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底是誰先動的心

  顧池坐進車裡，冷著臉一言不發。

  司機小心翼翼地問：「顧教授，去哪兒？」

  「回家。」顧池道。

  司機開著車行駛在路上。顧池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何鈺，沒一會兒電話接通了：「餵。」

  「你今天來我的老房子了。」顧池用的是肯定句。

  「她跟你說了？現在的小女孩，真是不守信用。」何鈺在電話那頭說。

  「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去找她？」顧池冷笑一聲嘲諷道，「憑你追了我二十多年都沒追上的身份，還是憑你自認為是我的備胎女友的身份？」

  「顧池，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冷靜一點，你不要這樣口不擇言。」

  「是我口不擇言還是你不知羞恥？！」顧池冷笑道，「何鈺，有句話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了，今天我再和你說一遍，我跟你不可能！」

  

  「這麼多年我放任你趕走我身邊對我有意思的女人，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是因為我不想被她們騷擾！」顧池說完一秒也不停地掛了電話，狠狠地瞪著前方，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他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憤怒的感覺了，這些年他覺得自己都快修成佛了，沒想到會因為江倩兮的一句結束，而難過得如此失態。

  顧池閉上眼睛，疲憊地用手捂住。她說當年是她追的他？真是個笨蛋，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如果他不想，她怎麼可能追上他。

  車子繼續往前開著，路上的景色不停地後退，顧池的記憶也瘋狂地往回跳躍……

  顧池考上大學的時候才十六歲，那時候的他個子才長到一米七三，和北方女孩江倩兮一米七的身高看著差不多。雖然他個子不高，但是智商一直是很高的，上的是國內最好的本碩連讀六年制的醫學院，而江倩兮，只勉強考上了隔壁的傳媒學院。

  雖然顧池整個高中都很努力地帶江倩兮，可奈何江倩兮這個豬隊友實在帶不動，本來就不聰明，全是靠自己給的各種知識點，死記硬背才保持住成績。可是沒想到她在高三下學期的時候，居然陷入了青春期無聊的暗戀中，成天幻想著和一個男同學發展出超出同學的感情，還好那個男同學並未領會到。

  高考結束後，上了大學的顧池一想到這件事就很不高興，甚至不想理她，可是那傢伙好像完全沒有自己已經惹到他的自覺一般，成天往他的學校跑。

  開始他還以為她和自己一樣，也是有點想他的，離不開他。

  當他總是繃著一張臉問她又來幹什麼時，江倩兮總是笑嘻嘻地說：「當然是因為你們學校的飯菜好吃啊！而且便宜分量又多！八元錢的牛排有那麼大一塊還加一個煎蛋！還有意面！我們學校都沒有！」

  「重點大學的食堂果然比我們普通大學的好！當年我真該好好學習！多考個幾十分的！」江倩兮一臉惋惜道。

  顧池一臉鄙視地拿出飯卡：「現在才知道，晚了點。」

  不過她終於知道自己做錯了，這點還是值得他買一份牛排給她吃的。

  「顧小池就是夠意思。」江倩兮見他刷了飯卡，開心得直誇他。兩個人端了牛排到座位上，江倩兮又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說，「而且啊，你的學校是醫科大學，我要是能在裡面找個男朋友，不就賺了嘛！」

  顧池心裡咯噔一下，又來了。

  「我們學校的學生有什麼好的？以後大部分人是醫生，忙死了。」 顧池問。

  「醫生好呀！哪個女生不喜歡醫生？穿白大褂好帥的好吧！」江倩兮見顧池臉色不好，連忙拍了個馬屁過去，「顧小池以後當上醫生肯定也很帥的！」

  顧池氣得把她盤子裡的牛排夾到自己盤子裡：「吃了我這麼多頓飯還不知道我學什麼的？我是醫藥生物專業，以後是不能從事手術和治療的，我的主攻方向是藥物研製和藥物檢查方面的工作。」

