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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要面子的人會為自己的面子而死

2024-10-02 07:03:01 作者: 華杉

  朱異好理解,他就是要堅持自己過去的立場和意見,以維護自己的權位和祿位,所以一口咬定侯景不會渡江,以圖僥倖。那侯景不渡江,他來幹嘛呢?不好理解的是蕭衍,他居然也放棄駐防採石。你派兩千人去,是有備無患,做這樣一個安排,你會死嗎!為什麼不採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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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庸的決策,都沒有邏輯!那有什麼呢?就是情緒!就是面子!人會為自己的面子而死,很多人都是要面子不要命。蕭衍還在護著他折根小木棍就能打死侯景的面子,硬撐著說侯景不敢渡江。

  十月二十一日,任命臨賀王蕭正德為平北將軍、都督京師諸軍事,屯駐丹楊郡。蕭正德派大船數十艘,詐稱運載荻草,實際上是去接侯景渡江。侯景將要渡江,擔心王質阻截,派間諜去偵察。正巧臨川太守陳昕啟奏說:「採石亟須重兵鎮守,王質水軍輕弱,恐怕不行。」皇帝任命陳昕為雲旗將軍,替代王質戍防採石,徵召王質任丹楊尹。陳昕,是陳慶之之子。

  王質離開採石,而陳昕還未到任。間諜告訴侯景說:「王質已退。」侯景讓他折下江南樹枝為信物,證明他確實去過,間諜如言而返,侯景大喜說:「我的事辦成了!」十月二十二日,從橫江渡江,在採石上岸,當時有馬數百匹,兵八千人。當晚,朝廷才下令戒嚴。

  侯景分兵襲擊姑孰,抓獲淮南太守、文成侯蕭寧。

  南津校尉江子一率舟師一千餘人,想要在長江下游邀擊侯景。但是,他的副將董桃生,家在江北,帶自己的部眾先潰敗逃走。江子一收集餘眾,步行回建康。江子一,是江子四的哥哥。

  太子見事急,戎服入宮見皇帝,請皇帝指示方略,皇帝說:「這是你自己的事,問我做什麼!內外軍隊,全部交給你。」太子於是停駐在中書省,指授軍事,當時人心惶駭,都沒有人響應招募。朝廷還不知臨賀王蕭正德的陰謀,命蕭正德屯駐朱雀門,寧國公蕭大臨屯駐新亭,大府卿韋黯屯六門,繕修宮城,準備迎敵。蕭大臨,是蕭大器的弟弟。

  同日,侯景抵達慈湖。建康大駭,御街上人們相互劫掠,不能通行。朝廷赦免東、西冶煉場,尚方錢署及建康所有囚犯,任命揚州刺史、宣城王蕭大器都督城內諸軍事,以羊侃為軍師將軍,做他的副將,南浦侯蕭推守東府,西豐公蕭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始興太守元貞守白下,韋黯與右衛將軍柳津等分守宮城諸門及朝堂。蕭推,是蕭秀之子;蕭大春,是蕭大臨的弟弟;柳津,是柳仲禮的父親。把各官府衙門倉庫里的公款,全部擔來,聚集在德陽堂,以充軍費。

  十月二十三日,侯景抵達板橋,派徐思玉來求見皇帝,實際上是觀察城中虛實。皇帝召他問話。徐思玉詐稱背叛侯景,請皇帝單獨說話,皇帝將要屏退左右,舍人高善寶說:「徐思玉從賊中來,情偽難測,怎麼能讓他獨留在殿上!」朱異侍坐,說:「徐思玉不是刺客吧!」徐思玉於是拿出侯景奏章,奏章上說:「朱異等弄權,乞請讓我帶甲入朝,除君側之惡。」朱異非常羞慚驚悚。侯景又申請派一個明事講理的宦官來,聽他的解釋。皇帝派中書舍人賀季、主書郭寶亮跟著徐思玉,到板橋慰勞侯景。侯景面朝北方,接受皇帝敕書,賀季問:「你這次來,是想要幹什麼?」侯景說:「想當皇帝!」王偉上前說:「朱異等亂政,想要剷除奸臣而已。」但侯景既已口出惡言,於是扣留賀季,只放郭寶亮還宮。

