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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十環

2024-10-02 06:57:45 作者: 許念念

  周日晚上本來要返校,京城市突降暴雪。

  京城二中臨時決定取消晚間返校,並提醒全校師生夜間不要出門,務必注意個人安全。

  

  江延灼此時在戶外,調轉車頭往江宅開去。

  傍晚,他盯著窗外的大風雨雪,煩躁地關了電視,剛想上樓。

  輕輕地「咔塔」一聲,隨後是關門的聲音。

  是江仲鶴回來了。

  父子兩個很難得相見,因為江延灼一般都住在自己的高層公寓,很少會回來。

  江仲鶴看見兒子還挺高興:「喲。怎麼今兒個想到回家來了。」

  「沒什麼。」江延灼語氣平平,身上卻明顯地帶著低氣壓,更準確地說,是戾氣。

  江仲鶴這麼多年混跡商圈,擊潰了不知道多少競爭對手,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怎麼?心情不好?」

  上次沈淑生日會的事,江延灼要來討個說法。

  讓冷慕宸帶所謂的冷兮芮出席,說得好聽是見見二小姐,其實就是在給對方下馬威。江仲鶴不是善良的人,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讓大家都知道,這位二小姐其實是冷家的私生女。然後讓她遭人背後口舌言語,讓整個冷家面上不好看。

  冷菁宜雖然是毫不在乎,但是江延灼實在不看好江仲鶴這樣的行為模式。做生意講的就是堂堂正正,而他總是做些謀財害命,不太規矩的齷齪事兒。

  而正就是這樣的野心和手段,才讓江仲鶴年紀輕輕有了今天的位置。江家是暴發起來的,不像冷家祖上還有那麼長的淵源。

  「我媽生日會上,是你指名道姓讓冷兮芮來的?」江延灼並不想說什麼客氣話,一語擊中要點,從不拐彎抹角。

  江仲鶴動作一頓,似是笑了:「怎麼?你跟冷家那個私生女什麼關係?在我這裡,你可以叫她冷菁宜。」

  「她是我同桌。」江延灼嗤笑了一聲:「說實話,您還記得我上高几嗎。高一那年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您難得興起偏要送我上學,然後把我送到了初中部。」

  「你不說我還真不想問,但既然你今天說了,我身為父親,也得跟自己兒子講明白。」江仲鶴慢悠悠地坐在江延灼對面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沒有接剛才江延灼的話:「我不是不知道,那天你跟她離開會場去幹什麼了。」

  江延灼沒說話,周身的戾氣越來越濃,手上的青筋開始一根根地冒。江仲鶴卻視若無睹,依舊是神態自若:「青春期,我也能理解你們年紀小不懂事,做事衝動。」江仲鶴自認善解人意地盯著江延灼的眼睛:「放心吧,她一個私生女,你對她做了什麼都沒事,冷慕宸不會為了一個私生女跟我翻臉,他還要靠我做一筆大生意。」

  「你他媽的在說什麼!」江延灼猛地站起身,狠狠地踹了一腳兩人之間相隔的茶桌,桌角在地面摩擦的聲音極為刺耳:「別把我想的跟你一樣齷齪!」

  江仲鶴怎麼樣都可以,他還是江延灼的父親。但江仲鶴最不能讓他接受的一點就是,在深愛著沈淑的同時,明目張胆地在外面有別的女人。雖然從來沒帶到家裡來過,但江延灼本身對江仲鶴的為人早已不滿已久。而今天江仲鶴對冷菁宜的評價,是讓活火山爆發的最後一塊滾燙岩石。

  江仲鶴嘴角勾了勾:「長本事了。跟我橫什麼呢,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的。離開了我,你以為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無法無天?」

  牆上的古老鐘擺在晃動——「滴答、滴答、滴答。」

  無聲的對峙。

  江仲鶴最終開了口:「你不要跟我說,你對那個什麼冷菁宜,動了什麼真感情。」

  「如果是呢。」江延灼冷冷道。

  「那就給我滾蛋。」江仲鶴語氣不讓分毫:「你是堂堂正正的江家獨子,跟冷家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種混在一起,你瘋了?」

