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密談

  林風吟強忍著嗓子火灼般的痛苦，在凹凸不平的毛石台上翻來覆去，不知折騰了多久，才在饑渴疲憊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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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星小組並沒有連夜提審林風吟，因為他們正在忙另一件事。

  古堡內某個昏暗的房間內。

  武官武大志被牢牢綁在一張鐵鑄的椅子上，黑色的鐵椅因常年被血水浸染，早已變成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醬色，散發著難以描述的惡臭。

  此時的少校早已沒有了平日的志得意滿，原本筆挺的少校軍裝現如今已變成了絲絲襤褸，圓滾滾的肚皮上滿是被鞭打的血痕。

  武大志的眼神中寫滿了絕望，並逐漸散發出死亡的味道。

  因為他此刻正望著對面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

  燈光打在老人一絲不苟的大背頭上，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陷入一片黑色的陰影中，顯得分外恐怖。

  這位頭髮花白的老人是孤星小組的副組長張力，此時他正眯著眼，輕輕嗅著手中的刷子，刷子上沾滿了不知名的黑色粘稠物。

  「嘶……真香啊！」

  張力的臉上露出一種滿足的神情，他微微抬頭，向武大志解釋道：「金三角雖然是個三不管的星域，但架不住人家位置優越、物產豐富啊。唔，比如這玩意兒，這是金三角赫赫有名的香料，多少王公貴族想買還買不到呢，喜子最喜歡。」說著轉頭望向身後的獵犬。

  那隻叫「喜子」的獵犬並不喜慶，從它尖銳的獠牙和冷漠的眼神只能看到兇殘。

  喜子黑色的鼻子動了動，轉頭望向張力手中的刷子，突然開始狂吠。

  犬吠聲在牢房裡激起的回聲，武大志開始渾身顫抖，似乎是犬吠聲在他肥胖的肚子上盪起陣陣漣漪。

  張力一邊把香料刷在少校裸露在空氣中的肚皮上，一邊故作溫柔地說：「武少校，你究竟把八公主的行程給了什麼人？說吧，反正早晚都得說，何苦呢？」

  香料被塗抹到武大志的皮膚上後，濃烈的香氣在牢房裡瀰漫開來。

  喜子那雙冷漠的眼珠，此刻仿佛被鬼火點燃，開始躁動不安，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它狠狠地瞪著武大志，四肢不安地扒拉著地板，扯著韁繩，仿佛要掙脫束縛，向前撲去，將武大志撕咬成碎片。

  雖然距離尚遠，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威脅。

  他們清楚，一旦放開韁繩，喜子便會如同猛獸一般，將肥胖的武官瞬間吞噬。

  武大志掙扎著閉上眼睛，把臉別了過去，默默咬緊了牙關。

  張力見狀，無奈地嘆了口氣。

  隨後，他尖銳地打了一聲口哨，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迴蕩：「喜子，上！」

  士兵立馬解開繩套，惡犬猛地撲向它的美味……

  慘叫聲如同來自地獄的嘶吼，讓人感到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半小時後，張力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盯著一本薄薄的冊子在發呆。

  這是剛剛審訊武大志後得到的供詞，只不過上面的內容太過於觸目驚心，讓他這個在審訊界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手也頗感棘手。

  他的辦公室在古堡的第三層，窗戶正對著夜幕下的庭院。

  張力走到窗邊，點燃一根香菸，深吸一口，讓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然後靜靜地看著窗外。

  窗外的牆上掛著好幾個士兵，他們此時在探照燈的幫助下，在連夜清理大樓外牆上石頭縫隙間的污濁和雜草。

  張力輕嘆一口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就像這座古堡一樣，在幕後沉寂多年後，終於有機會站在台前了。

  這座古堡歷經風雨，多年來無人問津，如今卻迎來了新生。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兵部尚書……這些朝廷中的巨頭，平日裡難得一見，今天卻紛沓而來。

  這些位高權重的大人們，帶著意料之外的震撼心情，或者是些許讚賞的目光，審視著這座有幾百年歷史的古堡。

  而作為這座由古堡的「東家」，孤星小組不得不匆忙抽調人力物力，把古堡最頂層的五間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緊急作為這些朝廷大臣的辦公室，或是在審理案件期間臨時休息的地方。

  古堡的最頂層，原本是初代主人的寢宮，基礎條件並不差，只不過太久無人使用，變得髒亂不堪。

  現如今，大理石的地面被洗刷後，鋪上了深藍色的地毯；玫瑰花窗終於被洗去污濁，得以重見天日；破舊的家具全部被替換，甚至在最大的一間屋子裡，換上了全套嶄新的紅木家具，因為聽說軍神大人也會來親自坐鎮。

  那位被不周公民無比尊重的軍神沈明磊，曾親自指揮不周軍隊，擊潰了奧格納王朝對墨花星的野蠻入侵，結束了長達九年的戰爭。

  在戰爭結束後，那位被民眾敬為軍神的人物激流勇退，主動辭掉了三軍統帥的職務。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對軍神的好感再度升級，甚至有媒體對沈明磊進行了長達半年的誇讚，甚至有電視台拍攝了軍神的紀錄片。

  然而，在老皇帝的再三要求下，半個月前軍神再度出山，只不過這次，他去了都察院。

  都察院是什麼地方？

  那是與刑部、大理寺並稱三法司，主掌監察、彈劾及建議的地方，那是朝廷的要害部門。

  軍神出任都察院的一把手，並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是他的職位，卻大大出乎了朝臣們的預料。

  原來都察院的長官從來都是分設兩位：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這兩個官員向來都是互相牽制，誰也無法一家獨大。

