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卷九 別錄一 奏疏一 陳言邊務疏 弘治十二年,時進士。
2024-10-02 06:19:28
作者: (明)王陽明
邇者竊見皇上以彗星之變,警戒修省,又以虜寇猖獗,命將出師,宵旰憂勤,不遑寧處。此誠聖主遇災能警,臨事而懼之盛心也。當茲多故,主憂臣辱,孰敢愛其死!況有一二之見而忍不以上聞耶?
臣愚以為今之大患,在於為大臣者外托慎重老成之名,而內為固祿希寵之計,為左右者內挾交蟠蔽壅之資,而外肆招權納賄之惡。習以成俗,互相為奸。憂世者謂之迂狂,進言者目以浮躁,沮抑正大剛直之氣,而養成怯懦因循之風。故其衰耗頹塌,將至於不可支持而不自覺。今幸上天仁愛,適有邊陲之患,是憂慮警省,易轅改轍之機也。此在陛下,必宜自有所以痛革弊源、懲艾而振作之者矣。新進小臣,何敢僭聞其事,以干出位之誅?至於軍情之利害,事機之得失,苟有所見,是固芻堯之所可進,卒伍之所得言者也,臣亦何為而不可之有?雖其所陳,未必盡合時論,然私心竊以為必宜如此,則又不可以苟避乖剌而遂已於言也。謹陳便宜八事以備採擇:一曰蓄材以備急,二曰舍短以用長,三曰簡師以省費,四曰屯田以足食,五曰行法以振威,六曰敷恩以激怒,七曰捐小以全大,八曰嚴守以乘弊。
何謂蓄材以備急?臣惟將者,三軍之所恃以動,得其人則克以勝,非其人則敗以亡,其可以不豫蓄哉?今者邊方小寇,曾未足以辱偏裨,而朝廷會議推舉,固已倉皇失措,不得已而思其次,一二人之外,曾無可以繼之者矣。如是而求其克敵致勝,其將何恃而能乎!夫以南宋之偏安,猶且宗澤、岳飛、韓世忠、劉錡之徒以為之將,李綱之徒以為之相,尚不能止金人之衝突;今以一統之大,求其任事如數子者,曾未見有一人。萬如虜寇長驅而入,不知陛下之臣,孰可使以御之?若之何其猶不寒心而早圖之也!臣愚以為,今之武舉僅可以得騎射搏擊之士,而不足以收韜略統馭之才。今公侯之家雖有教讀之設,不過虛應故事,而實無所裨益。誠使公侯之子皆聚之一所,擇文武兼濟之才,如今之提學之職者一人以教育之,習之以書史騎射,授之以韜略謀猷;又於武學生之內,歲升其超異者於此,使之相與磨礱砥礪,日稽月考,別其才否,比年而校試,三年而選舉。至於兵部,自尚書以下,其兩侍郎使之每歲更迭巡邊,於科道部屬之內擇其通變特達者二三人以從,因使之得以周知道里之遠近,邊關之要害,虜情之虛實,事勢之緩急,無不深諳熟察於平日;則一旦有急,所以遙度而往蒞之者,不慮無其人矣。孟軻有云:「苟為不畜,終身不得」,臣願自今畜之也。
何謂舍短以用長?臣惟人之才能,自非聖賢,有所長必有所短,有所明必有所蔽。而人之常情,亦必有所懲於前,而後有所警於後。吳起殺妻,忍人也,而稱名將;陳平受金,貪夫也,而稱謀臣;管仲被囚而建霸,孟明三北而成功,顧上之所以駕馭而鼓動之者何如耳。故曰:用人之仁,去其貪;用人之智,去其詐;用人之勇,去其怒。夫求才於倉卒艱難之際,而必欲拘於規矩繩墨之中,吾知其必不克矣。臣嘗聞諸道路之言,曩者邊關將士以驍勇強悍稱者,多以過失罪名擯棄於閒散之地。夫有過失罪名,其在平居無事,誠不可使處於人上;至於今日之多事,則彼之驍勇強悍,亦誠有足用也。且被擯棄之久,必且悔艾前非,以思奮勵;今誠委以數千之眾,使得立功自贖,彼又素熟於邊事,加之以積慣之餘,其與不習地利、志圖保守者,功宜相遠矣。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過」,是所謂「使過」也。
何謂簡師以省費?臣聞之兵法曰:「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夫古之善用兵者,取用於國,因糧於敵,猶且「日費千金」;今以中國而御夷虜,非漕輓則無粟,非征輸則無財,是故固不可以言「因糧於敵」矣。然則今日之師可以輕出乎?臣以公差在外,甫歸旬日,遙聞出師,竊以為不必然者。何則?北地多寒,今炎暑漸熾,虜性不耐,我得其時,一也;虜恃弓矢,今大雨時行,觔膠解弛,二也;虜逐水草以為居,射牲畜以為食,今已蜂屯兩月,邊草殆盡,野無所獵,三也。以臣料之,官軍甫至,虜跡遁矣。夫兵固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師旅既行,言已無及,惟有簡師一事,猶可以省虛費而得實用。夫兵貴精不貴多,今速詔諸將,密於萬人之內取精健足用者三分之一,而余皆歸之京師。萬人之聲既揚矣,今密歸京師,邊關固不知也,是萬人之威猶在也,而其實又可以省無窮之費。豈不為兩便哉?況今官軍之出,戰則退後,功則爭先,亦非邊將之所喜。彼之請兵,徒以事之不濟,則責有所分焉耳。今誠於邊塞之卒,以其所以養京軍者而養之,以其所以賞京軍者而賞之,旬日之間,數萬之眾可立募於帳下,奚必自京而出哉?
何謂屯田以給食?臣惟兵以食為主,無食,是無兵也。邊關轉輸,水陸千里,踣頓捐棄,十而致一。故兵法曰:「國之貧於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近師貴賣,貴賣則百姓財竭」,此之謂也。今之軍官既不堪戰陣,又使無事坐食以益邊困,是與敵為謀也。三邊之戍,方以戰守,不暇耕農。誠使京軍分屯其地,給種授器,待其秋成,使之各食其力。寇至則授甲歸屯,遙為聲勢,以相犄角;寇去仍復其業,因以其暇,繕完虜所拆毀邊牆、亭堡,以遏衝突。如此,雖未能盡給塞下之食,亦可以少息輸饋矣。此誠持久俟時之道,王師出於萬全之長策也。
何謂行法以振威?臣聞李光弼之代子儀也,張用濟斬於轅門;狄青之至廣南也,陳曙戮於戲下;是以皆能振疲散之卒,而摧方強之虜。今邊臣之失機者,往往以計幸脫。朝喪師於東陲,暮調守於西鄙,罰無所加,兵因縱弛。如此,則是陛下不惟不置之罪,而復為曲全之地也,彼亦何憚而致其死力哉?夫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也。今總兵官之頭目,動以一二百計,彼其誠以武勇而收錄之也,則亦何不可之有!然而此輩非勢家之子弟,即豪門之夤緣,皆以權力而強委之也。彼且需求刻剝,騷擾道路,仗勢以奪功,無勞而冒賞,懈戰士之心,興邊戎之怨。為總兵者且復資其權力以相後先,其委之也,敢以不受乎?其受之也,其肯以不庇乎?苟戾於法,又敢斬之以殉乎?是將軍之威,固已因此輩而索然矣,其又何以臨師服眾哉!臣願陛下手敕提督等官,發令之日,即以先所喪師者斬於轅門,以正軍法。而所謂頭目之屬,悉皆禁令發回,毋使瀆擾侵冒,以撓將權,則士卒奮勵,軍威振肅。克敵制勝,皆原於此。不然,雖有百萬之眾,徒以虛國勞民,而亦無所用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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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敷恩以激怒?臣聞殺敵者,怒也。今師方失利,士氣消沮。三邊之戍,其死亡者非其父母子弟,則其宗族親戚也。今誠撫其瘡痍,問其疾苦,恤其孤寡,振其空乏,其死者皆無怨尤,則生者自宜感動。然後簡其強壯,宣以國恩,喻以虜讎,明以天倫,激以大義,懸賞以鼓其勇,暴惡以深其怒。痛心疾首,日夜淬礪,務與之俱殺父兄之讎,以報朝廷之德。則我之兵勢日張,士氣日奮,而區區醜虜有不足破者矣。
