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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6:15:10
作者: (美)彼得·克萊斯
星期天內特睡了個懶覺——大懶覺。
他醒過來,在被單底下舒展身體。搬家抖鬆了蒲團上的床墊,過去這幾周是他從小到大睡得最舒服的日子。不說別的,就為了這個搬家也值了。
今天很暖和,簡直稱得上炎熱。他猜想這也是他睡得這麼好的原因之一。
他又伸個懶腰,看看時鐘。十二點二十分。今天他反正沒什麼大事。要是能在附近找到一家塔吉特或者沃爾瑪就好了。他要給廚房買一盞新燈,或者——
明天中午來一趟我那兒,我給你密碼。
「啊,該死。」他嘟囔道。
他聞聞腋窩,確定不洗澡也還過得去。他從書架上抓了件T恤,穿上昨天的牛仔褲。他走進衛生間,把高露潔抹在牙齒上,在嘴裡胡亂刷了一會兒。不算太好,但除了遲到半小時之外,這次應該能留個比較好的印象。
他敲到第三下,薇科拉開門。儘管很熱,但她穿著長袖正裝襯衫,裡面還有一件黑色T恤。她一言不發。
「啊,抱歉。」他說,「鬧鐘沒響。」
她透過眼鏡瞪了他幾秒鐘,然後推開門,自己走了回去。內特等薇科請他進去,但遲遲沒有等到,於是跟了進去。
她的公寓和他那兒一樣,也是工作室風格。廚房沒有分隔牆,但基本格局看上去是一樣的。他甚至看見廚台上也有藍色和白色的方格瓷磚。窗戶底下有一張蒙著毛毯的單人床,相當凌亂。房間裡很涼,內特明白了她為何穿成那樣。
薇科公寓的右邊牆邊是一張摺疊桌,室外酒席承辦人和舊貨甩賣愛好者使用的那種摺疊桌。桌上擺滿電腦器件——也可能只是一台大電腦。所有東西似乎都用各種線纜連在一起。
椅子前方是三塊平板顯示屏,其中一塊掛在長吊臂上。仿佛水下燈光表演的藍色和銀色的屏幕保護圖案在屏幕上前後滾動。鍵盤看上去很陌生,他隔了半秒鐘才意識到那是個德佛札克鍵盤,比標準鍵盤的編排更高效和快速。桌上的塔式機箱旁摞著幾台看似是黑色電話號碼簿的東西,內特認出它們是舊式PS遊戲機,隨即在機身上看見了商標名。機箱旁擺著一組外接式硬碟驅動器。
她看見內特在打量這些東西,「有問題?」
「沒,」他說,「就覺得很厲害。」
「沒什麼了不起的,」她說,「都是撿來的和二手買的。」
「看著都很新。」
「我買得比較值。人們會扔掉很多壽命未盡的東西。我要是買得起真正的電腦,大概只會有四分之一這麼大吧。」
「肯定非常耗電。」
她呵呵一笑,「唔,在這兒算不上什麼問題,對吧?」
「應該吧。」
她坐進椅子,點擊滑鼠。翻滾的屏保圖案消失,屏幕上充滿了視窗。「密碼暫時是你的姓反過來拼。看見你的郵箱我就知道你叫什麼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幫你換掉。」
「我能以後自己換嗎?」
薇科聳聳肩,「全都是通過我設置的,我知道所有人的密碼。我要是有興趣,就能挖出來你使用的每一個郵箱地址和你下載什麼樣的A片,但我不感興趣。」
「懂了。」
「那你要不要換密碼?」
「能在最前面加上144嗎?」
她點點頭,「12的平方?不壞,容易記,放在最前面而不是最後面能稍微增加點安全性。」手指在鍵盤上舞動。舞姿奇異,內特意識到他還沒見過別人使用德佛札克鍵盤。
「搞定,」她說,「一個月十塊錢。不是非得每個月一號就拿到錢,但最好能在第一周給我。」
他掏出錢包,抽出孤零零的一張二十塊。「有零錢吧?」
「沒有,」她說,「這樣吧,二十塊給我,就當你交了前三個月的錢。」
划算倒是划算,但他還是心算了一會兒,看自己付不付得起。「呃,那好。」他說。
內特把鈔票遞過去,她搶過鈔票,塞進襯衫口袋。「你可以走了,」她說,「回到房間裡應該就能上網了。信號穿牆有時候不太穩定。要是碰到問題,你可以打開門,或者抱著筆記本進走廊。走廊里的信號一般比較強。」
內特點點頭,「謝謝。」
「小事情。」
「那麼,」他說,「薇科是什麼的縮寫?」
「問這個幹什麼?」
內特聳聳肩,「只是想講點禮貌,搞好鄰里關係。」
「瑪拉維卡?維什瓦納特。別嘗試念,我聽了只會生氣。」
「好吧,」他朝電腦點點頭,「說正經的,你用電腦到底做什麼?」
屏保重新亮起。「我在家做很多工作。我一半時間去辦公室,他們允許我在家工作。」
「什麼工作?」
薇科眯起眼睛,「數據錄入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他忍俊不禁。
「怎麼了?」
「我就是做數據錄入的,」內特說,「毫無意義的工作,而且不需要這樣一台電腦。」
「我說過了,這台電腦沒你想像中那麼了不起,」她向後一靠,「你可以走了。」
他聳聳肩,搖頭道,「感激不盡。」他轉身離開,看見了他一直背對著的東西。
