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業界劇變（上）

  首席設計師的招聘一波三折，獵頭公司首先找來的一個是業界知名人士。鄭凱文，之前供職於網鏡公司，曾經擔任過三款遊戲的主美，擅長魔幻題材設計，風格明顯。

  高鈺看了他的作品稿之後相當滿意，郭競合約談之後，也覺得符合高鈺的要求，就約了時間來面試。

  鄭凱文過來的時候是周一，高鈺和開發部開完會，抽時間見了他。這位設計師頗有藝術家的風範，一頭蜷曲的長髮，乾瘦白皙，帶著大黑框眼鏡，手背還有個蝴蝶文身。

  不過他的態度倒是溫文爾雅，不像外表這麼桀驁。「高總叫我kevin就好，我從國美畢業之後，一直在網鏡工作。」

  他是網鏡十年老員工，去年剛拿了獎。網鏡公司雖然近兩年不景氣，但是遊戲部門反而異軍突起，尤其是一款2D回合制網遊《飛越夢幻》的生命力頑強，始終能夠保持一定的在線人數，也就保證了遊戲的收益，是國產遊戲中難得的常青樹。

  而鄭凱文，正是飛躍夢幻的設計之一，當時他雖然還不是主美，但對夢幻的貢獻也不小，可以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為什麼要離開網鏡？」這個問題是高鈺必須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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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凱文大概也準備過這個問題，很有條理地回答說：「主要是網鏡的遊戲部門今年有大動作，可能改變方向，減少原創、增加代理運營部分。我雖然不至於會受到影響，但是以後表現的機會就會相應減少，我還年輕，不打算養老。」

  網鏡有改變策略方向的打算？高鈺心中一動，以前在至上的時候，有相關的資訊部門提供最新的業界信息，但自己創業之後，這份福利就沒有了。網鏡的動向，他倒是沒聽說。

  高鈺不動聲色問道：「網鏡就算想要轉型，也不可能完全放棄原創部分吧，飛躍夢幻永遠會是主推。」就像至上公司的驚世一樣，網鏡的飛躍夢幻也是現金牛項目，這部分資源絕不會少。

  鄭凱文嘆氣，「改變之後，飛躍夢幻肯定不是主推了……」

  網鏡引進的遊戲，居然要超過飛躍夢幻？高鈺暗暗吃驚，但表面上沒有什麼反應，雲淡風輕地問了鄭凱文幾個問題，客客氣氣把他送走，趕緊去岳萱的辦公室。

  「網鏡可能拿下了《巫妖世界》的代理權，業界肯定有變化，我們要緊密跟進！」他激動地向岳萱宣告。

  岳萱詫異地抬起頭，「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鄭凱文對你說的？不可能啊，這種公司機密，他不能泄漏。」雖然美工一般沒有禁業協議，但到了鄭凱文這種層次，肯定也得簽保密協議，這種大事必然要保密。

  「他當然不會直說。」高鈺激動地搓手，這個重大消息對遊戲業界可能有極大的影響，他雖然肯定不是第一批知曉這個消息的業內人士，但現在至少也不晚。

  「網鏡轉換跑道，能把飛躍夢幻都放到第二位，除了《巫妖世界》還有什麼？至上的《驚世》和《大道獨行》不可能給他們運營的。」

  現在國內市場大型的端游，仍然是《巫妖世界》第一，其次是《驚世》和《大道獨行》。這兩個遊戲現在體量差不多，有時候大道領先，有時候驚世反超，再往下，就是《飛躍夢幻》了。

  《戰神》引領了一批頁游的潮流，但網鏡的大boss似乎對此很不屑，他們遊戲部門的重點，仍然放在端游。

  這段時間，《巫妖世界》在中國的代理權到期，早就聽說徐文東蠢蠢欲動，想讓至上公司拿下運營權，從而一統天下。現在看來，難道是網鏡半路殺出，截了個胡？

  「如果真是這樣，那至上公司會受到很大衝擊啊。」岳萱冷靜分析，「以前至上一家獨大，網鏡只能算是補充，但得到巫妖世界之後，網鏡遊戲在端游上的份額，就能與至上相當。這對徐文東來說，那可是不能忍的。」

