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後關頭

2024-10-02 05:59:23 作者: (法)凡爾納

  太陽落山了,格里那凡爵士一行又被押回神廟。看來,他們將在這座神廟裡度過人生的最後一夜了。

  

  面對死亡,他們心情沉重,但仍然一起吃了「最後的晚餐」。

  「大家振作起來,不能垂頭喪氣,別讓這幫土著人把我們看扁了。」格里那凡爵士在鼓勵大家。

  飯後,海倫夫人悲壯地唱起晚禱,眾人默默地脫下帽子,同她一起祈禱。

  是啊,這是最後的一刻,怎能忘掉上帝?

  晚禱結束,大家互相擁抱著,仿佛是在做最後的祝福。

  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退至神廟一角,在一張草蓆上躺下。二人相擁著,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因為折騰了這麼一天,實在是疲憊不堪,支持不住了。

  這時,格里那凡爵士把同伴們叫到一邊,對他們說道:「夥伴們,我們大家的生命全都繫於上帝一身了。如果明天上帝真的要我們去的話,我們是會勇敢地去接受上帝的最後審判的。不過,在這種地方死,恐怕並非一死了之,可能還得受凌辱、酷刑,尤其是兩位女士……」

  語氣一直鏗鏘有力的格里那凡爵士,說到此處,不禁聲音發顫,說不下去了。但是,稍停片刻,他繼續說道:「約翰,您答應了瑪麗小姐的要求了,那您將怎麼做?」

  「我這兒還有一把刀,」約翰·孟格爾說著便拿出一把短刀來,「這是那渾蛋卡拉特特栽倒在地時,我從他手中奪過來的。爵士,咱倆誰後死,誰就滿足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的要求吧……」

  沒人再吭聲,棚子裡一片寂靜。最後,少校打破了沉默,開言道:「朋友們,不到萬不得已先別這麼幹。我不相信我們已經窮途末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我不是說我們男人們,」格里那凡爵士急忙解釋道,「說實在的,就我們幾個來說,反正都是個死,怎麼也得豁出去,拼上幾個夠本!可還有她倆呀!」

  約翰稍稍掀起點門帘,往外瞧了瞧,數了一下,把守的毛利戰士一共是二十五個人。他們點著一堆篝火,有的躺在火堆旁,有的則站在離火堆稍遠點的地方,但是,站著的也好,躺著的也好,都不時地用眼睛看著這座俘虜們待著的棚子。

  一般來說,看守與犯人之間,儘管一個是防逃跑者,一個是想逃跑者,但總是逃跑者成功的機會大些,看守者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可是,這些毛利看守,卻是一些滿懷仇恨、一心報仇雪恨的人,他們的警惕性因而更高。儘管俘虜們未被五花大綁,但二十五個人守著唯一的一個門,哪兒有機會逃脫?

  再說,神廟三面環山,山勢陡峭,無處可逃,前面這條唯一的下山之路,又有毛利戰士死死地把守著。看到這種情況,格里那凡爵士已經死了心了,不願痴心妄想。

  夜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焦慮與無奈重壓在大家心頭。整座山籠罩在沉沉的夜幕之中,看不到月亮也見不著星星。狂風陣陣襲來,棚子的木樁嗚嗚作響,篝火燒得更旺。火光映照著俘虜們的面孔,黯然無神,死亡的陰影在籠罩著大家。

  大約是凌晨四點時,一個輕微的聲音引起了少校的警覺。他側耳細聽,仿佛聲響來自木樁後面,在山岩矗立的地方。會不會是風吹動什麼發出的聲響?少校又仔細聽了聽,不像,那聲響老也不停,像是有人在扒土,在挖牆洞。

  少校心中有數了,立刻溜到格里那凡爵士和約翰·孟格爾身邊來,把他倆叫了過去。

  「你們聽。」他壓低嗓門兒說,並示意兩位同伴趴下去聽。

  確實是扒土的聲音!可以辨別出小石子被一種尖銳的東西刮擦發出的聲響,並聽出小石子滾掉下去的聲音。

  「會不會是什麼動物在窩裡扒拉呀?」約翰·說道。

  格里那凡爵士拍拍腦門兒說:「說不定是個人在……」

  「一會兒就能見分曉!」少校激動地說。

  威爾遜、奧比內也溜過來了。幾個人一起動手挖起牆壁來。約翰使用那把短刀,其他人或找到了一塊石片,或乾脆用手摳。穆拉迪站在門帘後面放風,注視著毛利戰士們的一舉一動。

  毛利人看守圍在火堆旁,沒有動靜。火堆離棚屋有二十多步遠,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這兒會搞什麼鬼。

  俘虜們又摳又挖的那處地方是矽化凝灰岩,酥軟易碎。儘管沒有工具,但洞卻挖得挺快。不一會兒,大家已經可以肯定,外面的並非動物,而是人。是在挖洞營救他們,還是另有企圖呀?

