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是不是問心有愧?
2024-10-02 06:52:29
作者: 舟與粥
那晚池橙幾乎忘記自己是揣著怎樣的心情回到公寓的。
她兀自喝了好幾杯酒,整個人卻異常清醒。
那些這段時間以來被她刻意封存遺忘的記憶,卷著塵土飛揚而來,嗆得她幾乎要掉下眼淚。
那一年,她第一次遇見陸聞舟。
被趙瑜拉著一起,擠在接不上話的包廂里,周圍全是比她高一屆的學長學姐。
他在鬨笑聲中陪她喝過一杯「交杯酒。」
也是同一天,她目睹他毫不客氣地拒絕了蔣安琪的告白。
那時候,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太好。
禮貌疏離,從內到外都漠然的一個人。
後來他送她去醫務室,把她從冰冷的湖水裡撈出來,教她怎麼用最簡單的方法完成老師交過來的素描作業,陪她喝酒,為她和鬧事的酒徒打架……
她以為他是有一點,哪怕只是一點喜歡她的。
所以才會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和他報名同一場比賽,約他看電影,為他加入校拉拉隊,排練很久他喜歡的歌手的歌在萬人矚目的元旦晚會上唱給他。
……
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
池橙推開車門,披散的長髮被風吹得遮住眼睛。她邊往小區門前走邊從口袋裡掏出根頭繩,隨意鬆散了挽了個丸子頭。
手機倏地一震。
池橙點開,是陸聞舟的微信,簡短的兩個字。
「看路。」
她下意識抬起眼,面前是空曠筆直的水泥路,毫無遮攔。
徑直落進視線里的,是不遠處的陸聞舟。
他沒有在看手機,倚靠在車門前,神色淡淡地看過來。
池橙本想若無其事地越過他,可渡輪上蔣安琪的話一遍遍在她的腦海里反覆播放,她還是停住了腳步。
「陸聞舟,我們談談。」
車內引擎開著,嗡嗡響。
陸聞舟提出去她公寓談,被池橙拒絕。
「那你選個地方。」
「就這兒,我就問幾個問題。」
……
陸聞舟臉色並不好看,打火機在口袋裡翻了一個又一個跟頭,指節收緊又鬆開。
半晌,他才壓著情緒開口,「既然說要談談,你總得給我理由吧?」
「我不信你,這個理由可以嗎?」池橙轉頭看他,狹小的空間裡每一寸呼吸都清晰萬分。
她緊盯著他,毫不退怯。
「我不明白為什麼在我喜歡你的時候,收到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是明明上一秒拉著我的手說你沒有路可走了,下一秒乾脆又果斷地在小組名單上劃掉我的名字。」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話術方式你可以一再用在不同的人身上,還是你就是很喜歡打個巴掌又給顆甜棗,訓狗一樣看我們沖你搖尾乞憐?」
連串的問句砸過來。
陸聞舟擰眉打斷她,「什麼你們我們的?池橙你給我說清楚。」
車窗開著,冷風呼呼灌進來,吹得人睜不開眼。
他被她氣著了,推了兩場會議趕過來,站在公寓門口傻不愣登地等了近三個小時,就為了聽她這一番訓狗發言?