何謂捐小以全大?臣聞之兵法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又曰:「佯北勿從,餌兵勿食。」皆捐小全大之謂也。今虜勢方張,我若按兵不動,彼必出銳以挑戰;挑戰不已,則必設詐以致師,或捐棄牛馬而偽逃,或揜匿精悍以示弱,或詐潰而埋伏,或潛軍而請和,是皆誘我以利也。信而從之,則墮其計矣。然今邊關守帥,人各有心,寇情虛實,事難卒辦。當其挑誘之時,畜而不應,未免必有剽掠之虞。一以為當救,一以為可邀,從之,則必陷於危亡之地;不從,則又懼於坐視之誅。此王師之所以奔逐疲勞,損失威重,而醜虜之所以得志也。今若恣其操縱,許以便宜,其縱之也,不以其坐視;其捐之也,不以為失機。養威為憤,惟欲責以大成,而小小挫失,皆置不問,則我師常逸而兵威無損,此誠勝敗存亡之機也。
何謂嚴守以乘弊?臣聞古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蓋中國工於自守,而胡虜長於野戰。今邊卒新破,虜勢方劇,若復與之交戰,是投其所長而以勝予敵也。為今之計,惟宜嬰城固守,遠斥候以防奸,勤間諜以謀虜;熟訓練以用長,嚴號令以肅惰;而又頻加犒享,使皆畜力養銳。譬之積水,俟其盈滿充溢,而後乘怒急決之,則其勢併力驟,至於崩山漂石而未已。昔李牧備邊,日以牛酒享士,士皆樂為一戰,而牧屢抑止之;至其不可禁遏,而始奮威並出,若不得已而後從之,是以一戰而破強胡。今我食既足,我威既盛,我怒既深,我師既逸,我守既堅,我氣既銳,則是周悉萬全,而所謂不可勝者,既在於我矣。由是,我足,則虜日以匱;我盛,則虜日以衰;我怒,則虜日以曲;我逸,則虜日以勞;我堅,則虜日以虛;我銳,則虜日以鈍。索情較計,必將疲罷奔逃;然後用奇設伏,悉師振旅,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迎邀夾攻,首尾橫擊。是乃以足當匱,以盛敵衰,以怒加曲,以逸擊勞,以堅破虛,以銳攻鈍,所謂勝於萬全,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者也。
右臣所陳,非有奇特出人之見,固皆兵家之常談,今之為將者之所共見也。但今邊關將帥,雖或知之而不能行,類皆視為常談,漫不加省。勢有所軼,則委於無可奈何;事憚煩難,則為因循苟且。是以玩習弛廢,一至於此。陛下不忽其微,乞敕兵部將臣所奏熟議可否,傳行提督等官,即為斟酌施行。毋使視為虛文,務欲責以實效,庶於軍機必有少補。臣不勝為國惓惓之至!
乞養病疏 十五年八月,時官刑部主事。
臣原籍浙江紹興府餘姚縣人,由弘治十二年二甲進士,弘治十三年六月除授前職,弘治十四年八月奉命前往直隸、淮安等府會同各該巡按、御史審決重囚,已行遵奉奏報外,切緣臣自去歲三月,忽患虛弱咳嗽之疾,劑灸交攻,入秋稍愈。遽欲謝去藥石,醫師不可,以為病根既植,當復萌芽,勉強服飲,頗亦臻效。及奉命南行,漸益平復。遂以為無復他慮,竟廢醫言,捐棄藥餌。沖冒風寒,恬無顧忌,內耗外侵,舊患仍作。及事竣北上,行至揚州,轉增煩熱,遷延三月,尪羸日甚。心雖戀闕,勢不能前,追誦醫言,則既晚矣。先民有云:「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臣之致此,則是不信醫者逆耳之言,而畏難苦口之藥之過也。今雖悔之,其可能乎!
臣自惟田野豎儒,粗通章句;遭遇聖明,竊祿部署。未效答於涓埃,懼遂填於溝壑。螻蟻之私,期得暫離職任,投養幽閒,苟全餘生,庶申初志。伏望聖恩垂憫,乞敕吏部容臣暫歸原籍就醫調治。病痊之日,仍赴前項衙門辦事,以圖補報。臣不勝迫切願望之至!
乞宥言官去權奸以章聖德疏 正德元年,時官兵部主事
臣聞君仁則臣直。大舜之所以聖,以能隱惡而揚善也。臣邇者竊見陛下以南京戶科給事中戴銑等上言時事,特敕錦衣衛差官校拿解赴京。臣不知所言之當理與否,意其間必有觸冒忌諱,上乾雷霆之怒者。但銑等職居諫司,以言為責;其言而善,自宜嘉納施行;如其未善,亦宜包容隱覆,以開忠讜之路。乃今赫然下令,遠事拘囚,在陛下之心,不過少示懲創,使其後日不敢輕率妄有論列,非果有意怒絕之也。下民無知,妄生疑懼,臣切惜之!今在廷之臣,莫不以此舉為非宜,然而莫敢為陛下言者,豈其無憂國愛君之心哉?懼陛下復以罪銑等者罪之,則非惟無補於國事,而徒足以增陛下之過舉耳。然則自是而後,雖有上關宗社危疑不制之事,陛下孰從而聞之?陛下聰明超絕,苟念及此,寧不寒心!況今天時凍冱,萬一差去官校督束過嚴,銑等在道或致失所,遂填溝壑,使陛下有殺諫臣之名,興群臣紛紛之議,其時陛下必將追咎左右莫有言者,則既晚矣。伏願陛下追收前旨,使銑等仍舊供職,擴大公無我之仁,明改過不吝之勇。聖德昭布遠邇,人民胥悅,豈不休哉!
臣又惟君者,元首也;臣者,耳目手足也。陛下思耳目之不可使壅塞,手足之不可使痿痹,必將惻然而有所不忍。臣承乏下僚,僭言實罪。伏睹陛下明旨有「政事得失,許諸人直言無隱」之條,故敢昧死為陛下一言。伏惟俯垂宥察,不勝干冒戰慄之至!
自劾乞休疏 十年,時官鴻臚寺卿。
臣由弘治十二年進士,歷任今職,蓋叨位竊祿十有六年,中間鰥曠之罪多矣。邇者朝廷舉考察之典,揀汰群僚。臣反顧內省,點檢其平日,正合擯廢之列。雖以階資稍崇,偶幸漏網,然其不職之罪,臣自知之,不敢重以欺陛下。況其氣體素弱,近年以來,疾病交攻,非獨才之不堪,亦且力有不任。夫幸人之不知,而鼠竄苟免,臣之所甚恥也;淑慝混淆,使勸懲之典不明,臣之所甚懼也。伏惟陛下明燭其罪,以之為顯罰,使天下曉然知不肖者之不得以倖免,臣之願,死且不朽。若從未減,罷歸田裡,使得自附於乞休之末,臣之大幸,亦死且不朽。臣不勝惶恐待罪之至!
