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20:26 作者: 若虛

  陽光明麗如瓷娃娃的臉,漫天飛起的白絮宛如一雙雙輕盈的翅膀,在庭院間起舞翻飛,仿佛逗引躁動情緒的咒語。

  諸葛亮在屋裡待不住了,他被這滿園旖旎風情吸引,很想擱了手中的筆去縱情歡樂,可又怕耽擱了抄書的時間,若是父親回來,書還沒抄完,天知道是個什麼情景。

  繼母昨天說等父親回來,還要給他尋一個先生,這讓他頗為苦惱。為什麼一定要執著請一個咬文嚼字的腐儒,每日授講些不通人情的空話套話,真要把人教出毛病來。曾經便為這不可忍受,用胡攪蠻纏逼走了五個先生,若是再請第六個第七個,他勢必還要氣跑,但百事都有個限度,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

  這麼悶著抄了半晌,滿篇的文字一個個膨脹起來,心裡像塞了棉花般難受,實在憋不住了,他索性跑了出去。

  這是初夏的暖和季節,溫存的煦風滿漲了芬芳的花香,順著牆垣一路歡奔,風聲沙沙,似哪個吹氣如蘭的女子在低聲吟曲。

  諸葛亮順著連接前後院的長廊跑得歡暢,長廊的半腰處伸出一處小軒,兩個清秀面孔的少女倚窗對坐,正在穿針引線。兩人卻是一樣的裝束,一樣的模樣,這是一對孿生姊妹,前後相差不過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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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起了玩笑心,躡手躡腳地溜過去,在窗口響亮地呼喝了一聲。

  兩個女孩兒都嚇了一跳,長姊昭蕙生氣地說:「小二,又是你,嚇壞我了!」

  次姊昭蘇卻只溫柔地笑,她雖和昭蕙一樣長相,性格卻極不一樣,昭蕙是蓬蓬的火,點一點便燎原成災;她是沉默的一脈水,安安靜靜,不爭不辯。

  諸葛亮嘟著嘴巴:「嚇又嚇不壞!」他拐進了屋,扯住昭蕙手裡的一幅布:「做什麼好玩意兒,給我看看!」

  昭蕙氣得一把推開他:「過去,去找均兒玩,別惹我們!」

  諸葛亮不悅地哼了一聲:「看看有什麼要緊,小氣!」

  昭蕙瞪了他一眼,她疊起布幅,把細針和簧剪都裝入針衣里,捲成一管,起身離開了。

  諸葛亮對著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吝嗇鬼!」他挨著昭蘇坐下去,覥著臉湊上去:「二姊,你繡什麼花樣?」

  昭蘇沒回答,目光落在諸葛亮的袖子上,答非所問地說:「你衣裳破了。」

  「啊?」諸葛亮還沒反應過來。

  昭蘇牽過他的衣袖,點了一點:「這裡!」

  諸葛亮一瞧,果然,右衣袖脫了線,衣料裂開了縫,像撕開了一張醜陋的嘴。他滿不在乎地說:「破就破吧!」

  昭蘇把手裡的布幅放去一邊:「脫下來,我給你縫。」

  諸葛亮遲疑了一剎,他因嫌熱,在屋裡抄書沒穿外衣,只套著中衣就跑了出來,褪下這件中衣,便是赤條條的無遮攔,他雖年少,卻也還知道羞恥,犟著說道:「不脫!」

  昭蘇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強求,只抬起他的手,輕輕放在木憑几上,柔聲道:「別動。」她重新穿了一根針,牽起長長的線,捏住了裂開的衣料。

  諸葛亮果真不動了,他和昭蘇挨得很近,能聞見昭蘇頭髮的清香,他覺得真好聞,他看見昭蘇游弋的手指,指頭暈著圓潤的螺旋,恍惚指肚上盛開著一朵桃花。

  牆外有孩子在郎朗地讀《詩》:「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他靜靜地聽著,覺得暖洋洋的風裡有母親的滋味,他想母親是什麼樣的呢,也許就像昭蘇頭髮的味道,甜絲絲的,軟綿綿的,他想要睡在那柔軟里,做著一樣柔軟的夢。

