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為人知的秘密
2024-10-02 04:52:40
作者: (美)R·A·薩爾瓦多
「你真的要試嗎?」瑪索吉詢問道,他的聲音帶著極度的優越感和難以置信的語氣。
艾頓邪異的目光轉向眼前的學生。
「把你的氣出在別的地方,無面者。」瑪索吉躲開導師疤痕遍布的面孔,「可不是我害你喪氣的!我問這個問題很合理。」
「你已經學習魔法將近十年的時間了,」艾頓響應道,「但是你依舊害怕在術士學校的大師身邊探索冥界!」
「如果你真的是名大師,我也不會害怕。」瑪索吉大膽地說。
艾頓不理對方的評論,就和過去十六年中這個赫奈特家的小子每一次嘮叨的時候一樣置之不理。瑪索吉是艾頓和外界的唯一聯繫,瑪索吉背後有一個勢力強大的家族,而艾頓只有瑪索吉。
他們走進艾頓屋子最上層的房間。那裡只有一根蠟燭,光芒被整間房間中灰暗的掛毯和黑色的石磚及地毯給整個吸收過去。艾頓在一張小圓桌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把一本厚重的書放在面前。
「這個法術最好讓牧師來施展。」瑪索吉坐在沒有臉孔的老師面前,抗議道,「法師控制低層界,但亡者最好還是由牧師來管。」
艾頓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皺起眉瞪了瑪索吉一眼,扭曲的面孔在跳躍的燭光下更顯得歪曲變形。「看起來我沒有聽話的牧師可以用。」無面者諷刺地解釋道,「還是說你要再找另外一個第九層地獄的妖物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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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索吉靠回椅子上,無助而且惱恨地搖搖頭。艾頓說得有道理。一年以前,無面者召喚來一隻冰魔,想要尋求答案。這個邪惡的傢伙把整個房間冰凍起來,溫度低到在紅外線光譜下黑得發亮,而且還打破了一大堆價值連城的鍊金術器材。如果瑪索吉沒有召喚來那隻魔豹誘開冰魔的注意力,恐怕他和艾頓都沒辦法活著逃出那房間。
「好吧。」瑪索吉只好妥協道,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叫出你的幽靈,儘管問你的問題吧。」
艾頓並沒有忽略瑪索吉袍子不由自主地一陣抖動。他瞪著那學生片刻,又回去繼續施法的準備。
隨著艾頓的準備慢慢完成,瑪索吉的手也下意識地伸向口袋,握著和艾頓獲取無面者身份同一天取得的瑪瑙獵豹雕像。這個小小的雕像上面附著一個強力的咒文,可以讓持有者召喚一隻強壯的獵豹。瑪索吉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才會使用這雕像,因為他不清楚這咒文的限制和潛在的危險。「只有在別無選擇的時候。」瑪索吉握著這樣東西,靜靜地提醒自己。真奇怪,為什麼每次和艾頓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別無選擇呢?學徒忍不住要想。
