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鹿血可是好東西
2024-10-02 15:37:31
作者: 迦樓羅北斗
冬天的御花園,寒風蕭瑟,元蕾蕾在黯淡的乾枯枝葉間穿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現在是冬日。除了盛開的紅梅白梅外,其他的樹木全都是花葉凋零,只有一片蒼涼的枯枝。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來到底那棵是她要找的目標。
「那個……奴婢是御花園侍弄花草的宮女,不知道宮女姐姐您這是要找什麼?」一個小宮女從一叢低矮的灌木後面走了出來,畢恭畢敬地對著元蕾蕾就行了一禮。
她雖然不是紫宸殿裡的宮女,不過看到元蕾蕾這一身大宮女的裝扮,也算是十分靈巧,禮數周全。
元蕾蕾心中思忖,她這麼來來回回的找不到,也是該找個人問問才對。
當即笑道:「你不必惶恐,無甚大事。只不過,春日裡的時候,我曾在御花園裡摘過一個桃子吃,那桃子當真是滿口甜香。今日經過御花園,想起那棵桃樹來,就想再去看看。來日若是它再結了桃子,我必要再摘一個嘗嘗。」
元蕾蕾本就是個圓圓臉,笑起來更加平添了許多的喜意,讓人一見就不自覺的心生好感。
那小宮女原本還有幾分惶恐,唯恐她是受了誰的指令過來檢查御花園灑掃的。如今聽她這樣說,當即「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御花園裡的花木果實,說起來自然都是皇家御用之物,宮女太監們都是不能隨意觸碰的。可是若有人偶然摘了一朵兩朵的簪在發間,或是摘了個果子悄悄吃了,其實也是常事。畢竟這些花朵果實不比那些入了府庫記錄在冊的珍寶,多一個少一個的,無甚在意。
「姐姐是要尋那桃樹啊,那棵樹在這邊,請姐姐隨我來。」
就這樣,元蕾蕾在小宮女的引導下,順利的尋到了那棵桃樹,得到了她用隨身的小鐮刀為她削下來的一截桃枝。元蕾蕾心中大喜,對著小宮女千恩萬謝地走了。
入夜,元蕾蕾在燈下小心翼翼地打磨著桃木枝,她要將白日裡那御花園裡的小宮女削給她的那截桃木枝打磨成光滑的桃木杵。她必須快,因為,明天就是那邪祟真邪祟沐浴的日子了!
元蕾蕾的計劃就是——「鹿血桃木推拿術!」
熱氣氤氳,太監宮女們將浴桶澡豆布巾等物送入後,便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霎時間整個隔間內就只有邪祟和元蕾蕾了。
元蕾蕾侍奉著邪祟脫了外袍和中衣,她的臉便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雖然她早就定下了在邪祟沐浴的時候施展「鹿血桃木推拿術」,可是要在如此近距離下看到皇帝的身體,她的心還是控制不住的怦怦地跳得不受控制地越來越急促。
顯然邪祟也並不太習慣有人如此近身侍奉他沐浴。他的聲音也有了一抹藏不住的暗啞:「你在屏風外面候著吧,有需要我自會叫你。」
元蕾蕾使勁點頭,忙不迭地就衝到了屏風外。
那是一道半透明的霧影紗屏風,上面以雙面繡的針法繡了虛無縹緲的海上仙山和祥雲瑞鶴,元蕾蕾卻是一眼也不敢朝這個方向多看一眼。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她聽到了屏風後傳來了稀里嘩啦的水聲,這才小心翼翼地抬頭望去,看到邪祟已經坐在了浴桶之中,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元蕾蕾看了一眼自己混在澡豆香膏之中帶進來的鹿血和桃木杵。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邪祟叫她進去服侍,她就……。
一個聲音在心底提醒她。
元蕾蕾,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萬一觸怒了這個邪祟,等著你的可就是萬劫不復!他身為皇帝,殺了你,就跟碾死一隻螞蟻差不多!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存下一點銀錢好出宮過點自己的小日子嗎?如今你成了大宮女,將來能拿到的銀錢可就不少了。未來明明如此美好,為了那個也許說不定早就已經徹底煙消雲散的傻皇帝,真的值得嗎?