  徐文東這個人有梟雄之姿，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對手下是這樣，對競爭對手更是這樣。

  他出手巫妖世界，一定是勢在必得。如今被網鏡截胡，從此遊戲市場呈雙雄爭霸的態勢，一定是一片風起雲湧。

  「我們的機會來了。」高鈺目光閃爍，對未來忽然充滿憧憬。

  這個市場如果壟斷者太強，他想要崛起就更難，徐文東肯定對他這個叛將耿耿於懷，說不得要出手壓制。但當硝煙瀰漫競爭激烈，他就更有機會在別人的掩護下和平崛起，畢竟至上的目光，更多肯定會停留在風頭正勁的網鏡身上，競爭的重點，也會更注重端游。

  「我們還需要努力，儘早參與到這種層次的競爭中去！」既然出來創業，高鈺就不打算停留在小打小鬧。他的遊戲，必然要體現出他的理念！由於網鏡不做頁游，這意味著星辰在一段時間內獲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間。

  在這段時間，至上公司的氣氛不大好。各位大佬離職創業的謠言四起，儘管徐文東強勢壓了下去，但到底影響了整體的公司氛圍。

  徐文東卻不在乎，他相信自己做的是正確的。如果不能夠掌控一切，就算業績發展的再好，也仍然沒有任何價值。他將野蠻生長的萌芽扼殺，是為了他自己的帝國。

  失去高鈺這個人才，確實令他心中有些遺憾，但他絕不會後悔。而且高鈺這個人，也絕不是久居人下之輩，早晚也得走。現在《戰神》項目的營收穩定，看起來頁游也能頂半邊天，只要能穩住人心，至上沒有過不去的風浪。

  至於如何穩定人心，徐文東在踢高鈺出局的時候，也早就想好了。

  至上公司，BODM會議。徐文東環視全場，最近一段時間，他又經常在會議上露面，親自發布大策略。今天他要跟進的，正是至上公司今年最重要的戰略目標——拿下《巫妖世界》的國內運營權！

  「江盛，現在風暴公司那邊的條件怎麼樣？我聽說網鏡也打算插一腳，有任何變動，立刻匯報。」這個項目由剛剛晉升副總的江盛全權負責，徐文東也是刻意栽培他。

  嚴晉坐在徐文東身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這個項目本來應該由他來負責，畢竟他曾經擔任《巫妖世界》的策劃，與風暴公司的關係也相當好，但這個策略在一開始就瞞著他，直到江盛已經與那邊接洽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在會議上提報。這讓嚴晉內心有些不爽，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是徐文東開始降低信任的表現。

  在嚴晉擔任CEO的這一段時間裡面，至上公司的業績有突破性的進展，戰神更是開拓了網頁遊戲這一塊巨大的市場。偏偏這個大功勞與嚴晉沒什麼關係，他反而是極力反對，要不是高鈺的本事，這項目可能根本做不起來。

  現在高鈺走了，徐文東就扶植江盛來分嚴晉的權力，這是他梟雄心性的當然之義。但江盛的態度倒是很平靜，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匯報，沒有表現出絲毫得意忘形。

  「現在其他條件，都已經差不多談妥，無論是網鏡還是我們，都能夠拿到文化部的許可。當然遊戲內容肯定要有些刪減，尤其是新資料片暴力血腥程度超標，黃副部長已經給我們下達了指示。現在關鍵就是價格，網鏡那邊條件有限，我們比他們代理金就高兩成，這次的運營權我們勢在必得。」

  「沒有那麼好拿吧。」曲大海在一旁陰陽怪氣，自從江盛升職他沒升之後，成天以與江盛做對為樂，「七宗在線這幫人就不好打交道，數據伺服器轉移的問題，我記得江總還沒談妥。」