  「我什麼時候不瘋啊。」江延灼似是笑了:「你看我正常嗎。」

  「而且,冷菁宜就是冷菁宜,她不是野種,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裡聽到這兩個字。」江延灼語氣沉下來:「別拿你那套扭曲的價值觀來審判別人,尤其是她。」

  江仲鶴抄起一個杯子往他臉上砸去:「你這叫忤逆!」

  「哐當——」玻璃砸到地面,碎片在大理石上散開,凹了一個小小的坑。

  寂靜過後,江延灼感覺額頭上有溫熱的液體。

  鮮血緩緩流下,比漫天大雪裡燃燒的火焰,更加刺目……

  冷菁宜接到余緋電話的時候,剛做完今天晚自習本來要當堂做的數學試卷,正準備拿出英語作文刷。

  余緋報了個地址,是冷菁宜沒聽過的地方:「你現在能來一下嗎。」

  「怎麼了?」冷菁宜皺眉,她不是覺得時間太晚,而是覺得自己跟這群人也沒怎麼熟,突然叫自己出去,有點莫名其妙。

  「顧煙在嗎?」她確認了一下。

  「不在。」余緋語氣有點尷尬:「江延灼在。」

  「……不去,我還有事。」冷菁宜說完就想掛電話。

  「阿延狀態不太好。」余緋站在屋檐下,聲音又擔心又煩躁:「他受傷了,又不說出了什麼事。喝了很多酒,我們這邊誰都勸不住,擔心他喝太多要酒精過敏。」

  冷菁宜本要按下掛斷鍵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住。

  她沒有說話,但是那邊余緋放心似的吐了口氣,繼續道:「冷菁宜。你來的話……或許能勸住。」

  目前為止,知道冷菁宜不是冷兮芮的,整個零班包括她在內有五人。只要不是人多的地方,私下裡他們都還是叫她冷菁宜。

  冷菁宜雖然並沒有覺得這句話是對的。

  但是她最後沒有拒絕,無奈地嘆了口氣:「等我一會兒。」

  「路上小心點,雪大。」余緋囑咐了一句。

  冷菁宜愣了一下:「——謝謝。」

  她披上外套,口袋裡有黑巧克力。出門前,她抓了兩根一次性碘酒消毒棉簽,還有一個創口貼。

  不知道江延灼受的傷是什麼樣的,要是創口貼解決不了就拉倒。冷菁宜想的很明白,這本來就不是她的事。

  包紮什麼的,喻旻川在行,她又不在行。

  哦,喻旻川是獸醫,不好意思。

  然後冷菁宜腦海里又想到了那句,江延灼在車裡說的「別跟喻旻川走太近」。

  家裡有冷老太太的日子會比任何一天都冷清,因為老太太睡得早,傭人們在老太太睡著之後就不敢再做什麼了,都只能早早熄燈休息。冷菁宜在大家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出來,就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計程車司機看到她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在這種天氣出來,不禁關照了一句:「這麼冷還出門啊,去哪兒?」

  冷菁宜回答了地名之後,司機不說話了。

  到達目的地,她開門下車,皮膚像冰雪,身上也是披著一身白。

  冷兮芮最愛黑白兩色。

  冷菁宜明白了司機沉默的原因。

  聲色場所。

  消費高,會員制,來的全是公子哥兒,冷菁宜從來沒去過這種地方。裡面玩兒什麼的都有——玩女人自然也可以,而且……似乎這兒的招牌也就是這個。

  冷菁宜面無表情,推開了會所的大門,一陣喧鬧嘈雜的聲音撲面而來,掀起她的黑色長髮。她沒忍住皺了個眉,然後看到不遠處的余緋和肖泊亦朝她走來。

  門口的人見這是張生面孔,剛想攔,看到兩位大咖一起來接,很有眼色地閉口不言。冷菁宜跟著二人離開的時候,好像聽見身後有人竊竊私語。

  「又一個來找江少的吧……」

  「送上門來的次次有,哪一次能留在裡邊超過兩分鐘?還不是被江少爺趕出來,這些女孩子,太不檢點。」

  「這次好像不一樣吧,看他倆都特意出來接……」

  「別說了別說了,他們的圈子誰懂呢,趕緊做好自己的事兒吧,別瞎猜了,說不定哪天你們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冷菁宜沉默。

