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後來的幾天，夏樂葵依然聯繫不上大勇。

  人生第一次大型比賽以提款機的形象悲慘落幕後，她踏入俱樂部的大門，空氣中都能嗅到一股酸味。

  「哎喲，我們的冠軍回來啦。」

  「咖位大得不得了，又是痛罵隊友不給力，又是開獨立訓練室，又是逼走領隊，整天跟高層要這個要那個，以為全俱樂部都欠她呢。」

  「結果確實厲害啊，場場零比三，墊底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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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熱情歡迎」自己的隊友以及同俱樂部其他成員在夏樂葵眼裡如同蹦躂的蝦兵蟹將，她不怒反笑：「我再差也進了八強，你們呢？」

  隊友A陰陽怪氣地說：「能得參賽資格還不是靠抱大腿，我們沒你這麼會把握機會啊。」

  「行。」夏樂葵點頭，揮臂往訓練室方向一指，「自定義模式單挑，地圖你選，來嗎？」

  「嗬，在這橫有什麼用？」隊友被她的氣勢嚇得一愣，仗著背後人多，梗著脖子嗆道，「就算打不過你，我們還不能點評了？」

  耳邊迴響起邱櫻說的那句網絡流行語：「人生就像憤怒的小鳥，當你失敗時總有幾頭豬在笑。」夏樂葵微眯起眼，給了他們一個「關愛智障」的眼神：「能啊，你們開心就好。」

  她說罷便示意他們讓開，見對方無動於衷，夏樂葵斂起表情，慢條斯理地揉了揉指關節：「怎麼，還想和我動手？」

  其他人交換著眼神，互相推搡，最終憋著氣，識相地讓出一條道。

  嘁，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經歷過被網絡黑子污衊，又不必繼續為了「隊內氛圍」忍氣吞聲，夏樂葵感覺自己升了級，這種程度的冷言冷語如今她只當蒼蠅在叫。

  然而，俱樂部接下來做的事，突破了夏樂葵對「底線」二字的認知。

  夏樂葵當年與俱樂部簽了五年長約，內容跟賣身契沒什麼區別，這次贏來的獎金照例被瓜分大半，但大勇該拿的部分一分都沒給他，反而進了什麼事都沒做過的新領隊的腰包。不僅如此，SB戰隊經費也被削減，過去與大勇關係不錯的員工都被以各種理由扣薪，一隊一名選手甚至因幫他說話而降級二隊。

  最令夏樂葵心寒的是，曾經看起來與大勇最親密的幾個人，為了與他撇清關係，將他在私密群里的聊天記錄截圖散布，曲解句意，歪曲事實。

  「這個人毫無職業操守，到處跟人詆毀自己的俱樂部，什麼話都敢往外亂說。」

  「他是為了夏樂葵頂撞高層了吧？他們什麼關係啊？」

  「為一個女選手出頭，還能是什麼關係。」

  「沒本事還逞匹夫之勇，禍害別人，也不想想那女的是不是只爬了他這一張床。」

  流言越傳越過火，到後來甚至演變成「泄露選手資料」，「陪睡頻率決定資源分配」，每一樁都是毀人職業生涯的罪，而大勇的圈內好友大部分都選擇性失明。

  患難之際方見人情冷暖。

  夏樂葵多次想和經理談判，希望高層能公布真相，但每次都被拒之門外。

  經理那句帶著嘲弄口氣的話，每個字都冷得沒有溫度，好像是從她的脊柱一針一針地刺進去。

  「和人談判前得清楚自己有什麼底牌，你有嗎？」

  她的不甘，她的不滿，她的種種情緒，在別人眼裡，一文不值。

  夏樂葵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後援阿鑫的消息如機關槍般響個不聽，仔細一看，原來網上又有大動靜。許多人將她被淘汰時的哭相做成表情包，配上諸如「輸出不夠，眼淚來湊」「電競只是個孩子，求花瓶們放過」之類的文字，視頻博主也不甘落後，「夏樂葵被虐集錦」「夏樂葵的100種死法」爭相出爐。

  盧青青十六進八被夏樂葵淘汰後發過一條微博，稱自己高燒堅持打完比賽，並配上例行的自拍和雞湯，文縐縐一大段，翻譯過來就是：人生難免被小人絆倒，陰溝翻船。

  評論區一片「心疼青青」「雖敗猶榮」。

  如今夏樂葵慘澹出局，盧青青的極端粉仿佛大仇已報，打了雞血般群蛇狂舞，聚眾狂歡。

  「如果進八強的是青青，才不會被打得那麼慘！」

  「對，青青肯定能進四強！」

  「什麼四強！是冠軍！我們青青巾幗吊打鬚眉！」

  擅長營銷的VPG俱樂部趁勢又是一陣宣傳，推出好幾件盧青青做模特的電競潮牌女裝。

  夏樂葵看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曾經並肩戰鬥的好友實力倒退至此，還不加反省，睜眼說瞎話，將精力全用在與競技無關的地方，可回顧自己走過的路，為了得到比賽的入場券，她何嘗沒做過一樣的事？

  她們這些人，到底要在這條歪路上繼續走多久？

  一陣敲門聲喚回了夏樂葵的思緒，她打開門，看見了顧晴的臉。

  近些天，顧晴與往日不同，沒有再說那些令人不舒服的話，甚至好幾次替夏樂葵解了圍。

  恍惚間，夏樂葵又想起了初遇時的那個女孩，在追夢的路上與自己後背相抵，發誓不離不棄。

  她側身讓對方進屋，聽見顧晴輕輕的一聲嘆息：「樂葵，你感受到差距了嗎？」

  夏樂葵微怔，抿唇不語。

  顧晴笑了笑，神情有些疲憊：「我很早以前就看懂了，平台決定了一個人最終能站多高。」

  她像是試圖將積壓已久的情緒傾瀉而出，語調漸漸變得急促。

  「你以為藝人成功靠的只是明星本身？不是的。藝人的背後有經濟公司，有一整個團隊包裝，宣傳，公關，運用資源接通告，打造星途。

  「現在的電競圈也一樣。一支戰隊的成功，背後的團隊非常重要。教練、領隊、數據分析師、管理層、營銷組，每個職位都必不可少。沒有頂級職業戰隊的訓練模式，打造出來的隊伍就像用馬車和汽車賽跑，個人實力再強，依然出不了頭。

  「樂葵，我真的忍了很久很久了。」

  夏樂葵始終垂著腦袋，手漸漸握成拳。

  那個這段時日她才想明白的念頭在腦海中不斷放大，最終滿世界橫衝直撞，就差衝破理智的牢籠。她死死地咬著唇，聽見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聲。

  ——不是你的實力不行，是沒有機會。

  瀕臨極限的那一刻，顧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們向俱樂部提出解約吧，倘若有什麼風險，大家一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