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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沈、劉、蘇

2024-05-05 13:47:46 作者: 繁朵

  衛鄭雅與小劉氏親自登門、還送了一塊泥坯所要轉達的事情並非虛言,因為就在當天下午,宋老夫人也接到了衛鄭音派人晝夜兼程送來的信箋,信中用急切而惱怒的語氣描繪了帝都這場攔轎喊冤的經過——

  那所謂的鳳州庶民在帝都最為繁華的朱雀長街上哭著喊著攔下了下朝時的司徒衛崎儀仗,引得無數閒人佇足觀望。

  重點是,當這庶民哭喊著讓衛崎下轎後,衛崎身邊的小廝道了一句衛崎的身份,意在讓那庶民知道如何行禮。不想小廝只提了一個衛字,之前還拼死衝過侍衛要遞狀紙的鳳州庶民卻立刻臉色大變,支吾幾句,竟是立刻收了狀紙想溜走。

  這樣的反常誰不疑心?而且衛崎難得在街上露面,斷然沒有就這麼讓人說攔就攔說走就走的道理。於是長街上,眾人好生欣賞到一場「庶民千里迢迢進京狀告鳳州衛氏、卻不仔細撞在了同樣是衛家之人的衛崎手裡」的戲碼。

  ……一向非常「尊敬」衛煥的衛崎當然不會相信一個庶民的話,他沒聽完那庶民的話,就極為憤怒的痛斥對方胡說八道,竟敢如此污衊重臣嫡孫女、甚至於要當街將那人打死!不想那庶民起初戰戰兢兢,被這麼一嚇,反而豁了出去,被衛崎下令按倒受杖時,竟是大聲將自己在林中目睹衛長嬴名節有損的一幕、從而成為了瑞羽堂的追殺目標的經過仔仔細細的說來——甚至連幾處樹木草被的特徵都描述過了!

  與小劉氏說的不一樣的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這庶民不曾繪出衛長嬴的容貌,倒是他嘶喊著描述了幾句衛長嬴的長相,「恰好」旁邊有擅長丹青的伎人,照著他的描述,「隨手」畫了一張……就這麼流傳開來。

  而這幅畫畫完沒多久,那庶民也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喊叫得附近人人皆聞,繼而理所當然的在街上被衛崎的侍衛活活的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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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崎還怒火滔天的表示,再讓他聽到這等污衊重臣女眷的話語,便如此人!

  ……可想而知,外人一直都認為衛煥當年致仕時,推薦衛崎任司徒之職,對衛崎有知遇之恩。而衛崎這些年來對衛煥的慰問也是年節無斷。

  既然衛崎這樣偏幫著衛煥,那麼打死一個狀告衛煥、而且還是污衊衛煥地孫女名節的庶民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管這污衊是真的還是假的,橫豎,衛崎要報答衛煥,真的也是假的!

  但若是假的,衛崎怎的查也不查就把人給打死了?這擺明了是維護衛煥——畢竟如這庶民先前懊悔想走所擔憂的一樣,衛崎……不但對衛煥十分感恩,他也是鳳州衛氏子弟!於情於理都會不承認衛家之女名節有損的。

  所以說,這事兒……怕是很有可能是真的。

  在這樣的推測下,當時場面固然被衛崎鎮住,事後的議論卻是轟然傳開!謠言洶洶,幾乎是未到晚間就傳遍了帝都各個角落。而且越傳越是離譜——甚至於那日傍晚之前,衛鄭音的妯娌有好幾個特意到她房裡轉一圈,雖然沒明說,但話里話外的就是打聽這件事情。

  本來別說衛長嬴臂上硃砂仍在,即使當真沒有了,那也只會用衛家小姐重病之類的理由推掉婚約,決計不可能明說衛長嬴失貞之類的——這不僅僅是衛氏的體面,要知道衛長嬴和沈藏鋒不僅僅是自幼定親,三媒六證可是已經走得只剩親迎這一道,論起來衛長嬴早就算是沈家人了!

  也就是說,若衛長嬴為歹人所害,丟臉的是衛家與沈家。瑞羽堂這兩年式微,沈家卻不然。再說瑞羽堂再式微如今也是衛氏本宗嫡支,大家子的女眷受了侮辱,暗地裡報復歸報復,明面上那絕對是忌諱。

  現在一出攔轎喊冤的鬧劇不但讓還沒上京的衛長嬴在帝都聲名狼狽,甚至還叫這幾年來在帝都風頭極勁的沈藏鋒亦成了笑柄!

