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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失去的和得到的

2024-10-02 04:56:05 作者: (美)R·A·薩爾瓦多

  「讚美羅絲,」瑪烈絲主母激動地喊道。她感覺到了遠方縛靈屍的喜悅,「他找到崔斯特了!」主母依次瞪視自己的左右兩側。她的三個女兒在面容扭曲、威勢迫人的母親面前紛紛向後退去。

  「札克納梵找到你們的弟弟了!」

  瑪雅和維爾娜相視而笑,慶幸這一場劫難終於有了完結的時候。自從縛靈秘法被施展以來,杜堊登家族的一切正常和必要事務實質上都停止了。每一天,她們緊張不安的母親都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完全沉浸在縛靈屍的獵殺中。

  在前廳的另一端,如果有人用心觀察布里莎的笑容,就會看到另一種不同的意味,一種幾乎可以說是失望的意味。

  杜堊登家的長女很幸運,瑪烈絲主母只是專注於遠方的事情,而且正越來越深地沉入冥想之中,盡情享受著縛靈屍拋出的每一點憤怒。她很清楚,自己叛逆的兒子正是這些憤怒攻擊的唯一目標。瑪烈絲的呼吸變得越來越興奮。很明顯,札克納梵和崔斯特在拼死一戰。主母幾乎要無法呼吸了。

  有什麼東西阻止了札克納梵。

  「不!」瑪烈絲尖叫一聲,跳出她華麗的王座。她向周圍瞥了一眼,尋找能夠打擊的人或者能夠砸碎的物品。「不!」她再次尖叫,「這不可能!」

  「崔斯特逃脫了?」布里莎問。她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顯得那麼得意。瑪烈絲隨之而來的瞪視讓布里莎知道,自己的腔調還是暴露了太多想法。

  「縛靈屍被摧毀了麼?」瑪雅惶恐地喊道。

  「沒有,」瑪烈絲回答。主母一向堅定的聲音里顯示出一絲明顯的顫抖,「但你們的弟弟再一次逃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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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縛靈秘法就還沒有失敗。」維爾娜試圖安慰過度興奮的母親。

  「而且縛靈屍已經追上他了。」瑪雅也順著維爾娜的話說道。

  瑪烈絲坐回到王座里,抹去眼睛周圍的汗水。「退下吧,」她命令自己的女兒們。她不希望讓女兒們繼續看到自己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瑪烈絲知道,縛靈秘法正在偷走自己的生命。現在,她的每一個想法,每一點希望,她的生死存亡全都繫於縛靈屍能否成功。

  其他人離開之後,瑪烈絲點起一根蠟燭,拿出了一面精緻華貴的小鏡子。最近這幾個星期里,她究竟變成了一副什麼樣子啊——她很少吃東西,憂慮的皺紋深深地刻蝕進她曾經光滑如鏡的烏木色皮膚。從外表上看,瑪烈絲主母在這幾個星期里的衰老程度要比過去的整整一個世紀都更嚴重。「我就要變得像班瑞主母一樣了,」她充滿厭惡地悄聲說道,「枯萎又醜陋。」在瑪烈絲漫長的生命中,她也許是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孜孜不倦地尋求權力和她的殘酷神明——蜘蛛神後的寵信,到底有什麼價值。但這種想法像出現時一樣,在轉眼間就消失了。瑪烈絲主母已經走得太遠,不可能再為這種愚蠢的悔恨停下腳步。憑藉自己的力量和對神明的狂熱,瑪烈絲推動她的家族躋身於執政大家族之列,並且讓自己得到了高貴的執政議會席位。

  但她現在依然處在絕望的邊緣。過去幾年的種種事端幾乎就要將她壓垮了。她再一次抹了抹眼睛周圍的汗水,向小鏡子裡面望進去。

  她到底變成了怎樣一個可憐的怪物啊。

  這都是崔斯特帶給她的——她提醒自己。正是因為她最年輕兒子的行為觸怒了蜘蛛神後,她才會被一直逼到毀滅的邊緣。

  「追上他,我的縛靈屍,」瑪烈絲冷笑著悄聲說道。在這個憤怒的時刻,她幾乎不在乎蜘蛛神後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一個怎樣的未來。