  他於是暢想若是能一輩子依偎著昭蘇,聞她發間的清芬,看她指間開出的花,睡在她柔軟的笑里,該是多麼快活。

  昭蘇已縫好了衣服,她咬斷了線頭,理了理皺褶:「好了。」

  諸葛亮摸摸針黹平整的衣袖,嘿嘿直笑。昭蘇拖來一隻竹笸籮,裡面裝滿了香噴噴的麻餅:「拿去吃。」

  諸葛亮拿了一個,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又拿了一個,接著又拿了一個,後來索性尋來一方絹帕,一骨碌全包走了。

  昭蘇驚異道:「你要吃這麼多?」

  諸葛亮扁扁嘴:「我餓嘛。」他拍拍小包袱,笑道,「二姊可別心疼,我下回買多點還給你。」

  他對昭蘇做了個鬼臉,抱著麻餅跑出了門,一溜煙往角門奔去。

  才跨出角門,卻見牆外圍著一群人,那老乞丐盤腿坐在地上,正和一中年書生下棋,周圍尚有三五觀棋的看客,有的蹲有的站,有的議論,有的思索。

  兩人便在那十道棋盤上手談,手裡握的棋子材質為石子,潦草地塗了黑白二色,稜角參差,卻被磨搓得圓潤了。中年書生執的是白子,棋面儼然是一敗塗地,他搖搖頭:「古來棋道沒有十道之數,我下不成!」

  老乞丐頭也不抬,聲音低沉地說:「願賭服輸!」

  中年書生無奈地嘆了口氣:「聖人觀天地之相而定棋之道,長者以非道做局,我不識非道,認輸!」口裡雖認輸,卻是輸得極不服氣。

  老乞丐還是低著頭:「自古弈無同局,枰亦無同罫,君拘泥於古制,不知日日新之理,焉能求勝!」

  中年人心裡很不為然,丟了兩枚銅錢在棋盤上,也不肯再起一局,只道這老乞丐古怪,自己不和他一般見識,圍觀的也失了興致,紛紛散了。

  老乞丐將銅錢收走,一枚枚將黑白子撿開,放進兩隻缺口的陶碗裡,方才懶洋洋地抬起風塵僕僕的臉,卻看見一個孩子仍痴痴地瞪著那十道棋枰發呆,他對那孩子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

  諸葛亮醒過神來,慌忙把那包麻餅遞過去:「給,給你吃。」

  老乞丐沒接,只管繼續收黑白子。

  諸葛亮知道他不受嗟來之食,說道:「我來與你對弈。」

  老乞丐搖頭:「一日較量已畢,今日不開局。」

  諸葛亮知道這老乞丐性情古怪,也不能強求,便說道:「那我能請教你,為何棋盤只有十道嗎?」

  「我剛才說過了,自古弈無同局,枰亦無同罫,為何要執著於舊制,變一變又何妨。」

  諸葛亮琢磨了一會兒:「可是世人為什麼不喜歡改變?」

  「皆因世人安於現狀,目樂田園之富,耳悅絲竹之美,便不思進取,不求改變,只汲汲於利祿,欣欣於榮耀,隨波逐流,隨世沉浮。」

  「這樣不好嗎?」

  「為尋常所喜。然成大事者,皆於艱難竭蹶中崛起,非有大變不能礪其心智、催起奮進。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諸葛亮不太明白,他看住老乞丐,希望老乞丐能給自己一個通俗的解釋,老乞丐偏偏就住口了,他伸了一個懶腰:「等你有一日遭大變,你再來問我。」