  沈家當然要打發人來鳳州盤問了!

  宋夫人氣得全身發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衛崎老兒!衛鄭雅這歹毒的東西!對個後輩女孩子也這樣趕盡殺絕、無恥造謠……就不怕作孽多了合家都不得好死嗎?!」

  「怕什麼?」宋老夫人面沉似鐵,卻還冷靜,淡淡的道,「這兩邊造下好大的謠言,言辭鑿鑿的坐實了長嬴貞潔已失的名頭。但長嬴清白仍在,這是真的,真的假不了!」

  宋夫人哭了起來,拿帕子遮住臉,傷心的道:「母親說的這個我哪裡不知道?只是經這麼一鬧,長嬴的閨譽到底有損,先不說這還沒過門,就叫夫婿沒了臉,往後夫家會怎麼看她?就說她到了帝都,那些個女眷們來往,都會說出些什麼話來?那些心思惡毒的人豈不會說,一般的大家閨秀,怎麼旁人沒出閣時安安靜靜外頭都不知道,就她傳出這許多是是非非——可憐我的兒,清清白白的卻要受這樣的嘲笑與議論!」

  「這些都是沒辦法的事情。」帝都那麼遠,宋老夫人有千靈百巧卻也沒法隔這樣遙遠的距離繼續把孫女庇護得風雨不透,無奈之下,只能往好處想,「好在這孩子也不是性.子軟的人……咱們把陪嫁的人安排些能幹的,多少幫襯她一些。而且長嬴身子骨兒向來好,沈藏鋒……既然武藝過人想來也是健壯的,過門之後熬上一熬,有了子嗣,蘇秀曼也會維護她了。蘇秀曼也不是好欺負的!」

  「長嬴好好兒的回來了,卻要背這樣的名聲!」宋夫人怎麼想怎麼替女兒感到抱屈,「她還是為著長風才晚了幾日回來的!這孩子如此友愛兄弟,不惜犧牲自己……現下竟被那些個歹毒東西害成這個樣子!」

  她尤其的恨衛鄭雅,「怎麼說長嬴也一直對他們夫婦恭敬有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人家都說禍不及妻兒,他卻連侄女都不肯放過!打著為忠僕做記的名義把林中泥土一挖——還是掐著帝都那邊攔轎喊冤之前挖的,憑著他長嬴堂伯父的身份,現下誰不認為這是咱們家做賊心虛、一邊追殺那人一邊毀滅痕跡?沒準還會說之所以不是咱們這一支的人動手,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所以去託了他呢!大伯父雅致出塵,怎的生出這樣惡毒的東西來!」

  宋老夫人淡淡的道:「衛鄭雅我已經有了主意,你不必管他了。如今最緊要的還是應付沈家來的人——你以為衛崎這次儼然是公然與咱們瑞羽堂翻臉,只是為了用長嬴來叫咱們不痛快一番?長嬴到底是女孩子!」

  宋夫人一怔,道:「母親?」

  「方才黃氏的信只比鄭音的信晚到了半個多時辰。」宋老夫人揉了揉額,目光沉沉,道,「據說這消息還是長婉偶然得知,告訴了衛盛儀……這回也算衛盛儀有心,讓黃氏轉達回來的。」她看了眼宋夫人,用一種冷冷的語氣道,「劉家本宗嫡女劉若耶,對沈藏鋒非常的注意!」

  見宋夫人陡然變色,宋老夫人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繼續道,「單是一個嫡女的小心思還不可能讓劉家為了她勾結衛崎來算計長嬴——衛盛儀聽了長婉說的這件事後,卻聯想到了不幾日前宮中傳出來的話頭……道是聖上因為這次鳳州州北大捷『立功』的宋端年少,幾日前又看到御前親衛個個俊秀挺拔、朝氣蓬勃,興頭上就與左右商議,想破格提拔一批親衛至軍中效力,看看是不是能夠多出幾個如宋端那樣的『少年棟樑』!」

