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正式開始全隊訓練新體系後，教練發現，沈奇在偏突擊的陣容中發揮依舊不算出彩。

  到了晚上的「秘密時間」，夏樂葵剛進門，就看見沈奇摘下耳機，焦躁地捶了下桌面。

  他將電競椅的靠背下放到呈120度角，半躺在上面，將外套蓋到臉上，平日裡那拽得恨不得上天的模樣仿佛被靜悄悄的黑夜吞噬了，留下一股難掩的沮喪。

  夏樂葵看了眼他的電腦屏幕，拿新英雄打高分天梯，連跪好幾局。

  對一個職業選手來說，練習一個英雄，並不是指他之前不會，而是指將他操作這個英雄的水平磨練得等於或高於其他同位置職業選手，直到能在比賽時使用。

  夏樂葵安慰道：「你才練了幾天啊，哪有那麼快就成功的。」

  沈奇不吭聲，過了好久才說：「他也就用了幾天。」

  隔了層衣服，他的聲音悶悶的，像是憋著一股氣。

  

  夏樂葵微怔，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被吞了回去。

  也許深夜總能伸出無形的手，一瞬間撕開心底的防線，讓內心隱藏許久的情緒傾瀉而出，沈奇再次開口時，夏樂葵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媒體一直吹我是天賦型選手，新生代狙神，吹得我都信了。

  「可是他轉項目沒多久，狙擊的實力就迅速追上了我，甚至現在比我還強……

  「我一直覺得自己有天賦，別人都沒我厲害，可我也是一槍槍練出來的……」

  沈奇的聲音越來越輕，他卸下往日狂傲的面具，如同一個被打趴後不服氣的孩子。

  「你知道嗎，我看他的第一視角的時候，感覺太舒服了，太順暢了。什麼時刻應該做什麼事，架槍的位置，奔跑的路線，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應該是這樣的……好像每一秒他做的就是最正確的事。

  「他看一局比賽錄像能學習到的東西，是我們的好幾倍，進步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

  「這種境界……也許我花再多時間……也無法達到……」

  夏樂葵目光微動，她當然知道，整日與裴熙一起訓練，那種全方位被碾壓的挫敗感。

  她時常會聽到二隊的男生們聚在一起感慨：「裴皇那樣的天才真好啊，別人想要的，他輕而易舉就能得到……」

  「以前我的隊友也愛說你這樣的話，可是，人為什麼總要比較呢？」

  夏樂葵嘆了口氣，斂起神情，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攏。

  「就算別人真的比我強很多，付出的努力比我少，獲得的收益比我多，可那又如何，對自己本身的實力並沒有任何影響啊。」

  沈奇的身子動了動，陷入沉默。

  「小時候讀書時，有的人一點即通，我卻要思考許久，一道題塗了改，改了塗，怎麼做都做不對，越做越挫敗。」夏樂葵拉開椅子坐下，垂著腦袋，仿佛在自言自語，「我就會對自己說，別難過，這就是你的實力。

  「挫敗感來源於對自己認知的偏差。承認自己能力不足，是件很殘酷的事。」

  她越說越被自己打動，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音調都上揚了好幾度。

  「與其因為別人而感到挫敗，自暴自棄，不如認清現實，靜下心分析緣由，在原先的基礎上不斷進步。」

  沈奇一把掀開頭上的外套：「喂喂喂，打住，誰跟你說我自暴自棄了？」

  「你對教練那個態度……」夏樂葵腦海中靈光一閃，「莫非，你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很認真？希望別人覺得你隨便玩玩就做得好，很酷？」

  沈奇嘴角抽了一下，冷哼：「嗬。」

  夏樂葵認真地提議：「你自己偷偷練，當然進步不大，跟教練和前輩交流一下，讓他們指導你。」

  沈奇撇嘴：「我不要。」

  夏樂葵怒了：「那就別在深更半夜的時候哭唧唧！」

  沈奇坐起身，若無其事地整了整衣領，那表情欠得她恨不得脫下鞋把他按在地上拼命抽：「沒有，你聽錯了。」

  訓練室外，裴熙在黑暗中倚牆而立，腦海中無法抑制地回想起那些日夜縈繞的指責聲。

  「少裝模作樣安慰人了，你跟我們都不一樣，是不是在心底覺得我們特別卑微特別可笑？！」

  「你這種不用付出什麼，輕輕鬆鬆就能實現夢想的人才不會理解我們的痛苦！」

  裴熙抬手揉了揉眉心，女孩子燦爛溫暖的笑容猝不及防地蓋過重重畫面躍入腦海。

  「因為前輩很強啊，我喜歡和強者在一起。」

  陰霾散去，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在黑夜中盛開，耀眼的金色綿延成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