值得嗎?元蕾蕾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中的布巾。她的視線望向屏風,只見邪祟的面色在蒸騰的熱氣之中終於漸漸的顯出幾分潮紅,他此時正在抬起手臂擦洗著身體。在他揚起的胳膊間,元蕾蕾又看到了那幾道淡淡的粉紅色的抓痕!
她死死地盯著那幾道抓痕,這是這具身體依然是那個她熟悉的傻皇帝的證據。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傷口會徹底癒合,這份證據也會不知不覺的消失無蹤。到那時候,還會有人記得,曾經的那個單純的傻皇帝,是什麼樣的嗎?
失去了疼愛自己的父母、兄長,坐上了這至高之處的冰冷位置,卻被首輔架空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昏君。可即使如此,他還是那麼善良,保有著心底最純善的美好。可是,這樣的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真的可以嗎?!
元蕾蕾還記得,那一雙在無邊的火焰之中,在火鼠裘下握緊了她的手,是那麼溫暖!
胸中仿佛有一股熱浪,在翻騰而起!
而耳邊一陣嘩啦啦的水聲,亦在激盪!
這一瞬,元蕾蕾幾乎以為自己心裡的聲音與真實的世界在這一刻重合了!而當她定睛看去,皇帝居然,沒在浴桶里?!
「陛下!」元蕾蕾一個箭步就衝進了隔間,果然,邪祟此刻正歪在浴桶里,嘴裡咕嘟嘟的正在冒泡,說話間就要沉底!
元蕾蕾什麼也顧不上了,一把就將邪祟從浴桶里拖了上來。還好,邪祟並未徹底失去意識,她這麼一番鬧騰,邪祟猛烈的咳嗽著,吐出幾口水,重重地喘息著,總算是徹底地清醒過來了。
「陛下,你沒事吧?奴婢這就去傳太醫!」元蕾蕾心急如焚,轉身就要往外跑。
「別!朕哪裡就那麼弱了,不過……不過是嗆了兩口水,吐出來就算了,叫什麼太醫。」邪祟一面無精打采的喘粗氣,一面搖頭阻止元蕾蕾。
元蕾蕾聽他如此說,看他的面色的確還好,便停下了腳步,只說:「既然陛下不讓叫太醫,可否讓奴婢近身侍奉,也好有個照應?」
邪祟皺皺眉,顯然並不十分樂意,但是眼前形勢如此,他到底只得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
很好,留下來了,第一步成功!
元蕾蕾小心詢問:「陛下剛才怎麼突然就滑到浴桶里了?」
邪祟的聲音悶悶的顯然非常不想提這個話題:「水汽太熱了,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眼前一花,就滑了下去……朕無事!你不要再問了!」
「朕這個身體怎麼會如此虛弱!」邪祟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顯然是因為剛才的意外十分氣惱。
元蕾蕾心中一亮,機會來了!