  百姓聽聞侯景兵到,競相入城,政府與民間一片混亂,社會秩序瓦解,羊侃劃分防區,都以宗室皇族來隔開。軍人爭相進入武庫,自己取武器盔甲,有司也不能禁止,羊侃下令斬了數人,才停止。當時,南梁建國四十七年,境內無事,在位的公卿及閭里士大夫都沒見過兵甲,賊軍突然殺到,官員和百姓都一片震駭。打過仗的老將都已死盡,新生代將領又都駐防在外,軍旅指揮,全部由羊侃決定,羊侃膽力俱壯,太子深為仰仗他。

  十月二十四日,侯景抵達朱雀桁南,太子以臨賀王蕭正德守宣陽門,東宮學士、新野人庾信守朱雀門,自己率宮中文武三千餘人紮營在朱雀桁北。太子命庾信斷開浮橋,阻止侯景前鋒,蕭正德說:「百姓看見開桁,必定大為驚駭。應該暫且安定人心。」太子聽從。一會兒工夫,侯景到了,庾信率眾斷開浮橋,剛剛拆除一條船舶,見侯景軍都戴著鐵面帽盔,都退到門後隱蔽。庾信正在吃甘蔗,有飛箭射中門柱,庾信手中甘蔗應弦而落,於是他棄軍逃走。南塘游軍沈子睦,是臨賀王蕭正德的黨羽,上前重新把浮橋接上,讓侯景渡河。太子派王質率精兵三千援助庾信,到了領軍府,與賊軍遭遇,未及列陣,直接退走。蕭正德率眾於張侯橋迎接侯景,就在馬上相互作揖,既入宣陽門,望宮闕而拜,噓唏流涕,跟隨侯景渡過秦淮河。侯景軍都身穿青袍,蕭正德軍穿絳紅色戰袍,卻是青色襯裡,既與侯景聯合,全部反穿戰袍。侯景乘勝殺到宮門,城中恐懼,羊侃詐稱得到城外射進來的信說:「邵陵王(蕭綸)、西昌侯(蕭淵藻)援兵已至近路。」眾人乃稍微安心下來。西豐公蕭大春放棄石頭城,逃奔京口;謝禧、元貞也拋棄白下逃走;津主彭文粲等獻出石頭城投降侯景,侯景派他的儀同三司於子悅鎮守。

  十月二十五日,侯景列兵繞行宮城,幡旗全部是黑色,用箭射奏章入宮城中說:「朱異等人專權,作威作福,臣被他們構陷,他們想要殺我。陛下如果誅殺朱異等,臣則掉轉馬頭,回歸北方。」皇帝問太子:「有這回事嗎?」太子回答:「是的。」皇帝將要誅殺朱異。太子說:「賊以朱異等為名而已;今天殺了朱異,並不能救急,只是貽笑於將來,等平定了反賊,再殺不晚。」皇帝於是停止。

  侯景將宮城團團包圍,百道俱攻,鳴鼓呼嘯,喧聲震地,縱火燒大司馬、東華、西華諸門。羊侃派人在城門上鑿洞,灌水滅火。太子親自捧著銀鞍,前往賞賜戰士。直閣將軍朱思率戰士數人翻牆出城灑水,很久才把火撲滅。賊軍又以長柄斧頭砍東掖門,門將要被砍開,羊侃在門扇上鑿出洞孔,以長槊刺殺二人,砍門的人才退走。侯景占據公車府,蕭正德占據左衛府,侯景的黨羽宋子仙占據東宮,范桃棒占據同泰寺。侯景取東宮歌舞伎數百人,分給軍士們。東宮靠近宮城,侯景部眾登上東宮城牆,往宮城內射擊。到了夜裡,侯景在東宮置酒奏樂,太子派人縱火,台殿及所藏圖書全部被燒光。侯景又火燒皇家馬廄、士林館、太府寺。

