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10-02 06:59:21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正如漢弗萊斯醫生說的那樣,到了第二天早上,路易斯就感覺好多了。不過,他卻多出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眼皮也變成了一種奇怪的紫粉色,而且還都腫了起來,所以他只能通過兩條窄窄的縫隙看東西了。他的鼻子仍然是堵著的,只要他一擤鼻子,裡面快要凝固的血就會隨著鼻涕流出來。雖然流出來的東西很噁心,但也很好玩,於是他擤了三四次鼻子,就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流出多少血來。後來,喬納森叔叔拿來了一個裝滿冰塊的冰袋。這些冰塊都是他用布包著,再用錘子一一敲碎的。他堅持要讓路易斯把冰袋放在眼睛上冷敷幾分鐘。
在九點鐘的時候,齊默爾曼太太過來做了早餐,接著她和喬納森叔叔一起把早餐送到了路易斯的床前。儘管他還是不太舒服,頭也在一陣陣發痛,但當他看到一盤美味的華夫餅擺在自己面前時,還是不禁咧嘴笑了起來。這些華夫餅上淋了一層黃油,下面還有一些裹了蜜糖的草莓和一大團生奶油。除此之外,齊默爾曼太太也做了美味的香腸串,還在托盤裡裝了一杯橙汁和一大杯牛奶。「謝謝。」路易斯說完,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把背靠在兩個枕頭上,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早餐。
齊默爾曼太太在他床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只見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不客氣。看你吃東西的樣子活像一個餓壞了的伐木工,我就知道你沒有大鬍子告訴我的那麼嚴重。聽了他的描述,我還真以為你從頭到腳都裹著繃帶,就像自然歷史博物館裡的木乃伊一樣!」
喬納森叔叔就站在她的身後,穿著一件紅色馬甲。他把兩個大拇指勾在衣服口袋裡,其餘的手指分別放在了啤酒肚的兩邊,嘟囔著說:「哎呀,我的天哪,這已經夠糟的了,弗洛倫斯!你要不試試用你的前額擋下一個高飛球,再看看第二天會如何!不管怎麼樣,路易斯今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也許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他就能下床走動了。需要我幫你把收音機拿進來嗎,路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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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用餐巾抹了抹嘴,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兒:「不用了,但是您可以幫我拿一本書來。那是我之前在看的書,我把它放在書房的架子上了。它是一本關於迷信的書,又大又舊,是紅紫色皮質封面,就在進門靠左的書架上,單獨側放在一邊。」
喬納森叔叔向他敬了個禮:「收到任務,我馬上就回來。」
齊默爾曼太太略帶悲傷地朝路易斯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接著一縷蓬亂的灰白頭髮從她腦後的髮髻上掉下來,垂在了她的臉頰上:「你這可憐的小腫臉!看你的兩個黑眼圈都讓你變樣了。你看得清楚嗎?能讀書嗎?」
