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皇上召見（二）

  李守心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見到大明皇帝。

  眼前的隆慶皇帝，也不過是一個看上去個子不算高，十分清瘦，臉色有點發黑髮青，燈光下帶著兩個黑眼圈，眼神有點游離，看他的時候總是無法聚集眼神。

  總之給他的一個印象，就像一個大病初癒的人，身體極弱，靠在一旁的玉榻上不停的喘氣，旁邊的幾個太監，時不時的拿著幾個火爐，緊緊靠在皇帝的身旁，有幾個宮女，拿著幾把鵝毛大扇，不停的將熱氣往皇帝身邊趕。

  即便是這樣，這個虛弱的皇帝渾身還是感覺到發冷，不斷的發抖。

  李守心老老實實的跪在皇帝的面前，只是偶爾抬頭略微看了一眼，壓根不敢抬頭看，聽到皇帝的問話，他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忙回答道：

  「回稟我皇，那羅剎國離此並不遠，跨過漠北極北之地後，就是他們的所在……」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向龍慶皇帝描述羅剎國人的長相,忽然就在這時旁邊一聲不吭的，馮寶這個時候突然發聲了：

  「回稟皇上那羅剎國人並不稀奇，早在永樂皇帝時期，就曾經向我國進獻獅子，東華門外曾經有一個獅子房，那裡曾經養著從羅剎國進貢過來的一對獅子，只不過那對獅子來到我國以後，水土不服，沒過多久就死了，後來永樂皇帝下令，命運羅剎國再進貢一些，那羅薩國攝於王朝的赫赫武功，幾乎每過三五年就要上供一對獅子，最後一次，也是英宗時期，土木堡之亂之前，到現在東華門獅子房裡還有那一對獅子的標本，我皇要是有興趣大可以去看一看，那羅剎國人沒什麼了不起，曾經被元太祖征服，隸屬於察哈爾汗國，直到嘉靖三十年前後，察哈爾汗國滅亡，羅剎人才復國成功，算起來也不過立國不到百年而已！」

  一番話說的李守心真是口服心服，他根本沒有想到馮寶居然對大明之外的邦國居然會如此的熟悉。

  

  隆慶皇帝十分感興趣的轉過臉來對馮寶說道，既然如此，你們司禮監可以代修上國書一封，向羅剎人示好，讓他們開通海岸，那樣一來，就如李守心所說，大開方便之門，何愁銀錢不來？

  這時候馮寶一皺眉，連忙攔阻道：

  「皇上這等於開了海禁，實在是有違祖制，隆慶二年的時候，你就曾經做過這樣的舉動，後來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實在是太難往開推行，不得不作罷，而今再開海禁只怕是，又不知道惹多少人的利益……」

  說到這裡，龍慶皇帝有些光火，冷聲說道：

  「當年朕也不過是一個毛頭小伙，被一幫老臣攔阻，那時候，朕也不過剛剛繼位一年，立足未穩，此事才作罷！

  而今不同了，明明開海禁有那麼大的利益，我朝的財政捉襟見肘，真的只要指望著地里長的，已經遠遠難以滿足，我朝不斷上漲的軍費，各項開支費用，這海禁怎麼就不能提？

  龍慶二年沒有干成的事情，如今就應該提上日程，朕自繼位以來也沒幹成什麼大事，這輩子就干成一件，恢復互市交易，罷兵戈，要是能開了海禁，則為我朝帶來滾滾的銀錢利益，又有什麼不可？

  再說江南那些巨商，哪個不是家資百萬，都是暗地裡走私，個個掙得盆滿缽滿，早該開海禁了！」

  李守心沒想到自己這一番話，竟然讓皇帝下了如此的決心，本來他是拐著彎兒想讓皇帝開海禁。

  通過互市交易的延伸，直接派商隊升入蒙古腹地，直接和羅剎國人做交易，這麼一來，直接打通了絲綢之路的北入口，這條商路要是打通，對於大明來講，真的是好處多多。

  後世的清朝到了康熙時代，這條商路才打通，

  直接為大清帶來了巨大的財政收入，使得江南更為富有，直接為大清的康殷乾盛世的到來，奠定基礎。

  這等於是提前打通這條商路，為大明提前輸血，這麼一來，說不定能夠改變大明的歷史進程。

  大明崇禎皇帝，最愁的一件事情就是沒有錢，江南的財稅收不上來，只能靠農業，偏偏趕上小冰河的氣候，天災頻仍，農民軍起義，直接導致大明財政徹底拖垮。

  按說這是一條很好的主意，只要能讓互市交易向北延伸，從某種客觀上等於是間接開了海禁。

  只要這個頭一開，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可李手心沒想到的是，龍慶皇帝遠比他還要著急，直接說出了開海禁這個非常犯忌諱的話題，旁邊的馮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重新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袍服，很是委婉的對皇帝說道：