  現在,瑪烈絲·杜堊登主母在這個世界上最渴望的事,莫過於崔斯特的一死。

  他們沒頭沒腦地在蜿蜒曲折的隧道中奔跑,心中只盼望沒有怪物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們背後的危險是如此真實,讓這三個逃難的傢伙就連平時在荒野地帶行進的警惕心都無法保持了。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們還在奔跑。貝爾瓦要比他的朋友們老邁得多,而且崔斯特每邁出一步,他的兩條短腿都要邁兩步才能跟上,而喀拉卡的步幅甚至比卓爾精靈的還要大出一半。老侏儒首先支持不住了。不過這並沒有拖慢他們的速度,喀拉卡將地底侏儒扛到了背上,繼續往前跑。

  他們不知道跑了多少里,才終於第一次坐下來休息。他們找到一個小洞,躲到了裡面。崔斯特守在了洞口。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臉上滿是哀戚的神情。貝爾瓦明白自己這位卓爾朋友內心深處的傷痛,便走過去,想要安慰他。

  「情況出乎你的意料麼,黑暗精靈?」地底侏儒輕聲問道。老侏儒沒有得到回答,但他知道,現在需要有人和崔斯特說說話。他繼續說道:「在那個大洞裡,你遇到的那個卓爾精靈,你說他是你的父親?」

  崔斯特憤怒地瞪了一眼地底侏儒,但是當他看到貝爾瓦對他的關心時,面容也柔和下來。

  「札克納梵,」崔斯特解釋說,「札克納梵·杜堊登,我的父親和導師。是他訓練我學會了使用刀劍,給了我足以銘記終生的教誨。札克納梵是我在魔索布萊城唯一的朋友,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和我有著共同信念的卓爾精靈。」

  「他要殺死你,」貝爾瓦直白地說道。崔斯特瑟縮了一下。地底侏儒急忙試圖給他一些希望,「也許他沒有認出你?」

  「他是我的父親,」崔斯特把剛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這四十年裡我最親密的同伴。」

  「那又是為什麼,黑暗精靈?」

  「那不是札克納梵,」崔斯特回答,「札克納梵死了,被我的母親獻祭給了蜘蛛神後。」

  「石頭在上。」貝爾瓦悄聲說道。崔斯特父母的關係把他嚇壞了。崔斯特毫無隱瞞地向貝爾瓦講述了以往發生的一切,讓地底侏儒相信,瑪烈絲的獻祭在卓爾精靈的城市中並不是很非同尋常的事情。一陣戰慄掠過貝爾瓦的脊骨,但為了他飽受磨難的朋友,他竭力掩飾起了自己厭惡的情緒。

  「我還不知道瑪烈絲主母到底用札克納梵的外表偽裝了怎樣一個怪物。」崔斯特繼續說道。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貝爾瓦不太自然的面容。

  「無論那是什麼,肯定是一個強大的敵人。」地底侏儒說。

  正是這一點讓崔斯特深感困擾。他在奪心魔洞穴中與之戰鬥的那個卓爾武士每一招一式毫無疑問都是來自於札克納梵·杜堊登,這一點精確無疑。

  崔斯特的理性能夠清楚地否認札克納梵會與他為敵。但他的心卻告訴他,他曾與之刀劍相向的那個怪物的確就是他的父親。

  「戰鬥是怎麼結束的?」在停頓了很長時間以後,崔斯特才問道。

  貝爾瓦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那場戰鬥,」崔斯特向他解釋,「我只記得那個奪心魔讓我昏了過去。」

  貝爾瓦聳聳肩,向喀拉卡看過去。「問問他吧。一道石牆出現在你和你的敵人之間,但石牆是怎麼出來的,我也只能猜一猜。」

  喀拉卡聽到了他們的交談,來到了他的朋友們身邊。「我讓那道石牆出現的。」他的聲音依然清理理智。

  「岩精的力量?」貝爾瓦問。地底侏儒知道岩精有操縱岩石的力量,但也不是完全理解喀拉卡到底做了什麼。

  「我們是一個和平的種族,」喀拉卡意識到,這也許是他此生唯一向自己的朋友們講述自己族群的機會。此時,他心中岩精的部分仍然要超過恐爪怪,但他已經感覺到恐爪怪的本能欲望正悄悄地爬回來。「我們只想塑造岩石。這是我們的使命,是我們的熱情所在。與大地共生就是我們的力量源泉。岩石會同我們說話,幫助我們完成使命。」