元蕾蕾的聲音混合在蒸騰的水汽之中,顯得分外的入情入理讓人不自覺地就聽了進去。
「陛下身體虛弱,可是太醫院的太醫們唯恐隨意給陛下進補又虛不受補,是以只能慢慢調理。其實……奴婢的家鄉在為身體虛弱之人調理身體上,也頗有一些效果不錯的民間土方呢。」
邪祟一聽,頓時來了興致:「什麼民間土方?」
元蕾蕾笑道:「鹿血推拿術。」
「這是什麼?」邪祟有點聽不明白。
元蕾蕾保持著最和煦溫柔的笑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輕柔平靜:「就是以木杵將鹿血熱熱的順著後背筋骨推拿到血脈肌理里。鹿血自古以來就是活血生機的大補之物,如此這般推拿入筋骨肌理,又能為陛下調理身體,又不至於虛不受補,不知道陛下可願意一試?」
邪祟顯然是被剛才浴桶里的那幾口水嗆得渾身憋悶,只略一思索,就點了點頭:「好,你給朕推拿一下!」
元蕾蕾心中大喜,急忙將托盤端了過來。
邪祟看到那一小罐鹿血和旁邊的那根打磨得十分光潤油亮的木杵,點了點頭。
元蕾蕾竭盡全力保持鎮定:「陛下若是覺得不適受不住這推拿,奴婢便立刻停下來。」
邪祟顯然是有點被她的話刺激到了,他不滿的一個扭頭就趴在了浴桶邊緣,只用後背對著她:「朕說了試試,自然是受得住的!」
還好,這邪祟看起來,很有點喜歡逞強,這個特點當真是幫了元蕾蕾一個大忙。原本,元蕾蕾還擔心若是不能順利說服他,到底要怎麼辦呢。還好,一切順利!
元蕾蕾拼命地回憶著自己曾經見過的村裡的大夫給人驅邪的畫面。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小孩子,趴在那戶人家的窗縫下,往裡面偷看。那時候,那大夫就是讓那戶人家在屋子裡生起熱熱的火盆,給那中邪的人將上衣脫了,然後熱熱的擦洗過之後。再以桃木杵加黑狗血為那中邪了的少年推拿。那少年先是口中「嗚嗚」不住的掙扎,後來就漸漸地平靜下來,到最後就徹底地昏睡過去。等到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目光清澈澄明,又認識家人又記得往事,徹底的恢復了。
這個畫面給年幼的元蕾蕾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她還記得那大夫說:「其實這驅邪之術用鹿血配合桃木杵推拿更好,只是咱們鄉野小民,這鹿血不易得。用黑狗血也是一樣的……」。
「怎麼?你怕了,不敢動手嗎?」邪祟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在元蕾蕾的耳邊響起。
她趕緊收回思緒,咬牙點點頭:「是!奴婢這就給您推拿!」
說著,元蕾蕾小心翼翼地將鹿血倒入手心裡,再拍打在邪祟的脊椎上。待到鹿血鋪滿了整個脊椎,她拿起桃木杵,就對著邪祟的脊背開始了推拿。
她的手剛微微一用力,就聽到邪祟控制不住的輕哼了一聲,元蕾蕾的手不自覺的就是一頓。
「朕不痛!你接著推拿!」邪祟竭力提高了聲調,元蕾蕾急忙再度開始了手中的動作。
元蕾蕾的動作不徐不疾,雖然她之前從未拜師學過推拿。可是當她還是個鄉野間的野丫頭的時候,她常常給村裡的老婆婆們捶腿按摩。用來答謝她們時不時地給自己一點吃的恩情。是以,一些能讓人覺得舒適的推拿手法,她也算是粗通一二。
雖然,眼前的情形跟以往大不一樣,她面對的不是那些熟悉的老婆婆們,而是一個占據了傻皇帝的邪祟。可是,她還是有信心能做到!
元蕾蕾小心翼翼地在邪祟的脊背上順著經絡的方向推拿,鹿血在桃木杵的滾動之中,一點點的沁入了肌理之中。元蕾蕾已經聽到了,邪祟的喉間開始泄露出了壓抑不住的「嗚嗚」聲,顯然,是已經開始感覺到了不適。
若是他覺得十分不適的話,會不會立刻叫她停下來,或者,索性使勁掙扎將她一把推開?!
元蕾蕾的心思如同電轉,當務之急就是,儘快完成推拿!
思及此,她手底的動作霎時就快了起來!