  諸葛亮還想討教,老乞丐已閉目養神,做出了不聞不問的姿勢,諸葛亮只好不叨擾了。他把那一帕麻餅輕輕放在老乞丐身邊,行了一禮,悄悄離開。

  他便想,什麼算大變呢,對他而言,最大的變故是母親的病故,可那時自己年紀尚幼,喪親之痛的感受並不深刻,加之一向以來家境優裕,雖然父親管教嚴厲,不過是惹急了受點皮肉之痛,到底也不算什麼大苦痛,甚或周邊戰亂頻仍,烽火不斷,對他也沒有太大影響。只是知道天下有些地方在打仗,至於戰爭到底是怎樣一幅圖景,於他像說唱藝人口裡的傳奇故事,至多是和小夥伴扮演的過家家遊戲,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經歷的另一種生活。

  他回頭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老乞丐,想到目前最大的變化大概是父親回來,發現他沒完成課業,狠狠揍他一頓,罰他一個月不准出門,那可真是晴天霹靂的大事了。

  人生還是按部就班比較好,每日偷桃子掏鳥蛋,和小夥伴耍玩楚漢遊戲,你扮演漢高祖,我扮演楚霸王。諸葛亮最喜歡張良,指點江山,縱橫捭闔。其實他更愛蘇秦和張儀,以為那是吵嘴的行家,他最大的夢想是成為像蘇秦和張儀那樣的人,未必求六國封相,而是和隔壁大牛吵架時,別輸了陣仗。就這樣無憂無慮地玩樂淘氣,即使偶爾被父親責罰,也能忍受。想到這裡,他笑著跑遠了。

  初夏的夜空澄明如洗,一輪皎月透亮似鏡,映出世間萬千紛爭,尚有幾縷輕薄浮翳倏忽掠過,那是暗度天幕的流雲不小心遺留的足印。

  也許是天氣燥熱,諸葛玄著實難以入眠,不得已翻身下榻,窗外透來一襲悠悠涼風,此時戶外光華燦然,仰望無垠星河,剎那心潮起伏,再不能平靜。

  這些年他遊歷九州,足跡遍布江南江北,極少歸家,兄長諸葛珪說他足下生了風,沒有個止處,多次勸他安心落腳。憑著他的才幹,獲州郡辟才任官也不是難事,可他卻屢屢辭讓,倒不是他清高避世,卻是為著那說不出口的無奈。

  年少時,他也曾意氣風發,立志必要結交當世豪傑,成就驚世偉業,故而行遍天下,訪友於林泉,求學於淵野。不料黨錮之難發作,他所交之友不是被通緝的黨人,便是與黨人有各種關聯,逼得他浪跡天涯,數年隔絕人世。待得黨禍解禁,卻已是四海崩亂,天下顯出不可彌合的離亂之象,那一腔豪情也在經年的避禍中漸漸消磨,君子恥沒世不名,奈何世事變亂無常,多少人齎志偉岸,卻最終抱恨終身。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睡意已如東流之水,早失了蹤影,反身去三尺枰上坐了,取來兩盒棋子,擺上了棋枰,自顧自地對弈。方才開局,聽得門響了一聲,他知道來的是誰,笑道:「別躲著了,趕快進來。」

  他捏著一枚棋子轉過身,腳步聲噔噔近了,而後,一個身體傍住了他的肩膀:「叔父,你下棋也不叫我!」

  諸葛玄笑著抱住了孩子:「臭小子,大半夜不睡覺,偏來吵我!」

  諸葛亮挨著他的臉,嘟嘟地吧嗒了一下嘴巴:「我來與叔父下棋!」

  諸葛玄調侃道:「一年多不見,也不知你棋藝有長進嗎,小子太貪玩,只恐退步了。」

  「我才沒有退步,不信我們下下看!」諸葛亮不服氣地說。他噌噌地跑去棋枰對面,正經八百地穩穩坐下,學著大人的語氣說:「請先生執白!」

  諸葛玄搖頭一笑,將棋枰清空,說道:「我讓你六子,你先下!」

  「不用不用!」諸葛亮搖晃著手。

  諸葛玄笑眯眯地盯了他一眼:「喲呵,小子出息了!」他敲敲諸葛亮的額頭,從棋盒裡取出一枚白子定在棋枰中央。

  兩人一來二去,黑白子在縱橫十五道棋枰上你來我往,仿佛兩軍對陣,彼此交錯攻關,你關我鎮,我跳你劫。那黑子氣勢如虹,如同一柄銳利寶劍,不留後路地刺向四面八方,哪裡有險地哪裡便見得黑子摧城拔寨,初始確然殺得白子落落敗亡。但白子並不慌張,甚是沉穩老辣,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每每一隅被黑子重重包圍,白子總是不慌不忙、穩紮穩打,縱然面對急難,並不輕易急發救兵,或者圍魏救趙,或者丟車保帥。

