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二年(公元495年) 北魏攻鍾離、邵陽,均不克而退兵
2024-10-02 03:44:45
作者: 華杉
1 春,正月二日,南齊皇帝蕭鸞派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右衛將軍蕭坦之督徐州,尚書右僕射沈文季督豫州諸軍以拒戰北魏。
正月三日,北魏下詔:「對淮北居民,不得侵掠,違者斬首。」
正月二十五日,北魏拓跋衍攻打鐘離,南齊徐州刺史蕭惠休登城拒守,偶爾出城襲擊,擊破北魏兵。蕭惠休,是蕭惠明的弟弟。
北魏劉昶、王肅攻打義陽,司州刺史蕭誕拒戰。王肅屢次擊破蕭誕兵,招降一萬餘人。北魏任命王肅為豫州刺史。劉昶性格褊狹急躁,統御軍隊非常嚴厲殘暴,人們都不敢說話。法曹行參軍、北平人陽固苦苦勸諫;劉昶怒,想將他斬首,就借刀殺人,派他迎戰敵軍主力。陽固志意悠閒,舉止高雅,臨戰迎敵時,英勇果決,劉昶這才開始欣賞他。
正月二十七日,南齊全國戒嚴。任命太尉陳顯達為使持節、都督西北諸軍事,在新亭、白下一帶,來回移動,以張聲勢。
正月二十九日,北魏主拓跋宏渡過淮河;二月,抵達壽陽,大軍號稱三十萬,鐵騎兵一眼望不到頭。
二月五日,北魏主拓跋宏登上八公山,賦詩。路上遇到大雨,拓跋宏下令撤去車蓋;看見有病的軍士,親自撫慰。
拓跋宏遣使呼喚城中守軍,豐城公蕭遙昌派參軍崔慶遠登城回應。崔慶遠問拓跋宏為什麼出兵,拓跋宏說:「當然有緣故!你是要我直言直語,還是吞吞吐吐繞彎子呢?」崔慶遠說:「不知道您的來意,所以請您不要隱瞞。」拓跋宏問:「齊主何故廢立?」崔慶遠說:「廢昏立明,自古以來也不是頭一回,不知道這有什麼疑問。」拓跋宏問:「武帝(蕭道成)的子孫,如今都在哪裡?」崔慶遠說:「七王(蕭子隆、蕭子懋、蕭子敬、蕭子真、蕭子倫、蕭昭業、蕭昭文)同惡,已伏管、蔡之誅(指周公誅殺叛亂的管叔、蔡叔);其餘二十餘王,有的在朝廷為大臣,有的在外地為州牧。」拓跋宏說:「你的主子如果能不忘忠義,為什麼不立皇室近親,如周公之輔佐成王,而自取帝位呢?」崔慶遠說:「周成王有亞聖之德,所以周公可以輔佐他。如今近親都比不上周成王,所以不能立。況且霍光也是捨棄漢武帝近親而立漢宣帝,只因為漢宣帝有賢德。」拓跋宏問:「霍光為什麼沒有自立為帝呢?」崔慶遠說:「他不是皇室親王。當今主上正可比漢宣帝,怎麼能比霍光?如果那樣的話,武王伐紂,不立微子為帝,而讓他輔佐自己,也是他貪圖天下嗎?」拓跋宏大笑說:「朕來問罪。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誤會便可消除了。」崔慶遠說:「『見可而進,知難而退』,這才是聖人之師。」拓跋宏說:「你認為我應該採取和親手段,還是不採取呢?」崔慶遠說:「和親則二國交歡,生民蒙福;否則二國交惡,生民塗炭。和親與否,都由陛下裁決。」拓跋宏賜給崔慶遠美酒、菜餚、衣服,遣送他回去。
【華杉講透】
拓跋宏是個知識分子,喜歡讀書,喜歡講道理,這仗就打不明白了。問罪就是問罪,怎麼問你都有罪;要打就打,說什麼都要打。如果打仗還講道理,並且欣賞那些能言善辯的人,何必發動戰爭呢?
