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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06:45:08 作者: (英)弗·福賽斯

  一次在每天的例行散步時,塔米安·戈弗雷博士問馬丁:「年輕人,如果你要去的正是我認為你要去的地方,那麼你必須掌握你很可能會遇到的不同層次的妄言和狂熱。核心就是自我吹噓的聖戰,但不同的派系是通過不同的路徑和行為達到這個目標的。他們相互間差別很大。」

  「這好像是從瓦哈比主義開始的。」馬丁說。

  「從某種意義上是這樣,但我們不能忘記瓦哈比主義是沙烏地阿拉伯的國教,而奧薩馬·賓·拉登已經向沙特宣戰,稱他們是異教徒。有許多教派是從超越了穆罕默德·瓦哈比教條的極端派系裡演變出來的。

  「瓦哈比本人是十八世紀的一個傳道士,來自內志沙漠,那是阿拉伯半島上最荒涼最嚴酷的內陸。他留下了《古蘭經》里許許多多最嚴酷的和最偏執的教義。但此一時彼一時。他已經落伍了。沙特的瓦哈比主義沒有向西方或基督教宣戰,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地去屠殺任何人,更不用說是婦女和兒童了。瓦哈比只是留下了偏執的溫床,而今天的恐怖頭目正是把年輕的幼苗安插在這個溫床上,然後把他們培養成殺手。」

  「那為什麼他們沒有被限制在阿拉伯半島上?」馬丁問道。

  納吉布·庫雷希插話說:「因為三十年來,沙烏地阿拉伯用石油和美元使它的國家教義國際化,這包括了世界上的每一個穆斯林國家,也包括我的出生地阿富汗。他們都還沒能明白一個惡魔正被釋放出來,也沒意識到它會轉變成大規模殺戮。」

  「那為什麼『基地』組織要對自己教義的發源地和資助國宣戰呢?」

  「因為其他先知們已經崛起了,更偏執、更極端的先知們。他們布道的教義是,對所有非伊斯蘭教完全不容忍,進攻和摧毀他們是義務。沙特政府由於與西方打交道,並且允許美軍在它神聖的領土上駐紮,所以備受譴責。當然,穆斯林世界每一個世俗政府都遭到同等對待。因為對那些狂熱分子來說,他們和基督徒、猶太人一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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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你覺得在我的這次旅行中,會遇到一些什麼人呢,塔米安?」馬丁問道。

  塔米安·戈弗雷博士發現了一塊椅子大小的石頭,於是坐上去歇歇腳。

  「有許多團體,但其中有兩個是核心組織。你知道『薩拉菲』這個詞嗎?」

  「我只是聽說過。」馬丁說。

  「他們是想回到原點的一個組織,想恢復伊斯蘭的黃金時期。回到初期執政的四大哈里發時期,也就是大約一千年之前。大鬍子、涼鞋、長袍、嚴厲的穆斯林法規,抵制西方和西方帶來的任何現代化事物。當然,地球上是沒有這樣的天堂的。但狂熱分子不會因為不現實就躑躅不前,在追求瘋狂夢想的過程中,納粹分子、獨裁政權、波爾布特的追隨者屠殺了千百萬人,其中有一半是他們自己的親屬和朋友,只是因為這些人不夠極端。」

  「你說的『薩拉菲』,應該是指塔利班吧?」馬丁說。

  「塔利班只是他們的一小股。人彈襲擊者通常就是這種人,頭腦簡單,信任他們的頭目,服從他們的精神導師,不是很聰敏,但絕對聽話,堅信他們所有的狂亂仇恨都能取悅萬能的真主。」

  「還有更糟的嗎?」馬丁問道。

  「哦,當然嘍。」塔米安·戈弗雷博士說。她站起身,開始帶領這個小小的團隊返回城堡。雖然隔了兩條山谷,但還是能夠看到城堡的塔樓。

  「那些極端分子,真正的極端分子,我用一個專用的詞語來表達,就是『塔克菲爾』。不管在瓦哈比時代它是什麼意思,現在它已經改變了。『薩拉菲』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不跳舞,不聽音樂,不與西方婦女為伴。根據一個人的服裝、長相及其宗教信仰,能立即分辨出他是什麼人。但從內部安全的角度來看,辨明身份只完成了戰鬥的一半。