乞養病疏 十年八月
諫迎佛疏 稿具未上
臣自七月以來,切見道路流傳之言,以為陛下遣使外夷,遠迎佛教,郡臣紛紛進諫,皆斥而不納。臣始聞不信,既知其實,然獨竊喜幸,以為此乃陛下聖智之開明,善端之萌櫱。郡臣之諫,雖亦出於忠愛至情,然而未能推原陛下此念之所從起。是乃為善之端,作聖之本,正當將順擴充,溯流求原。而乃狃於世儒崇正之說,徒爾紛爭力沮,宜乎陛下之有所拂而不受,忽而不省矣。愚臣之見獨異於是,乃惟恐陛下好佛之心有所未至耳。誠使陛下好佛之心果已真切懇至,不徒好其名而必務得其實,不但好其末而必務求其本,則堯、舜之聖可至,三代之盛可復矣。豈非天下之幸,宗社之福哉!臣請為陛下言其好佛之實。
陛下聰明聖知,昔者青宮,固已播傳四海。即位以來,偶值多故,未暇講求五帝、三王神聖之道。雖或時御經筵,儒臣進說,不過日襲故事,就文敷衍。立談之間,豈能遽有所開發?陛下聽之,以為聖賢之道不過如此,則亦有何可樂?故漸移志於騎射之能,縱觀於游心之樂。蓋亦無所用其聰明,施其才力,而偶托寄於此。陛下聰明,豈固遂安於是,而不知此等皆無益有損之事也哉?馳逐困憊之餘,夜氣清明之際,固將厭倦日生,悔悟日切。而左右前後又莫有以神聖之道為陛下言者,故遂遠思西方佛氏之教,以為其道能使人清心絕欲,求全性命,以出離生死;又能慈悲普愛,濟度群生,去其苦惱而躋之快樂。今災害日興,盜賊日熾,財力日竭,天下之民困苦已極。使誠身得佛氏之道而拯救之,豈徒息精養氣,保全性命?豈徒一身之樂?將天下萬民之困苦,亦可因是而蘇息!故遂特降綸音,發幣遣使,不憚數萬里之遙,不愛數萬金之費,不惜數萬生靈之困斃,不厭數年往返之遲久,遠迎學佛之徒。是蓋陛下思欲一洗舊習之非,而幡然於高明光大之業也。陛下試以臣言反而思之,陛下之心,豈不如此乎?然則聖知之開明,善端之萌櫱者,亦豈過為諛言以佞陛下哉!陛下好佛之心誠至,則臣請毋好其名而務得其實,毋好其末而務求其本。陛下誠欲得其實而求其本,則請毋求諸佛而求諸聖人,毋求諸外夷而求諸中國。此又非臣之苟為遊說之談以誑陛下,臣又請得而備言之。
夫佛者,夷狄之聖人;聖人者,中國之佛也。在彼夷狄,則可用佛氏之教以化導愚頑;在我中國,自當用聖人之道以參贊化育,猶行陸者必用車馬,渡海者必以舟航。今居中國而師佛教,是猶以車馬渡海,雖使造父為御,王良為右,非但不能利涉,必且有沉溺之患。夫車馬本致遠之具,豈不利器乎?然而用非其地,則技無所施。陛下若謂佛氏之道雖不可以平治天下,或亦可以脫離一身之生死;雖不可以參贊化育,而時亦可以導群品之囂頑。就此二說,亦復不過得吾聖人之餘緒。陛下不信,則臣請比而論之。臣亦切嘗學佛,最所尊信,自謂悟得其蘊奧。後乃窺見聖道之大,始遂棄置其說。臣請毋言其短,言其長者。夫西方之佛,以釋迦為最;中國之聖人,以堯、舜為最。臣請以釋迦與堯、舜比而論之。夫世之最所崇慕釋迦者,莫尚於脫離生死,超然獨存於世。今佛氏之書具載始末,謂釋迦住世說法四十餘年,壽八十二歲而沒,則其壽亦誠可謂高矣;然舜年百有十歲,堯年一百二十歲,其壽比之釋迦則又高也。佛能慈悲施捨,不惜頭目腦髓以救人之急難,則其仁愛及物,亦誠可謂至矣,然必苦行於雪山,奔走於道路,而後能有所濟。若堯、舜則端拱無為,而天下各得其所。惟「克明峻德,以親九族」,則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則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則黎民於變時雍;極而至於上下草木鳥獸,無不咸若。其仁愛及物,比之釋迦則又至也。佛能方便說法,開悟群迷,戒人之酒,止人之殺,去人之貪,絕人之嗔,其神通妙用,亦誠可謂大矣,然必耳提面誨而後能。若在堯、舜,則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其至誠所運,自然不言而信,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蓋「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其神化無方而妙用無體,比之釋迦則又大也。若乃詛咒變幻,眩怪捏妖,以欺惑愚冥,是故佛氏之所深排極詆,謂之外道邪魔,正與佛道相反者。不應好佛而乃好其所相反,求佛而乃求其所排詆者也。陛下若以堯、舜既沒,必欲求之於彼,則釋迦之亡亦已久矣;若謂彼中學佛之徒能傳釋迦之道,則吾中國之大,顧豈無人能傳堯、舜之道者乎?陛下未之求耳。陛下試求大臣之中,苟其能明堯、舜之道者,日日與之推求講究,乃必有能明神聖之道,致陛下於堯、舜之域者矣。故臣以為陛下好佛之心誠至,則請毋好其名而務得其實,毋好其末而務求其本;務得其實而求其本,則請毋求諸佛而求諸聖人,毋求諸夷狄而求諸中國者,果非妄為遊說之談以誑陛下者矣。
陛下果能以好佛之心而好聖人,以求釋迦之誠而求諸堯、舜之道,則不必涉數萬里之遙,而西方極樂,只在目前;則不必縻數萬之費,斃數萬之命,歷數年之久,而一塵不動,彈指之間,可以立躋聖地;神通妙用,隨形隨足。此又非臣之繆為大言以欺陛下,必欲討究其說,則皆鑿鑿可證之言。孔子云:「我欲仁,斯仁至矣。」「一日克己復禮,而天下歸仁。」孟軻云:「人皆可以為堯、舜。」豈欺我哉?陛下反而思之,又試以詢之大臣,詢之群臣。果臣言出於虛繆,則甘受欺妄之戮。
臣不知諱忌,伏見陛下善心之萌,不覺踴躍喜幸,輒進其將順擴充之說。惟陛下垂察,則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萬世幸甚!臣不勝祝望懇切殞越之至!專差舍人某具疏奏上以聞。
辭新任乞以舊職致仕疏 十一年十月,時升南贛僉都御史。
臣自幼失慈,鞠於祖母岑,今年九十有七,旦暮思臣一見為訣。去歲乞休,雖迫疾病,實亦因此。臣敢輒以螻螘苦切之情控於陛下,冀得便道先歸省視岑疾,少伸反哺之私,以俟矜允之命。臣衷情迫切,不自知其觸昧條憲。臣不勝受恩感激,瀆冒戰懼,哀懇祈望之至!
謝恩疏 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
臣原任南京鴻臚寺卿,正德十一年九月十四日,准吏部咨,為缺官事,該部題:「奉聖旨,王守仁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地方,寫敕與他。欽此。」欽遵。臣自以菲才多病,懼不勝任,以致僨事,當具本乞恩辭免,容令原職致仕。隨於十月二十四日節該欽奉敕諭:「爾前去巡撫江西南安、贛州,福建汀州、漳州,廣東南雄、韶州、惠州、潮州各府及湖廣郴州地方。撫安軍民,修理城池,禁革奸弊。一應地方賊情、軍馬、錢糧事宜,小則逕自區畫,大則奏請定奪。欽此。」欽遵外,十一月十四日續准兵部咨,為緊急賊情事,內開都御史文森遷延誤事,見奉敕書切責:「乃敢託疾避難,奏回養病。見今盜賊劫掠,民遭荼毒。萬一王守仁因見地方有事,假託辭免,不無愈加誤事?」該本部題:「奉聖旨,既地方有事,王守仁著上緊去,不許辭避遲誤,欽此。」聞報憂慚,不遑寧處。一面扶疾候旨,至浙江杭州府地方,於十二月初二日復准吏部咨:「該臣奏為乞恩辭免新任仍照舊職致仕事,奏奉聖旨:王守仁不准休致。南、贛地方見今多事,著上緊前去,用心巡撫,欽此。」備咨到臣,感恩懼罪之餘,不敢冒昧復請。隨於本月初三日起程,至次年正月十六日,已抵贛州接管巡撫外,伏念臣氣體羸弱,質性迂疏,聊為口耳之學,本非折衝之才。鴻臚閒散,尚以疾病而不堪;巡撫繁難,豈其精力之可任!但前官以辭疾招議,適踵效尤之嫌;而聖旨以多事為言,恐蹈避難之罪。遂爾冒於負乘,不暇虛於覆餗。黽勉蒞事,忽已逾旬。受恩思效,每廢寢食。顧兵糧耗竭之餘,加之以師旅,而盜賊殘破之後,方苦於瘡痍。尚爾一籌之未展,敢雲期月而可觀?況炎毒舊侵,懼復中於瘴癘,尫衰日積,憂不任於驅馳。心有餘而才不逮,足欲進而力不前;徒切感恩之報,莫申效死之誠。臣敢不勉其智之所不足,竭砥礪於己;盡其力之所可為,付利鈍於天。亮無補於河嶽,亦少至其涓埃。稍俟狐鼠巢穴之平,終遂麋鹿山林之請。臣不勝受恩感激!
