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復盤

  林風吟緩緩抬起頭，目光與沈明磊那雙深邃而平靜的眼眸交匯，那雙眼睛，仿佛經歷過無數風雨洗禮，卻依舊清澈如秋水。

  他心中一動，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低沉而堅定：「是的，我曾在134集團軍裝甲72師258團7連服役。」

  沈明磊微微頷首，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方雄的兵……我記得你們師在墨花星上的戰鬥異常慘烈，258團7連……對，就是那個打沒了的7連?」

  林風吟心頭一震，沒想到這位軍神大人居然知道7連。

  他猛地站起身，儘管雙手被手銬束縛，但仍努力敬出一個雖然歪斜但充滿敬意的軍禮。

  他的臉上寫滿了不甘和遺憾，仿佛在向那段逝去的歲月致敬。

  「報告軍……沈大人，我們連沒有被打沒，我是戰鬥結束後，轉業退伍的。」

  沈明磊的思緒飄回了那個遙遠的星球上的洶湧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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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甲72師，那支與他並肩作戰的鐵血之師，在那場驚心動魄的冰原阻擊戰中，他們曾是抵抗敵軍的主要力量。

  258團是裝甲72師的老虎團，7連則是258團的尖刀連，他們總是肩負著最危險的穿插分割任務。

  這樣一個尖刀連，卻在兩年後的一次任務中，被敵人全殲，撤銷了番號。

  沈明磊也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他的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試探著問：「難道，你就是7連最後一個兵？」

  這句話仿佛觸動了林風吟內心深處的某個弦，他的眼窩一熱，眼眶瞬間濕潤了。

  沈明磊敏銳地捕捉到了林風吟的情感變化，他慢慢推開椅子，站直身子，儘管脊背有些佝僂，但他仍然努力站得筆直。然後，他向林風吟敬了一個並不完美的軍禮，卻充滿了敬意。

  「向7連，所有在墨花星保衛戰中英勇犧牲的戰士們致敬！」

  「沈……沈大人，他們告訴我，我們連是投降連，所以撤銷了7連的番號，可是我知道，我們沒有投降，我們所有人鬥戰斗到了最後一刻！」

  「胡說八道！7連是我見過最勇敢，最精銳的連隊！」沈明磊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幾年心中的種種委屈和心酸、不甘和屈辱，一瞬間湧上心頭，這些情緒猛地匯集成一條大河，讓林風吟的心理防線瞬間被攻破。

  原來，還有人記得7連！

  原來，軍神大人還記得那些為不周帝國浴血奮戰的戰士！

  原來，死去的一百二十三個兄弟，沒有白死！

  終於，林風吟的眼淚像衝破堤壩的洪水，氣勢洶湧地流了下來。

  「軍神大人……我……」林風吟開始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就像一個在外面受盡了委屈，回家後終於找到了可以給自己做主的家長的小孩。

  沈明磊看著眼前的林風吟，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

  他繞過桌子，走到林風吟身邊，將他緊緊地擁入懷中，輕拍著他的後背，用那低沉而溫暖的聲音安慰著他。

  不知為何，林風吟反而哭得更大聲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無聲的淚水，狠狠地從兩個熱血男兒的眼睛裡噴涌而出，這是驕傲而又自豪的淚水。

  沒有一起在冰天雪地高原雪地中爬過雪窩子的人，絕對不會明白這些官兵之間的感情。他們在同一片蒼穹下，同一個山谷中，把後背交給對方，不論官兵地位，都分食同一個罐頭，守衛同一方熱土。

  就是因為這種過命的情誼，沈明磊指揮的軍隊中才會不斷湧現一批又一批的熱血英雄。

  也只有共同經歷的那一切，沈明磊才可以體會一個小兵，積壓多年的委屈和辛酸。

  一個曾經的三軍統帥，一個曾經的軍中兵王，在監獄裡抱在一起痛哭的場面，甚是奇怪，但也甚是感人。

  沒有當過兵的人，無法體會這種情愫。

  在會客室中，所有的監控設備都已被悄然關閉，僅留下了一個無聲的攝像頭，作為最後的防線靜靜守護著這片空間。

  儘管孤星小組的鐵律森嚴，三司會審的公正要求如同山嶽般沉重，但在沈明磊那凜冽的目光下，一切都不是問題，無人敢逾越雷池半步，去窺探這場離奇的對話。

  然而，即便只是通過無聲的監控畫面，大理寺與刑部的高級官員們仍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

  軍神大人與那名犯罪嫌疑人緊緊相擁，這一幕在他們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們猶豫不決，不知是否應該將這一幕上報給上級，但轉頭一想，還是算了。