隨著她的動作加快,邪祟的「嗚嗚」聲也從斷斷續續,變得連成了一片。幾乎不用去窺探邪祟的面色,元蕾蕾也知道,他現在想必是忍耐地非常辛苦,臉色一定非常難看。
到底他會不會立刻叫停,又或者,他會陡然暴起將她一把推開?
元蕾蕾不敢多想,她只是拼命地繼續著自己手下的動作。只要,將這些鹿血全都推拿滲入邪祟的肌理之中,那些至剛至陽的鹿血就能與桃木杵的驅邪之力一起,讓這個邪祟真邪祟,徹底退散!
「啊……唔……」邪祟的呻吟之聲已經越來越難以壓抑,越來越痛苦了。
元蕾蕾手底不停,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滑落,竟然有一滴滑入了她的眼中,她的身體不自覺的就是一晃。而在這一晃之間,原本還在穩穩的趴在浴桶桶沿上任由他推拿的邪祟,居然「咕咚」一聲,又滑入了浴桶里!
這次,他是連一口泡泡都沒吐,儼然就是徹底昏了過去!
這是,她的推拿起效了,邪祟離體了嗎?元蕾蕾又驚又喜,不顧一切地將傻皇帝的身體往浴桶外拖。雖然傻皇帝身形單薄瘦削,其實也不是她一個十五歲細胳膊細腿的小丫頭能拖得動的。
可是,元蕾蕾只要一想到那紫宸殿大火之夜,傻皇帝是怎麼全心全意的護住了自己的,她的胸中就湧起了無盡的力量。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將傻皇帝拖到了龍床上。在給他草草地擦乾了身體之後,她感受著傻皇帝細弱的鼻息,開始期待他的醒來。
她還記得,那時候那個被驅邪的少年,就是在推拿昏睡之後再度醒來的時候,就一切恢復了原狀!
時間仿佛被沒有盡頭的拉長著,半炷香過去了,一炷香過去了,傻皇帝依舊沒有醒來。若非還能感受到他細弱的鼻息,元蕾蕾幾乎要以為他是徹底沒了生息。
元蕾蕾心急如焚,可是她卻只能壓抑住心中翻騰的期待,靜靜地等待著。
可是,若是傻皇帝一直不醒的話,被外面侍奉的其他宮女太監發現了的話……,隨著時間的推移,元蕾蕾的心被懸得越來越高。
「陛下沐浴的水涼了嗎,可要我們再抬些熱水進來?」外面的宮女在詢問。
的確,洗了這麼久,水怎麼也要涼了。若是不叫人送熱水進來,就得叫人來幫陛下更衣了。可是無論哪種,都意味著要有其他人進入內殿隔間。若是那人發現了皇帝的異常,還有這室內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味,那麼……!
元蕾蕾的心控制不住的就是狠狠一沉,可是一時間,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們抬水進來了哦……」門外的宮女太監們許是一直未曾聽到裡頭她的回應,以為是皇帝洗澡的水聲太響,她們一時間沒聽到。唯恐水冷了讓皇帝染了風寒,當即就要抬著熱水桶往裡走。
「唔……,吵什麼……朕要休息。」龍床上的人含糊的昵噥著,雙眼卻還未睜開。
元蕾蕾見他出聲,顯然是快要醒了,心中大喜,思路瞬間就轉了起來。她急忙提高聲音道:「陛下沐浴之後要暫且休息一下,你們不用進來了。」
「是。」門外候著的太監宮女便應聲退下了。
元蕾蕾正想趕緊試探一下那個自己記憶之中的傻皇帝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卻聽到龍床上的人發話:「把窗戶打開……」。他的聲音依然含糊,卻顯然正在一點點的清醒。
元蕾蕾急忙點頭,將幾扇窗戶敞開了。幾乎是一瞬間,原本籠罩在內殿的那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息便被外面清寒的冬日冷風一掃而去。元蕾蕾趁機將染了鹿血的桃木杵擦洗乾淨收好。做好了這一切,她的心總算是稍稍安定下來。
現在的話,就算是有其他的太監宮女進入,也覺察不出半點異樣了。
打掃乾淨了痕跡,她急忙回到了龍床邊。比起將鹿血桃木杵收拾乾淨,她更加關心的是,那個她熟悉的傻皇帝的靈魂,回來了嗎?