「我看得很清楚,」路易斯回答,「一點兒也不模糊,只是看東西的時候就像是從手指縫裡偷看一樣。不過,這些紫色瘀青到底要多久才能消下去呀?」
齊默爾曼太太笑了笑說:「一般來說,我是很喜歡紫色的,但我能理解你想儘快地擺脫它。瘀青是受傷時毛細血管里流出的血液造成的,所以只要等你的身體重新吸收了血液,它就會消失了。我想你至少還要兩周時間才能恢復正常。」
路易斯皺起了眉頭:「好吧。」
齊默爾曼太太把托盤和上面的髒盤子收了起來:「路易斯,如果你經常用冰袋冷敷,也不讓自己太累的話,你就可以好得快一點兒了。在接下來的一兩天裡,多喝水,多休息。」
路易斯答應齊默爾曼太太說自己會那麼做的。沒一會兒,喬納森叔叔就拿著那一大本關於迷信的書回來了。「來,給你。」說完,他就把書遞了過來。接著,他又伸手打開了路易斯床頭的檯燈,繼續說道:「我在你的床頭柜上放了一個小鈴鐺,就在冰袋的旁邊。我給這個小鈴鐺施了個咒語,如果你需要我給你帶什麼東西,或是幫你做什麼事,只要搖一下它就行了。想試一試嗎?」
「好呀!」路易斯躍躍欲試地說。他拿起了那個鈴鐺,發現它很像老師們以前用的一種課桌鈴,但是要小一些,上面只有一個黑色的木柄和一個高爾夫球大小的金屬鈴鐺。路易斯緊緊地握住木柄,搖了一下,然後鈴鐺就發出了一個特別響亮的「咚」聲!這並不是他所想像的那種叮叮噹噹的聲音。他又搖了一次,接著就聽見了一輛古董車發出的「嗶嗶」喇叭聲!然後又是一隻大狗表示警告的吠叫聲。路易斯又驚又喜地笑了起來:「這實在是太棒了!」
「雖然它的聲音並不是特別大,因為我不想讓它打擾到你休息,畢竟你還在頭痛,但這個咒語的作用就在於,無論我在哪裡,我都能聽到鈴鐺發出的聲音。」喬納森叔叔保證,「所以,如果你需要什麼,就搖一下鈴,我馬上就會過來的!」
「嗯……」路易斯有點猶豫,「其實,我有一點兒事情想和你說。」
「說吧!」喬納森叔叔乾脆地說。
路易斯沒有和喬納森叔叔對視,因為他不想讓他的叔叔知道他之前在偷聽。「是這樣的,我想你也許做得有些過了——就是那些煙花和派對上發生的一切,現在鎮上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
喬納森叔叔嘆了口氣。「我已經聽說了,」他瞥了齊默爾曼太太一眼,但她只是靜靜地端著盤子,站在一邊,「路易斯,如果聯邦調查局找上門來,我就表演一些普通的魔術給他們看。別擔心,這件事會過去的。」
「也許你不應該為大家表演真正的魔法,」路易斯繼續說,「我是說,呃,就像卡廖斯特羅伯爵,或者,呃,黃金圈那樣的魔法……」
齊默爾曼太太揚起了眉毛:「天哪,路易斯!你是從哪兒聽到這些名字的?」
「應該是在哪裡看到的吧,」路易斯回答說,「不過,我也不是很確定。」
「卡廖斯特羅是個無賴,」喬納森叔叔堅定地說,「在18世紀的時候,他在歐洲四處遊歷,自稱是一位魔法師,專門騙取人們的錢財。而黃金圈是一個由男魔法師——」
齊默爾曼太太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還有女魔法師組成的組織,」喬納森叔叔補充道,「一開始他們都致力於研究魔法,但後來他們卻開始紛爭不斷,然後就逐漸分崩離析了。在我剛開始學習魔法的時候,這個組織就差不多已經銷聲匿跡了,不過我的老師曾經就是裡面的一位成員。」
「你從來都沒說過你還有一位魔法老師。」路易斯說道。
「是嗎?」喬納森叔叔驚訝地說,「好吧,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在我上大學的時候,我有一位喜歡研究魔法的老師,後來他就時不時地給我和另外一個學生上魔法課,就這麼多了。」
「三法則。」齊默爾曼太太低聲說。