  「但還有些人,會融入西方的習俗,不管他心裡有多厭惡,但他為了不致引起懷疑而完全西化。九一一事件的所有十九個自殺炸彈襲擊者之所以能從人們的眼皮底下混過去,是因為他們的樣子和舉動與常人無異。倫敦大爆炸的四個炸彈襲擊者也是一樣,看上去都是正常的年輕人,去健身房,打板球,彬彬有禮,樂於助人,其中一人還是一個專業教師,整日笑容可掬,實際上卻在策劃大屠殺。這些人才是最危險的。

  「這些人經常理髮,不留鬍子,儀表整潔,身著西服,受過教育,獲有學位。這種人是變色龍,他們只是暫時違背他們的信仰,一旦時機成熟就會為了他們的信仰去實施屠殺。哦,我們到了,我的腿也走累了。該是作午間禱告的時候了。麥克,由你主持作禱告。等會兒可能還要向你提問呢。」

  二○○七年元旦剛過,一份電子郵件從倫敦西伯特和艾伯克龍比公司的辦公室發往雅加達。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貨輪,將於三月一日從利物浦起航,載運「捷豹」轎車前往新加坡。在新加坡卸完貨後,她將空載駛向加里曼丹島,在貨艙里裝上木材,然後去泗水,在甲板上裝載絲綢。

  在美國喀斯喀特山脈的帕賽頓荒野,建築工程隊在二○○七年一月底完成了那座木屋的改造任務。他們總算鬆了一口氣,為了趕進度,工人們都在工地上過夜,暖氣系統開始供暖之前,都要忍受極度的寒冷。但獎金很可觀,很誘人。因此儘管條件艱苦,他們仍然十分賣力。工程終於如期完成了。

  乍看上去,這座木屋跟原先沒什麼不同,只是變大了一點。實際上,它的裡面已經變了樣。為供兩名情報官住宿,原先的幾個臥室就夠用了;為了滿足八個警衛每天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監視,另外建造了一座簡易小屋,還在旁邊搭了一個餐廳。

  寬敞的客廳保留著,又擴建了一間娛樂室,裡面設有撞球、圖書館、等離子電視和DVD播放機。這兩個房間都用了隔熱保溫的松木。

  第三處擴建的房間看上去是用不保暖的帶皮樹木搭建的。它的外牆採用劈開的樹幹貼面,而內牆則是鋼筋混凝土澆築。這個囚室從外面不可攻入,從裡面也無法逃遁。

  從警衛居室有一扇鐵門可以通向囚室,門上有一個送飯口和一個窺視孔。門內是一個寬敞的房間。裡面有一張鐵床,床腿鑄在了混凝土地面里,徒手絕對無法移動。牆上的擱架也與混凝土澆鑄在一起,也是無法移動的。

  然而地上鋪著地毯,一個不可打開的地下凹槽里還不斷向里吹暖風。這個房間在鐵門對面還有一扇門,囚犯可隨意開啟或關閉。這道門只通往那個放風的院子。

  院子裡空蕩蕩的,在離圍牆較遠的院中央有一把混凝土凳子。圍牆高十英尺,牆面很光滑,任何人都無法爬上牆頭。

  至於衛生設備,房間裡有一個凹陷處,在地面上挖了一個孔,可供方便,上面還有一個淋浴噴頭,但開關則由外面的警衛控制。

  因為所有的建築材料都是由直升機運來的,所以從外面看,雪地上只是多了一塊停機坪。除此之外,這座木屋矗立在五百英畝的土地上,雖然四周一百碼範圍內樹木都被砍光,但從外圍看上去,周圍全是松樹和雲杉。

  隨後警衛人員來到了。他們大概是全國規格最高的十名監獄看守,包括來自蘭利的兩名中級情報官,另外八名是初級特工,剛從中情局培訓學校「農場」通過了心理和體能測試。他們原本希望他們的第一份工作能令人血脈賁張,可眼前只是一片林海雪原。不過,他們具備一流的體能,渴望能出色地完成任務。

  關塔那摩灣的軍事審判在二○○七年一月底前開始了,是在審訊樓一個大房間裡進行的,不少這樣的大房間已經重新裝修成了司法室。如果有誰指望看到像電影《義海雄風》裡面傑賽普上校那樣近乎瘋狂的表演[2],他肯定會大失所望。審判的程序是低調的、有秩序的。