  管他呢!繼續挖了再說。人人手指都挖出血來,但無人叫疼,希望在激勵著大家。又挖了有半個鐘頭,洞已挖出有一米深了。可以聽見外面的聲音已經很響了。

  又過了幾分鐘,少校的手指碰著了一把刀尖。他本能地一縮,差點兒叫出聲來。

  約翰·孟格爾把自己的那把短刀伸出去,擋住外面往裡挖的刀尖。他用手一摸,摸到拿刀的手,是只小手,是女人的或是孩子的,總之,是一隻歐洲人的手!

  雙方十分激動,但都沒有出聲,怕驚動土著看守。

  「會不會是小羅伯特呀?」格里那凡爵士喃喃地自言自語,沒人聽見。

  但瑪麗小姐卻聽見了他發出的那極低的「小羅伯特」幾個字,一下子便躥了過來,抓住那沾滿泥土的小手,狂吻不止。

  「是你嗎?是羅伯特嗎?準是你,羅伯特!」瑪麗悲切地低聲哭喊道。

  「是我,姐姐,我來救你們了!但千萬別出聲呀!」小羅伯特在外面說道。

  「啊!真是個好孩子!」格里那凡爵士讚嘆不已。

  「注意看守們的動靜。」小羅伯特叮囑著棚內的人。

  穆拉迪聽見動靜,本已跑了過來,現在趕忙又跑到門帘後面,注意地觀察著。

  「沒有什麼問題。」他說道,「只有四個人在看守,其他人全都睡了。」

  「咱們把洞再掏大些。」威爾遜說著又幹了起來。

  洞扒大了,小羅伯特鑽了進來,身上還繫著一條茀密翁草的長繩子。他先撲到姐姐的懷裡,然後又去擁抱海倫夫人。

  「我的孩子,你真棒!」海倫夫人在誇讚他,「我們還以為你遭土著人殺害了哩。」

  「沒有,夫人,」小羅伯特悄聲回答道,「當時,我趁亂勁兒鑽出了棚欄,在樹叢里躲了兩天。當毛利人在忙喪葬事時,我便溜出來,到寨子邊來偵察。我發現可以爬到你們這兒來。於是我就溜到一間棚屋裡去偷了一把刀和一根長繩,借著草叢和樹枝,往上攀爬。無意之中,發現這神廟背後的岩質疏鬆,就動手挖起來,挖著挖著就挖通了。真太巧了!」

  大家聽小羅伯特說完,都摟住他吻個不停。

  「咱們快離開這兒!」他果敢地說。

  「巴加內爾在下邊嗎?」格里那凡爵士急切地問道。

  「巴加內爾在下邊?」小羅伯特驚訝地反問道。

  「他沒在下邊等著我們?」

  「沒有呀!怎麼,他沒同你們在一起呀?」

  「沒有,羅伯特。」姐姐瑪麗回答他說。

  「這麼說,他沒跟你一起逃跑?」格里那凡爵士焦急地說,「我還以為你們兩個趁亂一塊逃走了哩。」

  「沒有呀,爵士。」小羅伯特也著急了。

  「咱們還是趕快走吧,一刻也不能耽擱,」少校催促道,「反正巴加內爾也不在這兒,等也沒用。」

  時間緊迫,大家準備逃走。神廟下面是一段峭壁,高約二十英尺。往下就是一道斜坡,一直通往山腳下,然後便可鑽入山谷之中。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大家便跟在小羅伯特身後往外爬。掏出的洞外恰巧是個山洞。滑下那段二十英尺高的峭壁之前,眾人便在這山洞中先躲藏起來。約翰是最後一個爬出洞來的,離開之前,他隨手扯出棚內草蓆,把洞口掩蓋好。