  過了好一會兒，林風吟終於止住了淚水。這一刻，他仿佛將積壓在心頭多年的憂鬱和苦悶，一股腦兒傾瀉了出來。

  他鬆開了緊握著沈明磊的手，突然之間，有些局促不安。

  沈明磊的絲綢長袍上，已經被他的鼻涕和眼淚弄得斑斑點點，狼狽不堪。

  然而，沈明磊並未露出絲毫不悅之色，他淡淡地回到了桌子的另一端，優雅地坐了下來。

  林風吟有些尷尬地抬起雙手，右手不自覺地撓了撓頭，試圖緩解這突如其來的尷尬氣氛。

  沈明磊整理了一下衣衫，接著問道：「7連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你在墨花星打過仗，就曾經是我的兵，所以接下來我問你的話，請你務必如實回答，可以做到嗎？」

  林風吟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牆角的攝像頭。

  沈明磊輕描淡寫地按下桌上的一個按鈕，房門悄然打開，一位中校軍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沈明磊對中校吩咐道：「告訴孤星小組，立刻關閉所有監控設備。不得有誤！」

  中校軍官敬禮後，迅速而謹慎地關上了房門。

  僅僅過了十秒鐘，牆角那唯一的攝像頭也熄滅了它微弱的光芒。

  林風吟心中的緊張終於得以緩解，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鄭重的神色：「我會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雖然面前的老人沒有穿官服，只是一身白色長袍，他微微佝僂的身體顯得蒼老而瘦弱，但他嚴肅起來的時候，不知為何，也許是因為他的聲名，也許是因為他的氣場，林風吟開始覺得會客室內，開始瀰漫起一種異常肅然的氣氛。

  這種嚴肅的情緒，讓自己萬分緊張，再也不敢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和心緒了。

  沈明磊喝了一口茶水說：「我們還是從案子說起，你在金錢豹公司已經工作兩年多了，也是一個很成熟的行動隊長了，對這次的刺客有什麼感覺？」

  軍神沈明磊開始親自介入這件震驚寰宇的刺殺案，此案不僅關係到不周星與奧格納星兩大文明星球的外交關係，更對未來宇宙格局的演變具有深遠的影響。

  沈明磊的問題讓林風吟稍感意外，他並未料到軍神大人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經過短暫的沉思，林風吟憑藉直覺給出了自己的見解：「若要以一詞來形容此次的刺殺組織，我認為是『倉促』。」

  「倉促？」沈明磊微微皺眉。

  「對，是『倉促』！」

  林風吟冷靜地解析著局勢：「那些刺客，他們的裝備可不是吃素的。一開始就動用了電子干擾，把我們的通訊系統全部攪得一團糟。我試著換頻率，但全都被封鎖了，就連無人偵察機也被瞬間屏蔽，變成了廢物。我估計，他們用的是那種全頻段阻塞式干擾，真是狡猾至極。」

  不周星的電子干擾技術很強，其原理，便是通過干擾機器發射電波，將可通訊的無線波段悉數占據，猶如將繁忙的高速公路四車道全部塞滿車輛，使得其他車輛無從穿行。

  沈明磊微微頷首，認同地說：「事後分析證明，他們確實動用了電子干擾車。然而，令人費解的是，那輛電子干擾車在運行僅幾秒鐘後，便遇到你方的攻擊，造成了連環爆炸和多輛汽車追尾。」

  林風吟微微搖頭：「事情的真相，遠比這更加戲劇化。當北極熊防彈車被炸得粉碎，化作滿天的零件後，其中最龐大且沉重的車架，竟似冥冥中有天意引導，精準地降落在那電子干擾車上。於是，那電子干擾車，就爆炸了......當然這一切，是我從後視鏡看到的，這就是我為什麼說他們的行動很倉促的原因之一。」

  林風吟舔了舔舌頭，繼續說道：「他們的電子干擾車運用似乎還顯得稚嫩。要知道，我軍在進行電子干擾時，在堵塞所有頻段的同時，總會地為自己留出一條通暢的頻道。然而，他們卻選擇了全頻段阻塞，這雖然暫時讓敵人失去了方向，但也讓自己陷入了徹底的孤立。」

  「你是怎麼發現這一點的？」沈明磊問道。

  林風吟聳聳肩說：「這一點很簡單，我乘坐的黑色轎車很強大，在被無線電干擾後，可以自動搜索調整敵人留給自己的頻段，但那天行動的時候，我的黑車也搜索不到。」

  林風吟說著從桌子上拿過一張紙和一隻安全筆，簡略地把行動發生時的一系列爆炸過程畫了下來。

  看著A4紙上的簡圖，沈明磊輕輕扶額，隨後輕舒一口氣道：「看來你們的運氣非常不錯，顯然這次幸運女神是站在了你們這一邊。」

  「沒錯，電子干擾車造成的頻率堵塞，可以覆蓋2公里左右的範圍，但他們卻把電子干擾車布置在我的黑色轎車後面，距離我的汽車不超過300米，如果對方不是行動倉促，而是經過周密計劃和演練，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林風吟解釋道。

  沈明磊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後又變得平靜如水，接著若有所思地說：「還有其他原因嗎？」