給由疏 十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臣見年四十六歲,系浙江紹興府餘姚縣民籍。由進士,弘治十三年二月內除授刑部雲南清吏司主事。弘治十五年八月內告回原籍養病。弘治十七年七月內病痊赴部,改除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正德元年十二月內,為宥言官去權奸以彰聖德事,蒙恩降授貴州龍場驛驛丞。正德五年三月內,蒙升江西吉安府廬陵縣知縣;本年十月內,升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正德六年正月內,調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本年十月內升本部文選清吏司員外郎。正德七年三月內升本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本年十二月初八日,蒙升南京太僕寺少卿,正德八年十月二十二日到任,至正德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止,歷俸六個月。本日到任吏部札付,蒙升南京鴻臚寺卿,本月二十五日到任,至正德十一年九月十四日止,連閏歷俸二十九個月零十二日。本日准吏部咨,蒙恩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府,於正德十二年正月十六日前到地方行事,支俸起扣,至本月二十五日止,又歷俸十日。連前共輳歷俸三十六個月。三年考滿,例應給由。緣臣系巡撫官員,見在福建漳州等府地方督調官軍,夾剿漳浦等處流賊,未敢擅離。緣系三年給由事理,為此具本奏聞。
參失事官員疏 十二年三月十五日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據贛州府信豐縣及信豐守御千戶所各報稱,正德十二年二月初七日,有龍南強賊突來地名崇仙屯紮。已經差委興國縣義民蕭承會同信豐、龍南官兵相機剿捕。續據申報,強賊突來本縣小河駐紮,離縣約有四十餘里,乞要發兵策應。又據申報,本月初九日,有龍南流賊六百餘人突至城下,除嚴督軍兵固守城池,緣本所縣無兵禦敵,誠恐前賊攻城,卒難止遏,乞調峰山弩手並該縣兵夫救護。又經差委南安府經歷王祚、南康縣縣丞舒富統領弩手殺手,前去約會二縣掌印官,並領官兵相機攻圍去後。續據縣丞舒富呈:『本月初十日,蒙委統領殺手陳禮魴、打手吳尚能等共五百名,經歷王祚、義民蕭承統領峰山、加善、雙秀弩手各三百名,先後到於信豐縣會剿。至十一日,止有該所管屯千戶林節帶兵四十餘名出城。據鄉導、馬客等報稱,止有強賊六百餘人在地名花園屯紮。當同各官將兵分布扎定,只見前賊一陣,止有百十餘徒先出。有前哨義民蕭承領兵就與敵殺,斬獲賊級四顆,奪獲白旗一面。頃刻,眾賊出營,分為三哨,約有二千餘徒。瞰知龍南反招賊首黃秀魁,糾合廣東龍川縣浰頭賊首池大鬢、賊首池大安、新總兵池大昇,共為一陣,賊首楊金巢自為一陣,勢甚猖獗。卑職督統本哨兵快,奮勇交鋒,殺死賊徒二十餘人。不意賊眾一涌前沖,殺手陳禮魴、百長鍾德昇等見勢難當,俱各不聽約束,先行漫散。有南康縣報效義士楊習舉等仍與前賊死敵不退,俱被戳傷身死。及有經歷王祚上馬不便,亦被執去。賊勢得勝,仍要攻城,隨與蕭承、林節等收集眾兵,退至南營山把截。遇蒙本道親臨該縣督剿,各賊聞知,退至牛州,離城少遠。至十二日,前賊差人告招。十三日,蒙本道差蕭承前去招撫,就將經歷王祚放回,賊往原巢去訖』」等因到道,備呈到臣。隨據龍南縣知縣盧鳳呈稱:「本縣捕盜主簿周政,會同鎮撫劉鏜、千戶洪恩,統領機兵旗軍,於本月十八日前去信豐縣截捕,探得強賊池大鬢、黃秀魁等從鴉鵲隘越過安遠縣駐紮。本職督兵追截,前賊已往廣東龍川縣,復回原巢浰頭去訖。」據安遠縣知縣劉瑀稟稱:「於本月十九日統領水元、大石等保民兵弩手,前去龍泉等保截剿,各賊遁回原巢去訖,難以窮追,以此掣兵回縣」緣由。
查得先據該道及信豐縣所各稟報前事,已經批仰該道兵備等官急調招撫義官葉芳協同石背兵夫斷賊歸路;及調峰山弩手與南康打手人等,責委縣丞舒富統領前後夾擊。又看得此賊既離巢穴,利在速戰,仍仰該府急行所屬鄰近官司,俱要乘險設伏,厚集以待;及於各鄉村往來路徑多張疑兵,使賊不敢輕易奔突。仍調安遠縣知縣劉瑀星夜起集水元、大石等保民兵一千,橫接龍南,邀其不備。若賊猶屯信豐,急自龍南直趨浰頭,搗其巢穴。賊進無所獲,退無所處,不過旬日,可以坐擒。仰各遵照施行去後,今據前因,參看得縣丞舒富,承委督剿,不能相度機宜,輕率驟進,以致殺傷兵快。原其心雖出奮勇,責以師律,均為敗事。經歷王祚,臨陣潰奔,為賊所執,後雖倖免,終系失機。信豐所縣知縣黃天爵、千戶鄭鐸、巡捕副千戶朱誠,惟知固城自守,不肯發兵應援。龍南知縣盧鳳、捕盜主簿周政、提備鎮撫劉鏜、千戶洪恩,地當關隘,正可防遏,坐視前賊往來,略不出兵邀擊。千戶林節,即其兵力之寡,似難全責,究其失律之罪,亦宜分受。安遠縣知縣劉瑀,承調追襲,緩不及事,俱屬違法。南康縣百長鍾德昇等,臨陣不前,故違約束,先行潰散,失誤軍機,應合處以軍法。該道兵備副使楊璋、守備都指揮同知王泰,俱屬提督欠嚴,但楊璋往來調度,卒能招撫前賊,計其功勞,可以贖罪。及照廣東龍川縣掌印、捕盜等官,明知首賊池大鬢等在彼地方為巢,卻亦不行時嘗巡邏,縱其過境劫掠,又各不行乘機追捕,俱屬故違。
所據前項失事官員,俱屬遵奉敕諭事理,即行提問。但前項賊徒,擁眾數千,變詐百出,命雖陽受招撫,其實陰懷異圖。況其黨與根連三省,萬一乘間復出,為患必大。正繫緊關用人堤備之際,除將百長鍾德昇等查勘的確,處以軍法,及方面軍職另行參究外,其餘前項各官,且量加督責,姑令戴罪堤備,各自相機行事,勉圖後功,以贖前罪。仍一面委官前去信豐縣地方,查勘前項殺死兵快數目,及有無隱匿別項事情,另行參奏。緣系地方緊急賊情及參失事官員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請旨。
閩廣捷音疏 十二年五月初八日