  十月二十六日,侯景製作木驢數百攻城(木驢是攻城車,用木材製作,頂上再蒙上牛皮,車內可掩護六人,靠近城牆攻擊),城上投石將木驢擊碎。侯景再製作尖背木驢,石頭不能擊破。羊侃派人做雉尾火炬,灌以膏蠟,大量投擲焚燒,一會兒就全部燒光了。侯景又製作登城樓,高十餘丈,準備推到城牆邊向內射擊。羊侃說:「車高而新填平的護城塹溝泥土鬆軟,那車推過來,必然傾倒,可以躺著看它。」等到推動樓車,果然倒下。

  侯景既不能攻克宮城,士卒死傷又多,於是築長圍以隔絕內外,又啟奏要求誅殺朱異等。城中也射出賞格說:「有能送來侯景首級的,就授給他侯景的官位,並賞錢一億萬,棉布綢緞各一萬匹。」朱異、張綰商議出兵攻擊,皇帝問羊侃,羊侃說:「不可。如今我們出擊的人如果少,不足以破賊,白白挫傷自己銳氣;如果多,則一旦失利,門窄橋小,必定大致傷亡。」朱異等不聽,派一千餘人出戰。還未交鋒,退走,爭橋落水,死者大半。

  羊侃的兒子羊鷟,被侯景抓獲,綁到城下給羊侃看,羊侃說:「我傾宗報主,猶恨不足,豈會愛惜這一個兒子,你們早早地把他殺了吧!」過了幾天,又綁來,羊侃對羊鷟說:「我以為你早就死了,怎麼還在!」拉弓就射他。侯景以其忠義,也不殺羊鷟。

  投降侯景的莊鐵,擔心他不能成功,托稱去接母親,與左右數十人前往歷陽。先寫信騙侯景所派鎮守歷陽的田英、郭駱說:「侯王已為朝廷軍所殺,國家命我復職。」郭駱等大懼,棄城逃奔壽陽,莊鐵入城,也不敢守,帶著母親逃奔尋陽。

  十一月一日,皇帝殺了一匹白馬,祭祀蚩尤於太極殿前(蚩尤是兵神),以求福祥。

  臨賀王蕭正德即帝位於儀賢堂,下詔稱:「普通年間以來,奸邪亂政,皇帝久病不愈,社稷將危。河南王侯景,離開封國,前來朝見,聽命於朕,可大赦,改年號為正平。」立他的世子蕭見理為皇太子,以侯景為丞相,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侯景為妻,並拿出家財珍寶,全部用於軍費。

  侯景紮營於宮門之前,分兵二千人攻東府。南浦侯蕭推抵抗,三日,不能攻克。侯景親自前往攻擊,矢石雨下,宣城王防閣許伯眾秘密引領侯景部眾登城。十一月四日,東府陷落;殺南浦侯蕭推及城中戰士三千人,把屍體運到杜姥宅堆積,遠遠地對宮城中人呼喊說:「若不早降,正當如此!」

  侯景聲言皇帝已晏駕,連宮城中的人也信以為真。太子請皇帝巡城,皇帝到大司馬門,城上聽到警蹕聲,都鼓譟流涕,眾心稍微安定。

  江子一之敗還京師時,皇帝責備他。江子一拜謝說:「臣以身許國,常恐不得其死;如今我的部下都棄臣而去,臣一個人怎能擊賊!如果賊軍能攻到京師,臣誓當粉身碎骨以贖前罪,不死在宮門前,就死在宮門後。」

  十一月六日,江子一啟奏太子,與弟弟、尚書左丞江子四,東宮主帥江子五率所領一百餘人開承明門出戰。江子一直抵賊營,賊伏兵不動。江子一呼喊道:「賊輩何不速出!」過了很久,賊騎兵出,左右夾攻。江子一徑直向前,引槊刺賊,但是部下沒有一個人敢跟進,賊兵一刀砍下他的肩膀,江子一陣亡。江子四、江子五相互說:「與哥哥一起出來,有何面目獨自回去!」兩人都脫下頭盔,直衝敵陣。江子四被槊刺中,洞穿胸膛而死;江子五脖頸受傷,回到城塹,一慟而絕。