  現在,開始下峭壁了。多虧了細心的小羅伯特帶的一條長繩,否則那峭壁簡直下不去。

  大家趕忙將長繩的一頭拴牢在岩石上,讓它順岩滑下去。

  約翰先抻了抻這條繩子,看看結實與否,生怕繩子吃不住勁兒,把人摔個粉身碎骨。

  「這繩子只能經得住兩個人,」約翰說,「下的時候間隔大點。先讓格里那凡爵士和海倫夫人下。你們下去之後,晃動三下繩子,通知我們。」

  「讓我先下,我發現坡下有個大坑,可以藏人。我來帶路……」小羅伯特說。

  「那好,你就先下,孩子。」格里那凡爵士握了握孩子的手說。

  小羅伯特一會兒就溜下去了。一分鐘之後,長繩搖動了三下,表明他已安全地到了下面。

  接著,爵士夫婦也抓起長繩,順繩下滑。夜仍舊漆黑,但東邊兀立著的山峰已經變成淡灰色了。

  清晨,涼氣襲人,海倫夫人感到神清氣爽,精神倍增。夫婦二人到達峭壁下面之後,爵士在前,抵著海倫夫人,倒退著下坡。幾隻棲息宿夜的鳥兒受驚,叫了起來,清脆的鳥鳴在夜空中迴蕩。

  爵士一步一挪地倒退著,幾乎是在托著自己的夫人。他用腳試著有無草棵兒或樹根什麼的,可以讓夫人做落腳點。有時,一不小心踩掉一塊活動的岩石,發出轟隆的聲響,驚出他一身的冷汗。

  突然間,聽見約翰在上面輕聲地喊:「停下別動!」

  格里那凡爵士立刻站下,一手摟抱著妻子,一手攥住一把草莖。二人屏聲斂息,不敢出聲,不知是怎麼回事。

  原來,威爾遜聽到神廟外邊有異樣響動,趕忙回到神廟邊,掀開草蓆,進入棚內,撩起點門帘,看見有個毛利戰士在往神廟走來,便連忙發出「警報」。約翰於是便衝下面叫停。

  那毛利戰士似乎是聽到點什麼動靜,十分警惕地朝這邊走來,在離神廟門口兩步遠處站下了,又仔細地聽了聽,大約有一分鐘的時間,然後搖了搖頭,放心地走回去了。這一分鐘,對逃亡的這個人來說,簡直是過了一個小時。

  「沒事了。」威爾遜發出「解除警報」信號。約翰便又發出信號,讓爵士夫婦繼續往下走去。不一會兒,二人便走到了小羅伯特正在接應他們的那條窄小的小徑上。

  接著,約翰便帶著瑪麗小姐往下滑。十分順利。不多一會兒,二人便到了那個深坑,與前面的三個人會合了。

  五六分鐘的樣子,所有的人全都逃下來了,會合在一起,開始往山谷里鑽。

  大家快速地走著,簡直可以說是連走帶跑。他們專挑隱蔽的小徑走,跌跌撞撞的,只顧逃命。

  清晨五點時,東方開始泛白。雲堆的高處,漸顯出了淡淡的藍色。朦朧的山峰開始嶄露崢嶸。不一會兒,太陽便冉冉升起。這時,大家心情開始輕鬆些了。太陽出來了,行刑的時刻陡然變成了他們逃亡的時刻。

  但現在就說平安無事,還為時尚早。無人知曉此刻是否已經逃出了土著人的魔掌,必須儘快地繼續逃跑。海倫夫人有爵士的攙扶,瑪麗·格蘭特有約翰·孟格爾的呵護,小羅伯特則是歡天喜地,大家渾身是勁兒,奔走在逃亡的小路上。一行人由小羅伯特打頭,由威爾遜和穆拉迪斷後,一口氣又跑了半個鐘頭。日出東方,朝霞滿天。如果巴加內爾也同大家在一起,那該多好啊!大家都在為他擔憂。

  他們一直在向東邊跑,也就是在往高處跑,一心想著離這幫毛利人越遠越好。此刻,他們已經到了高出道波湖有五百多英尺的地方了。清晨,寒氣逼人,人人瑟瑟發抖,他們已經進到了山中。太陽正在慢慢升起,不一會兒,射出了萬道光芒,群山透亮,逃命人精神倍增,不再覺得寒冷了。

  突然間,傳來一陣陣的狂呼亂叫聲,是成百上千的人發出的怒吼,混合成一片咆哮,從山寨中傳了上來,但逃亡者們因霧氣籠罩,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毫無疑問,土著人已經發覺他們逃跑了,所以絕不可掉以輕心。

  太陽繼續往上爬,霧氣逐漸散去。又過了一會兒,他們便看清了腳下三百英尺的山寨里的情景:毛利人全都追了出來,邊追邊喊邊罵,顯然,他們也看到逃跑的俘虜們了。追捕的人中還有不少的狗;犬吠聲與人叫聲混在一起,更加瘮人。不知老天是否有眼,讓這些人逃脫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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