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作的意義

  至上公司與星辰雙方有了大概的意向，之後的細節，自然不用徐文東和高鈺兩位老闆來討論。星辰遊戲人力資源部總監郭競合這兩個月可就忙得不可開交，幾乎每天都要約談無數在職的至上中高層。

  不得不承認，至上的人才儲備是遊戲業界最厚的。郭競合面試了一批人之後，都是讚不絕口，甚至私下對高鈺說：「看至上的這批人才水準，真沒法想像他們的遊戲後期怎麼能做成這樣，要不就是高總你實在雄才偉略，否則的話，怎麼會贏？」

  高鈺笑著搖頭：「我們能贏至上，確實很有運氣的成分。至上最大的問題，就是徐文東太強勢了，他白手起家，從一無所有做到首富，簡直是傳奇。

  底下的人，沒有一個敢質疑他的權威，只能戰戰兢兢聽他的安排。那徐文東攤子鋪開以後，即使才智再高再努力，也不可事無巨細事事負責，手下沒有獨當一面的勇氣，只能互相推諉，這才是至上失敗的原因吧？」

  他嗟嘆一聲，又說：「我們可千萬不能重蹈覆轍。」

  其實現在星辰遊戲的情況，與當年的至上也有很類似的地方。高鈺的威望太高，以至於許多事都必須得他親自拿主意才能拍板，之前他就開始發現這個問題，正在努力著手整改。

  一號項目完全交由新人苗偉負責，這本身就是高鈺的一次勇敢嘗試。一號項目的理念、基礎都是完善的，作為負責人的苗偉，只需要延續最初的想法，並在端游平台上將之淋漓盡致展現就足夠了。這一點，高鈺相信苗偉能夠做得到。

  

  不過苗偉這段時間其實壓力很大。一號項目是一個東方背景的修仙遊戲，由於涉及到世情百態，所以項目的策劃和構建非常複雜，建模更是精美。這一切雖然有最初的世界觀支撐，但是在轉化為端游的時候，為了展現宏大與美觀，各個場景都需要重做，而開發模型也隨之被替換。

  之前本來打算慢工出細活，但在招收了大量至上公司的員工之後，項目不可避免地開始了提速——這麼多資深人才湧入，不能提速才是效率上的巨大浪費。

  這一提速，對原本的項目構建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苗偉焦頭爛額，感覺到處處紕漏。

  「苗部長，A31副本的編輯器出了問題，會有嵌入式跳轉的bug。」「99034號場景的邊界過大，數據有溢出。」「職業平衡性現在出現很大問題，第六級之後物理攻擊過強，數據無法平衡……」

  大概一個小時之內，他平均會接到各個項目分組的七八個電話，都是反饋各種問題，偏偏因為趕時間，所有的最後期限都卡得很緊，沒有一件事不需要優先處理。

  苗偉乾脆帶了床被子，二十四小時都吃住在公司，即使如此，仍然覺得時間不夠用。更何況，他的火速提拔，還受到了不少人的質疑。

  那天苗偉去茶水間的時候，就聽見有人議論，「你們說那個苗偉，是不是高總親戚啊，升這麼快？」

  有人解釋道：「苗偉也算是公司元老，星辰剛成立的時候就進來的，老闆親信，當然升得快了。」

  「那也不能不看能力吧？小年輕到底經驗太淺了，你看看現在一號項目的情況。」之前提問的那人嘀咕，「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在至上還幹著助理的活兒呢。」

  這一批至上的資深員工，都是這麼多年一步一個腳印升上去的，到了星辰看到苗偉年輕，難免就不服氣。

  苗偉默默走開，他這段時間感覺到很吃力，也陷入了迷惘。之前星辰遊戲的規模沒有那麼大的時候，大家勁往一處使，心往一處想，雖然辛苦，但仍然充滿鬥志。

  現在隨著公司規模的擴大和苗偉職位的提升，他需要協調各方面的關係來保證進度，這一方面，似乎並不是他擅長的地方。

  看來自己到底不是高總，高總當初在至上的時候，面臨的問題與掣肘要比自己嚴重得多，但他卻能遊刃有餘，這可能就是境界上的差距。

  這天晚上一號項目的主程序又出了問題，因為第二天就要進行壓力測試，苗偉不得不留下來陪程序部門加班，差不多到凌晨兩點，才終於排查出了問題。

  「走，我請你吃宵夜，喝一杯。」苗偉滿身疲憊，但還是主動招呼程序的負責人林峰，他作為項目的主控，知道與各個關鍵部門的關係潤滑，才是重點。

  林峰苦笑：「實在是太累了，以後再說吧，我還得趕回去，否則媳婦兒就得讓我跪搓衣板了，比不上你這樣的單身漢啊。」

  任務完成之後，林峰就匆匆離開公司打車走了。跟隨高鈺來到星辰遊戲，林峰也順利的結婚生子，甚至蓄起了小鬍子，再不是以前的宅男模樣，有了幾分資深程式設計師的模樣。

  苗偉悵然若失，揉了揉太陽穴，打算回辦公室再忙一會兒整合報告，穿過走廊的時候，卻看見高鈺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最近一段時間公司規模飛速擴張，辦公室面積不夠用，高鈺一邊規劃著名換到更大的地方，一邊也將自己獨占一層的辦公室讓了出來，暫時與他們這些高層在同一樓層辦公。

