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們將看到塞爾瓦達克的詩的靈感意外地被擊毀
2024-10-02 06:00:00
作者: (法)凡爾納
阿拉伯式的茅屋只不過是一種窩棚,上面覆蓋著一種當地人稱為「德里斯」的茅草。它稍微比阿拉伯遊牧民的帳篷好一點兒,但是,它遠不如磚石結構的房屋堅固舒適。
塞爾瓦達克上尉的住屋充其量也就是一個這樣的窩棚,如果不是窩棚旁邊有一個舊的、用石頭築起的哨所供本-佐夫和他的兩匹馬居住的話,他們二人都擠在小茅屋裡是絕對住不下的。這個哨所先前住著一支工兵小隊,裡面還存放著不少工具,比如十字鎬、鶴嘴鋤、鐵鍬什麼的。
誠然,這個小住所說不上舒適,不過,這只是臨時湊合著住一住罷了。再說,無論是上尉還是他的勤務兵,對於吃住的問題都不是很在意。
「一個人只要懂點兒人生哲學,再加上吃什麼都行、吃什麼都香的話,在什麼地方都能很好地生活!」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總是這麼說。
說實在的,就人生哲學而言,他就像一個加斯科尼人[11]口袋裡的錢一樣,總是鼓鼓的。而且,他的腸胃也很棒,吃什麼都能消化,即使加隆河的河水灌到上尉的胃裡,他也不會有一點兒不適之感。
至於本-佐夫嘛,他一旦相信了宗教里的靈魂轉世說,大概便會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前世是一隻鴕鳥,腸胃功能驚人,即使吃下去的是石子,也能像吃雞肉似的將它們全部消化掉。
應該指出,這間茅屋的兩個居住者儲備了足夠吃一個月的糧食,還配備了一隻很大的裝飲用水的水箱,馬廄里的閣樓里堆滿飼料,再者,提奈斯和穆斯塔加奈姆之間的那片平原非常肥沃,可與米蒂加的那片豐饒的田野相媲美。這兒的獵物非常多,因此,一個參謀軍官在出門探測巡視的時候,總要帶上一支獵槍打點兒野味,關鍵是別忘了帶上自己的測繪儀和繪圖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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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爾瓦達克上尉外出測繪一圈,回到茅屋之後,不覺腹中空空、飢腸轆轆。本-佐夫是個烹調高手,同他在一起,不必擔心飯不合胃口的。他放鹽、醋等調料一絲不苟,不多不少。再說,他所對付的他倆的那兩個胃都是最強健的胃,酸甜苦辣全都不在話下,所以吃飯時總是狼吞虎咽,滿嘴噴香。
晚飯後,塞爾瓦達克見他的勤務兵在打掃戰場,將剩下的食物全都裝進他那個大肚子裡去時,便走出茅屋,在懸崖頂上散散步,抽支煙。
夜幕降臨,夕陽西下已有一個多小時了,太陽已進入厚重的雲層,落到被那片平原清晰隔斷的謝里夫河對面的地平線下面去了。此時此刻,天空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景色,任何一個天文學家看到這一景色,也不免會驚訝不已的。那便是:在天的北邊,儘管當時天黑得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五百米的地方,但是天空卻顯現出一種淡紅色的光暈,將上方的雲霧映照得亮堂堂的。這種光暈既不是輪廓清晰的光束,也不是灼熱的天體發出的那種極強的光波。因此,沒有什麼可以表明那是北極光,再說,絢麗的北極光只出現在高緯度地區。因此,氣象學家可能也難以解釋歲末這一天,天空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光亮耀眼的光暈。