  老夫人眯著眼,「據說每年御前推演軍略,沈藏鋒次次勝出!所以聖上對他極為期許!」

  宋夫人眼中染上血色,她捏緊了拳,嘿然冷笑:「好啊!很好!污衊了我的女兒,卻還想要搶我的女婿?真當……」

  「你先冷靜點!」宋老夫人卻沉下臉,呵斥了她一句,這才繼續道,「你以為是劉家看中了沈藏鋒,想壞了這門親事,好把那劉若耶嫁過去?」

  見宋夫人一怔,老夫人冷笑著道,「劉家的劉希尋,回回都是沈藏鋒第一他第二,眼下正是聖上挑選親衛去邊疆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旁人家的孩子也就罷了,這兩個孩子一來本身都有點兒真材實學,二來身後站著一整個以武傳家的家族,想不挾功回朝都難!結果這眼節骨上……沈藏鋒的未婚妻子被指失了貞潔,還鬧得滿城風雨!你說換了誰家少年能不亂了心神?!」

  「沈藏鋒再好他也不姓劉!劉家自己又不是沒有出色的子弟,做什麼要用女兒去籠絡旁人家子弟?再說真正出色的人才是女色就能籠絡住的嗎?劉家這麼做,是要借這個機會將沈藏鋒打壓下去!」宋老夫人冷冷的道,「海內六閥中,沈、劉、蘇都是以武傳家。只是蘇家與沈、劉不同,青州遠在大魏之南,所面對的是南荒密林里那些蠻子,自從前些年將蠻子殺怕了,也不太敢冒犯了。何況南荒叢林茂密,地多出產,蠻子們好好的採藥狩獵,與魏民交換物資,日子也能過,是以把他們打怕一次,總可以鬆快一陣!

  「但沈家、劉家不一樣!沈家直面秋狄的威脅,劉家有抗擊北戎的重任!秋狄也好、戎人也罷,他們的疆域,都是不利耕種之土,貧瘠荒蕪,只能靠放牧為生,平常就要受水草是否豐茂影響,一旦遇見白災或瘟疫……除了南下侵襲到大魏外,他們別無生路!」

  宋老夫人深深的嘆息,「蘇家平一次蠻亂,下手重一點能保數十年太平!下手輕一點也有十幾年寧靖。但沈家劉家可沒有這樣的好運!即使今年把狄、戎殺得血流成河,明年狄、戎沒了吃食,不南下就會死!所以哪裡能鬆快?打仗都是要銀錢的,沈家、劉家雖然和咱們家一樣底蘊深厚,可他們也不是傻子,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就拿著自己的家底去養兵,怎麼可能?但每年朝廷能發給軍中的份額有限,所以歷來這兩家爭奪輜重爭得厲害,沈家已經內定了沈藏鋒為下任閥主,劉家大概就是選了那劉希尋了……你懂了嗎?」

  宋夫人臉色幾變,道:「原來是沈劉之爭!卻拖累了長嬴!」但她還是不能放心,「雖然如此,可現下這事情鬧得這麼大,沈家明知道被坑了,也丟不起這個臉……」她低嘶了一聲,猛然想起一事,「母親,你說……沈家會不會……會不會為了沈藏鋒退婚?」

  對沈家來說,沒過門的兒媳貞潔被置疑,不管是真是假——都鬧到了沸沸揚揚這個地步了,何況衛長嬴的確在遇刺之後流落山林過一段,最後還是一名老侍衛單獨護送歸家的,嚴格計較起來,這樣的兒媳婦即使被懷疑清白,也是衛家理虧,沒把自己女孩子保護好。

  瑞羽堂如今式微……沈藏鋒前程遠大,為了不讓他為未婚妻亂了心境,誤過現下建功立業、青雲直上的大好時機,索性與衛家解除婚約,為他另聘清白無瑕的端莊閨秀……雖然這麼做會和瑞羽堂結仇,但對沈家來說,當然是已經被內定為下任閥主的沈藏鋒重要!

  海內六閥之一西涼沈氏的未來當家主母怎麼可以是個名節不清不楚的女子?

  換作是衛長風,衛家也會這樣做——到底自家血脈最重要。

  宋老夫人眼中幽深無底,望著不遠處氍毹上的紋路,許久,才道:「等沈家人到了,咱們看看他們的態度……再說罷!若是他們態度不對,那……咱們就先提出來解除婚約!不管怎麼樣,我是決計不會把長嬴往家廟之類的地方送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宋夫人愣愣的聽著,眼神茫然,淚水止不住的滴下腮去——她珍愛萬分唯一的長女,照著海內閥閱未來當家女主人要求調教的女兒,如今竟然到了只求不進家廟的地步了嗎?

  可聽宋老夫人的語氣……這甚至已經是老夫人要竭盡全力爭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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