她的驅邪,成功了嗎?
望著皇帝一點點清醒過來的睡顏,她的心也跳得越發地急促起來!
「唔……」皇帝的睫毛抖了抖,終於睜開了眼睛。
「陛下,您還好嗎?剛才您一下又昏倒在浴桶里了,可把奴婢急壞了。」元蕾蕾說著,小心翼翼地將皇帝攙扶了起來。此時的皇帝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褻衣,對於她的觸碰,皇帝本能地縮了縮,這才保持住了鎮定,借著她的力量坐了起來。
「朕……無事。」皇帝的聲音悶悶的,元蕾蕾自他醒過來睜開眼睛開始,就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唯恐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可是,畢竟這個身體依然還是當初的傻皇帝的身體,她還是怎麼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正遲疑,只見一顆大大的水珠從皇帝的發梢滴落了下來。
皇帝不舒服地皺了皺眉,撫上了自己濕漉漉的發梢。皇帝此時視線正被頭上的濕發遮擋,元蕾蕾連他此時的眼神都沒法看清楚,也不知道到底現在正跟自己說話的,到底是不是曾經的那個傻皇帝。
元蕾蕾心中一動,驗證眼前的皇帝是不是自己記憶中傻皇帝的機會來了!她立刻將準備好的布巾給他遞了過去。這是織造司最近剛做的剔絨布巾,上面有一層極為柔軟的毛絨,摸起來蓬鬆柔軟,如同在撫摸一隻溫順的小兔子。
皇帝將布巾順手就接了過去。他抓著布巾,抬手就要往頭上擦,突然,他的手硬生生地頓住了。
「這是什麼?!上面怎麼儘是絨毛?!」皇帝說著,滿臉嫌棄的將那布巾狠狠扔到了一邊。
元蕾蕾趕緊躬身道:「織造司說是這種絨毛布巾最適合冬日使用,摸起來柔軟厚實毛茸茸的。」
皇帝一臉的厭惡:「朕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要他們以後別送這種東西過來了!」
元蕾蕾的心,徹底的沉了下去!
如果是曾經的傻皇帝,面對如此可愛的毛茸茸的布巾,他會歡喜地捧在手心裡又摸又蹭。可是現在,占據了傻皇帝這個身體的靈魂,卻是對毛茸茸的東西,厭惡至極。
望著被一把扔在地上的布巾,事實已經如此明顯,她就算想要騙自己,都做不到。
她的「鹿血桃木推拿術」驅邪失敗了!那個曾經對她溫柔呵護的傻皇帝,沒有回來。
一瞬間,元蕾蕾的心中泛起了無限的失落和酸楚。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元蕾蕾強壓住心中翻騰的情緒,給邪祟拿來了備用的布巾,又幫他擦拭起頭髮來。她手底擦拭頭髮的動作輕柔和緩,如同是在擦拭一件最精緻的薄胎瓷器。
元蕾蕾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擦了多久,邪祟的聲音帶著一種奇怪的壓抑口吻悶悶的響起:「不用再擦了。」說著,他抬手從她的掌心間,將那布巾抽走了。隨著他的這個動作,他胳膊上那數道粉色的抓痕又赫然出現在元蕾蕾的眼前。
這是傻皇帝的身體!
邪祟此刻已經換好了衣服,他整個人看起來就是說不出的清爽潔淨,此時已經是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分,落日的餘暉斜斜的映入內殿之中,也籠罩在了他的身上。被溫暖的光華籠罩著的邪祟,看起來如同是那個晚上的傻皇帝,被火焰包圍著的模樣,那麼溫暖那麼溫柔。
可是,她沒能驅邪成功,沒能將他的靈魂換回來!