  「啊，你以後不當醫生啊？」江倩兮一直以為顧池以後會當醫生，瞅了他一眼道，「這麼漂亮的手不能拿手術刀有點可惜。」

  顧池猛然被她一夸，心裡又開心了，抿了抿嘴道：「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啥。」

  江倩兮連忙討好地笑了笑，又把牛排夾回來，一邊吃一邊到處瞅著： 「你們學校的男生可真多，不像我們學校一堆美女，真該弄個聯誼，互相解決一下單身問題。」

  「你上大學就是要談戀愛是吧？」顧池沒好氣地問。

  「當然啦，上大學不談什麼時候談？我聽說一出社會交友圈就小了！到時候找不到男朋友，都得靠相親。我可得抓緊，萬一以後出了大學找不到，那多麻煩？」

  顧池抿了抿嘴唇，沒說話，將碟子裡的牛排切得一塊塊的。江倩兮又神秘兮兮地叫他：「哎，顧池，你看看隔壁那個哥哥，你說他是醫學系的嗎？以後他會不會當醫生啊？

  「我怎麼知道？！」顧池沒好氣地沖道。

  「也是，我去問問。」

  「哎——」顧池攔都沒攔住，江倩兮就已經端著餐盤坐到了那個長相秀氣的小哥哥面前，淺笑盈盈地看著他。那男生被忽然冒出來的漂亮女孩看得有些侷促，江倩兮和他聊了幾句，順利地要到了手機號碼。

  江倩兮拿到手機號碼，一臉開心地回到顧池邊上，得意地說：「嘿，我長得好看就是有優勢，隨便要要就要到手機號碼了。」

  「江倩兮，你來我們學校就是幹這些無聊事的？」顧池氣得都快維持不住形象了。

  「哎，你生什麼氣啊？你下次也去我們學校要就是了，我們學校漂亮妹妹很多的。」

  「我不需要！你以後也別再到我們學校來了！」顧池說完，端起餐盤放到回收處，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倩兮被甩在後面，有些鬱悶地抓了抓頭髮，不懂為什麼顧池又生氣了，這傢伙就是氣性大。

  年紀到了，她想找男朋友怎麼了？當老鄉的不幫忙，還拖後腿，她寢室的好幾個女生都是一起來上學的老鄉幫忙介紹的。

  顧池終於知道，江倩兮每個星期來學校找他，不是想他，是想來這個國內一流的醫學院找個未來醫生當男朋友的。

  即使聰明如顧池，也想不到江倩兮的心思居然這麼卑鄙無恥下流，滿腦子都是談戀愛！

  少年顧池生氣了，開始不理江倩兮，不回她的簡訊，冷淡地接她的電話，不接受她的邀約。顧池以為江倩兮會有所領悟，好好地過來道個歉什麼的。

  結果人家江倩兮上了大學，再也不需要考試排名了，當然也就不需要求神拜佛了，他這個學神，更是被她忘到腦後去了。

  這時的顧池已經十六七歲了，心裡也清楚，自己是喜歡上那個沒皮沒臉，每天都賴著自己叫她姐姐、給她講題的女生了。

  不能再這麼放任下去了，看她這麼積極找男朋友的態度，也許用不了一學期，這傢伙就能拉著男朋友來給他看，畢竟她長得還是挺好看的。

  顧池想了想，先是給江倩兮打了個電話，約她去他的學校吃牛排。

  江倩兮還記恨著顧池那天甩臉色，語氣有些不好地說：「你不是讓我別去你們學校嗎？」

  「那天就是氣話，你怎麼當真了？」顧池語氣輕柔地在電話里哄她。

  江倩兮不爽地問：「我做什麼了你就生氣？」

  「你隨便亂要別人的號碼啊！你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就要他的手機號碼，萬一他是壞人怎麼辦？」

