肯眼睜睜的將她送入皇宮這個大火坑?!是以,饒是李暮的目光冷肅得如有實質,他一想到女兒的終身幸福,自己這一輩子的一點念想,到底還是心一橫,開口進言了。
這種事情,要的就是有人先開口打破僵局。
老翰林一開口,一旁的兵部尚書連連點頭:「正是如此!陛下還年輕,本就應該將全部心思都放在國事上,選秀……選秀,不急的。」
「兵部尚書言之有理……」。
「微臣亦是如此想……」。
仿佛是從老翰林開口之時,整個朝堂之中的文武大臣們就已經在瞬息間達成了共識。
朝堂之中此起彼伏的,儘是「選秀之事容後再議」的進言。
李暮籌謀了這麼久,原本打算著借著民間選秀的機會好好的聚斂一番錢財。誰知道,這傻皇帝身邊居然有高人指點,就這麼一點四兩撥千斤的小伎倆,居然就硬生生地將他的斂財大計逼迫到了「容後再議?!」
李暮冷哼一聲,他冷冰冰的目光掃過正鬧哄哄說著「選秀之事容後再議」的眾人。在他的目光之中,猶如是千里冰封,幾乎是瞬息間,朝堂之上就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各位認為的容後再議,究竟是要容後到幾時呢?」李暮似笑非笑。
一時間,眾人全都噎住了。誰不知道朝堂上所謂的「容後再議」其實就是「此事不要再提」的委婉說法嗎?李暮卻非要將這句話問出來,顯然,這選秀斂財的計劃,他還不曾徹底死心。
李暮的目光環視過在場的文武大臣們,將目光凝在了那個最開始開口說出『容後再議』的老翰林。
老翰林身子一僵,他在故紙堆里做學問了一輩子,從來都是謹小慎微從來不敢卷到任何紛爭之中。是個出了名的老好人。今日若非是為了唯一的女兒,他是絕不會隨意開口去頂撞李暮這麼一尊大神的。
老翰林被李暮這麼一盯,整個人就如同是被毒蛇盯住了的鵪鶉,面色蒼白渾身發抖,只怕幾息之後就要被嚇得徹底昏死過去!
「容後再議就是容後再議。以往首輔大人聽到容後再議的時候,都是清清楚楚的。怎麼今日又突然不明白了?」一個遲疑的聲音響起。
李暮猛地轉身,死死地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御座之上的傻皇帝!
李暮暗暗咬牙,可是心裡卻明白,此事至此,短時間內,是絕對不能再提了!
「微臣明白了,謝陛下教誨。」李暮裝模作樣的拱手,一舉一動之間,他又恢復成了那個風度翩翩忠心耿耿的當朝首輔的模樣。
看到李暮終於偃旗息鼓,元蕾蕾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剛才她看到傻皇帝被李暮逼著要選秀,卻是無計可施。於是她便趁著給陛下斟茶的時候,將自己靈機一動想到的主意告訴了他。還好,這些平日裡只知道附和李暮的文武大臣們,在觸及他們自身利益的時候,還是會有所行動的。
這麼一番群臣反對,天子發話的局面之下,李暮若是還不能看清形勢將計劃擱置,他就枉為首輔了。
正當元蕾蕾正等著金鑾殿的太監喊出那一聲「退朝」的時候,就看到李暮的目光,朝著她所站的帷幕的方向,冷冰冰地掃了過來。
元蕾蕾心中一驚,下意識的一縮。明明這帷幕極厚,御階之下的人根本無法看清帷幕之後的人,可是她卻本能的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李暮盡收眼底!
果然,李暮的聲音隨即就響了起來。
「選秀之事,的確可以容後再議。不過,身為賤婢卻妄議朝政,妖言惑君,請問刑部尚書,不知道若按大梧律例,該當何罪?!」
刑部尚書雖然不知道李暮突然說這些到底是何用意,不過他身為刑部尚書,自然熟讀大梧律例,當下對答如流道:「自然是要杖斃!」
李暮點點頭,又望向御座之上的皇帝道:「陛下素來亦是萬事以大梧律例為重,不知道,刑部尚書所言可對?」
傻皇帝不知道李暮這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卻也只能點頭:「妄議朝政,妖言惑眾乃是重罪,大梧律例里,的確是要受杖斃之刑。」
李暮聽了傻皇帝的話,唇角的笑容越發深了,他施施然一拱手,指向帷幕之後的元蕾蕾道:「這小宮女,剛才在為陛下斟茶的時候,分明就是在與陛下議論國事。老臣雖然老,可是並未老眼昏花,在御階之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說罷,他喝道:「大內侍衛何在?還不將這妄議朝政,妖言惑君的賤婢當堂杖斃!」
說話間,元蕾蕾就已經被一身鎧甲的大內侍衛,從帷幕之後拖了出來,狠狠地按倒在了金鑾殿的地板上!她的臉頰被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地上,那種冰涼粗糙的感覺順著她的臉頰瞬間就席捲了她的全身!
她從來沒有如此迫近地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剛才她為傻皇帝出主意的時候,她以為已經足夠小心,卻沒想到沒逃過李暮的一雙利眼。而且李暮還故意抬出了大梧律例,這下,就算是傻皇帝想救她,也只怕是沒了主意啊!
元蕾蕾使勁將頭抬起寸許,果然,御座之上的傻皇帝滿臉焦急,可是卻囁嚅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畢竟,他素來不善言辭,口舌又笨拙,而他面對的,卻是一個老奸巨猾的首輔李暮!
顯而易見,李暮此刻就是要將自己借選秀斂財大計失敗了的怒火,全都對著元蕾蕾發泄出來!
元蕾蕾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我命休矣」這四個字已經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腦門上!
眼看著那些侍衛們已經將打人的庭杖請了出來,傻皇帝心中焦急萬分,卻是無計可施!
李暮不緊不慢地欣賞著被按倒在塵埃之中根本無力掙扎的小宮女,再瞟一眼神色焦急到了極點,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傻皇帝。
他心中得意的輕哼一聲:「居然敢反抗我?!就讓你們好好的嘗一嘗這追悔莫及的滋味吧!」
傻皇帝焦慮到了極點,只覺得嗓子眼裡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到最後,他居然,打了一聲噴嚏!
一聲噴嚏自然算不得十分響亮,可是在此刻劍拔弩張肅殺到了極點的金鑾殿裡,卻是說不出的清晰。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御座之上的傻皇帝身上。
鳳九霄簡直是要被氣炸了肺!
從他被元蕾蕾的一記雷絲給霹回了傻皇帝的意識深處之後,他這些天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傻皇帝在那兒一天天的犯傻。今天更好了,李暮那個老匹夫逼他選秀,他居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駁,元蕾蕾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順利阻止了李暮借選秀斂財的計劃,他居然,就這樣被李暮打了個措手不及,半點都不曾護住她?!
若不是他剛才也不知道怎麼的,居然在一個噴嚏之後,居然重新占據了這個身體的主導權,只怕,他這個傻皇帝,就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元蕾蕾血濺當場吧?!
元蕾蕾,這種傻乎乎的昏君有什麼好?!你還是趕緊的好好看看本仙君的英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