其實塞爾瓦達克上尉並不是氣象學家。自從走出校門之後,可以確切地說,他就再也沒有摸過他的氣象學教材。再者,那天晚上他也不太有雅興去觀察天空,他只是在溜達、抽菸。他是不是在考慮第二天他將要與蒂馬塞夫伯爵的那場決鬥呢?說一千道一萬,即使他腦海里時不時地想到此事,這也不會讓他憤怒得想要對方的命的。說實在的,他們兩個人雖然是情敵,但並無深仇大恨,沒必要拼個你死我活。再說,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認為蒂馬塞夫伯爵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而伯爵對上尉也十分看重。
晚上八點,塞爾瓦達克上尉回到那間唯一的茅屋裡,裡面放著一張床,一個臨時拼裝起來的小辦公桌,還有幾隻充當櫥櫃的箱子。在茅屋旁邊的那個舊哨所,勤務兵本-佐夫在準備第二天的飯菜,而且那也是他睡覺的地方,按他的說法,他是睡在「一張彈簧床上」的,他心裡快活異常,簡直能夠踏踏實實地一連睡上十二個鐘頭,連冬眠鼠也自嘆弗如。
塞爾瓦達克上尉不太想睡,他在桌前坐下來,桌子上散放著一些測繪工具。他一隻手機械地拿起他的紅藍鉛筆,另一隻手拿起一個比例規。然後,找出一張複寫紙,開始在上面畫起長短不一、顏色各異的各種線條來。但他畫出來的線條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張正兒八經的測量圖。
這時候,尚未接到可以睡覺的命令的本-佐夫躺在一個角落裡,昏昏欲睡,但是他的上尉長官的怪異舉動卻令他難以入眠。
此時此刻,正兒八經地坐在辦公桌前的塞爾瓦達克已經不再是一個參謀軍官了,而是一位加斯科尼詩人了。是呀,他正在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地作他的迴旋詩。儘管如此,靈感卻總也浮不出來。他一個勁兒地擺弄著他的紅藍鉛筆和比例規,像是要嚴格地按照數學公式來拼湊他的詩句似的。他是不是要用紅藍鉛筆來交換詩句?我們真的認為他是在這麼幹的。不管怎麼說,反正,吟詩作賦讓他苦不堪言。
「咳,可惡!」他嚷叫道,「我幹嗎要選擇四行詩這一形式呀?這可是在逼著我交白卷,當逃兵呀!真見鬼了!我非要弄出來不可!不能讓人笑話一個法國軍官在詩句面前打退堂鼓。寫一首詩,就是一場戰鬥!一連已經衝上去了——他是想說第一段迴旋詩——下面的接上來!」
經過苦思冥想,靈感終於來臨,韻律應召而至,一行紅的和一行藍的詩句很快便顯現在稿紙上了:
辭藻炫麗,大話連篇,
何用之有?
「見鬼,上尉在嘟嘟囔囔些什麼呀?」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本-佐夫心裡在想,「都一個鐘頭了,他像一隻轉悠夠了回來的鴨子似的搖來晃去,沒個完。」
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在茅屋裡踱來踱去,突然之間,靈感來了,詩句油然而生:
千言萬語道不盡,
心中那無限深情!
「哎呀,他是在吟詩作賦呀!」本-佐夫在屋角坐直身子想,「作詩可真是一個吵吵鬧鬧的行當呀!吵得人在這兒沒法睡覺。」
塞爾瓦達克上尉嘟囔著說道:「嗨!你在說什麼呢,本-佐夫?」
「沒說什麼,上尉,我做了個噩夢!」
「讓魔鬼把你抓了去才好呢!」
「我倒真想這樣,讓魔鬼馬上把我捉了去,」本-佐夫嘟噥說,「但願他別作詩!」
「你這畜生把我的詩興給弄沒了,本-佐夫!」塞爾瓦達克上尉叫道。
「到,上尉!」勤務兵本-佐夫邊回答邊站起身來,一手抓帽子,一手在系皮帶。
「別動,本-佐夫,別動!我起碼得將我的迴旋詩寫完。」
於是,赫克托爾·塞爾瓦達克像個詩人似的以誇張的手勢配合著在朗誦他的詩句:
相信我,我的愛忠貞無瑕!
我向您保證
我愛您一生一世……我發誓,
為了……
最後一個字尚未發出聲來,塞爾瓦達克上尉和本-佐夫便被一個可怕的強大的力量給震得臉朝下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