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花店
2024-10-02 06:58:59
作者: 許念念
冷菁宜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她醒的並不晚,因為是被餓醒的。
胃裡疼的痙攣,她一睜眼就看到床頭柜上放著吃的。
她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洗漱時對著鏡子打量,臉上蒼白得不像話。她垂眸嘆了口氣,給江延灼發了消息:「我醒了。」
「我在外面。」江延灼發了語音。
冷菁宜推門,江延灼果然倚著牆,就站在門外。見她目光暗淡,他沒多問什麼,只是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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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墓園。」江延灼看著她:「冷家人已經走了。」
冷菁宜點點頭,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
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了。
江延灼沒必要跟著她來這兒的。
她什麼都不講,他也不問。冷菁宜覺得很愧疚,走了兩步之後突然停下,輕輕地開口:「等回去……」
「嗯?」江延灼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她:「什麼?」
「你要是願意聽的話。」冷菁宜頓了頓:「回去之後,我跟你說點事兒。」
她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著江延灼:「我以前的事。」
江延灼一愣,隨即答應:「好。」……
冷宅墓園。
冷菁宜把帶來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擺在冷老太太的墓前,那是她幾天前原本在家裡做好,等著冷老太太一回家,就隨時可以拿出來給她吃的,老太太一直喜歡吃的糕點。
冷老太太一直誇她手巧,會做好吃的。她對冷菁宜,從來不吝惜自己衷心的誇獎。
冷菁宜看著墓上冷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照片,眼眶濕了。
江延灼默不作聲地退出去,在門口等她出來。
冷菁宜小心地用指尖覆上老太太的照片,語氣很輕很輕。
「我回來了。」
「您別怕孤單……我會常來看您的。」
烏鴉飛過樹梢,低低地在地面上滑行,然後落在草叢裡,嘎嘎地叫著。四周安靜得風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偶爾有一兩隻烏鴉竄過枝椏,帶動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綰城早上很暖和,她卻覺得有點涼颼颼的。
冷菁宜起身的時候兩條腿都麻了,眼前也一黑一黑的,趕緊摸了摸口袋,拿出黑巧克力吃了兩顆。
她站定之後還分了神,不知道回冷家之後,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算了。
冷菁宜在路口找到了江延灼,後者一直倚著欄杆,也沒低頭看手機,一心一意地在等她出來。
「走吧。」冷菁宜先一步往前走,江延灼牽住她:「祖宗。」
「你手很涼。」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還好。」
江延灼一直跟在她身後,距離不近也不遠。一直走到酒店附近,江延灼突然停下腳步。
冷菁宜回頭:「?怎麼不走了。」
「你先回去。」江延灼很輕地笑了:「我馬上就來。」
冷菁宜點點頭:「行。」
江延灼站在原地,看著冷菁宜進了酒店的大門之後,轉身朝拐角的路口處走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不算少,江延灼走路很快。街上有女生頻頻回頭,也有相互推推搡搡想去要個聯繫方式的,人一到跟前,立刻被江延灼一個眼神懟回去。
江延灼一直走到一家花店。
昨天夜裡下過雨,路上踩過濺起的水白漫漫的。門口有一塊小圃,裡面種著新鮮的藍白色小花。
還有老闆娘新紮的花束,什麼都有,樣式好看得很,與雜亂的街道格格不入。
江延灼看到門口一個黑色瓷花瓶,裡面插著兩支白玫瑰。
顏色淡淡的,清而不素。五月剛好是玫瑰盛開的時候,花瓣和綠色枝葉上還有露水。
老闆走出來,笑盈盈的:「欸,小伙子你好啊,買花嗎。」
「就那兩支白玫瑰。」江延灼插著兜,沒忘記本分,禮貌地點了一下頭:「麻煩包一下,謝謝。」
「好的,送人的嗎。」老闆娘笑盈盈地去拿包花的紙和絲帶。
「恩。」江延灼走進花店裡,打開手機準備付錢。
老闆娘目光落在他手機屏幕上,一愣。
手機桌面背景是一張冷菁宜趴在桌子上午睡的側臉,光線很暗,因為當時教室窗簾都是拉著的,所以拍出來像素也不是特別清楚。
很明顯是午休的時間,江延灼偷偷拍的。
江延灼注意到老闆娘的目光,大方地笑了一下:「我女朋友。花是送給她的。」
不算惡劣吧,頂多算是在言語上,提前占未來女朋友一個便宜。
他以為花店老闆下一秒會說「你女朋友很漂亮」。
結果後者似乎是遲疑地開口,臉上還寫著難以置信:「這……不是冷菁宜嗎?」
江延灼一愣:「是。」
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你怎麼認識?」
「住在這一條街上時間長的,沒人不認識。」老闆娘嘆了口氣:「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她以前來我這兒打過工的,小姑娘生的好,心地也不錯,就是命苦,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這兩支花就當我送她的,不用付了,別跟我客氣啊。」花店老闆娘把花仔細地包好,選卡紙和絲帶就選了許久。