  共有八名囚犯被認為「沒有進一步的危險」而可以考慮釋放,其中七個大聲叫嚷他們是無罪的。只有一個人傲慢地保持著沉默。他的案子被安排在最後聽證。

  「囚犯伊茲瑪特·汗,你希望審訊翻譯成哪種語言?」主持審判的上校問。他坐在房間盡頭的講台上,背面的牆上是美國國徽,他的兩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少校,女的是一位上尉。他們三人都來自美國海軍陸戰隊司法處。

  囚犯面對著他們,他身邊的海軍陸戰隊衛兵把他拉起來站直了。兩張台子已面對面地放置好了,以供控方和辯方律師就席,控方律師由軍方派出,而辯方律師則來自民間。囚犯慢慢聳了聳肩,盯著那位女上尉看了好幾秒鐘,然後把目光定在了法官頭頂上方的牆面上。

  「本法庭知道囚犯懂阿拉伯語,所以本法庭將使用這種語言。有反對意見嗎,律師?」

  這是向辯護律師提問的。律師搖搖頭,在他接手這個案子時,就有人針對這位當事人向他提出了警告。根據他從各方面所收集到的消息,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機會。當然,如果當事人能夠配合,那麼情況會好一些,至少自己不會太尷尬。他搖了搖頭。沒有反對意見,可以用阿拉伯語。

  那位阿拉伯語翻譯走上來,站在幾個海軍陸戰隊衛兵旁邊。用阿拉伯語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關塔那摩灣只有一個普什圖語譯員,他已經與美國人耗了很長時間,沒能從他的阿富汗同胞的那裡套出什麼話來。現在他無事可作了,感受到了完成任務的輕鬆。

  關塔那摩灣只有過七個普什圖人囚徒,這七個人都是五年前在昆都士被錯誤地歸到外國武裝分子一邊的。四個已經回去了,都是些頭腦簡單的農家男孩,他們都真誠地放棄了穆斯林極端主義;另兩個患有嚴重的心理障礙,仍在接受心理治療。這個塔利班軍隊的指揮官是最後一個了。

  控方律師開始發言,譯員隨之說了一連串噝噝作響的阿拉伯語。其大意是:美國人要把你發回大牢里,關上一輩子,你這個驕傲自大的塔利班狗屎。伊茲瑪特·汗緩緩低下頭,把目光轉向譯員那邊。這雙眼睛說明了一切。黎巴嫩出生的美國譯員繼續翻譯。這個阿富汗人也許會被套上一件滑稽可笑的橙色連身囚衣,戴著手銬腳鐐,但你永遠無法知曉這個混帳在想些什麼。

  檢察官的發言很簡短。他強調了被告長達五年的沉默,還拒絕提供任何針對美國的恐怖活動的同夥姓名。還有,被告是在參與一場殘忍殺害一個美國人的監獄暴動時被抓獲的。說完他就坐下了。他對結果沒有疑問,這個人應被繼續關押。

  辯方律師的辯護詞稍長。作為一個阿富汗人,被告與「九一一」暴行沒有任何瓜葛,這點值得慶幸。當時被告正在參與的戰爭純屬阿富汗內戰,他與「基地」組織的阿拉伯人也沒有任何關係。至於毛拉奧馬爾,以及阿富汗政府對賓·拉登及其同夥的庇護,那是獨裁政權的行為,而伊茲瑪特·汗先生只是一名軍官,不屬於決定政策的領導層。

  「我真誠地希望法庭承認這個事實,」律師總結說,「如果這個人是一個問題,那也只是阿富汗的問題。現在阿富汗已經有了新的民選政府。我們應該把他遣返回去交給那邊處理。」

  三位法官退庭了。他們離開了三十分鐘,回來時,那位女上尉因憤怒而漲紅了臉。她無法相信她剛才聽到的話。但上校和少校曾經與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見過面,知道他的命令。

  「囚犯伊茲瑪特·汗,站好。本法庭獲悉,卡爾扎伊總統已經同意,如果你回到你的祖國阿富汗,你將被判處終身監禁。因此,本法庭再也不願為了你而加重美國納稅人的負擔。我們將把你遣返回喀布爾。你返回將會與你到來一樣,戴著鐐銬。本案到此結束。休庭。」