艾頓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勇敢,但其實他內心和瑪索吉一樣擔心。亡者的靈魂雖然不會和冥界的妖物一樣擁有強大的破壞力,但是,在受盡折磨的日子裡,他們可能更為殘酷、更為狡詐。
不過,艾頓還是需要答案。在過去的十五年中,艾頓通過所有可能的渠道,詢問大師和學生們一切有關迪佛家族被滅門的消息。當然,都是利用迂迴的方式。許多人知道那晚的謠傳,有些人甚至對當晚敵對家族所使用的戰術知之甚詳。
不過,沒有人會指明是哪個家族下的手。在魔索布萊城中,即使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是在沒有足夠的證據指控之下,沒有人會指名道姓地說出是哪個家族下的手。如果有如山的鐵證可以逼迫執政議會採取行動,執行他們殘酷的正義,那麼動手的家族早就被抹消了。但是在對迪佛家族這樣成功的攻擊之下,指控對方的人可能反而會受到蛇首鞭毫不留情地懲罰。
「不要造成眾人的尷尬」也許是黑暗精靈城市中比任何形式的榮譽都要重要的指導原則,他們的正義與公理,都是遵照這樣的規範在運作的。
艾頓現在只好用其他方法來解決問題。一開始,他試著向冥界尋求答案,而冰魔給他帶來了毀滅性的結果。現在,艾頓手中握有一樣可以結束他挫折的東西,那是一本由地表的法師所撰寫的秘法。在黑暗精靈的社會中,只有羅絲女神的牧師可以和亡者的領域打交道。艾頓從術士學校的圖書館中找到這本書,並且,他相信自己已經翻譯了足夠的內容,可以進行一次和靈界的溝通。
他揉搓著雙手,小心地打開做好記號的那一頁,再把那段咒文讀了最後一次。「你準備好了嗎?」他問瑪索吉。
「沒有。」
艾頓不管那傢伙永無止境的冷嘲熱諷,將手平放在桌上,慢慢地陷入最深沉的祈禱冥想狀態中。
「費·陰拿……」他一不小心發錯了音,只好停下來清清喉嚨。雖然瑪索吉沒有仔細地研讀那段咒語,但是他也聽得出其中的錯誤。
「費·陰暖德·敵冥……」另外一次暫停。
「天哪。」瑪索吉壓低聲音抱怨道。
艾頓的眼睛圓睜,瞪著那惱人的學生。「這是翻譯,」他皺眉道,「是從人類法師的奇怪語言翻譯過來的!」
「垃圾!」瑪索吉不屑地說。
「我面前擺著的是地表世界中一名法師的專用法術書。」艾頓耐心地說,「那個把法術書偷出來賣給我們的獸人保證這是一名大法師的。」他恢復鎮定,搖搖禿掉的腦袋,試圖回到原先的冥想狀態。
「一個單純、愚蠢的獸人可以從大法師手上偷走法術書?」瑪索吉輕蔑地複述,讓這誇張的描述說明自身的荒唐之處。
「那法師已經死了!」艾頓大吼道,「這本書是真的!」
「是誰翻譯的?」瑪索吉冷靜地問。
艾頓拒絕再和他爭辯。他不理瑪索吉臉上促狹的表情,再度開始吟唱咒語。
「費·陰暖德·敵冥·敵蘇·敵卡。」
瑪索吉無聊得快要昏倒了,他只好試著複習剛上的課程,希望自己的笑聲不會干擾到艾頓。他斷定艾頓的嘗試不會成功,但是他可不想打斷這白痴出洋相的機會,免得要從頭再聽一遍那奇怪的咒語。
一段時間之後,瑪索吉聽見艾頓興奮地低語:「席娜菲主母?」,他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所發生的情況上。
的確,一陣不尋常的綠煙出現在蠟燭的火焰上,慢慢地成形。
「席娜菲主母!」當召喚術完成之後,艾頓驚訝地低呼。飄浮在他面前的影像毫無疑問的就是他死去母親的面孔。
那靈魂掃視著房間,十分迷惑而緩慢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艾頓。艾頓·迪佛,您的兒子。」
「兒子?」那靈魂問道。