據福建按察司整飭兵備兼管分巡漳南道僉事胡璉呈:「會同分守右參政艾洪、經理軍務左參政陳策、副使唐澤、將領都指揮僉事李胤,督據河頭等哨委官指揮徐麒、知縣施祥、知事曾瑤等呈稱,各職統領軍兵五千餘人進至長富村等處,見得賊眾地險,巢穴數多,兼且四路裝伏,勢甚猖獗。剋期於正德十二年正月十八日等各分哨路,從長富村至闊竹洋、新洋、大豐、五雷、大小峰等處與賊交鋒。前後大戰數合,擒斬首從賊犯黃燁等,共計四百三十二名顆,俘獲賊屬一百四十六名口,燒毀房屋四百餘間,奪獲馬牛等項。被賊殺死老人許六、打手黃富璘等六名。余賊俱各奔聚象湖山拒守,各職又統官兵追至蓮花石與賊對扎。誠恐賊眾我寡,呈乞添兵策應等因到道。行據大溪哨指揮高偉呈報,統兵約會蓮花石官兵攻打象湖山,適遇廣東委官指揮王春等領兵亦至彼境大傘地方。卑職與指揮覃桓、縣丞紀鏞,領兵前去會剿。不意大傘賊徒突出,卑職等奮勇抵戰。覃桓、紀鏞馬陷深泥,與軍人易成等七名、兵快李崇靜等八名,俱被賊傷身死,卑職亦被戳二槍。勢難抵敵,只得收兵暫回聽候。緣象湖山系極高絕險,自來官兵所不能攻,今賊勢日盛,若不添調狼兵,稍俟秋冬會舉夾攻,恐生他變。通行呈稟間,續奉本院紙牌,為進兵方略事,備行各職遵奉密諭,佯言犒眾退師,俟秋再舉。密切部勒諸軍,乘懈奮擊。依蒙密差義官曾崇秀爪探虛實,乘賊怠弛,會選精兵一千五百名當先,重兵四千二百名繼後,分作三路。各職統領俱於二月十九日夜銜枚直趨,三路並進,直搗象湖山,奪其隘口。各賊雖已失險,但其間賊徒類皆驍勇精悍,猶能凌塹絕谷,超躍如飛。復據上層峻險,四面飛打滾木礧石,以死拒敵。我兵奮勇鏖戰,自辰至午,呼聲震天,撼搖山谷。三司所發奇兵,復從間道鼓譟突登,賊始驚潰大敗。我兵乘勝追殺,擒斬大賊首黃貓狸、游四並廣東大賊首蕭細弟、郭虎等二百九十一名顆,俘獲賊屬一百三十三名口;其間墜崖墮壑死者不可勝計。奪回水黃牛、贓銀、槍刀等物,燒毀房屋五百餘間。余賊潰散,復入流恩山岡等巢,與諸賊合勢,亦被各賊殺死頭目賴頤、打手楊緣等一十四名。次早,各職分兵追剿,指揮高偉、推官胡寧道亦由大豐領兵來會。仍與前賊交鋒大戰,擒斬首從賊犯巫姐旺等一百六十三名顆,俘獲賊屬一百六名口。余賊敗走,各遁入廣東交界黃蠟溪、上下漳溪大山去訖。」又據金豐三團哨委官指揮王鎧、李誠、通判龔震等各呈稱:「賊首詹師富等恃居可塘洞山寨,聚糧守險,勢甚強固。各職依奉會議,分兵五路,連日攻打,生擒大賊首詹師富、江嵩、范克起、羅招賢等四名,余賊敗走,復入竹子洞等處大山嘯聚。隨又分兵追襲,與賊連戰,擒首從賊犯范興長第二百三十五名顆,俘獲賊屬八十二名口,奪回被虜男婦五名口,奪獲馬牛等物。亦被各賊殺死老人胡文政一名,戳傷鄉夫葉永旺等五名。」又據指揮徐麒等呈稱:「黃蠟溪、上下漳溪與廣東饒平縣並本省永定縣,山界相連。遵依約會,廣東官兵並金豐哨指揮韋鑒、大溪哨推官胡寧道等,於三月二十一日子時發兵,齊至黃蠟;廣東義民饒四等領兵亦至;會合我兵,三路進攻。賊出,拒戰甚銳;我兵奮勇大噪而前,擒斬首從賊犯溫宗富等九十一名顆,俘獲賊屬一十三名口,余賊敗走。各兵乘勝追至赤石岩,仍與大戰良久,賊復大敗;又擒斬首從賊犯游宗成等一百四十六名顆,俘獲賊屬九十名口。」又據中營委官指揮張鉞、百戶呂希良等呈稱:「領兵追趕黃蠟溪等處逃賊,至地名陳呂村遇賊拒戰,當陣擒斬首從賊犯朱老叔等六十六名顆,俘獲賊屬八名口。」各另呈解到道,轉解審驗紀功外,續據委官知府鍾湘呈稱:「蒙調官兵,先後兩月之間,攻破長富村等處巢穴三十餘處,擒斬首從賊犯一千四百二十餘名顆,俘獲賊屬五百七十餘名口,奪回被虜男婦五名口,燒毀房屋二千餘間,奪獲牛馬贓仗無算。即今脅從餘黨,悉願攜帶家口出官投首,聽撫安插。本職遵照兵部奏行勘合併巡撫都察院節行案牌事理,出給告示,發委知縣施祥、縣丞余道招撫脅從賊人朱宗玉、翁景璘等一千二百三十五名,家口二千八百二十八名口,俱經審驗安插復業。」緣由呈報到道,轉呈到臣。及據廣東按察司分巡嶺東道兵備僉事等官顧應祥等會呈:「遵依本院案驗,委官統領軍兵,會同福建剋期進剿。隨奉本院進兵方略,當即遵依,揚言班師,一面出其不意,從牛皮石、嶺腳隘等處分為三哨,鼓譟並進。賊瞻顧不暇,望風瓦解。節據指揮楊昂、王春、通判徐璣、陳策、義官余黃孟等各報稱,於本年正月二十四等日克破古村、未窖、禾村、大水山、柘林等巢,生擒大賊首張大背、劉烏嘴、蕭乾爻、范端、蕭王即蕭五顯、薊釗、蘇瑢、賴隆等,並擒斬首從賊犯。乘勝前進,會同福建官軍剋期夾攻。間探知大傘賊徒潰圍,殺死指揮覃桓、縣丞紀鏞等情,當即進兵策應。各賊畏我兵勢,燒巢奔走。生擒賊首羅聖欽,余賊退入箭灌大寨,合勢乘險,並力拒敵。蒙委知縣張戩督同指揮張天傑分哨,由別路進兵,攻破白土村、赤口岩等巢,直搗箭灌大寨。諸賊迎戰,我兵奮勇合擊,遂破箭灌。當陣斬獲首從賊犯共計二百二十四名顆,俘獲賊屬八十四名口及牛馬贓仗等物。各寨賊黨聞風奔竄,已散復聚,愈相連結,各設機險,以死拒守。各職統兵分兵並進,於三月二十等日攻破水竹、大重坑、苦宅溪、靖泉溪、白羅、南山等巢,直搗洋竹洞、三角湖等處。前後大戰十餘,生擒賊首溫火燒、張大背、雷振、蔡晟、賴英等,並擒斬賊犯共一千四十八名顆,俘獲賊屬八百三十八名口,奪獲馬牛、贓銀、銅錢、衣帛、器仗、蕉紗等物。前後共計生擒大賊首一十四名,擒斬賊犯一千二百五十八名顆,俘獲賊屬九百二十二名口,奪獲水黃牛、馬一百三十九頭匹,贓仗衣布等物共二千一百五十七件匹,葛蕉紗九十六斤一兩,贓銀三十二兩四錢八分,銅錢一百四十二文,各開報到道收審。」緣由呈報前來。卷查先為急報賊情事,准兵部咨,該本部題:「已經福建、廣東總鎮巡按等衙門都御史陳金、御史胡文靜等會議區畫,各該守巡兵備等官欽遵。」整備糧餉,起調軍兵,約會進剿間,臣於本年正月十六日始抵贛州地方行事。先於本月初三日於南昌地方據兩省各官呈稟,師期不同,事體參錯,誠恐彼此推調,致誤軍機。當臣備遵該部咨來事理,具開進兵方略,行仰各官協同上緊,密切施行去後,續據福建右參政等官艾洪等會呈:「指揮覃桓、縣丞紀鏞被大傘賊眾突出,馬陷深泥,被傷身死。」及據各哨呈稱:「賊寨險惡,天氣漸暄,我兵遭挫,賊勢日甚,乞要奏添狼兵,候秋再舉。」備呈到臣。參看得各官屯兵不進,致此敗衄,顯是不奉節制,故違方略。及照奏調狼兵,非惟日久路遙,緩不及事,兼恐師老財費,別生他虞。且勝敗由人,兵貴善用。當此挫折,各官正宜協憤同奮,因敗求勝,豈可輒自退阻,倚調狼兵,坐失機會?臣當日即自贛州起程,親率諸軍進屯長汀、上杭等處。一面督令各官密照方略,火速進剿,立功自贖,敢有支吾推調,定以軍法論處;一面查勘失事緣由,另行參奏間,隨據各呈捷音到臣,參照閩廣賊首詹師富、溫火燒等恃險從逆已將十年,黨惡聚徒,動以萬計。鼠狐得肆跳梁,蛇豕漸無紀極;劫剽焚驅,數郡遭其荼毒;轉輸徵調,三省為之騷然。臣等奉行誅剿,三月之內,遂克殲取渠魁,掃蕩巢穴,百姓解倒懸之苦,列郡獲再生之安。此非朝廷威德,廟堂成算,何以及此!及照福建領兵各官,始雖疏於警備,稍損軍威,終能戮力協謀,大致克捷;論過雖有,計功亦多。其間福建如僉事胡璉、參政陳策、副使唐澤、知府鍾湘,廣東如僉事顧應祥、都指揮僉事楊懋、知縣張戩,才調俱優,勞勩尤著。伏乞俯從惟重之典,以作敢戰之風。除將二省兵快量留防守,其餘悉令歸農。及將功次另行勘報外,原系捷音事理,為此具本題奏。