「沒什麼好說的。」
池橙忽然就後悔了,後悔坐在這裡為別人隨口的一句話翻著陳年舊帳,後悔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搖擺和不堅定。
「我們就到此為止。」
不管他陸聞舟有什麼樣的理由原因,過去他帶給她的傷害都是真的,她曾在深夜裡為他一句話,一個決定反覆自我否定也是真的。
「因為蔣安琪,是不是?」池橙要去拉車門被陸聞舟制止住,手腕被他扣緊,壓在座椅上。
「說話!」
「我一個字沒講到和誰有關,你是怎麼迅速判斷出是因為她?」池橙也不懼他,清涼的眼神里透著幾分譏諷和自嘲,她頓了頓,「還是,你本身就問心有愧?」
陸聞舟默了默,沒接話。
他沒辦法開口說出自己拿周凜安的行程做交換跟趙瑜打探她的行蹤。也沒辦法告訴她一個小時前蔣安琪跟他通了電話,調侃他今夜沒有到場真是有夠遺憾。
「我怎麼就問心有愧了?你去我心裡看了?」
他故意模糊重點在池橙眼裡就是心虛逃避。
池橙垂首,對準那隻桎梏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她成功掙脫開,從車內跳出去。
夜裡風涼景靜,池橙踩著斑駁的光影一步步往裡走。
身後沒有響動。
她故意把每句話都講得很重,故意激他,可即便如此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池橙累極了,這兩天像是被誰從背後推著走過來的一樣,每一步都不在預期內。鑰匙轉動著鎖孔,她推開門踏進去,卻合上門的一瞬騰空冒出只手臂攔在門縫間。
池橙沒鬆手,也沒再用力,撐著半扇門並不想放他進來。
可難抵力量的懸殊。
「疼。」黑暗裡陸聞舟聲音很輕,「你先把手鬆開。」
她猶豫的瞬間,陸聞舟掰開她的指節側身「闖」進去。
「陸聞舟!」池橙大聲呵斥道,「你再這樣我報警了啊。」
陸聞舟聽不見似的,打開玄關處的燈,自顧自地在鞋櫃裡翻找拖鞋。
沒找到。
視線掃過一圈,整齊有序地擺放著幾雙女式鞋。
他頓住,莫名心情大好。
轉頭看她,「好啊,你報警把我抓起來,罪名隨你定。」
「你有病吧?」
池橙抄起鑰匙就朝他砸過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陸聞舟那隻數次「受傷」的手腕關節處。
他也不惱,輕微蹙了蹙眉又沒事人一樣問她,「是有病,池醫生給包紮一下?」
池橙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上他的腦迴路。
也不想搞懂。
「陸聞舟,我認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是聽不懂人話麼?我們就到此為止,你行行好,別來打擾我了,好不好?」
不好。
「蔣安琪她已經結婚了。」陸聞舟彎腰撿起那串鑰匙,很重的一串,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鑰匙,以及一個黃澄澄的小橘子掛件。
「所以呢?你現在追上來就是為了讓我聽你痛失所愛,心有不甘的倒霉故事?」
他把鑰匙攥緊在掌心,輕扯了下嘴角,「你要是不理我,那我真的是痛失所愛,心有不甘了。」
陸聞舟把鑰匙擱上鞋柜上面,伸手去拉她的手腕,「聽我說完,好嗎?」
「雖然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聽到了什麼又想起了什麼,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和蔣安琪沒有任何工作以外的關係。」
「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那你為什麼要對她的示好回應得模稜兩可?」池橙頓了頓,她想起那天在圖書館聽到的對話,一鼓作氣,「為什麼她問你為什麼不能給她一個機會的時候,你表示說可以?」
很久遠的記憶,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太過執拗,語氣太過認真,陸聞舟可能根本想不起來她說的那個場景發生在何時何地。
「僅憑寥寥兩句對話你就斷定我是在面對她的示好搖擺不定,故意模稜兩可?」
池橙偏過頭,不看他。
當然不是,她也不是傻子。
那天從圖書館回去,冷靜下來後她是想過要去找他問個清楚的。可人還沒踏出宿舍樓,就在廊道里聽見了蔣安琪的聲音。
她挽著同行好友的手臂,高揚的馬尾隨著動作搖擺,好生愜意,「反正陸聞舟沒有拒絕我就是往前邁出的一大步咯,我制定的可是長期計劃。還有,上次跟你說的那個邀請名單我也拿到手了,這表明我可以加入他們小組一起比賽。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反正有信心。」
「所以又是傳言。」
陸聞舟聽得眉頭直跳,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往前邁過一步,兩人之間不過一拳的距離。陸聞舟垂首,唇間溢出一抹苦笑,「池橙,關於我的傳言,還是聽我講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