二月九日,北魏主拓跋宏放棄攻打壽陽,沿著淮河引兵東下,淮北人民都安居如故,運送田賦租稅的車輛,絡繹不絕。
二月十七日,拓跋宏抵達鍾離。
南齊皇帝蕭鸞派左衛將軍崔慧景、寧朔將軍裴叔業救援鍾離。
北魏劉昶、王肅部眾號稱二十萬,圍城的柵欄和壕溝有三重之多,並力攻義陽,城中守軍都背著盾牌行走。王廣之引兵救義陽,離城百餘里,畏懼北魏兵強,不敢前進。城中更加危急,黃門侍郎蕭衍自告奮勇為先鋒,王廣之分麾下精兵配給他。蕭衍夜裡從小道出發,與太子右率(掌太子宿衛,也任征伐)蕭誄等直接登上賢首山,離北魏軍數里。北魏人出乎他們的意料,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南齊軍不敢進逼。黎明,城中望見援軍到了,司州刺史蕭誕派長史王伯瑜出城攻打北魏軍,順風縱火,蕭衍等眾軍從外攻擊,北魏軍不能支撐,解圍而去。
二月二十日,蕭誕等追擊,擊破北魏軍。蕭誄,是蕭諶的弟弟。
之前,皇帝蕭鸞因為義陽危急,下詔命都督青州、冀州二州諸軍事張沖開闢第二戰場,出軍攻打北魏,以分其兵勢。張沖派軍主桑系祖攻打北魏建陵、驛馬、厚丘三城,又派軍主僧護攻打北魏虎阬、馮時、即丘三城,都攻陷。青州、冀州二州刺史王洪範派軍主崔延襲擊北魏紀城,也都占領。
北魏主拓跋宏打算南下長江,二月二十二日,從鍾離出發。司徒、長樂元懿公馮誕生病,不能隨行,拓跋宏與他泣別,走了五十里,接到馮誕病逝消息。當時南齊崔慧景等軍離拓跋宏大營不過百里,拓跋宏輕裝率數千人連夜趕回鍾離,拊屍而哭,通宵達旦,聲淚不絕。
二月二十三日,拓跋宏下令諸軍,取消長江之行,按晉齊獻王司馬攸的規格,安葬馮誕。馮誕與拓跋宏同年,幼年上學時就是同桌,娶了拓跋宏的妹妹樂安長公主為妻。他雖然沒有什麼學問,但是天性淳厚善良,所以特別受寵。
二月二十八日,北魏主拓跋宏遣使到長江北岸,數落蕭鸞的罪狀。
北魏久攻鍾離不克,士卒死傷慘重。
三月九日,北魏主拓跋宏抵達邵陽,在淮河中心的沙洲上築城,用柵欄截斷水路,又在兩岸夾築二城。南齊蕭坦之派軍主裴叔業攻打二城,攻陷。拓跋宏想要在淮南筑城駐軍,以安撫新依附的人。以詔書把計劃告訴相州刺史高閭,問他意見。高閭上表,認為:
「《孫子兵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打包圍戰需要十倍於敵人的兵力,進攻則需要五倍兵力。我軍南下的初心,只是為了接應曹虎投降,所以發兵不多,而敵人東西疆土遼闊,難以成功;如今又想在淮南筑城駐軍,招撫新附之民。當年世祖(拓跋燾)以排山倒海之威,步騎兵數十萬,南臨瓜步;所有郡縣全部投降,只有盱眙一個小城,攻之不克。到了班師回國之日,沒有一個城池留下駐軍,也沒有一條街道併入我國領土。這難道是我們兵力不夠嗎?只是因為沒有占領敵人的大鎮,所以小鎮也不可能守住。要堵住流水,必須先堵塞其源頭,要砍伐樹木,必須先截斷其根本;如果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終究是無益於事。壽陽、盱眙、淮陰,就是淮南的本原;這三個鎮不能攻克其一,而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是很明顯的事了。敵人的大鎮在外面相逼,淮河又阻隔了我軍的退路;駐軍少了,則不足以自固,駐軍多呢,又糧運難通。大軍回國之後,留下的將士們固守一城,心中膽怯;夏天水勢盛漲,救援甚難。