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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53:30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次日是星期五。當天上午,警方於北區西原三丁目的「濱岡小別墅」公寓樓發現了一具非正常死亡的屍體。死者是住在一〇三號房的岸本徹夫,現年五十六歲。死因為槍擊。

  警視廳在上午十點半接到一通匿名電話。「我殺死了住在北區西原三丁目濱岡小別墅公寓樓一〇三號房的岸本徹夫。」說完這句話後,不明人物便掛斷了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悶,警方甚至判斷不出那人是男是女。接電話的是通信司令室的負責人。起初,他將信將疑,最後還是聯繫了離案發現場最近的警亭,派巡查去濱岡小別墅查看情況。

  巡查騎車抵達現場後發現,一〇三號房的房門是鎖著的。他按了好幾次門鈴,卻沒有人來開門,只好繞到公寓後側。一〇三號房有兩間房對著陽台,靠左那間的兩片窗簾之間有一條細縫。巡查翻過扶手,爬進陽台,透過窗簾的縫隙往裡看,只見一個男人仰面躺在地上。巡查趕忙伸手開窗,卻發現兩間房的窗戶都上了鎖。他只得砸開左邊那間屋子的窗玻璃,把手伸進去打開窗戶的鎖。進屋後,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屍體。死者左胸中槍,照現場的情況推測,兇案發生於數小時前。

  十點五十分,警視廳搜查一課三組的警官們趕到現場。濱岡小別墅大門口拉起警戒線,由巡查嚴加把守,外面則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群眾。這棟公寓共有五層,外觀頗為時髦,房租怕是不便宜。這時,組長早瀨警部抬起警戒線,率領一眾警官走進公寓大門。年紀最輕的涼子走在最後。

  「兇手為什麼要打電話通知警方呢……」涼子自言自語道。

  她的同事藤本警官立刻說道:「也許是想讓我們早點發現屍體,這樣就能推測出準確的死亡時間。如果兇手提前準備好不在場證明,卻因為警方遲遲沒有發現屍體,導致死亡時間的範圍太寬,那他苦苦準備的不在場證明不就派不上用場了嗎?兇手之所以給窗簾留了條縫,也是為了讓巡查看到屋裡有死屍,讓他知道那通電話不是惡作劇,如此一來才能確保屍體被我們發現。」

  「既然兇手想讓我們早點發現屍體,為什麼不再早一些打電話?發現屍體的巡查說,從現場的情況看,兇案應該是好幾小時前發生的。兇手為何不在行兇後立刻打電話,而要到十點半再打?警方越早發現屍體,法醫推測出的死亡時間不是會越準確嗎?」

  「話是這麼說……」

  「我總覺得兇手之所以給警方打電話,並不是為了讓警方早點發現屍體,而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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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嗎?」藤本警官調笑道。涼子心中頓時冒出一股無名火。這人跟涼子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

  三組的警官們一同走進一〇三號房,進門後是餐廳和廚房。里側的左右各有一間小房間,房門都開著。左側房間裡擺著床與衣櫥,應該是臥室。右邊的房間就是本案的案發現場。

  房間的面積與八張榻榻米相當,地上鋪著胭脂色的地毯。離門口較近的那堵牆邊放著書桌,左手邊有靠牆的書架與大號保險柜。右手邊的牆壁上掛著好幾個風箏,似乎是被害人收集的。最靠里的那堵牆上有通往陽台的窗戶。

  岸本徹夫仰面倒在地上。他身高不足一米六五,十分矮小,鬍子拉碴,看上去很邋遢。他上身黑白格紋毛衣,下身米色棉質褲子。左胸呈紅黑色,那就是他中槍的部位。

  「子彈貫穿了被害人,打進了這兒。」這棟公寓歸瀧野川警署管轄,片區刑警邊說邊指向右手邊的牆壁。風箏之間的米色牆壁上有一處黑色的彈孔,乍一看很像污點。

  這時,驗屍官與鑑識課員們走進房間,於是三組的警官與瀧野川警署的警官決定先去走廊等一會兒,騰出空間。

  「這是死者用來放鑰匙的盤子嗎?」

  走到門口時,警部瞥了眼放在門旁小櫥上的木盤,盤子裡放著轎車與自行車的鑰匙,死者平時應該會把所有鑰匙都放在盤子裡。然而,房門的鑰匙並不在盤中。看來兇手拿走了盤子裡的鑰匙,鎖好房門後揚長而去了。

