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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3:48:28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當晚,香苗決定留宿我家,柏木武史、會田警官和水島警官告辭離去。
我遲遲無法入睡。害死你兒子的就是你自己啊……綁匪的話在腦海中一遍遍迴響,折磨著我。理性告訴我,那是綁匪的歪理,但心卻被這句話刺得劇痛。如果我沒有報警,悅夫就不會死了。從這個角度看,綁匪的話是不爭的事實。
凌晨時分,我好像稍微睡著了一會兒。醒來時,已是早上7點多了。
睜眼的同時,前一天晚上的光景,還有悅夫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仿佛無數尖針扎向我的全身。我不由自主地呻吟起來,抱頭蜷起身子。醒著是痛苦,存在也是痛苦。我在痛苦的海洋中苦苦掙扎,幾乎要被淹死了。
「……正雄?」
在我旁邊的床上,有人戰戰兢兢地喚了一聲。
早紀子坐了起來,憂心忡忡地凝視著我。也不知道她醒了多久,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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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個伴兒。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一葉扁舟漂浮在痛苦的汪洋中,而我和妻子是船上僅有的乘客。但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沒事。」
我對妻子笑了笑,站了起來。
拉開窗簾一看,我頓時驚呆了。掛著社旗的車和電視轉播車擠在路上,十多個記者、攝像師和通訊員聚在我家門口。報導協定於凌晨解除,搜查本部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各路媒體都來採訪了。
下樓時,正在廚房做早餐的香苗道了句「早安」。她沒有刻意安慰,也沒有畏畏縮縮,態度從容而自然。這讓我由衷感激。
貌似有眼尖的人發現窗簾被拉開了,門鈴響起,要求採訪的呼聲不絕於耳。我充耳不聞,奈何門鈴響個不停。香苗忍無可忍,氣得打開玄關大門,將一桶水潑向聚在門口的記者和通訊員,嚇得他們慘叫著躲開。
用過早餐,我和早紀子坐著發呆,不知該做什麼才好。多虧香苗忙裡忙外。她向聞訊來電的親朋好友一一說明情況,聯繫了殯葬公司,把守靈會和葬禮安排妥當。現在回想起來,我不禁感嘆,那天要是沒有她幫忙,天知道會亂成什麼樣。
下午3點左右,悅夫的遺體從京都府立醫科大學醫院回來了。當工作人員把裝有遺體的靈柩抬進玄關時,攝影師一齊按下快門。
4點多的時候,岩崎警部補和大庭警官來訪。兩人好像都沒怎麼睡,滿臉疲憊,黑眼圈也很明顯。他們深鞠一躬,再次為警方的失誤道歉。
「能否麻煩二位去一趟府警本部?我們想請您核對一下贖金。」
我和早紀子請香苗留下守著,與兩名警官一起走出家門。依然聚在門口的媒體人士一陣騷動。鏡頭全都對準了我們,還有好幾個話筒伸了過來。
「成瀨先生,您要去哪裡?」
「請您說兩句!」
話音滿天飛,快門聲連連。我和早紀子就跟犯罪分子似的,夾在岩崎警官和大庭警官中間,低頭上了警車。
抵達京都府警本部後,我們被帶去了一個房間。房間中央鋪著藍色的塑料布,上面放著一堆紙渣。明央銀行京都分行的行長就在房間角落。他一看到我們便深深鞠躬說道:「請節哀順變。」
「這是贖金的殘渣嗎?」
「是的。可惜燒得太徹底,我們無法為您更換新鈔……」
這意味著我損失了一個億。但悅夫都死了,一切都無所謂了。按「Media Now」的業績,我遲早能把這一億賺回來,可悅夫永遠都回不來了。
我和早紀子來到會客室,聽岩崎警部補匯報調查情況。
「做父母的聽我說這些肯定很難過,二位撐得住嗎?」
「沒關係。了解兒子是怎麼死的,是為人父母的基本義務。」
「那就從囚禁悅夫的地點說起吧。悅夫被關在船庫的二樓。綁匪用繩子把他綁在椅子上,堵住了他的嘴,腳邊還放了定時炸彈。他死於晚上7點,炸彈爆炸的時候,當場死亡。」
我攥緊拳頭。正如我所料啊。送贖金的時候,悅夫就被關在樓上。只要我上樓看看,悅夫就能得救了。腳邊放著炸彈,他該有多害怕啊?想到這裡,我頓感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唯有指甲戳進掌心的疼痛能讓我勉強保持清醒。
「悅夫被綁架後有好好吃飯嗎?」妻子小聲問道。
「嗯,在他出事的幾個小時前,有人給他吃了甜麵包和牛奶。我們認為在那之前,綁匪有定期給他吃東西。」
「悅夫他……沒有被虐待吧?」
「沒有類似的跡象。」
然而,這句話並不能給我任何安慰。從被綁架到死去,悅夫在精神層面經受的痛苦也是不折不扣的虐待。
「那座療養所是井田證券旗下的吧?」我問道。
「對,自去年井田證券破產後,它就被銀行收去用作抵押了。平時幾乎沒有人去,所以對綁匪來說,那倒是個非常合適的地方。」
「綁匪有留下什麼東西嗎?」
「很遺憾,我們沒有找到。船庫著火了,什麼都燒沒了。船庫里放著好幾個裝遊艇燃料的塑料桶,爆炸的時候,燃料也被點著了。」
「綁匪到底是在哪裡監視的?」
「綁匪打來的最後一通電話里有線索。他說,『還看到你把旅行袋放在了遊艇旁邊』。船庫沒有一扇窗戶,只能通過裝有捲簾門的門口才能看清裡面的情況。那就意味著綁匪是透過門口監視了您的一舉一動。換句話說,他是從琵琶湖看過去的。他躲在湖面的船上,用望遠鏡監視您。他本想先確認交易現場的安全,再把船靠岸,進船庫拿贖金,然後划船沿琵琶湖逃走。可是……」
岩崎警部補露出苦澀的表情,沒有繼續說下去。……然而,綁匪發現有刑警在監視船庫,沒有拿贖金就逃跑了。那稚嫩的生命卻被他撂在船庫,迎接死於爆炸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