以新擊舊,以勞御逸,如果這樣,必然為敵人所擒,就算忠勇奮發,又有什麼用?況且安土戀本,是人之常情。當年彭城之役,攻克大鎮,設置駐軍,而人心不服,叛變起事的,有數萬人(參見公元480年記載)。角城是一個蕞爾小城,地處淮北,離淮陽十八里。五固之役,攻圍歷時,最後竟不能攻克(參見公元481年記載)。今昔相比,困難更兼數倍。現在天氣轉熱,開始進入雨季,希望陛下追隨世祖的腳步,倒轉車輪,掉轉旌旗,回去經營洛陽,蓄積力量,觀察機會,推廣德政,施行教化,把在中原的國都搞好了,遠方人自然歸服。」
尚書令陸睿上表,認為:「長江浩蕩,是敵人的巨大防線。南方昏霧,暑氣蒸騰。軍隊到了夏天,必多疾病。而遷都之事,還在草創初期,萬事都要從頭開始。各官府衙門都還沒有辦公場館。百官沒有安家,都跟住在旅店一樣。陰雨和烈陽交替,自然就會發生瘟疫。況且軍事行動和工程徭役並舉,就是古代聖王,也覺得困難。如今介冑之士,外攻寇讎,羸弱之夫,內勤土木,運給之費,日損千金。驅疲弊之兵,討堅城之虜,怎麼能夠取勝呢?陛下去年冬天之舉,只不過是要耀武揚威於江、漢而已;如今從春到夏,理應解甲還師。希望陛下能早回洛陽,使根本深固,那時候陛下沒有內顧之憂,百姓沒有築城之役,然後命將出師,何愁齊人不服?」
拓跋宏採納了他們的意見。
【華杉講透】
決策勿忘初心
很多決策就是這樣,走著走著就忘了初心本謀,我稱之為「溜達式決策」,跟一路看風景一樣,往哪兒走完全受路上的風景牽引。這在我們今天的經營決策中也非常普遍,要自己警醒注意。
拓跋宏如果要發動決戰,統一中國,那是一件天大的事,需要的決策討論和準備動員,是要盡舉國之力的。但是,拓跋宏此次南下,只是因為南齊一個邊將曹虎,聲稱他要投降,要北魏派兵來接應而已。且不說曹虎只是詐降,就算他是真降,也並不構成消滅南齊的形勢和機會。但是,人類普遍存在認知缺陷,容易被正向的事物激勵,不可能的事,只要符合他的期望,他就會認為有可能,拓跋宏就這樣稀里糊塗地御駕親征了。一邊在遷都,建設一個新的都城;一邊要御駕親征,統一中國,哪有這樣荒唐的事?但是,皇帝如果瞎溜達,天下就要遭大禍。還好,拓跋宏是一個能聽懂道理的君主,能夠及時修正。
崔慧景因為北魏人在邵陽築城,深感憂慮。部將張欣泰說:「他們這是想撤退了,之所以築城,是誇示他們的強大,阻嚇我們追擊而已。現在如果派人去跟他們說,雙方自願撤兵,他們沒有不聽的。」崔慧景聽從,派張欣泰到城下向北魏人喊話,北魏主拓跋宏於是下令班師。
北魏軍渡過淮河,還有五位將領留在南岸,北齊軍隊已占領河中沙洲,截斷渡口退路。拓跋宏懸賞招募,擢升能擊破沙洲中南齊兵者為直閣將軍。軍主、代地人奚康生應募,於是綑紮木筏,上面堆滿木柴,順風縱火,燒南齊船艦。奚康生冒著煙火長驅直進,飛刀亂砍,南齊軍崩潰。拓跋宏授奚康生直閣將軍。
北魏主拓跋宏派前將軍楊播率步卒三千、騎兵五百殿後。當時正是春季,河水上漲,南齊兵大舉而至,戰艦塞滿河面。楊播在淮河南岸結陣抵禦,北魏軍全部渡過淮河,只剩楊播一支孤軍。南齊兵四面包圍,楊播結一圓陣以抵禦,親自搏戰,所殺甚眾。如此相拒三天兩夜,軍中糧食吃盡,南齊圍兵攻打更急。北魏主拓跋宏在北岸遠望,因為水大,也不能相救,不久後水勢稍退,楊播率精騎三百闖過南齊艦隊,大喊說:「我現在要渡河,能戰的就上來!」於是一擁而渡。楊播,是楊椿的哥哥。