  「此事茲事體大實在是老奴一人無法做主，皇上應該找外臣再商量商量，看看高閣佬怎麼講！」

  「也罷，此事可以向後延一延，不過就像這李守心所說，反正互市貿易已經打開，不妨再向北延伸，也不是不可以組織一些商隊，由朝廷出面，直接跟羅剎國人做生意，一方面也可以打探漠北的敵情，另外一方面，也等於是為大明開通一條財路，朕看這個提議很好，也暫時繞開了開海禁這個敏感的話題，朕明白朝中的一些勛貴，就是害怕朝廷開海禁，妨害了他們的利益，罷了，此事可以暫且往後擱一擱，但是能夠跟羅剎國人做生意，組建一支商隊，並沒有什麼不可吧？

  此事就沒有必要經過外廷，你馬上寫一個調整出來，交給高閣老，內廷和外廷互相商議，差不多就准了吧！」

  皇帝說完這番話就有些乏了，拍了拍李守新的肩李守心就發現皇帝的手呈雞爪狀，這完全就是慢性中毒的症狀。

  他的心裡一咯噔，可是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這個時候馮寶給他十個顏色，他連忙三呼萬歲，就此退下。

  他以為事情就此完結，忽然就在這時，黃帝猛然間突然來了那麼一句：

  「花花，你怎麼站在門口，外面風大，怎麼能夠不進來，快進來，外面冷，你可想死朕了，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

  皇帝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的身後，瞬間讓李守心不淡定了，就感覺背後一陣陣冷風突襲，不自覺的往後一看，卻見門外空空如也，只不過剛才風大，吹開了大門。

  這時候馮寶趕緊勸慰：

  「萬歲爺哪有花花，花花早就不在了……」

  「你們胡說，你們一個個都是騙子，一個個都是兇手……」

  皇帝瞬間暴怒，臉色一下子變得血紅，眼珠突出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推開了眾多太監，直接飛奔了出去。

  這場面把他都嚇愣了，馮寶帶著幾個慌裡慌張的小太監趕緊去追，路過他身邊時，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你趕緊走吧，記住這裡的事，千萬不能對外吐露半個字，吐露半個字出去，你的腦袋就不保了。

  靠，這是什麼情況啊？

  這次會面就匆匆結束了，他壓根也沒有想到，堂堂的大明皇帝居然會是這副德性，回到住處以後仔細一想，大明皇帝剛才有些話還是非常有條理，看來並不是皇帝不想開海禁，實在是朝中的阻力太大。

  有明一朝，史書上記載大明閉關鎖國，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歷朝歷代的大明皇帝，都已經認識到了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那就是依靠的現有的土地財政已經無法滿足日益增長的軍費開支，以及日漸龐大的官僚集團的利益需求。

  小農經濟已經走到了盡頭，土地里的出產就那麼多，更關鍵的是實在是受制於氣候，碰上天災人禍，當年的財政立馬就得抓瞎。

  又得興修水利，又得保持強大的軍隊，又得給官員們發工資，單單依靠土地里的出產，這種單一財政之路，已經走到了末路。

  朱元璋一繼位就立刻認識到開海禁的問題，在他執政的後期也想打開海禁，之所以不允許民間片板下海，那完全是為了禁絕走私，都是由朝廷來包辦海運。

  永樂皇帝一繼位，更是大刀闊斧，直接開辦船廠命令自己的親信太監鄭和，帶領船隊四處出擊，並不只是單純的耀武揚威，而是為了打通航線。

  等到宣宗皇帝一繼位，到了後期也有重開船廠舉動，重新邀請年老的鄭和出山，第七次下海。

  這之後的成化皇帝，更是開辦海運，要不是這樣，也不會在成化年間，辦了很多大事，打得蒙古諸部不敢露頭，對不老實的女真人，直接來了個犁庭掃穴，讓女真人幾乎將近一百年都沒有緩過勁來。

  接下來的正德皇帝，也是恢復海運的積極創辦人。

  至於嘉靖皇帝，也是到了晚年以後直接開了海禁，出口瓷器到阿拉伯。

  可是在大明，凡是敢於提出開辦海禁的皇帝，死因都是成迷。

  好多皇帝的死都不能細究，細究起來，讓人驚心動魄。

  他回到住處以後就開始翻醫書，剛好碰到了安稀飯，安溪飯，不明白他要幹什麼，直至說出了隆慶皇帝的症狀，尤其是說到了雞爪手，愛稀范，臉色大驚：

  「這分明就是砒霜中毒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