  侯景初到建康時,認為很快就能攻下,號令嚴整,士卒不敢侵暴。等到後來,屢攻不克,人心離散沮喪。侯景擔心朝廷援兵四集,自己的軍隊隨時會崩潰;石頭城中各常平倉的糧食也吃盡了,軍中缺糧。於是放縱士卒掠奪民間米及金帛子女。之後米價漲到一升值七八萬錢,人相食,餓死者十分之五六。

  十一月八日,侯景於宮城東、西堆起土山,驅迫士民,不論貴賤,亂加毆打,疲勞羸弱的就直接殺了填山,號哭動地。百姓不敢逃竄藏匿,全都出來跟從,十天之間,參加堆山的有數萬人。宮城中也築土山以應對。太子、宣城王以下,都親自背土,手拿簸箕、鐵鍬,在山上建起芙蓉層樓(層層疊出,像芙蓉花一樣的高樓),高四丈,用綢緞和毛氈裝飾,招募敢死士二千人,身穿厚袍鎧甲,稱為「僧騰客」,分別配置在兩座土山上,晝夜交戰不息。正巧天降大雨,城內土山崩塌,賊軍乘機進攻,幾乎攻入,朝廷軍苦戰不能阻擋。羊侃下令多擲火把,積成一道火牆以阻斷其路,再慢慢在城中築起第二道城牆,於是賊軍不能前進。

  侯景在投降的人當中,挑選出奴隸出身的士卒,全部赦免為平民。其中找到朱異的一個家奴,任命他為儀同三司,將朱異家的資產全部賞給他。那奴僕乘著良馬,身穿錦袍,在城下仰頭詬罵朱異說:「你五十年仕宦,才當上中領軍;我剛剛開始侍奉侯王,就已經做到儀同三司了!」於是三日之中,奴隸們出來跟從侯景的數以千計,侯景都優厚招撫,分配給各部隊,人人感恩,願意為他獻出生命。

  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聽聞侯景包圍宮城,十一月九日,戒嚴,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雍州刺史、岳陽王蕭詧,江州刺史、當陽公蕭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蕭恪等人,發兵入援。蕭大心,是蕭大器的弟弟;蕭恪,是蕭偉之子。

  朱異寫信給侯景,向他陳說禍福利害。侯景回信,並警告城中士民,認為:「梁國自近年以來,權幸用事,剝削百姓,以滿足他們的嗜好和欲望。如果說不是這樣,那你們看看:今日朝廷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以及在位百官,他們姬妾百室,僕從數千,不耕不織,錦衣玉食。如果不是從百姓手中奪取,又從何而得!我之所以趨赴宮廷,只是要誅殺權佞,並非傾覆社稷。如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我看王侯、諸將,都一心只想保全自己,誰能竭力致死,與我一爭勝負!長江天險,曹操、曹丕也只能望江興嘆,我踏著一根葦草,就從容渡江,天朗氣清,不費吹灰之力。如果不是上天保佑,人心所歸,何能如此!希望各位三思,自求多福!」

  侯景又啟奏東魏主元善見,稱:「臣占領壽春,本想暫時休息。而蕭衍認識到自己的國運已經終結,主動辭去寶位;臣的軍隊還未進入他的國家,他就已經投身同泰寺,獻身於佛祖了。上月二十九日,臣抵達建康。雖然全國苦難還未解除,但戰爭已經停止了,思念故鄉,人馬同戀。臣很快就會整頓馬轡,回去侍奉聖顏。臣的母親和弟弟,之前以為已經被屠滅,最近收到英明敕令,才知道他們還在。這是陛下寬仁,大將軍恩念,以臣之弱劣,不知如何仰報!現在就帶著奏章,前往迎接臣的母親、弟弟、妻子、兒女,伏願聖上大發慈悲,特賜釋放!」