北魏軍撤退後,留在邵陽沙洲上的還有一萬人,向南齊軍請求,用戰馬五百匹交換放一條生路北返。崔慧景想要截斷他們的退路攻打,張欣泰說:「歸師勿遏,就是古人也畏懼,兵在死地,不可輕視。如今勝之不足為武,不勝則前功盡棄;不如接受他們的要求。」崔慧景聽從。蕭坦之回到京城,對皇帝蕭鸞說:「邵陽洲有必死之賊一萬人,崔慧景、張欣泰卻不攻取,放縱他們回去。」於是蕭鸞對二人都不加賞。
【華杉講透】
窮寇勿迫,而非窮寇莫追
張欣泰說的,是《孫子兵法》:「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如果敵軍要回家,你不要擋在他前面,因為他會跟你拼命。還有「死地」的說法,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是同一個道理,在窮途末路、必死無疑的形勢下,他的戰鬥意志最強,戰鬥力也最強。但是,「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一個「遏」,一個「迫」,都是說不要擋在他前面,沒有說不打他。不擋在他前面,就是在後面追殺。如果你在後面追殺,他的戰鬥意願最弱,戰鬥力也最弱,因為他的生路是敞開的,他想跑,不想留下來打,這樣就可以把他們一路殺光了。「宜將剩勇追窮寇」就是這個意思。很多人把「窮寇勿迫」記成了「窮寇勿追」,這意思就完全搞反了。
張欣泰當然不至於不懂得這個,他的建議,從軍事上來講也是有道理的,在人道上更是正確,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戰爭已經結束,沒必要再犧牲雙方士兵生命。但是,從政治上,從戰略博弈上,都不對。北魏發動戰爭,就得給它吃點教訓。發動戰爭的一大顧忌,就是一旦戰局不利,撤退很難!軍隊最大的損失往往都不在交戰的時候,而是在撤退的時候被人追殺。如果撤退難的問題可以靠交買路錢解決,那下次再來也無所顧忌了。
蕭鸞對二人不予賞賜,也不處罰。處置可以說是恰當的。
三月十五日,南齊解除戒嚴。
當初,南齊皇帝蕭鸞聽聞北魏主拓跋宏想要飲馬長江,懼怕,下令讓廣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蕭穎胄堅壁清野,將鄉村居民全部集中入城。人民驚恐,都想席捲家產,南渡長江。蕭穎胄認為北魏寇離得還遠,未立即執行。北魏兵最終也沒來。
蕭穎胄,是太祖蕭道成的堂侄。
皇帝蕭鸞派尚書右僕射沈文季協助豐城公蕭遙昌守奉陽。沈文季入城,禁止軍隊出城作戰,然後大開城門,嚴加守備。北魏兵尋即退去。
北魏入侵時,使者盧昶等還在建康,南齊人痛恨他們,拿餵牛馬的蒸豆給他們吃。盧昶怖懼,吃了,眼淚和汗水交橫。謁者張思寧口下不屈,死於館下。回國後,北魏主拓跋宏責讓盧昶說:「人誰不死,何至於自同牛馬,屈身辱國?就算無法做古代的蘇武,也不能學習近代的張思寧嗎!」於是把他貶黜為平民。
2 三月十九日,北魏太師、京兆武公馮熙在平城去世。
3 三月二十六日,北魏主前往下邳;夏,四月二日,抵達彭城;四月三日,為馮熙高聲哭泣以致哀。太傅、錄尚書事、平陽公拓跋丕不樂意南遷,與陸睿一起上表,請拓跋宏回平城出席馮熙葬禮。拓跋宏說:「自開天闢地以來,有天子大老遠為舅舅奔喪的事嗎?現在剛開始經營洛陽,你們怎能妄相誘引,陷君王於不義!令、仆以下官員,可以交付御史貶黜處分。」於是下詔,迎馮熙及博陵長公主的靈柩,南葬洛陽,葬禮按晉安平獻王司馬孚的規格。
【胡三省注】
拓跋丕、陸睿當時負責留守平城。拓跋宏要處分的令、仆以下官員,指平城留守政府的官員。