「我不記得有這麼醜陋的兒子。」
「這是偽裝。」艾頓飛快地回答,回頭看著瑪索吉,料到他會照慣例發出訕笑聲。如果瑪索吉在這之前對他有所懷疑,那他現在流露的則是完全不同的尊敬。
艾頓微笑著繼續道:「只是種偽裝,這樣我才能夠光明正大地在城中行走,向我們的敵人復仇!」
「什麼城市?」
「當然是魔索布萊城。」
那靈魂看來依舊無法理解。
「你是席娜菲嗎?」艾頓追問道,「席娜菲·迪佛主母?」
靈魂的面孔扭曲成一團,考慮著這問題。「我想……我曾經是。」
「魔索布萊城的第四家族,迪佛家族的主母。」艾頓提示道,顯得更為興奮。「羅絲女神的高階祭司。」
蜘蛛神後的聖名,讓那靈魂豁然開朗。「喔,不要!」它畏縮地說。席娜菲現在記得了。「你不應該這樣做的,我醜陋的兒子!」
「這只不過是個偽裝而已。」艾頓插嘴道。
「我得離開你了。」席娜菲的靈魂緊張地四下打量,繼續說道,「你必須趕快釋放我!」
「但是我需要從你那邊知道一些消息,席娜菲主母。」
「不要這樣叫我!」那靈魂尖叫道,「你不明白!羅絲女神對我……」
「我們惹上麻煩了。」瑪索吉心不在焉地說,仿佛一切早在預料之中。
「我只要一個答案!」艾頓追問道,拒絕讓另外一次獲知敵人姓名的機會就這樣從手中溜走。
「快點!」那靈魂尖叫著。
「告訴我摧毀迪佛家族的敵人。」
「敵人?」席娜菲思索著,「是的,我還記得那邪惡的一晚。就是——」
蠟燭的火焰開始搖動變形,讓席娜菲的影像扭曲,最後一句話變成模糊不清的囈語。
艾頓猛然站了起來。「不行!」他大吼道,「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們的敵人有哪些人?」
「你要把我算做一個嗎?」那影像用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聲音說,這聲音中所隱含的力量讓艾頓瞬間血色全無。那影像開始扭曲變化,成為某種比艾頓的面孔還要醜陋的東西。那是在凡間從沒有人經歷過的恐怖。
當然,艾頓不是牧師,所以除了男性所能夠學到的淺薄知識之外,他從來沒有深入研究過黑暗精靈的宗教。不過,他依舊知道現在飄浮在他面前的是什麼怪物,因為它看起來像是一段不斷融化、黏稠的蠟條。這是蠟融妖——羅絲女神的貼身侍女。
「你膽敢打攪席娜菲受折磨?」蠟融妖咆哮道。
「該死!」瑪索吉低聲說,緩緩地鑽進黑色的桌布下。即使像他這樣不相信無面者,也萬萬想不到這個爛臉的傢伙會惹上這麼大的麻煩。
「但是……」艾頓結巴地說。
「再也不准插手魔域,軟弱的法師!」蠟融妖怒吼道。
「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深淵魔域,」艾頓虛弱地抗議,「我只是想要——」
「和席娜菲談話!」蠟融妖大喊著,「羅絲女神亡故的女祭司。你想她的靈魂會到哪裡去?愚蠢的男性!難道是在奧林帕斯,和那些地表精靈的偽神一起享清福?」
「我不這樣想……」
「你有動腦想過嗎?」蠟融妖低吼道。
「沒有。」瑪索吉偷偷地回答,小心地儘量遠離這個妖物。
「再也不准插手魔域的事情。」蠟融妖最後一次警告,「蜘蛛神後可不會對大膽冒犯的男性網開一面!」那生物的面孔不斷腫大,遠遠超過了那陣煙霧的範圍。艾頓聽見一種咕嚕咕嚕的怪聲,他踢翻了凳子,不停地往後退,一直到背靠在牆上為止。當他無路可退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舉起雙手遮住臉。