  「你們學校的學生能壞到哪裡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

  「哼。我就要個手機號碼，後期還要考查的，你以為我傻嗎？」

  「是，我知道了。你要是真想認識個以後當醫生的人，我給你介紹好了。」

  「真的？」江倩兮驚喜道，「你真幫我介紹啊？！」

  「真的，我肯定給你介紹個品學兼優的男生。」顧池滿口答應，跟她說自己給她從同學裡篩選。

  江倩兮聽到這話當然開心了，甚至還挺不要臉地補充了一點：「長得也要好看啊，丑的我不要，個子也要高！」

  「知道了。」顧池恨恨地道。

  顧池一路升學上來，一直比同班的女同學年紀小兩三歲，個子和長相也都偏小，所以基本沒有女生表示過喜歡他。高中的時候半個班的女生都喜歡張樂魚，經常有人給他塞情書，江倩兮也寫過，內容幼稚到顧池想當場就撕毀。

  但是也因為塞情書的人太多，張樂魚全都扔了，誰的也沒看。

  顧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很稚嫩，依然像個高中生，而且個子也不夠高。顧池預估著，自己最少得再長兩年，才能進入江倩兮的擇偶範圍。

  嗯，他必須拖她兩年，不能讓她找男朋友。

  為此，顧池制訂了一個詳細的計劃，開始惡補各種偶像劇、戀愛手冊、女生最喜歡的幾種男生、讓女生心動的瞬間等知識。

  顧池根據學到的知識，首先恢復了和江倩兮的來往，依然每周請她來學校吃飯，經常給她送些好吃的，各種節日、生日也會假裝不經意地送她些女生喜歡的小禮品，同時在她身邊嚴防死守，一切對她有意思的男生都被他評價得一文不值，不是學校不好，就是個子不夠高，要麼就是跟她說：你等等，我有個學長特別好，最近比較忙，下個月幫你約。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們學校的男生肯定是最優秀的呀！我等著！」江倩兮睜著亮閃閃的大眼睛，一臉信任地看著顧池。

  就這樣，江倩兮被顧池的這些莫須有的「學長學弟」吊了好久。

  當然，在阻止她找男朋友這期間他也不會告白，更不會表現出喜歡江倩兮的樣子，不然會有百分之五十被拒絕的可能。追求百分之百正確率的顧池，並不著急交這張戀愛答卷。

  他精心準備著，每天喝牛奶，夜跑鍛鍊、跳繩，終於在大一結束的時候，覺得差不多了。那個暑假，他故意沒和江倩兮一起回老家，而是留在了學校，兩人前前後後將近三個月沒見面。

  江倩兮再回到學校去找顧池的時候，忽然驚為天人！也就一個暑假的時間，顧池忽然變得超帥的！可能是整個暑假都待在實驗室，休息得不好，顧池瘦了很多，有些嬰兒肥的臉頰瘦了下去，下巴像刀刻一般，還雕出了立體的五官，身材又高又瘦，一米八八的個子，看著腿又長又直，好看得她都想流口水！這完完全全就是她最喜歡的那款啊！她還找什麼男朋友，就找顧池啊！老鄉，學神，長得帥，醫學院學生，完美！ 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對象嗎？

  江倩兮當然不知道顧池為了這次久別重逢花了多少心思，一個暑期的夜跑加健身讓他的身材變得更加結實有力，長長的頭髮特地剪了個當時江倩兮最喜歡的男明星的同款髮型，就連笑起來的角度、不經意的身體接觸都是經過顧池精心設計的，為求一擊即中，讓江倩兮瞬間感受到他的變化。

  這招果然很有用，顧池明顯感覺到江倩兮對他又變得熱情了，就像小時候求他教她做題那般，不，比那時候更熱情。他教她做題的時候她就嘴巴熱情，現在是嘴巴熱情，眼神熱情，甚至連手都熱情，總是動不動地做些小動作，故意摸一下他的手啊，拉一下他的衣服啊，找機會靠著他，坐地鐵的時候還會找機會靠在他的懷裡，呵呵……這個女流氓。