  他們的圈子,她也一點都不懂。可是就莫名其妙的,她跟這些本該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不知不覺間就有了聯繫。

  明明即將春三月,這座城市還能下暴雪。因此或許任何事情,在京城都能有個自圓其說的辦法吧……

  江延灼的狀態並沒有像冷菁宜想的那樣,甚至有點太過平靜了。包場之後,他在空無一人的靶場,拿著把長弓一個人自顧自地玩射箭。

  「嗖——」箭在弦上,發出之後呈一條直線,穩穩地落在遠處靶子的紅點上。不同的靶子上面已經坑坑窪窪,共同點是,那些箭最終都落在同一個地方。

  江延灼身上酒氣很重,金紅色在耳朵尖閃閃發亮,地面上隨意地擱著幾瓶酒,一看就價值不菲。

  眼神清明,漆黑得透亮,並沒有一絲迷離的樣子。

  冷菁宜挑了個眉,目光瞥向身體右側的余緋跟肖泊亦:「你們確定……他這個狀態很差?」

  「很差。」余緋確定地點點頭:「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會這樣,不說話,喝酒,射箭。」

  「射箭?好土。」冷菁宜面色平平:「我以為他玩槍呢。」

  余緋:「……他堂哥是真的玩槍,以後你可能有機會見到。」

  「那我來有什麼用?」冷菁宜指指自己,沒再繼續那個玩槍還是射箭的問題。

  「不知道。」余緋攤手:「但是你看起來就是很有用。」

  冷菁宜:「……」

  肖泊亦:「……」

  江延灼視線朝這邊偏移,看到冷菁宜後異常煩躁地罵了一聲:「操。你們兩個,沒事帶她來這種地方幹什麼?」

  肖泊亦跟余緋自動後退一步,非常默契地轉身就走。

  冷菁宜無奈地看著江延灼:「……我聽說你狀態不太好。」

  江延灼一哂:「你特麼哪兒看出來的,我現在好得很。」

  冷菁宜向前走了幾步,江延灼盯著她,她放緩腳步,在他面前一米的位置停下:「哪兒都能看出來啊。」

  江延灼一愣。

  「弄傷了就及時包紮,不然會留疤的。」冷菁宜點點自己的額角:「這麼好的一張臉,自己得愛惜。」

  江延灼哂笑:「你是在誇我帥?」

  「不是夸,是陳述事實。」冷菁宜依舊是一臉面癱的樣子:「這沒什麼好否認的。」

  江延灼臉色緩和了許多,眼底真的浮現了笑意:「冷同桌。」

  「恩?」冷菁宜看著他。

  「……一起射個箭嗎。」江延灼插著兜,嘴角似有似無地勾著,下頜線凌厲而流暢。

  「行啊。」冷菁宜淡淡道:「我贏了的話,今天你就跟他們早點回去,別讓他們太擔心了。你看行不行?」

  江延灼笑:「行,不行也得行啊,都依你。」

  江延灼左手抄起長弓,剪裁合適的黑色襯衣扎在腰封里,寬肩窄腰的特質非常明顯。隨意一個拉弓的動作都有股慵懶又高調的氣質,雖然很像在特意耍帥,但冷菁宜看得出來不是。

  江延灼就是這樣子的人,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看出他這個人靈魂本來的樣子,不羈張狂,桀驁不馴。

  離了弦的箭「嗖」地一聲,穩穩地落在紅點正中央。

  他笑:「冷祖宗。」

  「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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