申明賞罰以勵人心疏 十二年五月初八日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伏睹《大明律》內該載『失誤軍事』條:『領兵官已承調遣,不依期進兵策應,若承差告報軍期而違限,因而失誤軍機者,並斬。』『從軍違期』條:『若軍臨敵境,託故違期三日不至者,斬。』『主將不固守』條:『官軍臨陣先退,及圍困敵城而逃者,斬。』此皆罰典也。及查得原擬直隸、山東、江西等處征剿流賊升賞事例,一人並二人為首,就陣擒斬以次劇賊一名者,五兩;二名者,十兩;三名者,賞實授一級,不願者,賞十兩;陣亡者升一級,俱世襲,不願者,賞十兩。擒斬從賊六名以上至九名者止,升實授二級,余功加賞;不及六名,除升一級之外,扣算賞銀;三人四人五人以上共擒斬以次劇賊一名者,賞銀十兩均分;從賊一名者,賞五兩均分。領軍把總等官自斬賊級,不准升賞;部下獲功七十名以上者,升署一級;五百名者,升實授一級;不及數者,量賞;一人捕獲從賊一名者,賞銀四兩;二名者,賞八兩;三名者,升一級;以次劇賊一名者,升署一級。俱不准世襲,不願者,賞五兩。此皆賞格也。賞罰如此,宜乎人心激勸,功無不立;然而有未能者,蓋以賞罰之典雖備,然罰典止行於參提之後,而不行於臨陣對敵之時;賞格止行於大軍征剿之日,而不行於尋常用兵之際故也。且以嶺北一道言之,四省連絡,盜賊淵藪。近年以來,如賊首謝志珊、高快馬、黃秀魁、池大鬢之屬,不時攻城掠鄉,動輒數千餘徒。每每督兵追剿,不過遙為聲勢,俟其解圍退散,卒不能取決一戰者,以無賞罰為之激勸耳。合無申明賞罰之典,今後但遇前項賊情,領兵官不拘軍衛有司,所領兵眾有退縮不用命者,許領兵官軍前以軍法從事;領兵官不用命者,許總統兵官軍前以軍法從事。所統兵眾,有能對敵擒斬功次,或赴敵陣亡,從實開報,覆勘是實,轉達奏聞,一體升賞。至若生擒賊徒,鞫問明白,即時押赴市曹,斬首示眾。庶使人知警畏,亦與見行事例決不待時,無相悖戾。如此,則賞罰既明,人心激勵,盜賊生發,得以即時撲滅。糧餉可省,事功可見矣。」具呈到臣。
卷查三省賊盜,二三年前,總計不過三千有餘;今據各府州縣兵備守備等官所報,已將數萬,蓋已不啻十倍於前。臣嘗深求其故。尋諸官僚,訪諸父老,采諸道路,驗諸田野,皆以為盜賊之日滋,由於招撫之太濫;招撫之太濫,由於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由於賞罰之不行;誠有如副使楊璋所議者。臣請因是為陛下略言其故。
盜賊之性雖皆凶頑,固亦未嘗不畏誅討。夫惟為之而誅討不及,又從而招撫之,然後肆無所忌。蓋招撫之議,但可偶行於無辜脅從之民,而不可常行於長惡怙終之寇;可一施於回心向化之徒,而不可屢施於隨招隨叛之黨。南、贛之盜,其始也,被害之民恃官府之威令,猶或聚眾而與之角。鳴之於官,而有司者以為既招撫之,則皆置之不問。盜賊習知官府之不彼與也,益從而讎脅之。民不任其苦,知官府之不足恃,亦遂靡然而從賊。由是,盜賊益無所畏,而出劫日頻,知官府之必將己招也;百姓益無所恃,而從賊日眾,知官府之必不能為己地也。夫平良有冤苦無伸,而盜賊乃無求不遂;為民者困征輸之劇,而為盜者獲犒賞之勤;則亦何苦而不彼從乎?是故近賊者為之戰守,遠賊者為之鄉導;處城郭者為之交援,在官府者為之間諜;其始出於避禍,其卒也從而利之。故曰「盜賊之日滋,由於招撫之太濫」者,此也。
夫盜賊之害,神怒人怨,孰不痛心!而獨有司者必欲招撫之,亦豈得已哉?誠使強兵悍卒,足以殲渠魁而盪巢穴,則百姓之憤雪,地方之患除;功成名立,豈非其所欲哉?然而南、贛之兵素不練養,類皆脆弱驕惰,每遇徵發,追呼拒攝,旬日而始集;約束齎遣,又旬日而始至;則賊已稇載歸巢矣。或猶遇其未退,望賊塵而先奔,不及交鋒而已敗。以是禦寇,猶驅群羊而攻猛虎也,安得不以招撫為事乎?故凡南、贛之用兵,不過文移調遣,以苟免坐視之罰;應名剿捕,聊為招撫之媒。求之實用,斷有不敢。何則?兵力不足,則剿捕未必能克;剿捕不克,則必有失律之咎,則必徵調日繁,督責日至;糾舉論劾者四面而起,往往坐視而至於落職敗名者有之。招撫之策行,則可以安居而無事,可以無調發之勞,可以無戴罪殺賊之責,無地方多事不得遷轉之滯。夫如是,孰不以招撫為得計!是故寧使百姓之荼毒,而不敢出一卒以抗方張之虜;寧使孤兒寡婦之號哭,顛連疾苦之無告,而不敢提一旅以忤僅招之賊。蓋招撫之議,其始也,出於不得已;其卒也,遂守以為常策。故曰「招撫之太濫,由於兵力之不足」者,此也。
古之善用兵者,驅市人而使戰,收散亡之卒以抗強虜。今南、贛之兵尚足以及數千,豈盡無可用乎?然而金之不止,鼓之不進,未見敵而亡,不待戰而北。何者?進而效死,無爵賞之勸;退而奔逃,無誅戮之及;則進有必死而退有幸生也,何苦而求必死乎?吳起有云:「法令不明,賞罰不信,雖有百萬,何益於用?凡兵之情,畏我則不畏敵,畏敵則不畏我。」今南、贛之兵,皆「畏敵而不畏我」,欲求其用,安可得乎!故曰「兵力之不足,由於賞罰之不行」者,此也。