  十一月十二日,湘東王蕭繹派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等率軍從江陵出發東下。

  陳昕為侯景所擒,侯景與他宴飲,讓陳昕收集部曲,想要用他。陳昕拒絕,侯景命他的儀同三司范桃棒將陳昕囚禁。陳昕藉機遊說范桃棒,讓他率所部襲殺王偉、宋子仙,到宮城投降。范桃棒聽從,秘密派陳昕夜裡用繩索吊入宮城。皇帝大喜,賜給范桃棒免死銀券,說:「事定之日,封你為河南王,侯景的部眾全部歸你,並賜給金帛女樂。」太子擔心他有詐,猶豫不決,皇帝怒道:「受降是常理,有什麼可疑!」太子召公卿會議,朱異、傅岐說:「范桃棒投降,絕不會有假。范桃棒既降,侯景必定驚慌,乘此出擊,可以大破。」太子說:「我堅城自守,等待外援,援兵一到,賊豈能抵擋!這才是萬全之策。如今開門接納范桃棒,范桃棒的實情,又怎麼容易知道!萬一有變,悔之不及。社稷事重,要更加周詳。」朱異說:「殿下如果認為社稷緊急,就應該接納范桃棒;如果猶豫,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太子始終不能決斷。范桃棒又派陳昕啟奏說:「我現在率所部五百人,到了城門,都自己脫下盔甲,乞請朝廷開門收容。事成之後,保證生擒侯景。」太子見他懇切,更加懷疑。朱異拍著胸膛說:「失去這次機會,社稷大事去矣!」不久,范桃棒為部下告發,侯景將范桃棒拉殺(用大力士扼斷脖頸)。陳昕不知情,如期出宮,被侯景截獲,侯景逼他射書信進城說:「范桃棒馬上率輕騎兵數十人先入。」侯景想要把鎧甲穿在衣服裡面,跟著混進去。陳昕寧死不肯,侯景於是殺了他。

  侯景派蕭見理與儀同三司盧暉略戍衛東府。蕭見理兇狠險惡,夜裡與群盜在朱雀桁一帶搶劫,中流箭而死。

  邵陵王蕭綸走到鍾離,聽聞侯景已在採石渡江,蕭綸晝夜兼道,揮軍入援,渡江時,到了江心,颳起大風,人馬溺死者十分之一二。於是率寧遠將軍、西豐公蕭大春,新塗公蕭大成,永安侯蕭確,安南侯蕭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等及步騎兵三萬人,自京口西上。蕭大成,是蕭大春之弟;蕭確,是蕭綸之子;蕭駿,是蕭懿之孫。

  侯景派軍隊到江乘抵抗蕭綸軍。趙伯超說:「如果走黃城大路,必與賊軍遭遇,不如直指鐘山,突襲占領廣莫門,出賊不意,宮城包圍必定解除。」蕭綸聽從,但夜行迷路,多繞了二十餘里。十一月二十三日早晨,紮營於蔣山。侯景看見,大駭,將所搶掠的婦女、珍寶財貨全部送到石頭城,準備舟船,方便隨時逃走。然後分兵三道攻打蕭綸,蕭綸迎戰,侯景軍戰敗。當時山頂積雪,蕭綸於是引軍下山,駐紮在愛敬寺。侯景陳兵於覆舟山北。

  十一月二十八日,蕭綸進軍到玄武湖側,與侯景對陣,不戰。到了日暮時分,侯景約明日會戰,蕭綸同意。安南侯蕭駿見侯景軍退,以為他撤走,即刻與壯士追逐。侯景回軍迎擊,蕭駿敗走,投奔蕭綸軍營。趙伯超望見,也引兵退走,侯景乘勝追擊,諸軍皆崩潰。蕭綸收集余兵近千人,進入天保寺。侯景追擊,縱火燒寺。蕭綸逃奔朱方,士卒踐踏冰雪,往往凍掉雙足。侯景繳獲蕭綸全部輜重,生擒西豐公蕭大春、安前司馬莊丘慧、主帥霍俊等而還。

  十一月二十九日,侯景將所俘虜繳獲的蕭綸軍官兵、鎧甲、武器及蕭大春等陳列於城下,派人喊話說:「邵陵王已為亂兵所殺。」霍俊挺身說:「大王小有失利,已全軍回京口。城中只需堅守,援軍很快就到。」賊兵以刀毆打霍俊背部,霍俊辭色更嚴厲。侯景讚賞他的義勇,把他釋放,臨賀王蕭正德殺了他。