  「被害人請的鐘點工來了。」守在公寓門口的巡查進屋說道。

  警部回答:「帶她過來吧。」

  片刻後,巡查帶來了一位四十五六歲模樣的矮胖女子。女子自稱西川陽子,隸屬東京鐘點工協會,每周一、三、五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兩點來被害人家打掃衛生、清洗衣物並準備午飯。她嚇得臉色慘白,卻難掩興奮。親歷殺人案的人常有類似的反應。

  「您一定嚇壞了吧,」警部安慰道,「請問您知不知道岸本徹夫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說他是自由撰稿人。」

  「自由撰稿人?自由撰稿人油水這麼足?他住的房子那麼好,還請得起鐘點工……」

  「天知道……不過他的確賺得不少。他開的可是奔馳,雖然是二手的。」

  「岸本先生結婚了嗎?」

  「沒有。他說他不喜歡被人管手管腳,所以從沒結過婚。」

  「那他有沒有仇家?」

  「沒有。」鐘點工搖了搖頭。

  「他有沒有和別人鬧過矛盾,或者是吵過架?」

  「也沒有。」

  「我看他在書房牆上掛著好幾隻風箏,那是不是他的興趣?」

  「沒錯。他還喜歡去澡堂泡澡。」

  「澡堂?」

  「他每周都會開車去一兩次澡堂。澡堂的名字叫『金魚湯』,從這兒開車過去大概五分鐘。」

  聽到「金魚湯」三字,涼子大吃一驚。原來被害人也常去那座澡堂。開著奔馳去公共澡堂——一想像那場景,涼子險些笑場。

  「房門口的小櫥上放著一隻木盤,岸本先生平時是不是把鑰匙都放在那個盤子裡?」

  「對,房門、轎車和自行車的鑰匙都放在盤子裡。」

  西川陽子對僱主知之甚少。警部再三詢問,也沒能問出多少有價值的信息。

  「感謝您的配合。」說完,警部便把鐘點工打發走了。

  「警部,我發現了一個疑點。」涼子說道。

  「什麼疑點?」

  「剛才那位鐘點工,一般都是上午十一點過來的吧?」

  「是啊,怎麼了?」

  「也就是說,如果兇手沒有在十點半打電話去警局,那鐘點工也會在十一點發現屍體。兇手何必搶在鐘點工之前打電話通知警方呢?那也只比鐘點工早了三十分鐘,為什麼不多等三十分鐘,讓鐘點工發現屍體呢?」

  「這個著眼點好像有點意思……」警部頓時有了興趣。

  「兇手不知道十一點會有鐘點工過來吧。」藤本警官冷冷地插了一句。聽到警部表揚涼子,他好像很不愉快。

  「這個可能性也有。但兇手提前準備好了手槍,這說明他有周密的計劃,照理說應該會調查一下被害人的生活起居,所以極有可能知道鐘點工每周一、三、五上午十一點會來幹活。兇手為什麼不讓鐘點工當第一發現人呢?」

  「兇手為什麼不讓鐘點工發現屍體……嗯,這個問題可以拿到搜查會議上好好討論一下。」

  之後,三組的警官與片區刑警一同搜集了公寓住戶的證詞。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有沒有人聽見槍聲?岸本徹夫為人如何?這些都是警方要了解的重點。

  然而,所有居民都沒有聽到槍聲。這棟公寓的隔音措施十分到位,除非是天翻地覆的大動靜,否則住在其他屋子裡的人是聽不見的。兇手若是使用了消音器,左鄰右舍就更不可能聽見槍聲。一〇三號房位於走廊盡頭,子彈打中的右側牆壁是公寓外牆,隔壁鄰居也不會察覺到子彈入牆時產生的震動。沒有人目擊到可疑人物,也沒人了解被害人的生活。