4 北魏主拓跋宏在鍾離時,仇池鎮都大將、梁州刺史拓跋英請求率領本州部隊,會同平南將軍劉藻,攻擊漢中,拓跋宏批准。南齊梁州刺史蕭懿派部將尹紹祖、梁季群等將兵二萬人,占據險要地形,樹立五處柵欄以抵禦。拓跋英說:「他們的主將地位低賤,指揮不能統一。我選精兵併力攻一營,其他四營必定不來救援;只要攻克一營,其他四營自己就撤走了。」於是引兵急攻一營,攻下後,其餘四營都奔潰。拓跋英生擒梁季群,斬首級三千餘,俘虜人七百餘,乘勝長驅,進逼南鄭。蕭懿又派部將姜修攻打拓跋英,拓跋英掩擊,將姜修全軍俘虜。
拓跋英正要還師,蕭懿又一支軍隊到了。北魏將士皆已疲憊,想不到又來一支生力軍,大懼,想要逃走。拓跋英故意放緩馬轡,慢慢前行,神色自若,又登高望敵,東西指揮,假裝在各處部署很多部隊的樣子,然後集合全軍,列隊前行。蕭懿軍懷疑有伏兵,猶猶豫豫開始後退,拓跋英追擊,擊破南齊軍,包圍了南鄭。拓跋英軍紀嚴明,禁止將士侵暴百姓,於是遠近悅附,爭相供應軍隊糧食,幫著運輸物資。
蕭懿嬰城自守,軍主范絜先之前率領三千餘人在外,還救南鄭。拓跋英掩擊,將范絜先軍全部俘獲。圍城數十日,城中恟懼。錄事參軍、新野人庾域將數十座空倉貼上封條,指示將士們說:「這裡面都是滿倉糧食,足夠支持兩年,各位只須努力堅守!」眾人這才安心。
這時,北魏主拓跋宏召拓跋英回京,拓跋英讓老弱先行,自己將精兵殿後,派使者與蕭懿告別。蕭懿以為有詐,拓跋英已經走了一天,還不敢打開城門。兩天之後,才派兵追擊。拓跋英與士卒下馬交戰,蕭懿兵不敢進逼,尾隨四日四夜,蕭懿兵才返回。
拓跋英進入斜谷,遇上天降大雨,士兵們砍截竹子,將米放在竹筒裡面,手執火炬,就在馬背上煮飯。
之前,蕭懿派人誘說仇池諸氐族部落,讓他們起兵截斷拓跋英運道及歸路。拓跋英勒兵奮擊,且戰且進,臉頰中箭,最終帶全軍返回仇池,再討伐叛變的氐人,平定了他們。
拓跋英,是拓跋楨之子;蕭懿,是蕭衍的哥哥。
拓跋英攻打南鄭時,北魏主下詔,命雍州、涇州、岐州三州徵兵六千人增援南鄭圍城軍,許諾待攻克南鄭後,即刻復員回家。侍中兼左僕射李衝上表進諫,說:「秦川地勢險惡,又與羌族、夷人相鄰。自從西路軍出動之後,薪餉和糧秣連續運送,加上氐人、胡人叛亂,當地官軍疲於奔命,運糧也要武裝護送,到現在還沒完沒了。如今又再徵兵,派他們孤懸山外(漢中地在秦嶺以南,所以說山外),雖然給以優厚條件,可以免除賦稅,但恐怕他們還是驚駭。如果最終不能攻克,白白擾動民心,甚至逼使他們與叛亂的胡人、夷人結合,事變難測。退一步,可以下一道密旨給刺史,等軍隊攻克南鄭之後,再派新招募的軍隊去。不過,以臣的愚見,就算這樣做也不應該。為什麼呢?西方道路險厄,一條只能通過一個人的小徑,就有一千里長,如今要在遠方疆界之外的絕地,群賊環伺之中,守一座孤城。如果敵人來攻,不可能迅速救援,如果糧食吃盡,又無法運送糧食。古人說:『馬鞭雖長,打不到馬腹。』南鄭對我國而言就是馬腹。況且我魏國的疆域,九州之中,已經占了超過八州;人民臣服的,已有十分之九;還未歸順的,只有漠北與江南而已。要捆縛他們的君主,也是不需要多久的事,何必急於今日!應該等疆宇既廣,糧食既足,然後設置郡縣,任命將帥,做舉國吞併之舉。如今鍾離、壽陽,距離這麼近,還沒有奪取;赭城、新野,也近在咫尺,還沒有投降。東部戰區既未可以就近力守,西部戰區豈能遠征鞏固?如果真要在西部設立據點,臣擔心最終也是送給敵人禮物罷了。而且,如今我國建都於中原,與南方敵寇疆土相接,正需要大將死士,平盪江南。如果輕率地派出一支孤軍,又拋棄他們,使其陷沒於敵人,恐怕將來我們大舉南伐之日,眾人誰也不願意留守,要他們以死報效,恐怕也不容易了。以此推論,不派軍駐防南鄭,才是上策。」北魏主拓跋宏聽從了。