  大為震驚的不止上尉一個人。控方律師在想這案子會對他今後的職業生涯產生什麼影響;辯護律師感到格外輕鬆;那個譯員愣了一會兒,還以為這個瘋子上校會下令卸去手銬,如果那樣的話,那麼他——一個貝魯特良民的兒子,將會無地自容。

  英國外交部坐落在倫敦查理國王大街,離白廳很近,從查理一世被砍頭的議會廣場窗戶可以一眼望到。在前一年夏天成立的那個禮賓小組,在過完二○○七年元旦後又開始上班了。

  他們的工作是與美國人協調即將到來的二○○七年西方八國會議的細節事宜。二○○五年,全球最富有的八個國家在蘇格蘭鷹谷酒店召開了峰會,這次會議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是成功的。這個意義,與往常一樣,就是詰問的抗議人群逐年增多。在鷹谷酒店周圍,珀斯郡如畫的風景被充當警戒線的綿延幾英里的鐵柵欄玷污。進出酒店的路不得不設置了隔離欄和警衛。

  在兩個過氣明星的帶領下,抗議隊伍呼喊著「聯合全球一百萬貧困抗議者」的口號,向附近的愛丁堡進軍。這僅僅是反貧困的遊行隊伍,之後是反全球化的抗議人群,他們揮舞著標語,向酒店投擲麵粉包。

  「這些傻瓜難道不明白全球貿易正是為反貧困創造財富嗎?」其中一位外交官憤憤地說。答案是,顯然不明白。

  熱那亞會議是不堪回首的。所以二○○七年的舉辦國美國拋出了他們的宗旨:簡約、優雅、高效。會議的地點可以豪華、富麗堂皇,但必須絕對隱蔽和避人眼目、安全可靠、嚴密可控。這個禮賓小組關心的是細節問題,還有美國的中期選舉,就在即將到來的四月舉行。所以英國外交部的這個禮賓小組接受了上述要求,投入緊鑼密鼓的行政工作中。

  在遙遠的東南方,美國空軍兩架巨大的「運輸星」飛機開始向阿曼蘇丹國降落。它們是從美國東海岸出發的,中途在亞速爾群島上空由一架加油機給它們添加了燃油。這兩架巨型運輸機從夕陽西下的佐法爾山丘飛過來,面向東方,要求在美英的圖姆萊特沙漠空軍基地著陸。

  在兩架大型飛機的多個貨艙里,裝載著足夠配備一支軍隊的物品。一架運輸機上載著生活設施,從活動臨時營房到發電機、空調、冷凍機、電視天線,甚至還有供十五人技術小組使用的葡萄酒開瓶器。

  另一架貨機裝運的是被稱為「尖端品」的貨物:兩架「掠食者」無人駕駛偵察機及其導航和攝影設備,還有操作人員。

  一個星期後,腳手架搭起來了。在這個空軍基地一個偏遠的角落裡,在平民視線不及的地方,平房搭建起來了,空調機嗡嗡響著運轉起來了,廁所修建起來了,廚房配置了廚師,在環形的掩體內,兩架「掠食者」在等待著分派給它們的任務。天線設施已經與美國佛羅里達州的坦帕和蘇格蘭的埃澤爾連通了。某一天,它們將接到命令,得知要監視什麼,之後就會不分晝夜、不論晴雨地去拍照並把照片傳輸回去。在此之前,人和機器都在炎熱的沙漠裡等待著。

  麥克·馬丁的最後準備工作用了整整三天時間,因為事關重大,所以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搭乘那架「格魯曼」專機飛了過來。秘密情報局中東處處長史蒂夫·希爾也從倫敦趕了過來。兩位間諜頭子與他們的高級情報官麥克唐納和菲利普會合了。

  房間裡就他們五個人,由戈登·菲利普親自操作他稱為「幻燈片演示」的那台機器。這台幻燈機比起以前的機器有了很大的改進,它能夠把高清晰度的彩色幻燈片一張接一張投放到等離子屏幕上。只要按動遙控器上的按鈕,便能夠顯示圖片的任何指定部分,還能把這個細節放至全屏。

