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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52:39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用過晚餐後,圭介舅舅來到了千鶴家。千鶴昨晚已經把她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舅舅,但舅舅還想再打聽一下。

  千鶴的母親來到玄關迎接圭介舅舅。對方剛進門,母親便張口問道:「兇手還沒抓到啊?」

  「很遺憾,還沒著落。我們正在全力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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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可得趕緊把兇手抓起來。要是兇手知道千鶴目擊到了兇案現場,也許會來殺她滅口。你得加把勁,別害了我們家千鶴!」

  「我知道,我知道。等學校複課了,我們會安排刑警護送千鶴上學放學。」

  「千鶴還沒嫁人,天天有保鏢跟著,傳出去多難聽。你們還是趕緊查案,別瞎折騰。」

  「我們會好好查,不用你催。」

  母親氣勢洶洶,圭介舅舅有些招架不住。這時,父親開口道:「當務之急,是配合警方的調查工作,儘快將兇手捉拿歸案。只有兇手伏法,千鶴才能平安。圭介,你跟千鶴去會客室談吧。」

  舅舅鬆了口氣,低頭謝道:「多謝姐夫。」

  千鶴用托盤端著茶壺與茶杯走去會客室。舅舅一見到她,便說道:「這次委屈你了……」

  「沒關係。既然是舅舅負責調查這起案子,那真相一定會很快水落石出。」

  「千鶴的嘴也是越來越甜了。」舅舅笑道,「舅舅想再跟你確認一下你目擊到的情景。昨天晚上,你看到音樂室還亮著燈,就被燈光引去窗邊,透過窗簾縫隙往屋裡張望,看到君塚老師在彈鋼琴。突然,老師停了手,站了起來,大概是有人敲了音樂室的門。老師打開房門,兇手走了進去。當時你沒有看到兇手的模樣嗎?」

  「沒有。我只能通過窗簾的縫隙往裡看,能看到的只有鋼琴和房門最右側的部分。兇手站在更靠左的地方,我壓根看不到。」

  「那你有沒有看到他身體的某個部位,比如手或者腳……」

  「也沒有。」千鶴很是不甘。如果她那時看到了兇手的模樣,兇案必然會立刻告破。

  「你說君塚老師好像在跟兇手說話,那他說話時態度如何?」

  「很普通。」

  「他沒有大喊大叫,或是露出驚恐的表情?」

  「嗯。」

  「這說明君塚老師認識這名兇手。如果老師看到的是溜進學校的小偷,絕不會心平氣和地跟對方說話。之後老師中了兩槍,倒地不起。法醫說,他的右胸與左胸各中一槍。左胸的那發子彈貫穿了心臟,老師恐怕是當場斃命的。」

  身子一晃後癱倒在地的君塚老師浮現在千鶴的腦海中,昨夜的恐懼湧上心頭,嚇得她身子微微一顫。

  「然後你看見門打開又關上,兇手離開了音樂室。這時你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確定當時是七點十分。之後你跑去通知值班室的橋爪老師。和橋爪老師一起回到音樂室的時間是七點十四分。不可思議的是,你們回到音樂室門口時,房門是鎖著的。因此可以推測,就在你去值班室的那四分鐘裡,兇手把房門鎖上了。問題是,他是怎麼鎖門的?」

  對這一點,千鶴也十分好奇。

  「音樂室的門窗都是鎖著的。窗戶是左右拉開的那種,兩扇窗戶重疊的位置有用來上鎖的旋轉手柄。房門內側有旋鈕,一擰就可以上鎖,而走廊上的人只能用鑰匙上鎖。窗戶只有內側有手柄,屋外的人沒法鎖窗戶。所以兇手肯定是站在走廊用鑰匙鎖的門。」

  「教室的鑰匙都放在校工室,音樂室的鑰匙也是。兇手是不是偷了校工室的鑰匙?」

  「我們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可能性。但君塚老師出事的時候,校工一直待在校工室,外人不可能進屋偷走鑰匙。校工說,音樂室的鑰匙只有一把,平時就放在校工室,連校長都沒有備用鑰匙。校長只有正面玄關和校長辦公室的鑰匙。而且,這所學校的鑰匙形狀都很複雜,很難配備用鑰匙,是校長特地選購的。」

  「既然兇手沒有偷鑰匙,難道校工師傅就是兇手?」

  「問題是,若校工是兇手,那他為什麼要把音樂室鎖起來?這簡直是在向世人宣布『我就是兇手』。而且君塚老師出事時,校工有不在場證明,這個我一會兒再跟你詳說。總之他不可能是兇手。也就是說,兇手沒有用到存放在校工室的鑰匙。