5 四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小沛;二十一日,抵達瑕丘;二十二日,進入魯城,親自祭祀孔子;二十三日,拜孔子後裔四人、顏回後裔二人為官,在孔子後裔中選嫡長子一人,封崇聖侯,負責供奉孔子祭祀,又命令兗州修孔子墓,重建石碑,刻上銘文。
四月三十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碻磝,命謁者僕射成淹準備舟楫,想要從泗水進入黃河,溯流回洛陽。成淹進諫,認為:「黃河水流悍猛,不是萬乘之君所宜乘舟的。」拓跋宏說:「我因為平城沒有漕運之路,導致京師百姓貧窮,所以遷都洛陽,這是為了打通四方運輸,但是,人民仍然畏懼黃河水流之險;朕有此行,正是為了率先垂範,讓百姓放心。」
6 北魏城陽王拓跋鸞等攻赭陽,將領們的指揮不能統一,圍守百餘日,未能攻克。諸將想要按兵不戰,困死守軍。只有安南將軍李佐晝夜攻擊,士卒死者甚眾。南齊皇帝蕭鸞派太子右衛率垣歷生前往救援。北魏諸將認為眾寡不敵,想要撤退,李佐又單獨率騎兵二千逆戰,戰敗。北魏督襄陽前鋒諸軍事盧淵等撤退,垣歷生追擊,大破北魏軍。
垣歷生,是垣榮祖的堂弟。
南齊南陽太守房伯玉等又擊敗北魏徵南將軍薛真度於沙堨。
拓跋鸞等晉見北魏主拓跋宏於瑕丘。拓跋宏責備他們說:「卿等沮辱國威,罪當斬首;朕因為新遷洛邑,特別寬大處理。」五月一日,降封拓跋鸞為定襄縣王,削減封戶五百;盧淵、李佐、韋珍皆削官爵為平民,李佐流放瀛州。拓跋宏認為薛真度與他的堂兄薛安都有獻出徐州的功勞(事見公元466年記載),允許保留他們的爵位及荊州刺史官職,其他兼職和待遇全部削奪,說:「晉升足以表明他的功勞,退黜足以彰顯他的罪過,這就行了。」
7 北魏廣川剛王拓跋諧去世。拓跋諧,是拓跋略之子。北魏主拓跋宏說:「古代君王對大臣的喪事,有三次到靈堂悼念的禮儀;魏、晉以來,王公之喪,皇帝哭悼於東堂。從今天開始,諸王之喪,親王與皇帝血緣關係是期親(穿一年喪服的親屬)的,前往悼念三次;是大功(穿九個月喪服)的,前往兩次;是小功(穿五個月喪服)、緦麻(穿三個月喪服)的,前往悼念一次;撤銷東堂哭悼儀式。廣川王於朕,屬於大功。」
在拓跋諧遺體將要入棺時,拓跋宏換上素色深衣前往哭靈。
8 五月六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滑台;八日,住在石濟。十二日,太子出迎於平桃城。
趙郡王拓跋干在洛陽,貪淫不法,御史中尉李彪私底下告誡他,並說:「殿下如果不能改過,我不敢不向皇帝報告。」拓跋干悠然不以為意。李彪上表彈劾。北魏主拓跋宏下詔,命拓跋干與北海王拓跋詳,一起跟從太子拓跋恂到行宮。到了之後,拓跋宏只接見拓跋詳,不見拓跋干,暗地裡派左右觀察他的神色態度,知道他並無憂慮和後悔之意,於是親自數落他的罪狀,杖打一百棍,免官回家。
五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宏回到洛陽,祭告太廟。
五月十六日,削減冗官俸祿以助軍國之用。
五月十七日,舉行戰爭結束的典禮,頒賞有功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