又和「三」有關。「那是什麼?」路易斯問道,但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
喬納森叔叔聳了聳肩:「很多魔法師都相信這個法則。如果你想要學習魔法的話,你可以試著自學,或者成為一位魔法師的徒弟,但你要是遇到了一個老派的魔法師,他就會希望一次能收兩個徒弟——也就是三法則。因為魔法只有在穩定的狀態下才能發揮得更好,一個老師和兩個學生正好就是三個人,也就能像三腳架一樣平衡了。」
「我的第一位魔法老師也相信這個法則,」齊默爾曼太太說,「當初韋瑟比奶奶在教我魔法的一些基本知識時,也同時教了她的一個侄女。」
「好了,」喬納森叔叔說,「你準備好休息了嗎?還需要別的什麼嗎?我和弗洛倫斯就不打擾你了。我還記得自己撞到腦袋的那次,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一個人安靜地待著,而你這老太婆卻非要每時每刻守在我身邊,怎麼也甩不掉!」
「我可不記得你當時有過什麼抱怨!總之,你吃了我做的菜,而且一句抱怨也沒有。」齊默爾曼太太尖刻地揶揄道。他們兩個走出了房間,雖然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對方。路易斯拿起了那本書,皺著眉頭翻到了目錄頁,上面竟然也提到了「三法則」。
沒看多久,路易斯立馬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心臟怦怦直跳,因為他一開始就讀到了幾段令人驚恐的內容:
在那些自詡是魔法實踐者的人中,「三法則」規定了每一個接受訓練的魔法師都必須與一名老師和另一名學生進行合作;因為在很多情況下,其中的一個學生往往會變成一個非常邪惡的魔法師,於是另外的兩個人就不得不聯合起來將其消滅。在魔法世界中,「3」是一個可以維持平衡,起到保護作用的數字。因此,在任何一個三人組裡面,每一位成員都會與其他兩位緊緊相連。如此一來,如果三人組裡的老師或者學生被某一個邪惡的魔法師攻擊了,那麼第三位成員就會立刻有所感應,然後及時地進行營救。
同樣地,據說邪惡的魔法師們也常常會結盟為三人組,因為數字「3」可以極大地增強他們邪惡的魔法能量。
路易斯往後翻了一頁,發現了一幅非常可怕的插圖,但它並不是照片,而是一幅版畫。在這幅畫裡,一名女子被綁在了柱子上,她的周圍擠著一群人。在她的腳下,是一堆胡亂擺放的柴火,正在熊熊燃燒著,而滾燙的火焰吞噬著她的身體,讓她痛苦得翻起了白眼。
「這是在15世紀首次剿殺巫師運動中被燒死的第一個女巫,」上面寫道,「到了夏末,總共有三個巫師被處以火刑。在第三個巫師死後,巫術之亂也就結束了。」
路易斯不禁皺起眉來。他其實並不想看到那位可憐女巫的慘象,但他又忍不住去看那幅畫。在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極度痛苦的表情後,路易斯使勁咽了口唾沫,開始想像了起來:當她試圖掙脫束縛時,她該有多麼恐懼,火焰噼啪作響,濃煙四處瀰漫,冷眼旁觀的人們在譏笑她、嘲弄她……
路易斯再也受不了了,於是他又翻回了目錄頁,但他並沒有在上面找到和黃金圈或是卡廖斯特羅有關的內容。此外,他也忘記了哈爾提過的另外兩個人的名字。路易斯只好把書放在床頭柜上,重新躺了下來,開始思考著數字「3」的含義。
路易斯始終都想不通,為什麼「3」是代表平衡的數字呢?為什麼不是「4」,或者「5」呢?他又伸手拿起了那本書,但裡面有關魔法師的內容就只有幾小段,而且解釋得也不多。於是,路易斯往前翻到和死亡有關的一些迷信——結果又一次讀到了一個和數字「3」有關的故事!路易斯·內文斯上尉是一名英國軍人,在19世紀早期參加了抗擊拿破崙的半島戰爭,但他被一個有著「邪惡之眼」的老人詛咒了。在一場板球比賽中,路易斯·內文斯不幸被球砸到,然後他告知朋友,說他自己終究會因為那個詛咒而死。果不其然,在一天之內,他連續遭遇了三起事故:一開始是被球砸中,接著是在有人清理滑膛槍的時候,被不小心射出來的子彈擊中了肘部,最後是從樓梯上摔下來,而且死狀慘烈。