  或許老皇帝考慮到沈明磊功勞顯赫，這次居然將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兩個職位合二為一，於是軍神沈明磊成為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都御史。

  本次奧格納八公主菲兒·奧利弗被刺一案，由沈明磊負責審理，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審理，俗稱：三司會審。

  只因此案牽扯到的金錢豹公司隸屬的兵部，所以兵部尚書也趕來一起參與案件的審理。

  一般像這樣的案件，本應是刑部負責審理，都察院負責監督，大理寺則負責審核。只要走完了這三個流程，犯人該關押的關押、該砍頭的等秋後處決就是了。

  刑部出乎意料地將審問任務交給了孤星小組，這個決策像一塊燙手山芋，讓人避之不及。孤星小組的一把手，少將方雄，更是將這個棘手的任務甩給了張力。

  張力深吸一口香菸，心中的不滿如煙霧般升騰。

  他忍不住腹誹，這些個當官的，有一個算一個，都他媽的人精。

  正當此時，辦公室的房門傳來了三下輕敲。

  張力尚未開口詢問，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推門而入，毫無預兆地闖入了他的視線。

  他猛地轉頭，雙眼瞬間瞪大，手中的菸頭也被他匆忙丟掉。

  他急忙邁開腳步，幾步迎上前去，躬身作揖，語氣謙卑：「許大人光臨，下官未能遠迎，實在罪過，望大人海涵。」

  進來的那人，正是大理寺卿許晗。

  他的頭髮梳理得整齊無比，仿佛一絲不亂，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在燈光下閃爍著獨特的光芒，映射出他眼中的狠辣。

  儘管外表看起來文雅得體，但那股骨子裡透出的囂張跋扈卻難以掩飾。

  許晗年僅四十有餘，卻已在朝廷中占據了高位，這既得益於他的聰明才智和手腕，也離不開他背後家族在不周星域深厚的影響力。

  他陰沉著臉，對張力揮了揮手，逕自走到張力的座位上坐下，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聽說審出結果了？」

  張力不敢怠慢，將桌上薄薄的供詞冊雙手奉上，低聲說：「許大人，武大志這個武官很硬氣，我們用盡了一切手段，才得到這份口供。不過……他招供的內容，屬下不敢說，請許大人過目。」

  許晗抄起口供，快速瀏覽之後，啪的一聲把薄薄的冊子摔在桌子上說：「這有什麼啊？反政府軍的存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嘛！老張啊，你這個人，凡事都太過於小心了，有什麼儘管說。」

  張力擦擦額頭上的汗，低聲說：「大人教訓得對，結合供詞和目前掌握的證據，這次的刺殺行動，是反政府軍的領導人『青龍』一手策劃的。『青龍』一向神出鬼沒，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根據武大志的供述，今天早上他把八公主換車的事情告訴了他的下線：一個叫『煙槍』的人。這個『煙槍』是大使館的一名保安，隨後這個人就從天京城消失了，我已經派人去發通緝令了。」

  「不用了，煙槍已經在高速公路上被金錢豹公司的人用炮彈炸死了。反政府軍在不周星的地下成員一向是單線聯繫，如今他死無對證，我們該怎麼向聖上交差？」

  許晗猛地一揮手，將供詞狠狠地摔在桌上，臉色鐵青，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張力見狀，身子一顫，立刻跪倒在地，頭埋得低低的，仿佛這樣就能避開那如刀的目光。

  許晗沉默了片刻，語氣中透著一絲不耐：「別給我裝死，說說你的看法。」

  張力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開口：「既然這條線索沒什麼用，那我們不妨換個方向。我猜測，金錢豹公司內部可能有反政府軍的眼線，否則他們不可能如此精確地掌握八公主的行程。我聽說方少將已經把今天參與任務的小隊成員都帶了回來，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有信心能從他們嘴裡撬出些有用的信息。」

  許晗微微點頭，表示滿意，然後淡淡道：「起來吧……你有證據嗎？」

  張力努力想要支撐起身體，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目前尚無確鑿證據，這只是我的一種直覺……」

  許晗眉頭一皺，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直覺？這似乎更像是女人的專長。」他頓了頓，繼續命令道，「我給你一晚的時間，找出潛伏在金錢豹公司內部的反政府軍分子！我不希望聽到任何藉口。」

  張力心中一顫，連忙跪伏在地：「是，大人！我必將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許晗揮了揮手，打斷了張力的誓言：「廢話少說，我只提醒你一點。」

  許晗悠然自書桌後踱出，步伐沉穩而有力。他走到張力身邊，後者正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許晗伸出手，輕輕扶起張力，那動作既充滿力量又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貼近張力的耳畔，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今年也五十八了吧，還有兩年就要退休了。據我所知，方雄和金錢豹公司的林風吟關係匪淺，我會申請把方雄控制起來，而你，能走到哪一步，便要看你的智慧和決心了……你總不會滿足於在退休時仍只是個上校吧？」

  言罷，許晗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外，留下張力獨自坐在椅子上，心潮澎湃。

  過了許久，他才恍然回神，發現自己的內衣已被汗水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冷涼而黏膩。

  在官場混跡了一輩子，即便再迂腐，許晗的意思張力也聽懂了。

  他要方雄和林風吟把這個黑鍋給背了，順便送自己一個順水人情，讓自己可以順利頂替方雄成為孤星小組的一把手，這樣的話，自己退休後可以享受少將的待遇。

  不過……完全遵從他的意思，就可以應付皇上的責問嗎？

  更何況……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軍神大人，他會不會插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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