  驗屍官與鑑識課員完成任務後,涼子和同事們回到了現場。

  「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早瀨警部向驗屍官問道。

  「應該是昨晚十一點到今天凌晨兩點之間。左胸有一處貫穿性槍傷,死者中槍後應該是當場斃命。」

  接著,鑑識課員向警部做了匯報:「我們取出牆上的子彈,做了魯米諾試驗,發現子彈上的確有血跡。這顆子彈應該就是殺害被害人的那一顆。被害人毛衣的正面附著了許多火藥顆粒,由此可見,兇手是在離被害人非常近的地方開的槍。」

  「能從子彈推測出槍枝的種類嗎?」

  「子彈是七點六二毫米的,兇手用的應該是托卡列夫手槍。一九八〇年之後,有好多冒牌托卡列夫走私進日本。」

  「保險柜上有指紋嗎?」

  「只有被害人的。」

  保險柜左側的書架上放著各行各業的名人錄,還有揭露行業內幕的書籍,以及一些國企的周刊雜誌,也許被害人寫的文章就發表在這些雜誌上。

  警部將視線轉向書桌。書桌上放著一部機器,有CRT屏幕,還有鍵盤。涼子在新聞節目裡見過這玩意,知道它叫文字處理機。CRT畫面上顯示著一些文字。

  「被害人從軟盤裡調出了他以前寫的報導。」

  瀧野川警署的刑警好像已經調查過文字處理機了。

  「軟盤?調出?這些詞都是什麼意思?我不是很懂文字處理機,你能不能幫我解釋一下?」警部問道。

  「軟盤是一種記錄媒介,專門用來儲存用文字處理機撰寫的文檔。要用文字處理機幹活時,就把軟盤插進軟碟機,把需要處理的文檔調出來。您看,現在出現在畫面上的是一篇文章,標題是《社長在拉斯維加斯一擲千金?一流證券公司的驚人內幕》。文檔的修改日期是今年六月七日,應該是發給周刊雜誌的稿件。既然是半年前的文章,那應該已經刊登。被害人應該不是想改,而只是把文章調出來看一看。」

  「既然已經刊登出來,那為什麼不直接看雜誌,而是要用文字處理機看呢?過期的雜誌都在書架上放著呢。」

  「也許這篇稿子被出版社槍斃了,也有可能是被害人剛好沒有刊登這篇文章的那本雜誌。」

  「這件事要找出版社確認一下。」

  警部又將視線轉向了大號保險柜。櫃門敞開,裡頭空無一物。

  「兇手肯定拿槍指著被害人,讓被害人打開櫃門,把裡頭的東西都拿走了。」

  「保險柜里到底放了什麼?」涼子問。

  「那樣東西對兇手非常重要,重要到他不惜為此殺人,多半是用來敲詐勒索的材料。被害人收入頗豐,生活富足,也許在長期敲詐兇手。當然,也許被害人是當紅撰稿人,本職工作收入不菲,可空空如也的保險柜正是他敲詐勒索的佐證。被害人從事的工作比較特殊,有可能獲得醜聞的證據,他便利用那些證據敲詐別人。之所以能過得那麼逍遙,是因為被敲詐的人一直在給他封口費。然而,天長日久,終於有一個人忍不住了。他用手槍威脅被害人打開保險柜,奪回證據,之後又開槍打死了被害人……」

  「被害人用來敲詐勒索的材料有可能是在採訪過程中得到的。要查出被害人在勒索誰,就有必要查一查他在採訪些什麼。」

  「是啊。」警部點頭稱是。

  之後,警官們對房間展開了地毯式搜索,希望能找到用於作案的兇器。然而,手槍不知所蹤,八成是被兇手帶走了。

  藤本警官檢查了被害人的隨身物品,發現了一件怪事。岸本徹夫把錢包插在褲兜里,可裡頭只有幾張千元紙幣和一些零錢,既沒有萬元大鈔,也沒有信用卡。

  從屋裡的擺設和岸本的衣著打扮看,他的日子應該過得頗為滋潤。可錢包里居然沒有大鈔和信用卡,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兇手可能偷走了錢包里的錢財,又何必把錢包塞回被害人的口袋?兇手總免不了做賊心虛,錢財一到手,自會迅速走人。

  警方對案發現場展開進一步搜索,終於在書桌抽屜里發現了五張萬元大鈔和一張信用卡。照理說信用卡一般是放在錢包里的,岸本徹夫卻把信用卡放進了抽屜。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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