讀完這個故事,路易斯不禁擔憂起來,感覺胃裡一陣抽搐。這位和他同名的英國軍官居然預言了自己的死亡!好吧,也許不完全是預言,但也差不多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內文斯上尉的第一次受傷和路易斯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板球和棒球並沒有多大區別。就在那一瞬間,路易斯突然驚慌失措起來,不知道在接下來的幾小時裡會有什麼麻煩等著他:胳膊骨折、發燒、一場致命的事故——「啊,振作起來呀!」他憤怒地對自己大聲說。
路易斯真的很討厭自己這麼杞人憂天,但憂慮和焦躁顯然已經成了他的一部分,就像他的灰棕色頭髮、他彎曲得很滑稽的小腳趾一樣。他很清楚,內文斯上尉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一樣,其實只是一個巧合而已。路易斯試圖安慰自己,書中提到的那些事故其實都只是碰巧發生的意外,它們完全有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時刻,只是因為那個迷信的軍官把板球當成了一個預兆——但是,路易斯的心裡卻有一個反叛的小聲音在暗示他,板球事件確實就是一個預兆,難道不是嗎?根據書里所寫的內容,內文斯上尉早就確信了在第一次事故之後會接著發生兩次事故,而且會一次比一次嚴重。最後,他的擔心也的確變成了現實:第二次的肘部受傷確實比頭上被砸了個腫包要糟糕得多,而第三次的不幸更是直接讓他丟了性命。
路易斯之前把手中攤開的書倒過來,放在了他的床單上。現在,他又把那本書拿起來,快速瀏覽了幾頁。然後,他翻到了目錄頁,開始尋找有關「解藥」「反咒語」「好運」之類的關鍵詞,但在這些標題下面,他沒有找到任何能讓自己安心下來的話語。對了,這本書的作者有提到很多關於幸運符的內容,比如四葉草、兔子腳,還有其他一些預示好運即將到來的徵兆,但關於要如何避免一系列災難的發生,他卻一個字也沒有提及。
那天下午的三點左右,憂心忡忡的羅絲·麗塔來探望路易斯。於是,路易斯穿著一身睡衣和寬鬆的棕色睡袍下了樓。羅絲·麗塔看到他的兩隻黑眼圈之後,忍不住發出了「嘖嘖」聲。後來,他們倆一起坐在書房裡,下起了棋。他們使用的這套棋是被喬納森叔叔施了魔法的,路易斯很喜歡它們,因為喬納森叔叔說這些棋子是17世紀的一位德國盲人藝術家雕刻的,而它們看起來確實也很古老。這些棋子是用兩種不同的木頭雕刻而成的,白方棋子是奶油色的,黑方棋子是深紅色的。不過,由於年復一年的使用,它們上面的刻紋已經都被磨光滑了。
因為喬納森叔叔施了魔法,這些棋子可以發出清晰而聒噪的聲音,它們每被挪動一步,就會不停地抱怨。比如說,一個卒子會嘟囔道:「噢,幹得好呀,居然把我送出去給人抓!你怎麼就不挪那邊的象呢?它就光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這個懶漢!快去挪它呀!」當一個騎士又抓住了一個棋子時,它就會發出一種興奮、瘋狂、高亢的勝利之聲:「哈,打倒你了吧,你這個自大的奴才!相信你已經遇到你的新主人了!勝利是屬於我的!多麼美好的一天哪!」而在整個棋局中,雙方的皇后都會用一種不悅、平淡、刻薄的聲音重複地嘮叨說:「簡直是太無趣了。」
一般來說,路易斯在下象棋的時候是很狡猾的。他總能預判自己該出什麼招數,並且還喜歡制定一套讓對手無法察覺的下棋策略,所以每當對手終於發現了他一步步精心設下的陷阱時,早已經來不及躲避了。當然,羅絲·麗塔的棋藝也很精湛,但她卻往往因為說話而分心,所以有時候會犯一些粗心的小錯誤,然後就被路易斯抓了個正著。