今朝廷賞罰之典固未嘗不具,但未申明而舉行耳。古者賞不逾時,罰不後事。過時而賞,與無賞同;後事而罰,與不罰同。況過時而不賞,後事而不罰,其亦何以齊一人心而作興士氣?是雖使韓、白為將,亦不能有所成;況如臣等腐儒小生,才識昧劣,而素不知兵者,亦復何所冀乎?議者以南、贛諸處之賊,連絡數郡,蟠據四省,非奏調狼兵,大舉夾攻,恐不足以掃蕩巢穴。是固一說也。然臣以為狼兵之調,非獨所費不貲,兼其所過殘掠,不下於盜。大兵之興,曠日持久,聲勢彰聞;比及舉事,諸賊渠魁,悉已逃遁;所可得者,不過老弱脅從無知之氓。於是乎有橫罹之慘,於是乎有妄殺之弊。班師未幾,而山林之間復已呼嘯成群。此皆往事之已驗者。臣亦近揀南、贛之精銳,得二千有餘,部勒操演,略有可觀。誠使得以大軍誅討之賞罰而行之平時,假臣等以便宜行事,不限以時而惟成功是責,則比於大軍之舉,臣竊以為可省半費而收倍功。臣請以近事證之。臣於本年正月十五日抵贛,卷查兵部所咨申明律例:今後地方但有草賊生發,事情緊急,該管官司即便依律調撥官軍乘機剿捕;應合會捕者,亦就調撥策應;但系軍情,火速差人申奏。敢有遲延隱匿,巡撫巡按三司官即便參問,依律罷職充軍等項發落。雖不系聚眾草賊,但系有名強盜肆行劫掠,賊勢兇惡,或白晝攔截,或明火持杖,不拘人數多少,一面設法緝捕,即時差人申報合幹上司,並具申本部知會處置。如有仍前朦朧隱蔽,不即申報,以致聚眾滋蔓,貽患地方,從重參究,決不輕貸等因,題奉欽依,備行前來。時以前官久缺,未及施行,臣即刊印數千百紙,通行所屬,布告遠近。未及一月,而大小衙門以賊情來報者接踵,亦遂屢有斬獲一二人或五六人七八人者。何者?兵得隨時調用,而官無觀望執肘,則自然無可推託逃避,思效其力。由此言之,律例具存,前此惟不申明而舉行耳。今使賞罰之典悉從而申明之,其獲效亦未必不如是之速也。伏望皇上念盜賊之日熾,哀民生之日蹙;憫地方荼毒之愈甚,痛百姓冤憤之莫伸;特敕兵部俯採下議,特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如是而兵有不精,賊有不滅,臣等亦無以逃其死。夫任不專,權不重,賞罰不行,以至於僨軍敗事,然後選重臣,假以總制之權而往拯之,縱善其後,已無救於其所失矣。
臣才識淺昧,且體弱多病,自度不足以辦此,行從陛下乞骸骨,苟全餘喘於林下。但今方待罪於此,心知其弊,不敢不為陛下盡言。陛下從臣之請,使後來者得效其分寸,收討賊之功,臣亦得以少逭死罪於萬一。緣系申明賞罰以勵人心事理,為此具本請旨。
攻治盜賊二策疏 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奉臣批:「據南安府申大庾縣報,正德十二年四月內,被輋賊四百餘人前來打破下南等寨,續被上猶、橫水等賊七百餘徒截路打寨,劫殺居民。又擄南康縣報,輋賊一夥突來龍句保虜劫居民;續被輋賊三百餘徒突來坊民郭加瓊等家,擄捉男婦八十餘口,耕牛一百餘頭。又有輋賊一陣擄劫上長龍鄉耕牛三百餘頭,男婦子女不知其數。又據上猶縣申,被橫水等村輋賊糾同逃民,四散虜劫人財。續據三門總甲蕭俊報,輋賊與逃民約有數百,在於地名梁灘虜牽人牛。本月十六日,准本縣捕盜主簿利昱牒報,輋賊劫打頭裡、茶坑等處,駐紮未散,已關統兵官縣丞舒富等前去追剿,賊已退回橫水等巢」去訖。各申本院批兵備道議處回報。案照四月初五日,據南康府呈同前事,彼時本院見在福建漳州督兵未回,未知前賊嚮往,行查未報。續據龍南縣稟,廣東浰頭等處強賊池大鬢等三千餘徒,突來攻圍總甲王受寨所,又經會委義官蕭承調兵前去會剿。隨據本縣呈前賊退去訖等因,又查得先據南康縣申呈上猶賊首謝志珊糾合廣東賊首高快馬,統眾二千餘徒,攻圍南康縣治,殺損官兵。已經議委知府邢珣等查勘失事緣由呈報外,續該兵部題咨:「巡撫都御史孫燧會同南贛都御史王守仁,將前項賊犯謝志珊等,量調官軍,設法剿捕,務期盡絕。應該會同兩廣鎮巡官行事,照例約會施行。題奉欽依。」轉行查勘前賊見今有無出沒及曾否集有兵糧,相度機宜,即今可否剿捕。惟復應會兩廣調集軍馬,待時而動,務要查議明白,處置停當,具由呈報。仍督各該地方牢固把截,用心防守,以備不虞等因。隨奉本院案驗,議照前賊連絡三省,盤踞千里,必須三省之兵剋期並進,庶可成功。但今湖廣已有偏橋苗賊之徵,廣東又有府江瑤僮之伐,雖欲約會夾攻,目今已是春深,雨水連綿,草木茂盛,非惟緩不及事,抑且虛糜糧餉。合無一面募兵練武,防守愈嚴,積穀貯糧,軍需大備;告招者撫順其情,暫且招安;肆惡者乘其間隙,量搗其穴。候三省約會停當,然後大舉,庶有備無患,事出萬全。通行呈詳去後,今奉前因,隨會同分守左參議黃宏、守備都指揮同知王泰,查勘得南安府所屬大庾、南康、上猶三縣,除賊巢小者未計,其大者總計三十餘處,有名大賊首有謝志珊、志海、志全、楊積榮、賴文英、藍瑤、陳曰能、蔡積昌、賴文聰、劉通、劉受、蕭居謨、陳尹誠、簡永廣、蔡積慶、蔡西、薛文高、洪祥、徐華、張祥、劉清才、譚曰真、蘇景祥、藍清奇、朱積厚、黃金瑞、藍天鳳、藍文亨、鐘鳴、鍾法官、王行、雷明聰、唐洪、劉元滿,所統賊眾約有八千餘徒,且與湖廣之桂陽、桂東、魚黃、聶水、老虎、神仙、秀才等巢,廣東之樂昌,巢穴相聯盤踞,流劫三省,為害多年。贛州之龍南,因與廣東之龍川、浰頭賊巢接境,被賊首池大鬢、大安、大升糾合龍南賊首黃秀魁、賴振祿、鍾萬光、王金巢、鍾萬貴、古興鳳、陳倫、鍾萬璇、杜思碧、孫福榮、黃萬珊、黃秀珏、羅積善、王金、曾子奈、王金奈、王洪、羅鳳璇、黎用璇、黃本瑞、鄭文鉞、陳秀玹、陳珪、劉經、藍斌、黃積秀等,所統賊眾約有五千餘徒,不時越境流劫信豐、龍南、安遠等縣。已經夾攻三次,俱被漏網。所據前賊,占據居民田土數千萬頃,殺虜人民,尤難數計。攻圍城池,敵殺官兵,焚燒屋廬,姦污妻女。其為荼毒,有不忍言。神人之所共怒,天討所當必加者也。今聞廣、湖二省用兵將畢,夾攻之舉,亦惟其時,但深山茂林,東奔西竄,兼之本道兵糧寡弱,必須那借京庫折銀三萬餘兩,動調狼兵數千前來協力,約會三省並進夾攻,庶可噍類無遺等因。又據廣東樂昌縣知縣李增稟稱:「本年二月內,有東山賊首高快馬等八百餘徒,在地名櫃頭村行劫。」又據乳源縣稟報:「賊徒千餘在洲頭街等處打劫。」備申照詳。及據湖廣整飭郴桂等處兵備副使陳璧呈稱:「本年二月內,據黃砂保走報,廣東強賊三百餘徒突出攻劫。」又據宜章所飛報:「樂昌縣山峒苗賊二千餘眾出到九陽等處搜山捉人,未散;又報東西二山首賊發票會集四千餘徒,聲言要出桂陽等處攻城。又報江西長流等峒賊六百餘徒,又一起四百餘徒,各出劫掠。」及據桂東縣申報:「強賊一起七百餘徒,前到本縣殺人祭旗,捉擄男婦,未散。」又據桂陽縣報:「強賊六百餘徒,聲言要來攻寨」等因,各稟報到道。看得前項苗賊四山會集,報到之數將及萬餘。我兵寡弱,防守尚且不足,敵戰將何以支!況郴桂所屬永興等縣,原無城池,防守地方重計,實難為處。