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恐怖遊輪

  中國廚王魯打荷進入特案組的視線。

  特案組讓威島警方調查了一下魔食仙吃肉大賽贏來的那張船票。很快，消息傳來，那張船票的提供者是王老闆的一個朋友。此人就是魯打荷，中國首位「廚王」稱號獲得者，目前就在吉利亞特海洋號遊輪上擔任行政總廚，負責遊輪中餐部的工作。

  上淮警方也查到一條線索：千舞做主播期間，有一位神秘大哥不斷巨額打賞，花費達數十萬元。根據綁定的手機以及銀行卡號等信息可以確定，這個神秘大哥就是魯打荷。

  

  魯打荷曾經走遍大江南北，拜百人為師，學得絕世廚藝。

  魯打荷和王老闆屬於師兄弟關係，兩人都在江蘇盱眙學習過小龍蝦的烹飪技法。

  魯打荷獲得「廚王」稱號之後，被聘為行政總廚，他是遊輪上中餐部的最高長官。手底下有廚師長、主廚、副廚、水案組、配菜組、麵點組、涼菜組、領班、蒸工、洗碗工、傳菜工、勤雜工等等。他領導著近百號人，負責中餐部的日常管理工作，每天先聽取廚師長的匯報，然後召集員工開會，巡查幾個主餐廳及後廚。他喜歡在蔬菜園子裡吃午飯，下午基本上沒什麼事。他交際廣泛，朋友眾多，遊輪上的客房部、娛樂部、營銷部、安保部、海事部等各部門的負責人都與他很熟悉。

  遊輪上的無人機平時存放在安保部，主要用來巡視海盜、監測險情、救援拍攝等等。

  魯打荷主管的後廚有切割鋸，主要用來切割動物骨頭。

  特案組決定正面接觸一下魯打荷，此人具備一切作案條件，嫌疑很大。

  梁教授和蘇眉假冒成米其林監察員，要對遊輪中餐廳的環境、服務和菜品進行打分評判，並且對魯打荷做一個訪談。魯打荷作為負責人，設宴招待了梁教授和蘇眉。魯打荷頭有點半禿，長得老相，看上去40多歲，其實不到30歲。他對米其林評星表現得並不積極，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時不時地看一下手錶，只想儘快結束應酬。

  梁教授說：「聽說你獲得過『廚王』稱號，能不能談談？」

  魯打荷說：「一個虛名而已，沒什麼好談的。」

  蘇眉說：「你對廚藝的理解是什麼，你覺得一流廚師應該具備什麼特點？」

  這個話題引起了魯打荷的興趣，他侃侃而談：「三流廚子追求味道，二流廚師追求感悟，一流高手追求獨創，大師級的廚師追求的是傳承。三流廚子已經很不簡單了，二流廚師必須有所感悟，而這感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所感悟才能夠有所獨創，具有開創性，像麻婆豆腐、宮保雞丁、東坡肉，包括叫花雞，都是最早創作的那個人在某種感悟之下獨創的菜品，從而在這世間傳承了千百年。」

  梁教授說：「你這番見解非常獨到，不同凡響，可以發表在我們米其林雜誌上。」

  蘇眉說：「中國有多少大師級的廚師呢，你肯定算一個吧？」

  魯打荷說：「只要具有傳承的含義，中國每個人都是大師。一個母親手把手地教孩子做人生中第一道菜，這道菜包含著愛與幸福，包含著家的味道。中國人學會的第一道菜，無一例外，都是來自父母的傳承。因為這道菜和父母產生了關聯，所以有著特別的味道。」

  梁教授說：「你有時候聞到曾經聞過的味道，就會開啟當時的記憶——普魯斯特效應。」

  蘇眉說：「我還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中國人評價一道菜時，有時候，批評和讚美是同樣的。」