當路易斯正在擺棋盤的時候,羅絲·麗塔時不時地瞥幾眼他的臉。「你看起來糟透了,」她直白地對路易斯說,「就像和洛奇·馬西亞諾打過拳一樣。」路易斯只是哼了一聲,他知道洛奇·馬西亞諾是世界重量級拳擊冠軍。羅絲·麗塔又歪著頭問道:「還疼嗎?」
路易斯聳了聳肩:「只有一點兒輕微的頭痛,不過我已經吃了一些阿司匹林。漢弗萊斯醫生午飯後又過來了一趟,他說我既沒有耳鳴,也沒有出現視物模糊或者復視,那我也許就沒有腦震盪,所以應該是沒事了。好了,你選一個吧。」說完,路易斯伸出了兩個拳頭,羅絲·麗塔選擇了他的右手。他把右手攤開,露出了一個白色的兵卒。於是,羅絲·麗塔便在棋局中代表白方,也就是說她可以先攻,而路易斯就代表黑方。
「你知道嗎,在電影裡面,如果一個人被擊中了頭部,他往往就會失憶,」羅絲·麗塔一邊說著,一邊把皇后前的卒子往前挪了兩格。緊接著,這個卒子因為被送上了戰場,開始嘟囔著抗議起來,但羅絲·麗塔並沒有理會它那蚊子般的哀鳴聲,而是繼續問路易斯:「你應該沒有失憶吧?你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什麼問題嗎?」
路易斯把一名爭吵不休的小卒向前挪動了一步。「我的記憶沒有任何問題,」他回答,然後看見羅絲·麗塔又把另一個卒子給挪開了,「我還記得你當時大叫著讓我小心呢,就在我要被砸到的那一瞬間。」
「好吧,真的很抱歉。」羅絲·麗塔道歉說,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
路易斯又聳了聳肩說:「我不是在責怪你,如果當時我沒有轉過頭來的話,也許我的太陽穴就會被擊中,那麼情況可能會更糟也說不定。我還記得當你大叫一聲之後,我就立馬轉頭看,但是卻發現那個球離我的臉只有三十厘米遠了,緊接著我就被砸中了。當時只覺得一切都變成了黃色,然後又變黑了。對了,我還要感謝你去請了醫生過來呢。」路易斯走了一步棋,然後羅絲·麗塔也移動了一步,並且故意給了路易斯一個機會,好讓他把自己的皇后換到一個安全的位置,因為它也威脅到了羅絲·麗塔的一個象。
「我跑得真快。」羅絲·麗塔開口說,她看出了路易斯設的一個陷阱,並且及時讓她的象脫離了險境。於是,這枚象尖聲地叫道:「太棒了!對於這次的絕佳救援,我深表感謝。」
「我猜哈爾·埃弗里特應該直接跑走了吧,」路易斯說完,向前彎下腰來,仔細研究著面前的棋盤,「不管怎麼說,我醒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他。」
「是的,他很可能是被嚇壞了,」羅絲·麗塔說,「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當時所有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我的意思是說,前一秒哈爾還坐在那裡和你說話,然後,砰!棒球一下子擊中了你的頭,接著你就從看台上摔下來,仰面倒在草地上了。然後,我就立馬跳下去看你是不是沒事,結果你卻昏過去了。你當時看起來傷得真的很嚴重,你知道嗎,你的鼻子流了好多血,不僅流到了你的下巴上,還順著流到了你的襯衫上。我想哈爾大概是在我去請醫生的時候走掉的吧。反正,當漢弗萊斯醫生和我一起開車回來的時候,他早就不見了。不過,別怪哈爾,路易斯,畢竟有一些人是很害怕看見血的。」
「在我被球砸中之前,我記得就是他在我面前揮舞那支該死的黃色鉛筆,」路易斯咕噥道,「他還問了我們關於喬納森叔叔會魔法的事。而且,我也知道齊默爾曼太太一直在擔心人們會在鎮上到處談論那些神奇的煙花。」
「他們很快就會忘記的,」羅絲·麗塔向他保證道,「只要等一些新的流言出現——一對年輕的情侶私奔,或者教堂的某個執事因酒後駕車而被捕——他們就會有其他的八卦話題了。」
