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註定失敗的任務

  這時候電話響了，余耀輝拿起話筒，聽了幾句，然後就開始對著話筒另一方抱怨：「部長你評評理，這有沒有搞錯！我這裡雖然缺人，但不缺閒人！

  昨天接收一個毫無經驗的實習生，今天又接收一個只做過行政事務的大花瓶，把我這裡當成什麼了？什麼？好，好，等部長您回來再說。」

  聽到花瓶兩個字，岳萱心頭直冒火，但是她忍住了。反正她已經有了打算，別人愛怎麼想怎麼想，無所謂了。

  放下電話，余耀輝對岳萱說：「按照你的級別，轉到我這裡來，應該是高級策劃師，有帶領小團隊的資格，可惜我這裡沒有多餘人手劃分給你。」

  然後余耀輝指著高鈺說：「你就和他組成一個小團隊吧，由你牽頭，先負責霸皇紀遊戲的中秋節活動策劃工作。具體你們自己去想，我不干涉，做好方案後直接拿給我用。」

  「我不願意！」岳萱還沒說什麼，高鈺卻先表示反對。聽余組長這意思，是要把他打發到岳萱手下，高鈺十分不情願。

  有沒有搞錯！世界上還有比滿腹怨氣的前女友手下做事更恐怖的工作嗎！

  余組長瞥了一眼高鈺，「你只是個實習生，還想獨立負責項目嗎？服從分配，沒有你討價還價的地方。」

  高鈺無話可說，只能接受現實，岳萱內心另有計較，也懶得說什麼，一起沉默地退出了組長辦公間。期間她沒有與高鈺說一句話，高鈺也樂得當不相干的路人。

  還沒到下班時間，余耀輝余組長就施施然離開了。高鈺心裡實在無力吐槽，只能面對現實了。

  

  晚上，高鈺去公司食堂蹭飯時，遇見同期生劉良。聽到高鈺的遭遇，劉良感慨道：「策劃組組長算是遊戲的核心主創之一，居然這個樣子，難怪霸皇紀遊戲不死不活。」

  「這樣的組長不好嗎？」高鈺冷不丁的反問一句。

  劉良斜著眼質問：「你是不是一定要跟別人唱反調？」

  「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與你唱反調，我真不覺得這樣的上司不好。相反，我更不喜歡那些專斷、強力、事無巨細都要掌控的上司。」

  「理由？」

  「你要全面地看待問題，在余組長這樣的上司手下做事，就像是囊中之錐，很容易展示自己並出人頭地。所以一個看起來才能平庸的上司，不見得是壞事。」

  劉良切了一聲，批判道：「我發現你這個人性格很有意思，對自己實在太有自信了，什麼時候都充滿了自以為是的想法。你以為所有事情都會按照你想像的劇本走嗎？」

  高鈺昂起頭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劉良感到很蛋疼，「你對別人這樣說話，會被打的。」

  「所以我也就對你說說而已。」高鈺如此表示。

  劉良賊忒嘻嘻笑了笑，換了話題，「嘖嘖，不過真不知道應該同情你還是祝賀你了。雖然被發配到了那個不太有意思的霸皇紀項目部，但是能與岳萱這樣的大美女共事，也真是福氣呢，別的不敢保證，起碼賞心悅目四個字是有了。」

  高鈺臉色沒有半點變化，淡淡地說：「別扯了，跟前途命運比起來，這種中看不中用的福氣有什麼用？」

  劉良撇撇嘴，「我只是找個藉口安慰一下你而已！」

  高鈺一本正經地說：「多謝！」

  劉良也同樣認真的回應：「不客氣！」

  九月五日，高鈺進入至上公司的第五天，早晨來到自己工位時，他發現岳萱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對面。根據余組長的安排，將岳萱和高鈺兩個註定撲街的人物組成一個臨時小團隊，工位自然也要在一起。

  既然成了新組合，總要說幾句開門話，高鈺半是諷刺半是調侃地說：「人力部的曲部長把我發配到這裡仍不放心，還要派你來追殺，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啊！我高鈺何德何能，居然值得如此重視？」