  當天晚上,鄱陽王蕭范派他的世子蕭嗣與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趙鳳舉各自將兵入援,駐軍於蔡洲,以等待上游諸軍,蕭范任命裴之高為督江右援軍事。侯景將秦淮河南岸居民全部驅趕到北岸,焚毀他們的房屋,大街以西,全部化為灰燼。

  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蕭正表鎮守鍾離,皇帝召他入援,蕭正表以船糧未集為託詞,拒絕前進。侯景任命蕭正表為南兗州刺史,封南郡王。蕭正表於是在歐陽設立柵欄工事,以阻斷朝廷援軍,率眾一萬人,聲言入援,實際上準備襲擊廣陵。密信引誘廣陵縣令劉詢,讓他燒城為內應,劉詢告訴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蕭會理。

  十二月,蕭會理命劉詢率步騎兵一千人夜襲蕭正表,大破之;蕭正表逃回鍾離。劉詢接收他的殘兵和糧草,交與蕭會理,並和他一起入援京師。

  十二月七日,侍中、都官尚書羊侃去世,城中更加恐懼。侯景大造攻城裝備,陳列在宮門前,大車高數丈,一車二十輪。十二月十一日,侯景再次發動攻城,以蝦蟆車運土填平護城塹溝。

  湘東王蕭繹派世子蕭方等將步騎兵一萬人入援建康,十二月十四日,從公安出發。蕭繹又派竟陵太守王僧辯率舟師一萬人,從漢川出發,載糧東下。蕭方等有俊才,善騎射,每次作戰,親自冒著飛石箭雨,以為節義而死為己任。

  十二月十六日,侯景以噴火車焚燒宮城東南樓。材官吳景有巧思,在城內挖土修建新的城樓,火才滅,新樓就已建立,賊軍都覺得他簡直是神。侯景在城樓燃燒時,秘密派人於其下挖地道。城樓將要崩塌,城內才察覺。吳景在城內又另外修築環形長牆,狀如殘月,並大量投擲火把,焚燒侯景攻城裝備,賊軍於是退走。

  太子派洗馬元孟恭率一千人從大司馬門出城掃蕩,元孟恭與左右投降了侯景。

  十二月二十三日,侯景的土山漸漸逼近城樓,右衛將軍柳津下令挖掘地道,以取其底部泥土,外山崩塌,將山上賊軍幾乎全部壓死。又在城內造飛橋,懸罩在兩座土山上。侯景部眾看見飛橋橫空而出,一哄而走;城內擲出雉尾火炬,焚燒其東山,樓柵全部燒光,賊軍死亡,積屍於城下,於是放棄土山,不再修復,又自己焚毀攻城裝備。

  材官將軍宋嶷投降侯景,教他引玄武湖水以灌宮城,宮門前洪水橫流。

  皇帝蕭衍徵召衡州刺史韋粲為散騎常侍,任命都督、長沙人歐陽頠為監州事。韋粲,是韋放之子。韋粲還京途中,走到廬陵,聽聞侯景作亂,韋粲簡閱部下,率精兵五千人,倍道赴援。到了豫章,聽聞侯景已離開橫江,韋粲找內史劉孝儀商量,劉孝儀說:「如果真是這樣,應當會有皇上的敕令。豈可輕信人言,妄自驚動!恐怕事實真相不是這樣。」當時劉孝儀置酒,韋粲怒,把酒杯摔在地上說:「賊已渡江,便是進逼宮闕,水路陸路都已中斷,哪裡會有什麼敕令來!說沒有皇上敕令,就心安理得嗎!韋粲今日有何心情飲酒!」即刻馳馬出來,部署隊伍。將要出發,正巧江州刺史、當陽公蕭大心派使者去請韋粲見面,韋粲於是馳馬去見蕭大心,說:「上游藩鎮,江州離京師最近,殿下的勤王軍應該走在別的軍隊前面。但是,尋陽地處長江中流,承擔著前後接應的重任,不能沒有統帥鎮守。如今應該張大聲勢,移師鎮守湓城,派一偏將率軍跟在我後面,便已足夠。」蕭大心同意,派中兵柳昕率兵二千人跟隨韋粲,韋粲抵達南洲,他的表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也率步騎兵一萬餘人抵達橫江,韋粲即刻送糧草武器資助,並散發私人金帛以賞其戰士。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從張公洲派船迎接柳仲禮。