  最後的準備工作,重點是讓麥克·馬丁觀看情報機構提供的、他也許會遇到的人的全部資料。

  這些資料的來源並不僅僅是美英情報機關——四十多個國家的情報機構一直在把他們的發現傳輸到中央資料庫里。除了像伊朗、敘利亞那樣的無賴國家,還有索馬利亞那樣內亂不斷的國家,世界上許多國家都在共享伊斯蘭極端主義恐怖分子的信息。

  摩洛哥提供了自己國家的一些目標人物;葉門傳來了他們南方地區的一些姓名和人物肖像;沙烏地阿拉伯儘管羞於啟齒,也還是報送了一份本國名單上的恐怖分子照片。

  馬丁凝視著屏幕上閃現的這些人。有些是在警署里拍攝的大頭照,其他的是用長焦距相機在大街上或賓館裡抓拍到的。還放映了同一張臉可能的變化:留鬍子或不留鬍子,穿長袍或西裝,長發、短髮或是光頭。

  這些人,有的是極端教派的毛拉和伊瑪目,有的只是跑腿打雜的小嘍囉,還有的是已知的為恐怖分子提供資金、運輸和安全屋的人。

  當然還有那些大人物,那些掌控全球各分支機構並直接與最上層聯絡的人。

  有些已經死了,如行動處處長穆罕默德·阿蒂夫,在阿富汗被美國人的一枚炸彈炸死。他的繼任人被判終身監禁,不得假釋。接下來的繼任人也已經死了。再就是現任的。

  屏幕上也出現了塔菲克·庫瓦博士的臉,這人已在五個月前從巴基斯坦白沙瓦一座房子的陽台跳樓身亡。接下來的幾副面孔,是「基地」組織在沙烏地阿拉伯的新頭目薩烏德·哈穆德·烏塔伊比,他很可能還活著。

  也有些名下是空白的,只有頭部的輪廓,白色背景上一個黑洞洞的頭。這其中包括「基地」組織在東南亞的頭目漢巴利,這人很可能就是最近印尼峇里島爆炸案的幕後策劃者。令人驚奇的,還有「基地」在英國的負責人。

  「六個月之前,我們知道了他是誰,」戈登·菲利普說,「但他很快就消失了。他回到了巴基斯坦,日夜都在躲避追捕。巴基斯坦聯合情報局總有一天會抓住他的。」

  「而且會把他押解到我們在巴格拉姆的空軍基地。」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哼了一句。他們都知道,喀布爾北方的這個美軍基地里有一些非常特殊的設施,每一個被關進去的人最終都會全盤招供的。

  「你要留意這個人。」當一個一臉嚴肅的伊瑪目出現在屏幕上時,史蒂夫·希爾提醒說。這是來自巴基斯坦的一張抓拍照片。

  「還有這個。」

  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看上去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也是一張抓拍的照片,好像是在一座碼頭旁邊,背景是碧藍的海水。這張照片是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從杜拜提供的。

  他們休息,吃飯,睡覺,然後再繼續工作。只有在管家端著盤子走進房間送食物時,菲利普才會關掉電視屏幕。塔米安·戈弗雷博士和納吉布·庫雷希則留在他們自己的房間裡,或一起去山丘上散步。最後,準備工作全部結束了。

  「我們明天坐飛機走。」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說。

  戈弗雷女士和納吉布·庫雷希來到直升機停機坪為馬丁送行。論年紀,馬丁可以做這位《古蘭經》學者的兒子了。

  「麥克,你多保重。」她說,然後咕噥了一句,「唉,瞧瞧我,都要哭了。願上帝與你同在,小伙子。」

  「如果所有的努力都沒能成功,那麼願真主眷顧你。」庫雷希說。

  這架「貝爾」直升機只能搭乘兩位領導和馬丁。兩名高級情報官將駕車去埃澤爾,繼續他們在那裡的工作。

  直升機降落在避開旁人耳目的地方,三個人跑向中情局的那架「格魯曼」飛機。蘇格蘭的暴風雪讓他們都穿上了防水的連帽外套,所以沒人注意到其中一個人穿的不是西方服裝。

  「格魯曼」的機組人員以前見到過長相奇特的乘客。他們知道,如果有副局長和這位英國客人的陪同,那麼最好不要對這位將與他們一起飛越大西洋的、留著大鬍子的阿富汗人表露出驚奇。