  岳萱心裡嚮往的是驚世或者大道獨行這些公認的超一流項目部，憑藉她優秀的業績考核，這樣的申請也是合理的。

  但是卻在今天，她被突然打發到霸皇紀這個二三流部門，還要面對能氣死人的高鈺，簡直人生悲劇。

  她心情正在十分鬱悶，聽到高鈺的話，更下了一個決心，嘴上反擊說：「你這個人還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實在太高看自己了，小心摔得頭破血流！曲大海要收拾你，還用得著我？」

  高鈺覺察到岳萱口氣中一個變化，照理說，她稱呼曲大海時應該敬稱為曲部長，前天就是這樣稱呼的。

  可是在剛才，岳萱卻直呼曲大海其名，再聯繫岳萱出人意料的、突然的從人力部發配到霸皇紀項目部的遭遇，明眼人都能感覺到其中有問題。

  很明顯，這是一種刻意打壓，而且也是來自於曲大海的打壓。想到這裡，高鈺不免生出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對岳萱的敵意減少了許多。

  他主動緩和氣氛說：「以前你是學姐，看來以後你仍將是我的前輩，那麼請多關照。」

  見岳萱神思不屬的沉著臉，高鈺又說：「看起來你十分不高興，我只能說，請接受這個現實吧，沉溺於怨天尤人的情緒沒有用。」

  這口氣又讓岳萱感到不爽了，到底誰是前輩？一個找不到工作的失敗者，還是靠著自己才進至上公司的實習生，也有資格來教育她為人處世嗎？他以為他是誰？便抬起頭說：「用得著你來教訓我？」

  話不投機半句多啊，高鈺無奈，坐下打開電腦。他和岳萱的工位中間，有大屏幕顯示器擋著，已經看不見岳萱的表情了。

  岳萱迅速打開了電腦，然後嫻熟的開始敲字寫文檔。

  高鈺正準備整理思路，完善一下自己的方案，但聽到對面岳萱敲字的聲音和節奏，心裡微微訝異，這個女人這麼快就進入工作狀態了？

  高鈺暗暗想道，岳萱畢業後一直從事培訓事務，理論經驗肯定豐富。她一向思維敏捷，創意十足，上手直接寫策劃是非常有可能的。

  可是余組長已經將岳萱和自己綁成一個小團隊，誠然岳萱地位更高，是小團隊的領頭人物，但她半句也不與自己商議，未免有點太瞧不起自己了吧？

  而且這岳萱作為小團隊的領頭人，理論上確實可以完全甩開自己，那自己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一個沒有用處的實習生，還有必要被留下？