  行到終盤,眼看一開始被黑子逼得步步退後的白子反攻如潮,黑子竟顯出了頹敗之相。諸葛亮不由得急了,連連走錯了兩步棋,竟幫著白子殺向自己的中央老窩。他拈著決定勝負的那枚黑子猶豫了許久,咬著牙落了下去,孰料抬手時,肘子不留神掃到了棋枰,那滿滿一盤的棋子稀里嘩啦全滾了下去,叮噹敲得地板聲聲脆響。

  諸葛亮懊惱地說:「啊呀,我莽撞了!」

  諸葛玄早看出他的詭計,笑罵道:「小子又賴棋!」

  諸葛亮無辜地眨巴眼睛:「我哪兒賴了,明明是不小心,我還想分出勝負呢!」

  諸葛玄一把揪住他,直扯了過來:「臭小子,誰不知你滿肚子壞點子,在學堂捉弄先生,在家捉弄姊弟,現在敢在我眼皮底下搗鬼,我非得好好治你!」他搓了搓手,往諸葛亮的腋下胸口胳肢起來。

  諸葛亮受不住,一面手舞足蹈地阻擋,一面嚷叫:「叔父,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諸葛玄大笑,用力舉起諸葛亮,抱著他大步走到門外,正是星垂平野,月涌萬里,藏青的天空上光芒連綴,猶如億萬根絲線,織成了一件華貴的天衣。

  「叔父,那顆星星叫什麼?」諸葛亮指著天幕中央一顆最亮的星辰,那仿佛是定在棋枰中央天元的一枚晶瑩剔透的白子。

  諸葛玄仰首:「北辰星。」

  諸葛亮仔細想了想:「我記得了,《論語》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叔父,就是這顆星嗎?」

  諸葛玄讚許地點頭:「正是!」他握著諸葛亮的手劃向那高不可見的星辰:「北辰又稱北極,居於中央紫微,是為天之中,北辰之旁有三星三公,以象三公,後有大星以象天子正妃,餘三星以象天子後宮,眾星匡衛,以佑天子。」

  諸葛亮認真地聽著,心裡還在默記,他問道:「如果眾星都亂了,會怎麼樣呢?」

  「問得好!」諸葛玄誇獎道,「若位不正,上下相陵,便是綱常失序,天下會大亂,黎民會受苦,所以君子居其位謀其政,成其事而正其禮,使天下秩序井然,不相凌轢。」

  諸葛亮並不是全都理解,有些他明白,有些他還懵懂。可他想叔父的話總是有道理的,他會留在腦子裡,以後慢慢去想。

  他在叔父的話里聽見了「君子」這個詞,先生講經時也常常提到君子,可每當他提出疑問時,先生總用大而化之的虛無語言敷衍一番,所以他始終對這君子之義不得要領,因問道:「叔父,君子是什麼人?」

  「君子,」諸葛玄想了一想,「君子就是心存良善的好人,上以赤心報效國家,下以孝心敬事父母,人家誤解他欺辱他,他不惱恨不怨嗔,人家誇讚他諂媚他,他不倨傲不凌人,哪怕身處危難之中也能獨善其身,不改遠志,謙和而不自卑,包容而不怯懦,雖千萬人吾往矣。」

  諸葛亮認真地回味著「雖千萬人吾往矣」這句話,他依稀在《孟子》里看見過。他恍恍惚惚地感覺到君子偉岸的身影,如那巍巍泰山,浩浩長江,他從心裡油然出由衷的嚮往,不帶掩飾地贊道:「君子真是個勇敢的人。」他認真地看著叔父,「君子在哪兒呢,我能認識他嗎?」