  顧池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在被窩裡偷笑。但是，根據江倩兮喜歡的影視劇角色，顧池分析出她更喜歡靦腆內秀一點的男孩，所以，顧池經常在她的追求中後退，等她冷了又吊她一下。顧池就這樣不遠不近地吊著江倩兮，看著她為自己瘋為自己狂為自己哐哐撞大牆。

  就這樣過了一陣，顧池覺得江倩兮該跟他告白的時候，她還是沒動靜，每天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做各種小動作，就是不敢更進一步。

  顧池決定再幫她一把，於是在他生日那天請室友們吃飯，身為壽星的他自然是喝醉了，室友們都很有眼力見地開溜了，把他丟給了江倩兮。顧池覺得自己這麼大個子，體重也有一百五十斤了，江倩兮肯定扶不動他，自己訂飯店時特地訂了個離酒店只有二十米的地方，江倩兮平時都急不可耐的，時常吃自己的豆腐，這麼好的機會肯定不會放過。

  結果他錯了，錯得離譜，也不知道江倩兮那個東北虎妞是吃什麼長大的，噔噔噔一頓扛，把他連拖帶拽地弄上計程車，一路上也不知道讓他撞了多少次牆、門、車頂，他裝作醉又不好意思喊出來，只能咬牙忍著！

  到了宿舍樓下她又是一陣又拖又拽，一路把他扛回了寢室。

  室友們開門的時候，幾乎難以置信，江倩兮也難以置信：「你們不是都有事要辦嗎，怎麼都回來了？」

  室友們：「我們……回來拿東西，對，拿東西。」

  「哎呀，早知道順路就讓你們把他帶回來了，重死我了！」江倩兮喘著粗氣把顧池往離寢室門口最近的一張床上一放，然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顧池沉默地從床上坐起來，一臉鬱悶。室友們一個個憋著笑，卻看破不說破。

  顧池終於領悟了，江倩兮就是個慫貨，嘴巴上天天叫著要談戀愛，暗地裡小動作不斷，但是真讓她上的時候，她又不敢了。

  顧池扶著被撞疼的頭想了一晚上，又開始行動了。他無意間讓江倩兮看見自己書包里的幾封情書，故意在她面前接追求者的電話，甚至假裝答應一個女生聖誕節一起出去。

  在江倩兮第二天黑著眼圈問他和那個女生見面怎麼樣時，他才雲淡風輕地告訴他，自己沒去，去圖書館刷題了。

  看著江倩兮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顧池忍不住偷笑。他就不信這樣添柴加油了，江倩兮還能不為所動？

  果然，在一個情人節的夜晚，江倩兮緊張兮兮地約他出去。顧池出去的那天，特地穿了一件江倩兮特別喜歡看他穿的白襯衫，每次他穿這件白襯衫，江倩兮都會忍不住找機會摸他的胳膊，拉他的手。他還順便去理髮店剪了個清清爽爽的髮型，這才不急不緩地走到約定的地點。

  江倩兮果然如他所料般告白了，看著她緊張的神態、話都說不利索的樣子，顧池心裡開心壞了，心想逗逗她，故意拒絕了，說自己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其實自己想和她談戀愛都想瘋了，天天變著法子引誘她。

  看著江倩兮失落的眼神和故作堅強的樣子，他又立刻捨不得了，生怕自己這次拒絕了，下次她不來告白了怎麼辦？

  他連忙把她拉住：「行吧，如果是兮兮姐姐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看著江倩兮亮起來的眼神，顧池也跟著笑了。計劃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天了，顧池心滿意足，光明正大地牽起了江倩兮的手。

  在之後的日子裡，每次聽江倩兮提起她追他的時候有多辛苦、多用心，他就忍不住偷樂。傻瓜，是我讓你追的我呀，如果我從未心動，就算你是天仙下凡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