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這一回,我們只能贏
2024-10-02 07:12:39
作者: 瘋廿四蛇
我見到了來回踱步的成瑜,他的眉頭緊緊地鎖著,眸中如蒙了經年不散的山霧,茫然中帶著隱憂。
在我眼裡,成瑜一直是意氣風發又無所不能的。他外表冷峻,內心驕傲。沉默的皮囊下藏著一顆恣意張狂的心。
這樣的挫敗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有了不好的預感,走過去道:「皇上不肯同意賜下雪蓮嗎?」
成瑜笑得悽愴:「我都還未提出求賜雪蓮,就被皇上趕了出來。」
「君心難測」四個字寫在他臉上。
我身體一震,仿佛被人趕到了懸崖邊,進不得,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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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要保;可成瑜的安危,也不能不顧。
他把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不如,我們先出宮。再找個太醫瞧瞧,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只能如此了。
我們沉重地邁出乾清宮,看著暗下來的天光,涼意一點點升起,終卻無可奈何。
到了城門口的時候,第三次撞見了三皇子。他主動與成瑜寒暄:「喲,成世子這麼快就出來了。」
成瑜沒有想笑的欲望,又不得不回答:「皇上政務繁忙,不便久留。」
三皇子懶懶地抬頭看了眼天,道:「今兒是什麼日子?怎麼中護將軍與成世子選在同一天進宮。他剛一出宮,你便來了。」
這下,連我都聽出不對勁兒了。
成瑜敏銳道:「三殿下說什麼?趙贇來過?」
三皇子作驚訝狀:「是啊,成世子不知道?你不是和他家小妹走得挺近嗎?聽說啊,這趙姑娘不知怎麼被鳥啄了一隻眼,瞎了,又受了傷,調理了近一個月才勉強恢復。可把趙閣老與趙將軍心疼的,每日上朝都頂著兩個黑眼圈。好不容易裝上了義眼,人也漸漸精神起來了,這趙姑娘今日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竟用刀割斷了自己的腕,如今失血過多,昏迷不醒。大夫說,要想醒來,全憑趙小姐的意志。可趙小姐一心求死,怎會願意醒來。所以,唯一的辦法便只有……」
我低呼出聲:「雪蓮。」
三皇子點點頭,嘆道:「不錯。中護將軍情急之下,來宮中求取雪蓮。父皇對趙家也著實信重,中護將軍跪了兩個時辰便心軟了。這不方才中護將軍急匆匆地趕回府中,就是為了救他的小妹。」
我與成瑜對視一眼,均感覺到了這三皇子的森然可怕。
從之前他纏著成瑜東拉西扯拖延時間,到現在故意告知我們雪蓮的下落。目的,無非是為趙贇回府爭取時間,再讓成瑜產生求而不得的落差。北陵王府與趙府的矛盾,也能更深地激化。
他是篤定自己的次兄與長兄相鬥,自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這筆帳,我給他算在心裡。
成瑜不會在人前示弱,淡然地笑笑:「是嗎,臣要多謝三殿下告訴臣這個消息了。」
他悠然向三皇子告辭,悠然牽著我的手,悠然與我一同攀上馬背,悠然地抓住韁繩。
等到馬兒來到三皇子看不到的地方時,他沉聲提醒:「江年年,坐穩了!」
然後一夾馬腹,馬兒疾蹄,如箭離弦一般沖了出去。
風聲嗚嗚,伴隨著我的疑問:「成瑜,你要去哪?」
他在我身後答:「趙府。」
與我猜測的一樣。
「貿然闖去,有把握嗎?」我不確定道。
「無論有沒有把握,我都要試一試。我做安分的兒子、臣子已許多年,從來不曾為自己謀求過什麼。如今妻兒有難,沒道理叫我趴著不吭聲。天道不公,我偏要爭一爭。」
我為他此時的豪言壯語感動,卻也不免憂心:「即使爭來,皇上與首輔會放過我們嗎?」
成瑜加快了速度:「爺爺曾經縱橫沙場時,當時的皇上為了讓他放心出征,曾許諾過,永不殺忠臣良將之兒孫。金口玉言一開,世代必須謹記。最壞的結果,大不了被貶為庶民。」
我想到了他的抱負,他的理想,鼻子一酸,脫口而出:「值得嗎?」
他將我攏在懷裡,高大的身子像風雨來時堅實的一堵牆:「隨心而為,不計得失。」
隨心而為,不計得失。