  他們沒有飛往華盛頓,而是飛到了古巴東南沿海一個偏遠的半島。二○○七年二月十四日,黎明時分,他們降落在關塔那摩灣,並直接滑進了一座機庫,庫門立即關上了。

  「恐怕你得留在飛機上,麥克。」馬雷克·古米尼說,「天黑後我們才能把你弄出來。」

  熱帶地區天黑得很快,到下午七點時已是漆黑一片了。這時候,四個來自「特別任務小組」的中情局特工進入了伊茲瑪特·汗的囚室。他站起來,感覺到不太對勁。正常的警衛已在半小時前撤出了牢房外面的廊道。這可是從未發生過的情況。

  這四個人並不粗魯,但他們也不願多費唇舌。兩個人抓住那個阿富汗人,一個扣住雙臂,另一個抱住雙腿。那塊氯仿布只用了二十秒就起了作用。掙扎停止了,囚犯的身體軟了下來。

  他被放到了一副擔架上,然後被抬上了一輛推車。一塊白布蓋在他的身上,他被推到了外面。一隻大木箱在等待著他。整棟牢房暫時沒有警衛人員。誰也沒有看見什麼。幾秒鐘後,這個阿富汗人已經在木箱裡面了。

  作為一隻木箱,它的設施並不差。從外面看,它只是一隻貨運大木箱,就連標記都絕對規範。內部是隔音的,以防止任何聲音外泄。頂部有一塊小小的活動木板,可透入新鮮空氣。但這塊木板不會被拿掉,除非木箱已經安全地裝上飛機飛在空中了。裡面有兩把舒適的扶手椅,用電焊焊在了地上,還有一盞小功率電燈。

  失去知覺的伊茲瑪特·汗被放進了那把配有帶子的椅子裡。他們把他綁了起來,不是太緊,以免影響血液循環,也不是太松,以免他掙脫。他仍然昏睡著。

  一切都弄好之後,第五個中情局特工,那個要全程待在木箱裡的人,朝他的同事點了點頭,隨後木箱的開口被關上了。一輛叉車把木箱提至離地一英尺,然後朝停機坪駛了過去。一架「大力神」運輸機在那裡等待著,這是特種部隊使用的AC-130「魔爪」,配置著超長距離的備用油箱,能輕鬆地到達目的地。

  神秘的航班進出關塔那摩灣,就像敲鐘那樣正常。在收到這個突兀的起飛要求之後,控制塔很快發出了允許起飛的指令,於是大力神升空了,朝華盛頓州的麥科德空軍基地飛去。

  一小時後,一輛遮得嚴嚴實實的轎車開到了關塔那摩灣E營,在同一棟牢房前停了下來,另一組人下了車。在那間空囚室里,進來一個穿著橙色連身囚衣和軟底涼鞋的男子。剛才失去知覺的阿富汗人,在被蓋上白布抬走之前,已被拍了照片。他們參照這些照片對這個冒名頂替者的鬍子和頭髮作了些修剪。落在地上的每一根毛髮都被撿起來拿走了。

  一切都結束後,這幾個人低聲向他道別,然後就離開了,從外面鎖上了牢門。二十分鐘後,警衛人員回來了,他們感到有些神秘,但沒有好奇,也沒去打聽。

  他們望著這名熟悉的囚犯,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當AC-130運輸機對準麥科德的總部基地緩緩下降時,清晨的太陽剛剛從喀斯喀特山脈的峰頂升起。基地司令官已獲知這是中情局的貨物,是他們荒野森林裡那個研究所的最後一件高科技設施。即使是他這個級別,也無須知道得太多,於是他也沒多問。書面手續一應俱全,「奇努克」直升機就在旁邊等待著。

  在航程中,阿富汗人甦醒過來了。箱頂上的那塊活動板開啟著,大力神機艙內的空氣已經加了壓,空氣很充足,也很新鮮。那個負責押送的人微笑著,遞上食品和飲料。囚徒要了汽水,用吸管吸飲。

  使押送人感到驚奇的是,那囚徒還能說幾句英語,顯然是在關塔那摩羈押的五年間學到的。犯人在旅程中只問了兩次時間,還有一次他低下頭作祈禱。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說。