伏望軫念荼毒,請軍追捕等因。又據郴州桂陽縣申:「本縣四面,俱系賊巢。正德三年以來,賊首龔福全等作耗,殺死守備都指揮鄧旻;雖蒙征剿,惡黨猶存。正德七年,兵備衙門計將賊首龔福全招撫,給與冠帶,設為瑤官;賊首高仲仁、李賓、黎穩、梁景聰、扶道全、劉付興、李玉景、陳賓、李聰、曹永通、謝志珊,給與巾衣,設為老人。未及兩月,已出要路劫殺軍民。動輒百千餘徒,號稱『高快馬』、『游山虎』、『金錢豹』、『過天星』、『密地蜂』、『總兵』等名目,隨處流劫。正德十一年七月內,龔福全張打旗號,僭稱『廷溪王』,李賓、李穩、梁景聰僭稱『總兵』、『都督』、『將軍』名目,各穿大紅,虜民抬轎,展打涼傘,擺列頭踏響器,其餘瑤賊,俱乘馬匹。千數余徒,出劫樂昌及江西南康等縣,拒敵官軍。後蒙撫諭,將賊首高仲仁、李賓給與冠帶,重設瑤官。未寧半月,仍前出劫。本年正月十六日,一起八百餘徒出劫樂昌縣,虜捉知縣韓宗堯,劫庫劫獄;又一起七百餘徒,打劫生員譚明浩家;一起六百餘徒,從老虎等峒出劫;一起五百餘徒,從興寧等縣出劫。切思前賊陽從陰背,隨撫隨叛。目今瑤賊萬餘,聚集山峒,聲言要造呂公大車,攻打州縣城池。官民徬徨,呈乞轉達,請調三省官軍夾剿」等情,各備申到臣。除備行江西、廣東、湖廣三省該道守巡、兵備、守備等官,嚴督各該府州縣所掌印、巡捕、巡司、把隘、堤備等官,起集兵快人等,加謹防禦,相機截捕去後。查得先因地方盜賊日熾,民被荼毒,竊計兵力寡弱,既不足以防遏賊勢,事權輕撓,復不足以齊一人心。乞要申明賞罰,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庶幾舉動如意,而事功可成。已經具題間,今復據各呈申前因,臣等參看得前項賊徒,惡貫已盈,神怒人怨。譬之疽癱之在人身,若不速加攻治,必至潰肺決腸。
然而攻治之方亦有二說。若陛下假臣等以賞罰重權,使得便宜行事,期於成功,不限以時,則兵眾既練,號令既明,人知激勵,事無掣肘,可以伸縮自由,相機而動,一寨可攻則攻一寨,一巢可撲則撲一巢。量其罪惡之淺深而為撫剿,度其事勢之緩急以為後先。如此亦可以省供饋之費,無徵調之擾;日剪月削,使之澌盡灰滅。此則如昔人拔齒之喻,日漸動搖,齒投而兒不覺者也。然而今此下民之情,莫不欲大舉夾功,以快一朝之忿,蓋其怨恨所激,不復計慮其他。必須南調兩廣之狼達,西調湖湘之士兵,四路並進,一鼓成擒,庶幾數十年之大患可除,千萬人之積怨可雪。然此以兵法「十圍五攻」之例,計賊二萬,須兵十萬,日費千金。殆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積粟料財,數月而事始集;刻期舉謀,又數月而兵始交;聲跡彰聞,賊強者設險以拒敵,黠者挾類而深逃,迨於鋒刃所加,不過老弱脅從。且狼兵所過,不減於盜;轉輸之苦,重困於民。近年以來,江西有姚源之役,瘡痍甫起;福建有汀漳之寇,軍旅未旋;府江之師方集於兩廣,偏橋之討未息於湖湘。兼之杼柚已輕,種不入土;而營建所輸,四征未已;誅求之刻,百出方新。若復加以大兵,民將何以堪命?此則一拔去齒而兒亦隨斃者也。夫由前之說,則如臣之昧劣,實懼不足以堪事,必擇能者任之而後可。若大舉夾攻,誠可以分咎而薄責,然臣不敢以身謀而廢國議。惟陛下擇其可否,斷而行之。緣系地方緊急賊情事理,為此具本請旨。
類奏擒斬功次疏 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正德十二年二月二十等日,據贛州府龍南縣申總甲王受等呈,蒙差各役領兵與同已招大賊首黃秀璣等前往安遠截捕流賊賴振祿等,行至地名湖江背,不料黃秀璣反招,主令伊弟黃大滿、黃細滿等沿途打搶民財,放火燒毀民人劉必甫等房屋,仍與賊首賴振祿等連謀行劫。本役督率兵快人等前到地名黎坑際下與賊對敵,當陣殺獲賊首黃秀璣、黃大滿、黃細滿、黃積瑜首級四顆,奪獲黃黑旗二面,殺死賊徒三十餘名。本年四月初九日,又有廣東浰頭老賊首池大鬢串同反招賊首黃秀魁、陳秀顯等,糾眾四百餘徒,打劫千長何甫等家。本役又率兵夫至地名陳坑水,與賊交鋒,殺獲首從賊人陳秀顯等一十二顆,奪獲紅旗一面,大小黃牛五頭,余賊歸巢去訖。及據南安府申,據大庾縣隘長張德報稱:湖廣桂陽縣魚黃峒輋賊首唐飛劍、總兵嚴宗清、千總賴必等糾眾劫虜,當起兵夫追至界首南流拗,與賊對敵,殺獲唐飛劍、嚴宗清首級二顆。及南安縣申,准縣丞舒富關輋賊三百餘人出劫,當有保長王萬湖等帶領鄉兵擒捕,殺獲賊級一顆,生擒賊二名,奪回被虜人口三名口,奪獲黃牛二頭,各解報到道,審驗明白」等因。又據廣東按察司分巡嶺南道僉事黃昭呈:「韶州府乳源縣知縣沈淵申稱,本年二月十八日,有東山瑤賊首高快馬等眾,突來城外並附近鄉村打劫,欲行攻陷南城。當即起集鄉兵及打手民壯固守城池及相機與敵,射傷賊徒三名,各賊退在北城外札營,隨調深峒等處士兵協力,奮勇與賊交鋒,射傷賊徒二十餘名,射死賊徒一十六名,奪回被虜人口三十二名口。又據捕盜老人梁真等殺獲賊級二顆,生擒賊徒一名。及據樂昌縣知縣李增申,強賊六百餘徒出劫,當集打手兵壯前去截捕,到地名雲門寺與賊交鋒,斬獲賊級二十四顆,生擒賊徒二名,奪獲馬七匹。又據曲江縣瑤總盤宗興等擒獲賊徒一名,奪獲馬一匹。各呈解到道,審驗是實」等因。並據潮州府揭陽縣申:「流賊劫長樂、海豐等縣黃義官等家,隨調兵快,行至地名長門徑,與賊對敵,擒獲賊徒張宏福、王木四等一十六名,俘獲賊婦二口。」及據惠州府申:「准捕盜通判徐璣牒稱,流賊一夥約有八十餘徒,圍劫新地屯徐百戶等家,當督兵快打手追殺至地名馬騣徑,擒獲賊徒杜棟等四名,殺獲賊級一顆;又督總甲鄭全等在地名葵頭障擒獲賊徒張仔等一十二名;及千長彭伯璿等率兵擒獲賊徒黃貴等一十五名,殺獲賊級一顆,俘獲賊婦一口。又有總甲黃廷珠追獲賊徒雷進保等八名。俱解赴嶺東道審驗」等因。及據湖廣郴桂等處兵備副使陳璧、守備指揮同知李璋各呈,廣東苗賊一千餘徒出劫興寧等處,當起郴州殺手,令閒住千戶孔世傑等管領,追襲至地名大田橋遇賊,當陣擒斬首從賊人龐廣等三十二名顆,奪獲贓仗四十七件,馬騾五匹,奪回被虜人口二百五十名口;並據老人劉宣等捕獲賊徒雷克怒等六名,俘獲婦女三口。申報到道,審驗明白。各備由呈申開報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