  魯打荷說：「你舉個例子。」

  蘇眉說：「比如，讚美紅燒肉，燉得太爛了；批評紅燒肉，燉得太爛了。」

  梁教授說：「中國人誇獎飯店的菜，跟家裡的味道一樣；中國人誇獎家裡的菜，跟飯店的味道一樣。」

  魯打荷說：「中國各地的很多小吃都起源於一個字：窮。或者說，節儉。窮，捨不得扔，然後延伸出很多著名小吃，比如臘肉、臭豆腐、蛋炒飯、炒冷麵……」

  蘇眉說：「魯大師對美食很有研究啊。」

  梁教授說：「聽說魯大師是山東人？我想向你請教一道山東菜的做法。」

  魯打荷說：「你說。」

  梁教授講起一件往事。

  多年前，一個冬天，梁教授應邀去山東一所大學參加一場講座。那時候，梁教授的腿還沒有殘疾。活動結束後，校長說要請梁教授吃野兔。校長叫上兩名保安，開車拉著梁教授就到了一座山里。奔波了一天，野兔子毛都沒見著，大雪封山，車還壞了，一行人只得步行下山。風雪之中，艱難跋涉，他們又累又冷又餓，終於到達山下。

  茫茫雪野，但見山腳下有一個草棚子，炊煙裊裊，草棚子後面有一棵老柿子樹，光禿禿的枝頭上殘留著幾個柿子，寒風白雪之中，像是一個個充滿暖意的小紅燈籠。棚子前架著一口大鍋，劈柴燒得正旺，鍋里煮著羊肉，這是一個簡陋的鄉村餐館。

  餐館老闆是一對老年夫婦。老太婆打燒餅，老漢是廚師，主賣羊肉。

  校長說：「我請客，給我們弄四個菜，每人一碗湯，再來瓶酒。」

  老漢說：「你們先坐，稍等一下就好。」

  校長問：「廁所在哪兒？」

  老漢指了一下周圍廣袤的雪野。

  梁教授坐在草棚子裡，棚子外面，大雪下得紛紛揚揚。老漢先上了一盤五香花生米，一瓶蘭陵大曲，又用斧子劈開一個熱乎乎的羊頭，拆解下羊頭肉裝盤，配了一碟蒜泥醋汁；接著，又端上來一盤辣醬羊蹄；然後從爐灶下面夾起幾塊燒紅的木炭放入一個炭爐子裡，把一大盆羊蠍子坐在炭爐上，很快就煮開了，湯汁溶著骨髓，令人垂涎；最後，老漢用一個鐵叉子撈出鍋里的羊肉、羊腸、心、肝、肺、肚，刀剁成塊，放入碗中，澆上一勺滾燙的羊湯，放了點調料以及蔥花、香菜，熱氣騰騰地端上桌來。

  四菜一湯，很快齊備：花生米、蒜泥羊頭、辣醬羊蹄、炭盆羊蠍子、全羊湯。

  濃郁的羊肉香撲鼻而來，熬製成奶白色的羊湯，放上凝結成塊的辣椒油，紅色與白色在一碗之中漸漸交融，喝上一口，從咽喉到胃極其熨帖，立刻驅散了疲憊與寒意，色、香、味俱佳。一碗湯喝下去，大家竟然大汗淋漓，接著喝酒。羊頭肉軟爛，羊腦滑嫩，味道絕美；羊蹄厚重耐嚼；羊骨頭直接用手拿著啃，先吸骨髓再啃肉，骨髓濃香不膩，營養豐富，肉煮得脫骨，咬一口，肉汁四溢，回味無窮。

  梁教授吃完後，唇齒留香，過了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

  後來，為了解饞，他專程去山東，舊地重遊，可惜再也沒有找到那個簡陋的草棚子餐館。

  梁教授說：「我就想知道那羊肉湯是怎麼做的，當時老闆還拿出一個細竹筒，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已經油光發亮，竹筒里裝的是秘制調料，往碗裡只放了一點點，味道濃郁悠香，我想請教一下這個竹筒調料的配方。」

  魯打荷說：「山東羊肉湯排行榜：菏澤市單縣羊肉湯，日照市莒縣羊肉湯，臨朐五井全羊湯，滕州羊湯，萊蕪羊湯，棗莊道北羊湯，青州羊湯，德州羊腸湯，等等。根據你的描述，應該是單縣羊湯，單縣羊湯歷史悠久，色白似奶，水脂交融，香氣入鼻，縷縷飄香，出鍋後放點小料，小料配方大同小異，一般有花椒、小茴香、白蔻、肉豆蔻、砂仁、山柰、肉桂、丁香……這些全部磨成粉面，裝在竹筒裡面，所以叫作竹筒料，也叫碗底料。」