「但是哈爾對魔法很感興趣,所以我們在他身邊時要小心一點兒。關於喬納森叔叔和齊默爾曼太太會魔法的事,光是讓大衛一個人知道就已經夠糟的了。」
「大衛無論如何都會知道的,」羅絲·麗塔認為這是合情合理的,「否則,在他家裡出沒的那些邪惡鬼魂早就把他們全家人都給殺掉了。哦,不!」她剛剛才反應過來自己把象放到了一個十分錯誤的位置。
路易斯把他的戰車向前一挪,立馬抓住了一個卒子。這時,那枚車就像一隻歡快的烏鴉一樣,發出勝利的叫喊聲,而那個被俘獲的卒子只能無奈地呻吟道:「天哪,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倒霉!」路易斯的這一步棋讓他的戰車變得泰然自若,而羅絲·麗塔的國王卻受到了生命威脅。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將她的國王移動一個方格,但這也只是拖延了一下時間而已,因為路易斯的下一步棋很可能就會把它將死。「我認輸了。」羅絲·麗塔說道,她似乎對自己的錯誤判斷很是惱火。
這時,她的國王悲嘆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大家注意,我要倒下去啦!」
後來,他們兩個人一起吃了些點心,然後路易斯就把羅絲·麗塔送到了前門。在門廳的這邊立著一個衣帽架,上面有一些可以用來掛帽子或者大衣的掛鉤,前面還有一條小小的長凳。此外,在衣帽架的旁邊還連著一面鏡子,而就像巴納維爾特家裡的許多東西一樣,這面鏡子也被施了一個魔法。它有時會映出你的臉,但更多的時候會呈現出一些遠處的奇觀異象,甚至還有來自其他世界的景象。有的時候,它還能收聽到芝加哥的WGN電台,但路易斯的叔叔卻告訴他那並不是魔法,而是因為這面鏡子的傾斜邊緣形成了一種原始的晶體無線電接收器。於是,他們兩個都朝這面鏡子瞥了一眼。
羅絲·麗塔忍不住說道:「看起來有點兒嚇人。」今天的鏡子裡出現了一片空地,裡面除了一點兒月光,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森林。這應該是一幅冬天的景象——在幽暗的森林之中,出現了一片不規則的圓形空地,上面的草都覆蓋著一層白霜,根根直立。在空地的後面,立著幾十棵高大茂密的常青樹,它們的樹幹呈暗灰色的條紋狀,樹頂上還掛著很多深綠色的球果。在樹林裡,還有一種詭異的白霧飄來飄去,形成了一縷縷膠質狀的細長條紋。當路易斯凝視著這面鏡子時,他發現有一個奇怪的身影從黑暗中消失了。那個人看起來很高大,穿著一件紅紫色的連帽長袍,就像一位僧侶似的戴著兜帽,完全把臉遮住了。
「嘿,」路易斯說,「那個人看起來好眼熟,我感覺以前見過他!」
「哪裡有人?」羅絲·麗塔一邊問,一邊透過自己的圓框眼鏡費勁地看著鏡子。
路易斯用力咽了口唾沫,想起了他之前在派對上,就在車庫的角落裡見到過這個人,或者說,是和他打扮得一樣的人。在鏡子裡面,那個穿長袍的人正在空地上踱來踱去,然後,他突然面對著路易斯和羅絲·麗塔,將自己的雙臂大大地張開了。
「我什麼也看不見,除了——」就在羅絲·麗塔正準備說出口時,路易斯讓她安靜下來。接著,他湊近了鏡子,但心裡卻感到越來越害怕。
路易斯眯起眼睛,試圖看清這個穿著長袍的傢伙手裡是否拿著一根手杖。雖然鏡子裡的畫面又黑又暗,那個人影又非常小,但是能看出來他的右手似乎拿著一根手杖。然後,那個人的右臂動了起來,只見他迅速地在夜空中劃了一下,就出現了一道火光。
路易斯倒吸了一口氣。
那個幽靈般的身影一下子退到陰影之中,消失不見了。
然而,他用右手劃出的那道火光仍然飄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個閃著金橙色光芒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