  崔斯特覷了貝爾瓦一眼。「就像你曾經召喚出來和我戰鬥的土元素。」

  貝爾瓦有些尷尬地「嗬嗬」笑了兩聲。

  「不,」喀拉卡嚴肅地說,他不打算轉移話題,「地底侏儒也能夠召喚大地的力量,但他們與大地是另一種關係。斯涅布力有著許多快樂的源泉,對大地的愛只是其中之一。」喀拉卡從同伴面前轉過頭,看著岩壁,「岩精是岩石的兄弟。岩石幫助我們,就像我們幫助岩石,這齣於我們相互的關愛。」

  「你說起大地和岩石,就好像它們是有感情的生物。」崔斯特的語氣中沒有任何諷刺的意味,他只是感到好奇。

  「是的,黑暗精靈,」貝爾瓦代替喀拉卡做了回答。在老侏儒的眼裡,喀拉卡仿佛回到了遭遇那個瘋狂法師之前的樣子,「儘管只有很少的生靈能聽到它們的話語。」

  喀拉卡點了點帶有鋒利長喙的頭。「斯涅布力能夠聽到大地悠遠的歌聲,」他說,「岩精能夠直接和它交談。」

  這完全超出了崔斯特的理解範疇。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卓爾精靈並不像地底侏儒和岩精那樣擁有與幽暗地域岩石的羈絆,但崔斯特有很多證據能證明貝爾瓦和喀拉卡的話——十年前,貝爾瓦曾經召喚土元素和他作戰。就在剛才的奪心魔巢穴中,一堵石牆擋住了他的敵人。

  「現在岩石和你說了些什麼?」崔斯特問喀拉卡,「我們有沒有把敵人甩掉?」

  喀拉卡走到岩壁旁,將耳朵貼上去。「現在岩石的聲音變得模糊了。」他的說話聲中充滿了哀傷。他的同伴都明白他沒有說出口的話——並非是大地的話音模糊了,而是喀拉卡的知覺在衰退,恐爪怪就要回來了。

  「我聽不到有別人在追趕我們,」喀拉卡繼續說,「但我不太能確定。我的耳朵不是那麼可靠了。」他突然怪叫一聲,轉身向洞穴深處走去。

  崔斯特和貝爾瓦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立刻跟了過去。

  「怎麼了?」地底侏儒壯著膽子向恐爪怪問道,但其實他已經猜到答案了。

  「我要走了。」喀拉卡回答道。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尖利刺耳,仿佛在證明他的話,「在那些怪物的洞穴里,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是岩精。我的岩精力量完全凝聚了起來。我就是大地。」貝爾瓦和崔斯特有些不明白他的話。

  「那堵……牆,」喀拉卡竭力想要解釋,「豎起那樣一堵牆需要由……一隊岩精長老才能做到。長老們要齊心協力,完成艱難的儀式。」喀拉卡停頓了一下,用力搖搖頭,仿佛在努力將恐爪怪推向一邊。他將一隻沉重的爪子拍在岩壁上,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但我卻做到了。我成了岩石,只消抬一下手,就擋住了崔斯特的敵人!」

  「現在,岩精要離開了。」崔斯特輕聲說,「岩精正再一次從你的心中離去,被恐爪怪的本能埋沒。」

  喀拉卡轉過身,再一次用鉤狀的喙不斷地敲擊岩壁。這個動作給他帶來了安慰。他不斷地重複這個動作,一遍又一遍節奏鮮明地敲擊著,仿佛是在努力用這種方式抓住他曾經的自我。

  崔斯特和貝爾瓦走出小洞,回到隧道中,給他們的巨型朋友一點私人的空間。不久之後,他們察覺到敲擊聲停止了。喀拉卡從洞中伸出頭,一雙巨大的鳥眼睛裡充滿了哀傷。他有些結巴的話語讓兩位朋友的脊樑掠過一陣寒意,因為他們既不能否認他的邏輯,也無法拒絕他的願望。

  「請……請,殺……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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