蠟融妖的嘴巴不停擴張,吐出一大堆小東西。它們飛到艾頓的身上,黏在他身體四周的牆壁上。是石頭嗎?沒有面孔的法師困惑地想。那些東西攀住艾頓的袍子,開始朝他露出的脖子爬。蜘蛛。
一大群八條腿的怪物衝進小桌子底下,讓瑪索吉緊張地滾了出來。他忙亂地站起身,轉過頭,看著艾頓慌亂地渾身亂抖,用力踩踏著,試圖躲開數不清的蜘蛛。
「不要殺死它們!」瑪索吉尖叫道,「我們不應該冒犯聖蟲——」
「叫那些牧師和他們的規定去死吧!」艾頓尖聲回答。
瑪索吉別無選擇地聳聳肩,把手伸進袍子裡面掏出當年殺掉無面者的雙手十字弓。他看著這把強力的武器以及地面上到處亂爬的小蜘蛛。
「威力會不會太大了?」他大聲地問。由於沒有人回答,他自顧自地聳聳肩,對準目標發射了。
沉重的箭矢在艾頓的肩膀上劃出深深一道血痕。法師不可置信地看著傷口,怒視瑪索吉。
「你肩膀上有一隻蜘蛛。」他解釋道。
艾頓的表情並沒有改變。
「不懂得知恩圖報!」瑪索吉大吼道,「愚蠢的艾頓,所有的蜘蛛都在你那一邊。還記得嗎?」瑪索吉轉過身要離開,同時又回頭大喊道:「祝你踩蜘蛛順利!」他伸出手準備握住門把,走到另外一個房間。但是,那扇門突然變成席娜菲主母的面孔。她臉上掛著笑容,配上大得不可思議的血盆大口,一條又長又濕的舌頭伸出來,舔得瑪索吉一頭一臉黏液。
「艾頓!」他大喊著靠在牆壁上,試圖躲開那噁心的長舌頭。他注意到法師正集中注意力準備施法。一大群蜘蛛饑渴地追著艾頓的味道往臉上爬,而他正竭盡全力保持心神專一。
「你死定了。」瑪索吉搖搖頭,理所當然地評論道。
艾頓掙扎著念誦咒文,盡力壓抑對於這些八腳怪物的噁心感覺,硬逼著自己完成整個法術。在這麼多年研究魔法的歲月中,他絕對想像不到現在要做的事情。即使只是提到這樣的情況,也會讓他大笑不止。現在,這和被蠟融妖吞食的厄運比起來,已經算是比較好的選擇了。
他對著腳邊丟出了一顆火球。
瑪索吉被燒得渾身赤裸,連毛髮都被燒掉了。不過,他還是連滾帶爬地撞穿門,逃出了裡面的灼熱煉獄。全身是火的艾頓旋即跟著衝出來,在地上不停地翻滾,撲熄熊熊燃燒的火焰,並且將衣服三下兩下全脫了下來。
當瑪索吉看著艾頓撲滅身上的火焰時,一個歡愉的記憶出現在他的腦海。他忍不住把從這悲劇性的一刻開始之後就一直縈繞不去的念頭說出口:「當年他還困在蜘蛛網裡面的時候,我應該把他殺掉才對。」
一段時間之後,在瑪索吉回到房間研讀教材之後,艾頓戴上代表學院大師的金屬裝飾護腕,悄悄地溜出了術士學校。他走到提爾·布里契往下的寬大階梯,坐下來靜靜地欣賞著魔索布萊城的景色。
即使身臨這雄偉的景色,也無法讓艾頓將心思從最近的失敗上移開。他花了十六年的時間,捨棄了一切的野心和欲望,全心全意想找出滅他滿門的家族。他也整整失敗了十六年。
他思索著自己到底還要花費多少的時間和精力。如果把瑪索吉算做他唯一的朋友,這個朋友也已經快要完成他在術士學校的學業。當瑪索吉畢業回到赫奈特家族之後,自己要怎麼辦?
「也許我應該一直繼續偽裝下去,」他大聲地說,「最後被某個野心勃勃的學生所殺,就像我們殺死無面者一樣。不知道那個學生會不會自毀容貌,取代我的地位?」艾頓一想到這諷刺的情況,無肉的嘴唇就忍不住發出沙啞的笑聲。術士學校的「無面大師」。學院的主母教長要多久才會起疑?一千年?一萬年?或者無面者可能比魔索布萊城還要長命?擔任大師並不算是太糟糕的生活,艾頓這樣想。許多黑暗精靈願意犧牲許多來換取這樣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