門口牆上有五個溫度計。一個是老式的玻璃杆水銀溫度計。一個是刻度轉盤式。一個是巴洛克風格的黃銅物件,指針繞著標度錶盤轉動。最大一個是四方形的白色塑料質地,有數字輸出。最小一個也是數字式,尺寸如行動電話。他挨個看過去,確定讀數都是同一個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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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啊。」她說。
他扭頭看她,「說什麼?」
薇科朝牆壁點點頭。她又抱起了雙臂,「愚蠢的色情笑話,早說早完。」
「我只是想——」
「快說。要是能想出什麼有創意的,我就給你加分。」
「說真的。我沒想——」
「你屬於那種會把數字六十九重複五遍的男人。別說你沒往那方面想。你快說,說完就走。」
他把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笨拙地聳聳肩,「你……真的很喜歡六十九,是不是?」
「不,」她說,「很怪異,怎麼看都不對勁。說真的,並不是我的選擇。」
「什麼意思?」
她在椅子裡轉動身子,朝整個房間揮揮手,「這兒永遠是六十九度。我可以把暖爐開到最高,大夏天放熱風,這兒是六十九度。我可以在一月打開所有窗戶,冷氣開到最大,這兒還是六十九度。」
內特看著滿牆的溫度計,「為什麼?」
「不知道,反正就這樣。」
內特朝房門又走了一步,停下扭頭看她,「昨天,」內特說,「你說二十三號那扇門不是真的。」
薇科摘下眼鏡,用襯衫一角擦拭,「確實不是。」
「你怎麼知道?」
「我在這兒住了兩年,見過許多怪事。」
「但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她望向內特,露出笑容。一個壞兮兮的詭秘笑容。
「那麼,十四號又是怎麼回事?」他問,「那麼多掛鎖?」
「不知道,」她說,「實話實說,不知道。從我進來一直是這樣。我看著那扇門刷了兩次油漆,但據我所知,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他隔著厚實的鏡片凝視她的眼睛,「你試過打開它,對不對?」
她一撇嘴角,「奧斯卡暴跳如雷。我險些被趕出去。有一次我甚至跑到街面上,企圖用手機鏡頭放大偷看那套公寓的窗戶。窗戶塗成黑色。」
「什麼?」
「對,結結實實的黑色,每一英寸都是黑色。」
內特的視線穿過牆壁,望向那套神秘的公寓。他從溫度計轉向薇科的廚房,清清喉嚨。「我裝在廚房燈具上的燈泡放出黑光。」他說。
薇科挑起眉毛,「什麼意思?」
「就是說,不管我把什麼燈泡裝上燈具,放出的都是黑光。」
「你確定不是萬聖節賣的那種燈泡?」
他點點頭,「我已經換了四次。兩次是我從以前住處帶來的燈泡,兩次是我在萬斯超市買的。不管我怎麼換,放出的都是黑光。我估計是電壓問題,或者是電流什麼的。」
薇科搖頭道,「事情不是這樣的。黑光燈是一種特殊的燈泡。」
「你確定?」
「對。」
他聳聳肩,「但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
她用手指敲著椅子扶手說,「五號公寓住不長久,房客的租期一到就搬走,有幾個連租期沒到就跑了。」
內特點點頭,「我搬進來那天正好有人搬走。叫克雷格?」
「卡爾。王八蛋欠我兩個月的網費。走廊對面的房間從不出租,十六號。」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我進去過幾次。有一兩次粉刷時夜間開門換氣,但從不對外展示。」
「為什麼不?」
「我問過比我早的房客,四號的奈特夫人。她在這兒住了二十五年。她搬進來後不久,有個女人在十六號自殺。一個想當演員的女人。在衣櫃裡上掛的。」
「上吊。」內特說。
「別當機靈鬼。」
「有個女人自殺,所以就再也不出租?說不過去。」
「是啊。」薇科說。她看著內特。他記得大學裡腰上還沒肥肉的時候經常被這麼看。對方在打量他。她花了幾秒鐘端詳他的臉,終於下定決心。
「想開開眼界嗎?」
他勉強笑笑,「呃,難說,我見過很多非常奇怪的文身,不過你請便。」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是認真的。我可以讓你看看這地方的另一樁怪事,但估計會害得你睡不著覺。」
兩人對視片刻。
「好吧,」他說,「我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