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4-10-02 06:58:47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人們很快就淡忘了臭鼬史蒂文森的事故。這個星期的第一天,他被送到韋斯特蘭的一家特殊醫院,那是新西伯德以東的一個小鎮。幾輛笨重的、嘟嘟作響的事故救援車早就把被撞癟的舊垃圾車和那輛毀了的福特汽車拖走了,電話公司也更換了折斷的電線桿。人們談論著發生的事,但是到了星期二,一切幾乎都恢復了正常。不過,如果你到主街中心事故發生地看一看,你仍然可以看到那顆燃燒的珍珠——如果是珍珠的話——在落下的地方留下的斑駁痕跡。那個地方似乎被燒焦了,就像一塊烙在牛皮上的烙印。
路易斯不知道大衛是否也看到了和他所見一樣的幽靈,這種感覺讓他很難受。於是,在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三午餐時,路易斯下決心要與大衛談一談。最後,他終於瞥見了坐在餐廳外面的男孩。他蹲在校園角落裡一個沒人能看到他的地方,痛苦地蜷成一團,背靠著磚牆,他的午餐托盤放在膝蓋上。路易斯看了看四周,確保沒有人注意到他,然後他也溜到了外面。
「嘿!」他說。
大衛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盯著他那裹著番茄醬的肉卷、乾癟的綠豌豆、軟塌塌的胡蘿蔔片和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花生醬餅乾。路易斯在大衛身邊蹲下,震驚地發現大衛嘴唇破了,上面有一道短短的紅褐色傷口,看上去很難看,左眼旁邊還有一塊發紫的瘀腫。「發生了什麼事?」路易斯問,他很擔心,決定不去問大衛那些關於鬼影的事了。
大衛舉起一隻手遮住臉,喃喃地說:「沒……沒什麼。撞……撞到門……門上了。」
「胡說,」路易斯說,怒火在他心中升起,對於對這個骨瘦如柴、說話不利索的孩子做出這種事的人感到憤怒,「有人打了你一頓,是不是?」
「我不……不……不想說這……這件事。」大衛堅持道,他的臉漲紅了,聲音聽起來好像要哭了。
路易斯雙臂抱肘,天氣轉涼了,他沒有穿夾克,他看到大衛脖子上起了雞皮疙瘩。大衛狼吞虎咽地吃著盤子裡那些看起來讓人絲毫沒有食慾的食物。路易斯嘆了口氣問:「是誰打了你?」一個噁心的念頭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壓低了聲音:「不是你爸爸,對吧?」
「不是!」大衛立刻尖銳地回答道。他雙唇緊閉,眼裡充滿了淚水。「我爸爸從來沒有打過我。」他說,一點兒也不口吃。然後他咬了咬腫脹的嘴唇,把目光投向地面,平靜地承認道:「是……是邁……邁克·杜……杜蘭,昨……昨天放……放學後。」
「你應該告訴——」
大衛搖了搖頭:「他……他說,我……我們殺……殺了臭……臭鼬史……史蒂文森。」
「什麼?」路易斯問道,他的聲音像憤怒的咆哮。
「大家都……都知道,他……他在撞……撞車之前去……去過我們家。警察說,史……史蒂文森先……先生說過,我們給他施……施了某種魔法,我們故意把箱……箱子扔……扔了,是為了讓他中計——」
「這太瘋狂了,」路易斯憤怒地說,「再說了,臭鼬史蒂文森並沒有死啊!他在另一個鎮上的精神病院裡。而且,這也不是你們造成的。他偷了東西,這才讓他瘋了。不管怎麼說,他已經瘋瘋癲癲很多年了。邁克沒有權利打你。聽著,你應該告訴老師,或者——」
大衛搖了搖頭:「不,我不……不會說的。你……你也不……不要說。答……答應我,路……路易斯。」
路易斯隱約感覺到喬納森叔叔那天晚上跪在倒下的史蒂文森先生身邊時的沮喪心情,當時沒有人站出來,史蒂文森先生在不停地哀號。「你應該說出來。」他堅持說。
大衛懇求地看了他一眼:「我……我不想惹……惹麻煩。」
路易斯沒有馬上回答。「聽著,」他終於說,「羅絲·麗塔和我真的很喜歡你。如果有人找你的碴兒,或者看你不順眼,你就告訴我或者羅絲·麗塔,好嗎?」
大衛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的表情很困惑,但他不想說話,路易斯也不能強迫他。不過,路易斯至少能找到一條路讓他們回到餐廳,在那裡沒人會太注意他們。他們偷偷繞過拐角,溜進大廳,他們成功了,沒有被老師發現。路易斯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但他也不想吃餐廳的食物。他的胃裡翻騰著,一想到大個子邁克·杜蘭痛打了大衛一頓,他就有一種噁心的感覺。路易斯並沒有膽量去斥責邁克。他知道,如果他嘗試這樣做,他最終會像大衛一樣,遍體鱗傷。
那天下午在科學課上,路易斯注意到,大衛看上去真的很憔悴。在科學課上,孩子們幾乎可以隨心所欲地更換實驗搭檔。那天,路易斯和大衛組成了搭檔,大衛通常是獨自坐在最後一張桌子後面的古怪學生。
刺眼的陽光透過教室高大的窗戶照射進來,大衛掩飾的瘀傷清晰可見。他的左眼皮劇烈地抽搐著,腫脹的嘴唇看起來很疼。
今天,他們用石蕊試紙來測試各種液體,並對它們進行酸鹼分類。每個人都拿著10個裝溶液的小試管,有些像水一樣清澈,有些顏色很淡,有綠色的、淡藍色的,甚至還有一瓶是路易斯認為齊默爾曼太太會喜歡的紫色。試管上有從A到J的標記,每個人必須在實驗報告單上寫下溶液的字母,然後他們要使用兩種石蕊試紙——藍色和粉紅色試紙——進行測試。藍色的試紙在酸性液體中變成粉紅色,粉紅色的試紙在鹼性液體中會變成藍色。如果兩者都沒有改變,那就說明液體是中性的。
實驗很簡單,路易斯看大衛受傷的臉的時間比看石蕊試紙的時間還要多。大衛試圖集中注意力,但他在基礎實驗中犯了兩次錯,一次把酸性溶液寫成鹼性,一次把路易斯懷疑是普通自來水的透明中性溶液寫成酸性。
路易斯糾正了他兩次,當他們交出答卷時,他非常肯定,他們會得100分。比姆斯先生是個禿頂,他的頭又光又亮,看起來像是被打磨過。他看了看答卷,點了點頭。「幹得好,孩子們。你出車禍了,凱勒?」他用一種冷淡的聲音問道。
大衛的臉變得通紅,他痛苦地點了點頭。
「好吧,小心點兒。答案都是正確的。」他在實驗單上打了個對號,在成績冊上寫下了兩個成績,就這樣。
路易斯用手肘輕輕推了推大衛。「好吧,夥計,」他儘量裝出高興的樣子說,「我們在實驗中得了A,不是嗎?」
就在那一刻,有人把一個試管掉在地上,試管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大衛聽到這個聲音後就立馬嚇得縮了起來,看起來就像剛經歷過槍擊一樣。路易斯感到一陣同情,他知道那種恐懼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希望他能設法讓大衛的恐懼消失。
但要怎麼辦呢?這是他無法回答的問題: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