  十二月三十日夜,韋粲、柳仲禮及宣猛將軍李孝欽、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南陵太守陳文徹,合軍屯駐在新林王游苑。韋粲提議推舉柳仲禮為大都督,同時將這個建議通報下游各軍。裴之高認為自己年紀和官位都超過柳仲禮,恥於居其下,議論累日不決。韋粲高聲對眾人說:「如今同赴國難,義在除賊。之所以推舉柳司州為都督,是因為他長期鎮守邊疆,為侯景所忌憚;而且士馬精銳,沒有人比他的軍隊更好。如果論官位級別,柳仲禮在我之下,論年紀,也比我小,但是為國家著想,不能計較這些。今日形勢,貴在將和,如果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是朝廷元老,豈能挾私情以敗壞國家大計!請讓我去為諸軍化解他心裡的疙瘩。」於是單船到裴之高軍營,懇切責備他說:「如今皇上和太子危在旦夕,猾寇罪惡滔天,臣子當勠力同心,豈可自相矛盾!您如果一定要有不同意見,大家的兵鋒就另有所指。」裴之高垂泣道歉。於是推舉柳仲禮為大都督。

  宣城內史楊白華派他的兒子楊雄率領郡兵隨後抵達,援軍大集,有十餘萬人,沿著秦淮河豎立柵欄,侯景也在北岸豎柵欄以對抗。

  裴之高與弟弟裴之橫以舟師一萬人屯駐在張公洲。侯景囚禁裴之高的弟弟、侄子、兒子、孫子,用鐵鏈鎖在一起,在江邊一字排開,把大鍋和刀鋸陳列其後,說:「裴公不降,今天就把他們烹了。」裴之高召善射者,讓他射自己兒子,射了兩箭,都沒有射中。

  侯景率步騎兵一萬人在後渚挑戰,柳仲禮想要出擊。韋粲說:「天色已晚,我軍疲勞,不可交戰。」柳仲禮於是堅壁不出,侯景亦引退。

  湘東王蕭繹率銳卒三萬人從江陵出發,命兒子、綏寧侯蕭方諸留守,咨議參軍劉之迡等三次上書,請他留下,不要遠征,蕭繹批覆拒絕。

  鄱陽王蕭范派他的部將梅伯龍攻打留守侯景根據地壽陽的王顯貴,攻克其外城;再攻中城,不克而退。蕭范派兵增援,讓他繼續進攻。

  22 東魏大將軍高澄對民間私鑄的錢品質惡劣且大量泛濫十分擔心,商議不禁止民間私鑄,但是在市場大門設置公秤,錢幣重量不足五銖的,不得入市。朝議認為今年農作物歉收,請等到以後實施,於是停止。

  23 西魏太師宇文泰誅殺安定國臣王茂(宇文泰封安定公,王茂是他封國的臣子),但殺他的原因並不是給他安的罪名。尚書左丞柳慶進諫,宇文泰怒道:「你與罪人一黨,也應當連坐!」逮捕柳慶,帶到跟前。柳慶辭色不屈,說:「我聽說,君蔽於事為不明,臣知而不爭為不忠。我既已竭忠,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擔心主公陷於不明而已。」宇文泰醒悟,即刻派人去赦免王茂,但是已經來不及,於是賜給王茂家錢帛,說:「以顯示我的過錯。」

  【華杉講透】

  原文:「魏太師泰殺安定國臣王茂而非其罪。」殺人非罪,就是要殺他,但是他犯的事又沒有死罪,就找別的罪名殺他。這是很普遍的現象,你以為你沒有罪,但是可以找別的罪名治你。

  24 十二月三十日,柳仲禮夜入韋粲營,部署眾軍。準備第二天早上會戰,諸將各有據守,令韋粲駐守青塘。韋粲認為青塘正是通往石頭城的道路要衝,賊軍必定力爭,頗為忌憚。柳仲禮說:「青塘要地,非兄不可;如果擔心兵少,我再遣軍相助。」於是命直閣將軍劉叔胤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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