  「第二個可能性就是,君塚老師中槍後自己轉動旋鈕鎖上了房門。可這個假設也說不通。老師中了兩槍,第二槍還打穿了他的心臟,不可能還有氣,哪裡有力氣反鎖房門。

  「第三個可能性是,兇手在音樂室內鎖上房門,然後找地方躲了起來,等你們開門發現屍體後,再伺機逃跑。」

  「可我們開門之後,橋爪老師和校工師傅進屋檢查,一個人都沒找到。音樂室的桌子下面毫無遮掩,躲不了人,而且屋裡也沒有能躲人的柜子和架子。」

  「是啊。所以兇手不可能躲在音樂室里。」

  這不正是偵探小說中常見的「密室殺人案」嗎?千鶴頓時有了興趣——雖然有些不合時宜。卡斯頓·勒胡的《黃色房間之謎》、范·達因的《金絲雀殺人事件》與《狗園殺人事件》、狄克森·卡爾的《三口棺材》……「密室殺人」題材的作品接連在千鶴腦海中浮現。能不能將那些作品中的殺人手法運用在這樁殺人案上呢?

  「簡直跟你最喜歡的偵探小說里的『密室殺人案』一樣。」

  舅舅似乎看穿了千鶴的心思,嚇得千鶴心裡「咯噔」一下。

  「舅舅,您也知道我喜歡看偵探小說嗎?」

  「你媽老向我抱怨,說一個小姑娘,總在圖書館借些亂七八糟的書,書名還特別嚇人,你說愁人不愁人?」

  千鶴羞紅了臉。

  「書名雖然嚇人,可內容都很有邏輯,尤其是埃勒里·奎因的『國名系列』……」

  舅舅含著笑,望著千鶴說:「你別急。舅舅也覺得新時代的女性不必循規蹈矩,被那些陳規惡俗束手束腳,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其實,我之所以來找你了解情況,也是想請你站在『偵探小說迷』的角度給我提提意見。」

  聽到現任警官如此重視自己的想法,千鶴激動不已。她趕忙在心中勸誡自己:君塚老師才剛去世,豈能這麼沒分寸!

  「偵探小說里常會出現兇手不用鑰匙,而是用奇妙的手法把門反鎖的橋段。比如在房門內側的把手上拴一根線,讓線穿過門縫,然後兇手再把門關上,站在門外拉線,門就能鎖上了。」

  「這個方法行不通。為了隔音,音樂室的房門關上後一點縫隙都沒有。門口有一塊凸出的門框,門一關,門板的邊緣就會與門框吻合。所以兇手不可能讓線通過門縫,穿向走廊。況且那扇門的設計也比較特殊,室內的人可以轉動旋鈕鎖門,室外的人則必須插鑰匙才行,鎖孔並不貫穿門板。兇手不可能將線通過鎖孔穿到走廊那一側。」

  「那……既然校工一直在校工室,兇手無法在昨天晚上偷到音樂室的鑰匙,那麼他有沒有可能提前把鑰匙掉包呢?也許兇手用的是掉包得來的鑰匙。」

  「如果掉了包,校工拿鑰匙開門時就會發現鑰匙不對頭。兇手也沒有機會在校工開門之前將真鑰匙放回去。」

  「唔……也是……難道音樂室里有密道?雖說偵探小說里不能用這種手法……不過,音樂室最近剛剛裝修過,如果有人趁機修了一條密道呢?」

  「警方聽說音樂室剛裝修過,也懷疑屋裡會不會有密道,就調查了負責這個項目的建築公司。遺憾的是,我們的疑問被對方付之一笑。」

  「這樣啊……」千鶴很失望,「對了舅舅,您剛才不是說君塚老師出事時,校工師傅有不在場證明嗎?是怎樣的不在場證明?」

  「昨天七點到七點零九分,橋爪老師去校工室倒了杯茶,還跟校工聊了一會兒。兇手開槍後逃跑時,你不是看過手錶嗎?那時是七點十分。七點零九分之前還在校工室的人,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分鐘內趕到音樂室,對君塚老師連開兩槍再逃之夭夭呢?這就意味著,校工的不在場證明的確成立,橋爪老師亦然。當然可以猜測他們是共犯,一起做了偽證,但如果他們真是兇手,就沒必要鎖住音樂室。門要是上了鎖,校工就成了頭號嫌犯,案發時與校工在一起的橋爪老師也會被警方懷疑。從這個角度看,他們應該不是共犯。」

  聽到這話,千鶴放心不少。她很喜歡平和親切的校工堂島,也十分尊敬開朗外向,總是設身處地為學生排憂解難的橋爪老師。

  「既然校工師傅和橋爪老師不是兇手,那兇手應該是從校外來的。我跟隨橋爪老師沿走廊趕去音樂室時,看到走廊里有一扇窗開著,兇手是不是從那裡溜進校舍的?」

  「沒錯。兇手用玻璃刀切開窗玻璃,把手伸進窗戶開鎖。割下的那塊玻璃就掉在地上。」

  「那音樂室的房門把手和兇手割開的那扇窗戶的鎖上,有沒有留下兇手的指紋?」

  「千鶴,你問得還挺專業,看來那些偵探小說沒有白看。」

  「這年頭,誰都知道查案要檢驗指紋……」

  「音樂室房門兩側的門把手都被擦拭過,只有走廊那邊的門把手上留有橋爪老師的指紋,應該是你們打開音樂室房門時留下的。把手上方的旋鈕也擦乾淨了。兇手入侵校舍時使用的那扇窗也被人擦過,窗鎖上沒有任何指紋。你透過窗簾縫隙看音樂室的時候,只能看見門的右半邊,連門把手都看不到吧?因此,你沒有看見兇手逃跑時擦掉了門把和旋鈕上的指紋。」