  他平時走得也很晚，畢竟現在星辰遊戲的發展千頭萬緒，苗偉作為項目負責人忙，高鈺作為公司的領導，只會更忙。

  苗偉心中一動，忽然有一種想和老闆談談的衝動，他走到高鈺辦公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高鈺的語氣仍然平靜，聽不出什麼疲憊。從年輕時代開始，他就習慣了，每晚不工作到這個時候，好像還覺得有什麼事情沒做，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段時間岳萱懷孕，他回家的次數多了些，但習慣養成之後還是不好改變，岳萱乾脆時不時趕他去加班，免得在家裡無所事事，反而像沒頭蒼蠅一般。

  高鈺這段時間，也在默默關注著一號項目的進度。畢竟對於現在的星辰來說，除了第一位的英靈戰爭，他最重視的就是這個從創業伊始就投入感情和心血的項目，他認為完整豐富的遊戲系統，必然能引起革命性的變化。

  半夜有人敲門，高鈺也不覺得詫異，在這種網際網路性質的公司，有許多人都是二十四小時無休，根本分不清工作和休息的間隔。

  他自己也曾對所有員工說過，只要在辦公室，就歡迎所有人來談談。

  開門見到是苗偉，高鈺更清楚對方的來意，他放下手中的報告，溫和點了點頭：「坐吧，程序那邊還順利嗎？」

  苗偉坐到高鈺面前，神態有些疲憊：「多虧了林部長經驗豐富，終於還是及時排查了問題，否則明天的壓力測試可能真的趕不上。」

  「解決了就好。」高鈺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項目進行的過程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突發問題，尤其是這麼大型的項目，簡直太正常了，你不用有什麼顧慮，好好做。」

  星辰遊戲的幾個重要項目，包括《神跡歸來》、《英靈戰爭》，都有苗偉的參與，雖然當時都是高鈺做主，但苗偉也是重要的助手。他對苗偉的實力有信心。

  苗偉猶豫了一下，對這個充分信任自己的老闆，還是打算直抒胸臆：「高總，其實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對這個項目本身沒有足夠的信心……」

  高鈺的動作遲滯了一下，揮了揮手，重新坐了下來，面色嚴肅地看著對方：「具體是什麼問題，不需要顧忌，你說說。」

  這是他未曾料到的方面，高鈺自己做項目的時候，從來都是充滿了信心，一往無前披荊斬棘，所以從來不會有這方面的困擾。

  他覺得苗偉很像幾年前的自己，所以才會放心地把項目交給苗偉，沒想到居然會有信心的問題。

  苗偉既然開了口，也就滔滔不絕：「一號項目確實有豐富的世界觀和出色的遊戲性，這一點我毫不懷疑。這對硬核玩家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作品。

  但是……我始終覺得，市場的主流已經發生了變化，就像當初高總自己說的，這世界已經被休閒玩家所占據，他們追求的並不一定是遊戲性，而只是簡單的消磨時間。在這種情況下，還費心做複雜的遊戲系統，恐怕是事倍功半。」

  這些話他平時不敢說，也只有在高鈺的鼓勵之下，才能暢所欲言。

  高鈺沉吟了一會兒，並沒有急著否定這個年輕人的觀點，事實上這個觀點他自己也持有，不過具體問題還是要具體分析。

  「你的想法並沒有錯誤。」他思忖片刻，才開始回答苗偉，「整個遊戲業界的趨勢，確實在往更休閒更碎片的方向發展，但並不意味著遊戲業界就不需要3A大作了。」

  高鈺又想了想，認真開口：「如果遊戲業界全都是休閒、碎片的遊戲，那遊戲產業就失去了精氣神，也失去了發展的方向。以前星辰遊戲是挑戰者、競爭者，所以我們需要更迅速快快捷的遊戲項目。

  但是現在，星辰遊戲要占據遊戲產業引領者的地位，就必須拿出自己的口碑大作。我相信，遊戲產業的藝術性必然有人會體悟，我們要有做出既叫好又叫座作品的信心。這也是為什麼我對一號項目充滿期待，並將它交給你的原因。」

  苗偉醍醐灌頂，感覺一股熱流在胸腔涌動：「謝謝高總信任，我明白了！」他的疑惑不能說一掃而空，但是高鈺的鼓勵，確實給了他極大的動力。

  沒錯，這款一號項目並不完全符合高總一直以來展示的理念，但從高總創業開始，卻從來沒有一刻放棄過一號項目的開發與推進。

  就像他所說的一樣，遊戲產業的領頭羊，必須要有精氣神。一號項目雖然未必有英靈戰爭那麼成功，卻會成為星辰遊戲的脊樑。

  作為一個遊戲人，誰不想在自己手裡做出一款3A大作？高鈺對他又抱著多高的期望？苗偉堅定點頭：「我會努力，請高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