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書
2024-10-02 07:10:08
作者: 瘋廿四蛇
血,全是血!
這是一封血書。
我展開來,看著上面的內容。
「姐,救我。我被沈博囚禁,隨時都有可能喪命。我原以為,自己懷了他的孩子,拿孩子要挾他,他就會娶我。是我想得太天真,他根本就是個喪心病狂的人。姐,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不要緊,可娘親到底十月懷胎將你生下來。你就當為了娘親,來救救我!」
血書後面,另有一封墨水寫的信。
是娘親的筆跡。
「年年,你一聲不吭去了亭縣,娘親很愧疚,也很不安。當你爹告訴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會原諒娘了。可是,年年,你是從娘親肚子裡生出來的,娘親怎會不疼你呢。娘親知道自己有失偏頗,總是偏心你妹妹,但這麼多年娘親對你的生養之恩,都是實實在在的。還記得你小時候發燒嗎?是娘親照顧了你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等你病好了,娘親卻倒下了。你說愛吃娘親做的桂花糕,每逢秋季娘便帶你一同去采桂花,娘負責搖樹,你撐著一大塊布在樹下接。滿樹桂花簌簌而落,你整個人都變得香噴噴的……」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過,那些溫馨的回憶蓋過了所有的痛苦。我看得淚意闌珊,翻到背面。
「娘親不求回報,只想讓你多關照一下月月。她從小就任性,娘親沒辦法,只能由著她。娘知道你去找沈博了,也知道你與他兩小無猜,以你們的情分,他會娶你為妻的。只盼著你當了知縣夫人,莫要忘了月月。古有娥皇女英,今也可以有年年月月。你當妻來她做妾,你也不吃虧。年年,就當娘求你,照顧好你妹妹,別讓她孤苦無依。」
我緩緩地放下信,渾身打著冷戰。仿佛從夏日一步邁到了寒冬,整個人都覺得寒浸浸的。
紙上書寫的也不再是字,而是一支支淬了毒的羽箭,破風而來,密密地刺入我的心臟。
我捂住了胸口,感到撕心裂肺的疼。
這就是我的親生母親,口口聲聲說愛我的親生母親。她待我和江月月,從來都不一樣。
江月月要什麼,從小到大都唾手可得。而我,便只能讓。
我是姐姐,早生兩年是原罪。無論我做得多好,娘親都不會滿意。
她讓我與下人一起幹活,給我月月不要的東西。
她說姐姐就是一把傘,要為妹妹遮風擋雨。
我傻傻地信了,將她與月月當成了最親近的人。
可是她們傷害了我一次還不夠,竟然又提出了這樣過分的要求。
在她們的眼裡,我江年年就是個蠢貨。
什麼「可憐天下父母心」,「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都是騙人的!
不是所有的人,都配為人父母。
我咬著下唇,心中在泣血。一聲一聲,想問問那個叫梅霜的女人,同樣是親生女兒,為何境遇卻如此不同?
我好恨,好恨。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了一圈又憋了回去。
我做了決定。
既然梅霜以生養之恩相挾,那我便還了她的恩情。這次救了月月,就與她兩不相欠。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她們走她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月月在信中寫了地址,我只要過去將她救出即可。
可是我怕,怕萬一是個陷阱。
上一次被賣的遭遇,還歷歷在目。
要不是成瑜,我早就落入了龜公的手中。
說來成瑜雖對我不怎麼樣,但也兩次救了我的性命。一次在水裡,一次在狹窄的弄堂。
如果說在亭縣我還有誰能依靠,那便只有成瑜了。
我將信毀掉,等味兒散去一些便叫來荊月,說今日閒來無事,想要做一桌子菜感謝成大人,讓她帶我去廚房,並給我準備些食材。
荊月自然答應。
我做了一道糖醋鯉魚,一道粉蒸肉,一碗清炒蘆蒿,還有個桃花酒釀丸子湯。並叫荊月去找成瑜,說我想伺候成瑜吃飯。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以為成瑜會拒絕。哪知他放下手中的公務,立馬就趕來了。
我盛了一碗湯,並給他布菜。
他斜著眼看我,道:「今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有求於人,只好說:「是」。
他吃了幾筷子我做的菜,心情大好,道:「說吧,何事?」
我本就不期望能瞞過他,道:「成大人,之前是我不懂事,請您大人有大量,莫和我一般見識。這院中實在憋悶,我想出去走一走。您放心,我肯定不跑,您若擔心我的安危,可以叫飲雪或墨雨跟著。」
我把話說得極委婉,帶著懇求。
他揚眉吐氣,得意地看著我道:「江年年,你終於低下了你高傲的頭顱。我還以為,你會一輩子跟我犟呢。」
我訕訕笑道:「我怎麼敢?」
他勾起了嘴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而後迫近我,反問道:「你是不是以為,你難得姿態謙卑,我就一定會答應?還是覺得飲雪與墨雨空閒得很,不用查案專來保護你?你以為你是誰啊,那麼大排面?」