  林風吟繼續說道：「還有一點，對方的火力和人員布置很不科學。襲擊發生的時候，反政府軍的絕大多數火力和人員都布置在我們車隊後方，前方卻只有兩輛車進行攔截。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反政府軍在得到我們行動路線的時候，已經沒辦法組織狙擊了，只能採取追擊的方式，所以在倉促之下，能安排在前方阻攔的只有兩輛車、七八個人。當一個刺殺行動只能採取追擊，而不是狙擊的時候，就說明他們的行動很倉促，而他們獲取到準確情報的時間，大概率也就是刺殺開始前的一兩個小時內。」

  沈明磊心中一動，看來陳慶豐還真沒看走眼，這個林風吟還真是個人才。

  通過刺殺行動的種種細節，他就能夠推測出反政府軍獲取情報的大致時間。

  沈明磊緩緩說道：「嗯，我認為你分析的有道理。孤星小組呈報給我的證據中，有一條關鍵信息，奧格納星駐不周星大使館的武官，好像是叫武大志的一個少校，在刺殺行動的當天晚上，他就招供了。他承認自己是反政府軍的人，最後一份情報是他傳遞出去的，但他傳遞出去的情報內容是：八公主菲兒奧利弗沒有乘坐北極熊防彈車，換到了你那輛黑車上。而他傳遞情報的時間，是在你們被刺殺的前15分鐘。」

  沈明磊端坐在靜謐的茶室之中，神色平靜，輕輕地品了一口香醇的清茶，而那雙銳利的眼眸卻暗藏機鋒，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面的林風吟。

  林風吟在聽到那個令人震驚的訊息後，臉色微微一變，眉頭緊鎖，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沈明磊心中一動，難道林風吟真的與武大志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勾結？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他深知林風吟的為人，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若他與武大志真的是一夥兒的，此時的反應應當更加激烈才是。

  沈明磊心中有了初步的判斷，但他知道，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他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實自己的猜想。

  過了片刻，林風吟說道：「沈大人，我覺得武大志不太可能知道此次行動的路線，在離大使館還有五分鐘的路程時，我匯報給了葉茂林處長，是他通知武大志的。而在大使館的時候，我跟武大志一直在一起，他沒有機會把情報送出去，就算我們一離開大使館，他就把情報送了出去，那對方準備的時間也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所以我覺得行動路線從他這裡傳遞出去不太可能。」

  沈明磊點點頭，總結道：「根據最後的證據顯示，反政府軍此次出動了汽車十餘輛，人員三十多個，武器方面有單兵雷射炮，各類衝鋒鎗，自動步槍，雷射手槍等，這麼多的武器裝備和人員，不可能在十五分鐘內集合好，甚至不可能在兩個小時內完成安排，所以這是一次蓄謀已久的刺殺。只不過具體的行動過程確實如你所說，很倉促，人員和裝備配合不熟練。最關鍵的是，對方對情報的獲取時間，我認為確實應該是刺殺行動前的2個小時左右，只不過在最終行動前10-15分鐘左右，他們得到情報，目標乘坐的車輛從防彈汽車轉移到了你的汽車上。於是他們在炸毀了防彈汽車後，又組織了第二波進攻，強攻你駕駛的黑色汽車。」

  「沒錯，這樣說來，一切都理順了」林風吟信心滿滿地說，「那接下來破案的重點，就變成了在刺殺行動前的2個小時前後，對方究竟是通過什麼渠道獲取的情報！」

  沈明磊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說：「案發之後，刑部已經把所有情報可能泄露的部門都查遍了，從兵部的作戰參謀部，到金錢豹公司，再到大使館，完全沒有突破。」

  林風吟點點頭說：「是啊......此次菲兒公主的訪問行動保密級別很高，南州和欽州的相關部門只有活動的前半個小時才會得到菲兒公主要參加的信息，那他們更能不可能暴露情報了......」

  林風吟與沈明磊兩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房間裡瀰漫著沉默的氛圍，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案件的調查似乎走到了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前，讓人束手無策。

  就在這種壓抑的沉默中，沈明磊突然打破了平靜，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林風吟，我想問你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隊伍里可能藏有內鬼？」

  林風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可能！」他的語氣堅定而決絕，仿佛這是一個不值一提的荒謬想法，「我的隊員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他們的忠誠和能力我深信不疑。他們絕不會是那些反政府軍的走狗……」

  「那金錢豹安保公司呢？」沈明磊迫不及待地打斷了林風吟的話，急切地追問。

  林風吟微微皺眉，正要一口否決，但突然，他的心跳加速，思緒如狂風驟雨般翻湧。

  「我好像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林風吟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

  沈明磊眉頭一挑，眼神銳利："你發現了什麼？"

  「他是什麼人？」沈明磊突然厲聲問道，聲音在靜謐的會客室內迴蕩。

  「金錢豹公司後勤部的老范！」林風吟霍然站起，語氣急切：「快，立刻調出那天的監控錄像，我要親眼看看當時的情況。」

  沈明磊毫不猶豫地按下桌上的按鈕，會客室的門應聲而開，門口守候的中校立刻走了進來。

  「去把金錢豹公司出任務當天的監控錄像找來。」沈明磊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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