  想到這裡，高鈺頓時產生了生存危機感，同時也生出極大的好勝心。既然對方這樣辦事，那他也就不講究了，大不了比比看誰的方案更好！

  於是高鈺也打開電腦，按照自己思路，較勁般的迅速開始寫文檔。

  高鈺和岳萱的兩台電腦共用一台印表機，才過了半個多小時，高鈺就聽到了印表機發出「沙沙」的運轉聲音。

  他猛然抬起頭，確實看到印表機開始出紙，真被嚇了一跳，岳萱這麼快就寫完策劃文檔了？半個小時就能搞定活動方案，這是何等厲害！

  第一頁紙從印表機里全部出來了，岳萱伸手拿走。紙張被掀起的一瞬間，高鈺看清了標題幾個黑體大字——辭職申請。

  竟然不是策劃文檔，而是辭職文書！高鈺愕然，敢情剛才一直是自己腦補，以為岳萱目中無人，完全拋開自己寫策劃。

  其實這岳萱無所謂看得起看不起自己，她根本就不想幹了，自己只是路人而已。

  不過這個女人真夠剛烈，只是被貶到邊緣部門而已，就立刻要打報告辭職——她一向的性格好像就是如此。高鈺想了想，實在自愧不如，換成自己肯定也就忍了。

  高鈺橫向挪動了一下辦公椅，調整到能看見岳萱的角度，語氣不明地問道：「你要當逃兵？」

  逃兵兩個字讓岳萱感到格外刺耳，這兩個字是用來形容懦夫的，岳萱並不認為自己是懦弱膽小的人。她猛然抬起頭，脫口而出說：「你懂什麼？」

  高鈺再一次感到岳萱的話意味深長，「求教一下，我有什麼不懂的嗎？還是有我不懂的事情發生了？」

  岳萱說高鈺「不懂」，是兩方面意思。一方面是說手頭這個任務，沒有做好的可能性，懶得白費力氣；另一方面意思是為了徹底擺脫曲大海的騷擾，只能離開至上公司。

  本來岳萱不想跟高鈺解釋什麼，但是岳萱發現自己心底里就不能容忍高鈺看低自己，把自己當成是怯懦的逃兵。

  所以岳萱還是回應了高鈺的問題，壓低了聲音暗示說：「你知不知道？我們做的這個霸皇紀遊戲中秋節活動策劃，是註定要失敗的？」

  註定要失敗？高鈺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立刻就明白了岳萱的暗示。「你的意思是，無論我們把策劃做成什麼樣，結局都是失敗？」

  「是的，我們這個臨時拼湊的小團隊，就會承擔失敗的責任。」岳萱很明確的回答。

  高鈺明白了，難怪余組長如此放權，將策劃任務全委託給了他們，甚至一開始還敢讓他這個新人獨自做策劃。這並不是出於信任，而是為了在以後方便推卸責任！

  「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們這項工作沒有任何意義。」岳萱揮了揮辭職申請書，「所以，不如轉身離開，至少還有廉價的尊嚴。」

  高鈺沉默半天沒有說話，岳萱以為自己已經說服了他。對於高鈺，她心裡一直有一口怨氣，但是那天在校門口一通發泄之後，至少已經可以維持平靜。

  生命中已經屬於過去的人，再這樣朝夕相處也讓岳萱感覺到彆扭，這大概也是她下定決心辭職的深層原因之一。她重新檢查了一遍辭職申請，準備交給組長余耀輝。

  「我覺得，世界上沒有那麼多註定的事情。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啊。」高鈺忽然開口。

  岳萱感到自己有點糊塗了，又問：「你究竟想說什麼？」

  高鈺答道：「你的想法是，既然這個工作任務不會讓處境變得更好，那為什麼要去做？可是我覺得，既然這個工作任務不會讓處境變得更壞，為什麼不去盡力去做？

  一個優秀的人，總是會在每一個地方展示他的優秀。就像一個出色的服務員，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就不給顧客笑臉。

  而且這不僅僅是責任心的問題，如果後面事情出現了轉機，卻因為沒有盡力去做，豈不錯失機會，留下遺憾？」

  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岳萱有些恍惚，上學的時候高鈺就是這樣，一年沒見，他仍然如此天真。一個小小的實習生而已，裝什麼高人……岳萱忍不住嘲諷道：「你這是祈求運氣的出現嗎？」

  高鈺拿定了主意，堅定地說：「運氣也是努力爭取來的，先有行動才可能出現轉機，不管概率有多大。但如果沒有行動，就肯定不會有轉機。」

  岳萱不知道為什麼，感到高鈺的話讓自己很氣惱，下意識罵了高鈺一句：「執迷不悟，自以為是的大傻瓜！

  你以為還有機會？你知不知道，霸皇紀這裡的楊部長和人力資源部的曲大海是校友和朋友！這就是我們被調到霸皇紀項目部的理由！」

  高鈺皺起眉頭，「說事就說事，你為什麼罵人？」

  岳萱愣了愣，是啊，自己為什麼會失態罵人？難道是痛恨自己沒有高鈺的決心和勇氣麼？還是因為自己對他仍然有執念？這個問題她不敢深想，有點慌張的拿著辭職申請，站起來向組長辦公間走去。

  霸皇紀項目部策劃組組長余耀輝看著辭職書，苦笑幾聲。這岳萱果然不是省油燈，昨天才剛被調到自己這裡，今天就把辭職申請書交了上來。

  他不清楚岳萱與誰鬧了矛盾，反正不關他事，就先將辭職申請書留下來了，等本部楊部長回來再做處理。

  高鈺看到岳萱精神不振，雖然明知道她不願意搭理自己，還是又勸了一句，「實在不行，你還可以找你男朋友幫忙啊，他在大道獨行項目部好像挺有地位。何必要辭職？」

  「什麼男朋友？」岳萱有些疑惑，旋即反應過來。那天王振海與自己一起回學校，讓這小子誤會了。

  她當即駁斥回去說：「別胡說八道！我靠的是自己的實力，是這種搞裙帶關係的人嗎？」

  高鈺笑笑，岳萱還是這麼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