我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後退了幾步。雖看不見自己此刻的臉色,但我想一定是煞白煞白的。
是我高估了自己,以為低頭就可以討他的歡心。卻原來示好一回,竟是自作多情。
我蠕動著嘴唇,道:「成大人說得對,是民女異想天開了。您每天有那麼多案子要處理,民女以後一定不再叨擾。」
拳頭握得很緊,指節也已經泛白。屈辱的感覺如潮汛來時的浪,洶湧呼嘯著撲來。我如同一個站在水中的人,孤單而無助。浪來時窒息的感覺,快要將我湮滅。
可是下一刻,他就伸出了手,一拉,將我圈進了懷裡。
他附在我的耳邊道:「江年年,你怎麼就這麼脆弱?不過說你兩句,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若換了旁人,只會多求求我,而你呢,永遠都將尊嚴放在第一位。」
他說了一堆,語氣中透著絲委屈,到最後乾脆停歇了,道:「罷了罷了,你一貫如此。若換了性子,便不是你了。」
我聽著他似有軟意,心中又激起希望:「那成大人的意思,是允了?」
他思索著道:「還記得上回犬咬人致死一案嗎,我一力保下了周全。這樣做,不光是為了公理,更是為了貪污一案。」
我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瞧他。
他用手指彈了下我的腦門,道:「周全雖恨孫德多次偷盜,但沒有置人於死地的必要。幾十兩文銀,對周全來說,不是什麼大數目。換作常人,第一想法便是將孫德扭送官府。但周全拼著惹一身騷,也要親眼見著家犬將孫德咬死。這說明,兩人之間另有見不得人的仇怨。」
「會不會是你多心了呢?」
他目光炯炯:「起初我也這樣以為,但在看過孫德的屍體後,很快便否定了這樣的想法。那孫德身上傷口不多,不是失血過多而死,他的致命傷,在脖子。被生生咬斷,十分駭人。」
「人的脖子並沒有我們想像中脆弱,要想一口咬斷,唯有藏獒能夠做到。可根據《大禮律》,私人不得豢養藏獒,若實在要養,必須向當地官府報備登記。我初來的時候,就花了幾天時間看完了最近兩年的卷宗,這周員外家,根本沒有藏獒。所以,他家養的,是一隻普通的犬。普通的犬要想咬斷一個人的脖子,需要一下、一下,又一下……整個過程持續時間不會太短,且十分血腥。若以我敢篤定,兩人之間有生死大仇。」
我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又一次見證了他是個好官的事實。他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不為表面的「證據」牽著鼻子走,對事對物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且他沉得住氣,永遠都在為大局著想。
這般想著,我忍不住問:「於是,你便放了周員外,然後派人偷偷地跟著他,調查他?」
「對。」他頷首,將下巴放在我的頸窩裡,「結果讓我查到,一向為善鄉里的周全,竟然身涉貪腐案。那孫德就是在偷竊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才引起了周全的殺心。而更令人棘手的是,周全與沈博,並非一條線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有兩伙人在貪污朝廷的銀子?」
「是。所以我壓力很大,前所未有的大。再查下去,勢必要攪渾朝廷的水。甚至一個不慎,就會給北陵王府招來滅頂之災。我必須不動聲色,保存好所有的證據,表面上,卻不能顯露分毫。待到時候回了京,一次將證據呈予聖上。」
我仔細地觀察了他的眉,他的眼,果然憔悴了許多,下巴上還長出了青青的鬍子。他這段時間,應該很辛苦吧。
我不由得抱緊了他的腰,道:「成大人鞠躬盡瘁,亭縣的百姓會永遠感激你。」
他嘴角上揚,輕哼道:「現在才說漂亮話,早去哪兒了?上回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此事。哪知你一句話,就叫我去找花栩栩。你知不知道,我想分享,想傾訴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我愣了愣道:「為什麼?」
他驕傲道:「女人就是麻煩,哪來那麼多為什麼?現在你給我記著,飲雪和墨雨很忙的,明日要去打探消息,最早的話,後日午後才有空。你若想讓它們作陪,只能等到後日午後了。若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那你就等著!」
與國家大事相比,江月月輕如螻蟻。
我頭如啄米:「小事一樁,等多久都行。」
他的臉湊過來,放大:「江年年,大禮朝以禮為重,講究禮尚往來,我幫了你的忙,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地報答我?」
我察覺到他想做什麼,結結巴巴道:「怎……怎麼報答?」
他佻達地挑起我的下巴:「不如,以身相許。今夜,我就留在這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