  兇手再次躲過千鶴的視線。就差那麼一點點。千鶴無比不甘,險些作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那警方有沒有找到行兇用的手槍?」

  「還沒有。音樂室里沒有,周圍也沒有,多半是被兇手帶走了。對了對了,兇手還帶走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被害人的手錶。」

  「手錶?」

  「君塚老師的屍體有一個疑點——他沒戴手錶。君塚老師的皮膚挺黑,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比較白的皮膚。由此可見,他平時肯定戴手錶,可屍體身上並沒有手錶,那就只有可能是被兇手帶走的。君塚老師倒下後,你看不到他左手手肘前方的部位吧?所以你並沒有見到兇手逃跑時拽下了老師左手上的手錶。」

  又來了。又差了一點點,兇手再次躲過千鶴的視線。咬牙切齒的衝動再次襲來。

  「你覺得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

  兇手帶走了被害人的手錶——這像是奎因的偵探小說里會出現的橋段。奎因的作品中,兇手帶走被害人的真絲禮帽和衣服,而「兇手為何要這麼做」成為了作品中最大的謎團。這起案件的兇手為什麼要帶走被害人的手錶?與奎因出的謎題相比,這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日本手錶之謎——奎因也許會為本案取這樣一個名字。

  「警方猜測,也許君塚老師的手錶很值錢,值得兇手去偷。說不定手錶鑲有寶石,或是名人曾經戴過的那種有來歷的手錶。如果兇手是個手錶收藏家,看到這樣的表自然會心動。」

  「我上課時見過君塚老師的手錶,那手錶看上去可普通了,上頭沒有鑲寶石,也不像那種有來歷的古董表。」

  「唔……這樣啊……那……會不會是兇手受到被害人的勒索,而被害人將用來勒索的憑證藏在了手錶表蓋里?」

  「可……手錶表蓋里真能藏得了東西嗎?最多藏一張薄薄的小紙片——對了,薄薄的小紙片……郵票不就是『薄薄的小紙片』嗎?君塚老師是不是在手錶表蓋里藏了一張很昂貴的郵票?兇手為了那張郵票,搶走了老師的手錶……」

  「為什麼要把郵票藏在手錶表蓋里啊?既然買了昂貴的郵票,那就得放在能隨時拿出來的地方,這樣才能享受到觀賞的樂趣。要是藏在手錶里,拿出來得有多麻煩。」

  「唔……也是……」

  就在這時,玄關傳來了敲門聲,母親趕忙朝門口走去。她與來客說了幾句話之後,走到會客室說道:「圭介,有個自稱『密室收藏家』的人找你。他看起來像個紳士,莫非是你們警局的人?」

  「密室收藏家?」舅舅面露驚訝的神色,「好,那就快請他進來。不好意思啊姐姐,借你家寶地一用。」

  「舅舅,需要我迴避一下嗎?」

  千鶴正要起身,誰知舅舅竟說道:「不不,你可不能走。密室收藏家也許會想向你了解一下情況。」

  「請問……密室收藏家是何方神聖?」

  「他是個非常神秘的人物。一旦發生『密室殺人案』,他就會悄然出現,迅速解開密室之謎。」

  千鶴激動得心跳加速——那豈不是會在偵探小說中登場的名偵探嗎?

  「現實中真有這樣的人?」

  「我還以為那只是警方內部隨便傳傳的小玩笑,看來是確有其人……」

  在母親的招呼下,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悄然走進會客室。他走路一聲不響,簡直像一隻貓。看見來人的模樣,千鶴不禁深吸一口氣。他鼻樑高挺,雙目修長,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與電影演員有得一拼。

  「您是京都府警察部刑事課的村木圭介警部吧?這位是您的外甥女千鶴小姐?非常感謝二位在百忙之中抽空見我。」密室收藏家深鞠一躬,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哪裡哪裡,警方正為這起案件犯愁,如果您能為我們提提意見,就再好不過了。我們該從何說起呢?」

  「請您敘述一下警方查到的線索,再請千鶴小姐講一講昨晚目擊的情況,還有能體現出君塚老師性格的日常小事。」

  圭介舅舅與千鶴如實道來。密室收藏家一臉平靜,側耳傾聽。待兩人說完後,他便開口道:「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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