  在飛機降落前,箱頂上的木板歸位了,等在旁邊的叉車司機絕對想不到,他從大力神機艙尾部叉起來準備裝上奇努克直升機的會是一件非同尋常的貨物。

  艉艙門又關上了。木箱內的一盞照明小燈依然亮著,但從外面是看不到光亮的,也聽不到聲音。那個囚犯的表現,就像押送員後來向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報告的那樣,像一隻乖乖的貓,一點兒麻煩也沒有。

  雖然是二月中旬,但天氣晴好,萬里無雲,只是寒風刺骨。在那座木屋外面的停機坪上,巨大的雙槳式奇努克直升機降落下來,開啟了後艙門。那隻大木箱仍留在飛機上。讓兩名乘客直接從木箱裡出來卸到雪地上比較簡便。

  當木箱的後壁打開時,兩個人都已凍得瑟瑟發抖。關塔那摩的劫持小組也隨著大力神運輸機和奇努克直升機飛了過來。他們等待著辦理最後的手續。

  在綁繩鬆開之前,囚犯被戴上了手銬和腳鐐。然後他聽從吩咐站起身來,走下跳板,來到雪地里。駐守的警衛人員,共有十個,站成了一個半圓,槍口都指著他。

  在如此龐大的押送陣容下,他們走得很慢。阿富汗人走過停機坪,走進木屋,進入為他準備的居室。房門關上,冷空氣被擋在了門外,他這才停止了顫抖。

  在這間寬敞的囚室里,有六名警衛站在他的周圍監視著他,最後他的鐐銬被卸去。之後,警衛們緩慢地倒退著離開了房間,鐵製的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屋子還算不錯,但無論怎樣,還是一間囚室。他回憶起在法庭上的宣判。那個上校法官告訴他,他將被送回阿富汗。他們又說謊了。

  晌午時分,熾熱的陽光照耀著古巴,這時候,另一架大力神運輸機呼嘯著掠過天空準備著陸。這架飛機也配有長途航程的裝備,但與那架魔爪不同,它沒有武裝到牙齒,而且也不屬於美軍特種部隊。它來自美國空軍運輸部,載運一名乘客去地球的另一邊。

  艙門「呼」的一聲被打開了。

  「囚犯伊茲瑪特·汗,站起來!面朝牆。擺好戴手銬的姿勢。」

  一條鏈子纏在囚犯腰部,鐵鏈垂落下去與腳踝上的鐐銬拴在一起,另一副銬住手腕,讓兩手緊靠在一起垂在身前。囚犯這個姿勢只能拖著腳步行走。

  在六名武裝衛兵的警戒下,走到牢房的盡頭只是一段很短的距離。那輛戒備森嚴的卡車車廂尾部裝有踏板,在司機與囚犯之間有網狀隔板,車窗也是全封閉的。

  當囚犯被命令從車上下來,走到機場上時,他在強烈日光的刺激下不停地眨著眼睛。

  他搖搖他那頭髮蓬亂的腦袋,看上去一臉迷惘。眼睛習慣了強光以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了等待在那裡的大力神飛機,還有一群美國軍官在凝視著他。其中一個軍官走上來招手示意。

  他順從地走在被太陽烤得發燙的瀝青路面上。雖然他戴著手銬腳鐐,但仍有六名衛兵一直走在他的周圍。他轉過身來,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他度過了五年悲慘歲月的地方。然後,他慢慢地走入飛機的機艙。

  在機場控制塔調度室下面一層的一個房間裡,兩個男人站在那裡注視著他。

  「你們的那個人上路了。」美國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說。

  「萬一他們最後發現了他的真面目,」英國秘情局中東處處長史蒂夫·希爾說,「唯願真主對他慈悲。」

  [1] 在公海上,懸掛本國國旗以表明國籍的船舶受船旗國的專屬管轄和保護,無國籍的船舶在公海上會被認為是海盜船,不受任何國家的保護。但實際上,有些國家允許別國商用船舶懸掛其旗幟,於是,很多外國船舶為了逃避本國的稅務和其他強制措施而購買這些國家的旗幟,這種船旗被稱為方便旗。

  [2] 《義海雄風》是美國1993年的一部軍事法庭電影,片中的基地指揮官傑賽普上校以近乎瘋狂的偏執為軍隊中的不當行為進行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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