  運營權轉換，涉及到很多方面的問題，主要是三點。根據國情，第一是文化部的審批，如果在國內運營轉換的時候審批被卡，不能無縫銜接，就會造成大量用戶流失，人氣大降。這也是為什麼其他小公司不敢接手的原因，而至上和網鏡都是大公司，在這個層面都有關係，都能搞定。

  第二就是與開發商風暴公司的談判，風暴公司是歐美老牌遊戲企業，《巫妖世界》在全世界範圍內都相當成功。中國是重要市場，他們的態度卻還是比較高高在上。

  好在這是屬於錢能夠解決的問題，能不能拿下《巫妖世界》關係到至上公司在遊戲業界的統治地位，徐文東已經打算不顧一切出手。至上公司現在現金流充裕，也不懼網鏡的競爭。

  第三就是與上一家運營公司的銜接問題。本來這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奈何七宗在線從來都是不按照套路出牌的攪局者，連風暴公司都很擔心在移交過程中會出什麼問題，提出的一個條件就是務必保證沒有數據損失。

  在這方面，江盛的談判很不順利。至上的風格一向是以大欺小，與七宗在線本身就沒什麼良好的關係，江盛約了他們文總好幾次，都沒得到准信回復。他知道最近徐文東的心情不好，沒敢在會上提這件事。沒想到曲大海居然捅他一刀。

  徐文東沉下臉，質問道：「怎麼回事？和七宗在線還沒談好嗎？」

  江盛無奈地點頭說：「我們有些初步的意向，但具體的條件還沒溝通。」

  砰！徐文東把保溫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報喜不報憂？到這時候還不定具體條件，等到運營權到期那天，你當天去談移交？江盛，你還不到四十，髮際線開始往後推，腦子也已經老糊塗了？」

  徐文東最近罵人很厲害，哪怕是跟了他創業的老臣子，也是不留情面，怎麼難聽怎麼來。而江盛最近有點兒地中海，人到中年為謝頂困擾，沒想到徐文東當面毫不留情的拿這個當話題指斥。

  曲大海心中暗笑，江盛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還是不敢和徐文東硬頂，服軟說：「我趕緊去確認，絕對不會出什麼紕漏。」

  散會之後，江盛鬱悶回到辦公室，李劍成來找他，一陣嗟嘆。如今他們兩人已經基本結成了戰略聯盟，也算是同黨了。

  「徐總的脾氣，最近越來越差了。」李劍成也感同身受、心有餘悸，「公司業績也不差，他何必著急呢？」

  徐文東從零五年開始就是首富，早就修煉得喜怒不形於色，之前至上在美國上市，他敲鐘時候的矜持表情也讓國人津津樂道。

  後來至上業務陷入停滯，發展方向不明確，他也始終是公司的頂樑柱定心丸，雖然有時候也會不怒自威，但不會像現在這麼暴躁。

  江盛嘆息道：「徐總是老闆，但骨子裡他還是一個遊戲人。高鈺走了，他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的眼光，自己在遊戲業界的領先，所以……也許是心態失衡吧。」

  他看得透徹，到了徐文東這個地位，其實已經是獨孤求敗，只要他自己不犯錯，沒人能把他從遊戲第一人的地位上掀下來。

  但徐文東自己並不是一個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的人，他內心驕傲得很。他總是認為自己的財富來自於他的睿智和判斷，所以對自己的要求同樣也是那麼高。

  為什麼要逼走高鈺，大家都覺得徐文東是不想要有人威脅到公司的霸權，其實對於更了解他的人來說——比如江盛會覺得，這可能是徐總對年輕人的一種嫉妒。

  高鈺和徐文東相比，當然什麼都不是，但他年輕，充滿鬥志，目光準確而長遠。徐文東應該在高鈺的身上，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別去揣測上意了。」李劍成苦笑說，「現在的關鍵，你是得趕緊搞定七宗在線那邊，如果這次《巫妖世界》拿不下來，徐總真一點兒面子都不會給你留。」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江盛欲說還休，李劍成現在是他一條線上的螞蚱，但他們是同黨，終究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