  魯打荷說：「以前，有的店家還會放上磨碎的大煙殼，就是罌粟殼，吃了會上癮。」

  梁教授嘆口氣說：「現在誰還敢放大煙殼啊，估計我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蘇眉說：「中國人對飲食，有時候百無禁忌，什麼都吃，例如嬰兒的胎盤，叫什麼來著？」

  魯打荷說：「紫河車，一種中藥，新鮮的煲湯，乾的磨碎，直接吃，或者和別的藥一起做丸。煲湯的紫河車，味道呢，有點像軟爛的豬肚。」

  蘇眉說：「我可不敢吃，這不就是吃人嗎？」

  梁教授說：「魯大師肯定吃過。」

  魯打荷說：「當然。」

  梁教授說：「你還吃過人的什麼部位呢，有點好奇，這個不會出現在我們的訪談節目裡。」

  魯打荷心不設防地說：「有個西餐廚師說，蜜桃臀的肉一點都不好吃，人最好吃的是小圓肌，就在肩關節後面。不過，這些我都沒吃過。」

  梁教授說：「除了做菜，你還有什麼愛好呢？」

  魯打荷說：「我就喜歡做菜，做菜給心愛的人吃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蘇眉說：「現在短視頻很火，抖音和快手上有很多教人做菜的，你平時也看吧，有沒有考慮在那上面傳授一下你的廚藝？」

  魯打荷說：「什麼抖音和快手，我從來不看。」

  魯打荷明顯撒謊，他曾經多次打賞給千舞，多達數十萬元。

  特案組基本鎖定他為犯罪嫌疑人。

  特案組對魯打荷暗中展開偵查，遊輪上有三個地方很可疑，分別是魯打荷的住處、後廚倉庫、蘑菇種植園，這三個地方有可能是魯打荷囚禁千舞的地方。包斬和周公子對後廚倉庫和蘑菇種植園進行調查，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畫龍悄悄潛入了魯打荷的住處。

  遊輪上的普通員工宿舍一般是四人間，好點的是雙人間，床位是上下鋪，有點像學生寢室。魯打荷身為中餐部領導，住的是一個豪華套間，有客廳和臥室。畫龍發現房間裡一片狼藉，衣物扔得滿地都是。此時正是晚餐時間，員工住宿區域一片寂靜。畫龍隱約聽到微弱的聲音，然而，客廳和臥室里並沒有人。畫龍小心翼翼地去推衛生間的門，居然鎖上了。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誰會鎖上衛生間的門呢？

  畫龍一腳把門踹開，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

  第一眼看上去，衛生間裡有一個巨大的蟲繭，懸在空中。

  細細觀看，那蟲繭竟然是一個女人，沒有手腳，赤身裸體被綁在網中。

  這網其實是一張尼龍繩床，系在兩邊牆上，女人躺在吊床上，身體上又覆蓋了一張網狀吊床，兩張網包裹著她的身體在空中擰緊。

  女人眼神呆滯，長發從網中垂下來，嘴巴上貼著醫用膠布。

  畫龍喊了一聲：「千舞，楊淑芬？」

  女人的身體動彈了一下。

  這時候，魯打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畫龍身後，手裡拎著一個滅火器，他用一種陰沉憤怒的聲音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畫龍也不答話，徑直撲過去，想要第一時間制服魯打荷。

  魯打荷後退到客廳，同時將滅火器噴管對著畫龍，按下壓把，大量乾粉噴發而出，畫龍立刻就被眯住了眼睛，就連嘴巴里也吸入了乾粉，呼吸困難，倒地躲閃。用滅火器噴人，雖不致命，但可以讓人瞬間失去抵抗力。

  魯打荷從門外拉進來一輛四輪推車，車上放著一個鐵皮箱子，他將千舞解下來，連人帶網一起放進箱子裡，迅速逃離了。

  很快，遊輪上火警響起。

  事後查明，魯打荷在遊輪的中餐部廚房用油縱火，一時間，濃煙滾滾，船長下令停止航行，召集船員滅火和檢修，所有旅客也被緊急集合到安全位置。

  遊輪上一片慌亂，魯打荷放下一艘救生艇，趁著夜色駕船逃走了。

  茫茫大海，他又能跑到哪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