「她之前還來打過工?為什麼?」江延灼眼眸微動:「高中的時候?還是更早?」
「哪有啊,」老闆娘手部動作一頓,「初中就來了的,在我這兒打零工……能有三年多了吧。」
她目色微沉:「你不知道?你真是她男朋友?」
江延灼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不知道。」……
十分鐘後,江延灼發了瘋似的往酒店跑,耳邊都是剛才老闆娘講述的聲音片段——
「她母親叫溫荼,這地兒都認識的。小時候沒人管,過得挺慘,但生的一副極好的皮相。年紀輕輕便有野心的很,攀上了北方一個大戶。」
「那北方的老闆姓冷,本來溫荼就是個陪床的,結果居然偷偷懷孕了,瞞著那個姓冷的把她生了下來。」
「那老闆肯定不能認啊,溫荼就纏著人家要錢,一要就是獅子大開口型的……每年好像能有兩三百萬吧,可能更多。」
「溫荼沒工作,天天都在外面賭,根本不管冷菁宜這個孩子的。」
「一開始大家是都挺心疼的,但是別人的這種事,的確沒辦法找誰說理去。」
「溫荼每年要過去那麼多錢,根本沒一處是花在她女兒身上的。那個老闆可能還以為,自己在外面的這個女兒被養的挺好的吧,其實根本不是。」
「一開始還行的,冷菁宜小一點那會兒,大約就是初中之前吧,溫荼還會給她點生活費之類的。到後來,大概是到初中年紀了吧,溫荼經常出門什麼的,沒個半個月的根本不回來,也想不到要給孩子錢花,那這孩子不就等於沒人管了嗎。」
「十二三歲的孩子,哪有什麼掙錢的能力,總不能去干苦力吧,小姑娘生的白白淨淨,而且還在上學呢。」
「而且溫荼這個女人,我都懷疑她腦子有問題,專愛把自己攀上大戶的事情往外講,炫耀得就跟中了頭彩似的,綰洲這才多大啊,就巴掌點地方,全都知道冷菁宜是個私生女。街坊鄰居什麼的,天天嚼她舌根。我們這一帶還有混子的,幾次尾隨她,好幾次差點被欺負。」
「她又沒人管,學校里有人說閒話或是欺負她,也沒有哪個家長來給她說理。她成績又好,長相又好得很,容易遭人嫉妒。」
「所以她小時候,經常跟人打架。別看她生的弱,一個人,直接對三個男生都行。有一次受傷可嚴重了,是我到醫院給她簽的字。」
「她其實怕疼得很,受傷了卻從來不掉眼淚。要是哪天真的受委屈了想哭,也就是一個人躲著偷偷地哭。」
「她們學校也就中午能管一頓飯,她經常就是只吃一頓,然後回家睡一覺,第二天再繼續上學。也沒什麼朋友,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
「她小小年紀那個胃餓得出血過好幾趟,都是一個人去的醫院,後來我要陪,她還不讓。」
「我們也去跟溫荼提過這件事,結果她居然說,生出來就是搖錢樹的孩子,自生自滅也不至於真有什麼事兒……還說什麼那個姓冷的,每個月都給她打錢,也沒問過自己這個私生女過得好不好……所以她自己就沒必要把冷菁宜養得多好了。」
「你聽聽啊,這說的像是一個母親的話嗎。」
「有一天她到我店裡面,問我能不能收她打打零工。我當時心一軟,就答應了。」
「她好像是說,沒錢交水電費了。我當時心疼得不行,你說這孩子,怎麼命就這麼苦呢。」
「冷菁宜這孩子啊,跟所有的同齡同學相比,都太不一樣了,平時沒什麼話說,性子也冷。但是一點都不矯情,該做的她都做,還有時候幫我做做飯什麼的,一看就是吃過苦的孩子。」
「我是真的心疼啊,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才十幾歲就跟個大人似的,一肚子全是心事,有時候我都怕她憋壞了。」
「溫荼天天花天酒地,活的賽神仙。明明是親生女兒,卻跟沒事人似的,真的不懂為什麼呢。」
「也是老天有眼吧,她那個姓冷的爹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給她接回了北方。聽說是京城吧?挺好一地方,聽說是倍兒有錢,滿地都是金子啊——怪不得那麼多人離開南方,說要去什麼北漂呢。」
「唉,之前她還跟我學的打牌呢,小姑娘好聰明,沒多久就比我還厲害了。欸看你這樣子,應該也是京城那兒的,什麼家裡特別寵著的公子哥吧。冷菁宜要是肯跟著你,只能說明你是真的對她好。因為她這個人啊……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很難去再相信誰了。」
「小伙子,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啊。」……
江延灼喘著粗氣,猛地一把推開房間的門,裡面卻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他雙手幾乎是顫抖地把手機打開,定位顯示的是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江延灼把音頻也打開,對面沒什麼聲音。
江延灼拔腿就往樓下跑,根本等不及電梯再上來,一路狂奔。
就在十分鐘前,冷菁宜收到了一條信息。手機號碼是陌生的,信息卻讓她背後發涼:「我是溫荼,都回來了,就見一面吧。」
冷菁宜直接一個電話回過去:「第一,我沒錢。第二,我拒絕。」
那邊溫荼的媚聲帶著惡意,又有肆無忌憚的把握:「母女兩個說說話都不行了?去京城過好日子,就是不一樣啊。」
冷菁宜聲音冷冷的:「你要說什麼。」
「你不來,我就找你那個男朋友聊聊。」溫荼笑了:「你自己選。」
冷菁宜握著的手緊了緊:「地點我選。」
「隨你咯。」
溫荼語氣很輕鬆,那卻是讓冷菁宜能做噩夢的聲音:「誰叫你是我女兒呢。」
咖啡店離酒店不遠,冷菁宜等了一會兒,溫荼就來了。
她過得非常好,一個億果真不是白拿的,臉上帶著精緻的妝容,全身上下都穿的是名牌,性感香水的味道濃郁。
「聽那誰說,你現在有個對象了?」溫荼擺弄著她花里胡哨的指甲,笑了一聲:「不愧是我肚子裡出來的啊,挺會挑人的,一定也是個有錢人。多大了?」
冷菁宜掀起眼皮,神情滿是冷漠和不屑:「你來就說這個?」
「嘖,隨便聊聊天嘛。」溫荼饒有興趣地托腮看她:「在京城過得不錯吧,看你好像比之前漂亮了不少。」
冷菁宜冷冷地看著她,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