  諸葛玄微微一笑:「你父親是君子。」

  諸葛亮睜大了眼睛,滿滿的自豪感如蓬勃的火焰在心裡燃燒,他興奮地抱住了叔父的脖子,大聲地說:「我也要做君子!」

  諸葛玄擰了一把他興奮得紅透了的臉蛋:「小子有志氣,記住了,不要做空談道德的偽君子,要做於國於民有用的真君子,知道嗎?」

  諸葛亮半知不知,只是狠狠地點點頭,他喜滋滋地仰望著北辰星,便以為那是一顆君子之星,那麼亮,那麼高遠,真像那高山仰止的君子,照耀著無邊無際的九州大地,黑暗在他面前也退避三舍。

  他倏地想起一件事:「叔父,父親說是看見天上的北辰星,就給我取名為亮,是嗎?」

  「還不是嘛,日後你行冠禮,取表字時,也得依著『亮』之義斟酌,只怕亮壞了你。」諸葛玄揶揄道。

  諸葛亮高興起來:「將來,我要取一個很亮的字,像北辰星一樣亮!」

  他順著北極星的尾巴向遠方探去,瞧見七顆星星連成了一把勺子:「那是北斗七星嗎?」

  「是,北斗七星,分別是樞、旋、璣、權、衡、開陽、搖光,七星以象七政,又為春、夏、秋、冬、天文、地理、人道。」

  諸葛亮一面默記,一面佩服地說:「叔父,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諸葛玄微笑:「不是叔父知道得多,是書里說的,叔父看書而已。」

  諸葛亮來了興趣:「你教我好嗎?」

  諸葛玄笑問道:「你想學什麼?」

  「什麼都學!」諸葛亮興奮地說,忽而扳起了指頭,「叔父會的都教我,星象、風角、望氣、卦術,還有,還有,」他抓抓腦袋,「對了,還有排兵布陣!」

  諸葛玄笑著擰住諸葛亮的鼻子:「小子淨好旁門左道,不是正經學業!」

  「那什麼是正經學業?」

  「你父親給你請的先生們講解的便是正經學業!」

  諸葛亮不樂意地說:「我才不喜歡呢,先生成日聖人云聖人曰,悶也悶死人了,我瞧他們也快成聖人了!」

  「這是什麼說法?」諸葛玄奇道。

  諸葛亮一板一眼地說:「聖人不就是白頭老朽,搖腦袋嗚呼嘆息,先生也是老朽,也嗚呼,他豈不是聖人?」

  諸葛玄笑得前仰後合:「渾話!自己學不會經學聖典,便胡謅先生!」他幽幽一嘆,「你這孩子可真是奇怪,到底要給你尋個什麼老師呢?」

  「叔父,你說什麼是人生大變?」諸葛亮忽然一問。

  諸葛玄一愣:「這話從哪裡摘來的?」

  「門外的老乞丐說的。」

  「門外的老乞丐?」諸葛玄笑起來,「你這鬼孩子,平日裡胡鬧也罷了,竟與一乞討之人閒話,真絕倒我也。」

  諸葛亮倒正經了:「他說的話我不懂,所以來問你,他說什麼成大事者要經大變,尋常人才安於現狀。」

  「乳臭未乾之人懂得什麼人生大變,」諸葛玄嘆道,「真正的大變痛入骨髓,摧折心智,尋常人很難有大變,一生行來,也未有大變故。」

  「那君子是尋常人,還是非凡人?」

  諸葛玄被問得一怔:「也可做尋常人,也可做非凡人。」

  諸葛亮皺眉:「真傷腦筋。」

  諸葛玄忍俊不禁:「你就別琢磨了,琢磨一下待你父親回來,你該怎麼辦?」

  他舉起了諸葛亮,颯颯微風拂面,將一抹月光灑在他們身上。

  無垠星空猶如一場光彩的夢,蒼茫星河翻起浪花,那無比輝煌的芒角似流年飛越,指向了未知的宇宙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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