沉甸甸的一句話,他用雲淡風輕的口氣說出來,仿佛在談論明日是否下雨,晚膳吃的是什麼。過去二十三年他所堅守的東西在這一刻被他親手打破,轟然倒塌,然而他無愧於心,無悔亦無怨。
我五味雜陳,幾度哽咽。終於,在跑過數條巷道,即將到達趙府之時,我叫住了他。
「成瑜,算了。」
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成瑜難以置信地問我:「你說什麼?」
「我說……」我閉上眼,下定決心,「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
他大喝:「江年年,你瘋了嗎?」
我的淚水似線掉落:「不值得,我們回去吧。」
他卻堅持己見:「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個,如果不試一試就放棄,我會抱憾終身。」
「可是……」
「沒有可是!」他無比堅定,「這一回,我們只能贏。」
我慢慢地被他感染,全身心地依賴著他。
眼前就是趙府的宅院了,高牆黛瓦,修竹綠樹,可見主人的品位。成瑜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解釋道:「這座宅子,是趙相與薛相定親時皇上賜的。據說,是趙相根據薛相的喜好設計的。裡面的每一處景都十分簡單,而且花費不多,然而一眼望去,處處彰顯大氣。」
他向我說了計劃:「待會兒,我以探望趙娉婷為由進去。他們若肯,自然最好。若不肯,我便明闖。屆時,我與飲雪、墨雨在外頭纏著趙贇及他的手下,你趁機偷偷溜入趙娉婷屋內。雪蓮熬煮需要時間,若剛好有丫鬟端來,你便想辦法搶奪喝掉。若沒見到雪蓮,你就挾持趙娉婷。」
「好。」
他似仍不放心,又叮囑一句:「記住,這是趙娉婷欠我們孩子的。寧不擇手段,切不可心慈手軟。」
我鄭重地點點頭。
看門的認識成瑜,見到他便進去通報。
我們得到一個重要的消息——今日趙睿不在,府中當家的乃是趙贇。
這對我們有利。
趙贇聽聞成瑜來訪,氣沖沖趕來。人還未到,一柄槍就直擊成瑜面門。成瑜揮臂一擋,那槍便倒在了地上。緊接著銀光一閃,成瑜拿出扇子滑了出去。
趙贇恨極了成瑜,一上來便刀槍夾擊。成瑜沒有帶人,單打獨鬥對他有利。
他一邊應付著趙贇的殺招,一邊對我使了個眼色。我有些憂心忡忡地看著兩人對招,發現旗鼓相當,且成瑜心思更深,引著趙贇往西邊打去。
心在一瞬間靜了下來,我快步往東邊走去。東邊,定是趙娉婷的閨房。
相府里都是男子,唯有趙娉婷一個女眷,所以她的閨房,並不難找。
門口的地上,開著大片大片的鳶尾,水一般碧藍,如登仙境。花叢邊還有一個鞦韆架子,很高,能見到外面的風景,大約是趙贇做的。大樹、搖椅、石桌、石凳……一應俱全。閒暇時在這裡看看書下下棋,真是極為愜意。
生來便含了金湯匙,說的便是她吧。
不一會兒,從屋子裡走出兩個丫鬟。手中端著盥洗後的木盆,應是剛為趙娉婷擦過身。
其中一人道:「算算時間雪蓮該熬好了,廚房怎麼還不送來?」
另一人道:「小姐愛吃甜的,或許正在加糖,等一會兒便好。」
我趁機潛入屋子,四處尋找工具。打算等來人將雪蓮放下,就敲上她的後腦。
在尋的過程中,我又一次為趙娉婷的私藏咋舌。綾羅綢緞、金釵玉飾、古玩字畫、奇珍異寶……有些蓋著御章,應是皇上賞給趙家兩父子的;有的稀奇古怪,顯然不是中原之物,多半是趙贇在打仗之時,從北疆帶回來的;還有些附了祝福,落款不僅有朝臣及其女眷,還有宮中的妃嬪,是趙娉婷過生辰之時收的禮物。
我實在想不通,一個在蜜罐里長大的女孩,為何會變得這麼邪惡?
粗粗掃了幾眼,我看中了一把精緻的弓。鑲著翡翠,是個值錢之物。掂一掂,頗沉,用來打人,正好。
我抱起弓,走到趙娉婷床前。她的小臉瘦得厲害,微微向內凹陷。氣色也十分不好,整張臉白慘慘的。若是大晚上披了發出去走一圈,說是女鬼也無人懷疑。
我恨不得立即掐死她。
但理智告訴我不能。趙娉婷若死了,趙贇會瘋,我與成瑜,便無法活著離開這裡。
我在她床前一眨不眨地看著。
據三皇子透露,趙娉婷失血過多昏迷,且不願醒來。我萬萬不信。
她的求生欲,比任何人都要強烈;意志,也絕不遜於任何一個人。
她還沒得到成瑜,怎麼可能輕易去死?自殺,不過是因為知道了我要求取雪蓮,為了阻攔我,特意使用的苦肉計。
先不論透露這個消息給她的是三皇子,抑或另有其人。我今日既然來了,便不能讓她如願。
正想著,腳步聲適時在門口響起。
一個丫鬟一邊推門進來,一邊高興道:「雪蓮好了,小姐有救了。」
趙娉婷的手指動了一下。
床柱上射出數根鋼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