此刻在她面前的,依然是那個占據了傻皇帝身體的邪祟!
元蕾蕾只覺得自己僅僅只是要維持住站立的姿態都要幾乎用儘自己全部的力量,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搖晃起來。
邪祟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異樣,他的面色陰晴不定,仿佛正在醞釀著什麼如同暴風雨般的情緒。元蕾蕾卻一點也不害怕,傻皇帝她沒能救回來,那個給她帶來了最大的呵護和溫暖的人若是回不來了,她又,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邪祟輕嘆一聲,抬手:「你退下吧。」
元蕾蕾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飄飄蕩蕩地走出紫宸殿偏殿的。
精神恍惚的元蕾蕾一點也不曾發現,在她的身後,邪祟凝視著她背影的目光,複雜難辨。
元蕾蕾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裡,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她感覺到掌心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她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她舉起手,這才發現,她將那桃木杵死死地攥在掌心裡,因為太過用力,不知道什麼時候,掌心已經被扎破了一道細細的傷口,此刻正在絲絲縷縷的滲出鮮血來。
十指連心,這本該是極痛的。可是,元蕾蕾卻絲毫沒有感覺。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無休止的鈍痛著。
從紫宸殿大火之夜到現在,已經快十天了,會不會,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傻皇帝,早就已經煙消雲散,再也回不來了?她所做的全部努力,從一開始就註定只能是徒勞?
「咚咚咚」輕輕地叩門聲響起。
元蕾蕾急忙擦了擦臉,又整了整衣衫,跑過去將門打開了。
門外的是御膳房的一個粗使小宮女,她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竹編簸籮,裡頭放著十幾片熱氣騰騰的饅頭片:「今日我見姐姐沒過來吃晚飯,想著許是紫宸殿裡事情多,一時給耽誤了。我記得姐姐素日裡愛吃饅頭片,就給你送了點過來。」
元蕾蕾急忙謝了,接過簸籮。
那小宮女又給她送了一壺熱茶過來。就這樣,元蕾蕾就著熱茶,機械的吃起了饅頭片。冬日天氣冷,饅頭片很快就涼了,就算就著熱茶吃,也有點硬。元蕾蕾找出小手爐,在小手爐的分隔銅絲網上放上了饅頭片,又將小荷包里的麥芽糖碎摸出一塊來,灑在上面。不一會兒,這小小的房間裡就開始散發出饅頭片的香氣和麥芽糖的甜香。
元蕾蕾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塊,放到了嘴裡。
那種溫暖甜蜜的感覺一瞬間就在口腔之中暖融融的化開。讓她的心,也一點點地暖了起來。
元蕾蕾凝望著小小的手爐,透過那明滅的小小的火光,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溫暖的笑容,那個赤誠的眼眸。
皇帝的聲音在她的耳畔縈繞而起……『那時候,哥哥就是這樣,用小荷包帶了饅頭片進來,跟我一起,用小手爐烤著吃……真的,特別香……。』
她忍不住的喃喃:「你說的對,這樣吃,真的特別香。」
明明沒有任何聲息,可是元蕾蕾卻覺得,自己恍惚聽到了虛空之中的回應:「嗯!就是這樣!」
「怎麼辦呢?鹿血桃木推拿術驅邪失敗了。陛下我要怎麼才能把你救回來呢?」元蕾蕾嘆氣。
「別怕,有我。」傻皇帝的聲音再一次的恍惚著在她的腦海之中迴響。
元蕾蕾猛地站了起來。
在面對無邊的火海,面對生死考驗的時候,他從未考慮要丟下你這個無足輕重的小宮女。你又怎麼可以,只經歷一次失敗,就萎靡不振徹底放棄?
元蕾蕾的頭,一點點地抬了起來:「這一次,輪到我對陛下說——『別怕,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