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突破心理屏障
2024-10-02 03:12:00
作者: 姜晨竹
訊問室里,孫成虎和許勇展開了博弈。
孫成虎說:「你是明白人,從咱倆一見面,你心裡就清楚是怎麼回事。」
「哥,您看是不是有誤會?我做生意這麼多年,難免有個不是太規矩的時候……這年頭兒要是太守規矩就掙不著錢。哥,您是不用操我們小老百姓操的心,這麼說您能理解不?」許勇的確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銷售人員,他的表情、他的語言都讓人覺得他是個很誠懇的人。
孫成虎板著臉站起來,指著他問道:「你相信科學不?指紋是怎麼回事?指紋是唯一的,終身不變。你也是大學畢業,要相信科學。別的我不多說,你自己想。」
許勇沉默了一會兒,猛地抬起頭說:「為啥十八年後才說是我?」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不用我解釋吧?只要你做了,就跑不了!」孫成虎使勁瞪著兩隻眼睛說,「這麼多年,你心裡也不踏實吧?科學在進步,你不見得比我知道的少。手裡要是沒有東西,肯定不動你,北京的領導也不能來。」
「哥,我錯了,當時年輕。我想見北京來的領導。」
「見領導?」
「想跟我弟弟見一面,家裡有好多事要安排。再跟我媳婦見一面,跟她道個歉,讓她帶著孩子好好過。還有就是不能對外公布這件事。公司的銷路剛打開,咱是打工的,老闆對我挺好,不能壞了人家的買賣。再有就是我手機里的東西要刪一下,有一些不太好的事。」許勇的思路十分清晰,語言表達能力極強。
孫成虎邊聽邊看,眼前的這個四十多歲的殺人嫌疑人,曾經是品學兼優的學生會幹部,曾是攜公款潛逃的罪犯,如今是逃亡期間招嫖殺人的嫌疑人。
「不用找領導,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你沒有資格跟我講條件。但是,只要你如實地交代問題,不一錯再錯,我們會考慮你的實際情況。」
孫成虎毫不相讓,徹底打消了許勇的僥倖心理。許勇所謂的條件,其實也是一種試探。
許勇見他態度堅決,低下頭說:「我找了個小姐,她中途加價,還罵我,污辱我。後來我們發生了爭執,她動手抓我的臉。氣憤之下,我順手把空調電線拉過來纏在她脖子上。大概過了兩三分鐘,她就不動了,我沒想要把她勒死。」
「勒死以後呢?」
「我嚇蒙了,在一邊兒坐了多半宿。當時很害怕,腦子很亂。」許勇要了一杯水,然後又要了一支煙,低著頭抽起來。
「我再說一遍,徹底放下幻想,老老實實全說清楚,這才是一個負責任男人的表現。」
「哥,這麼多年了,有些事不願意想,也就記不清了。」
凡是潛逃多年的犯罪嫌疑人,都會在夜深人靜或被特定場景觸動的時候,在腦海里上演案發的全過程。為了給自己找藉口、找理由逃避打擊,他們會編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來。時間久了,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編的。時間再久一些,可能編的反而會比真的還記得清楚。
孫成虎追問道:「把她勒死以後,你幹了什麼?屍體是怎麼處理的?」
許勇的眼珠從左移到右,「如何處理屍體」是觸動他內心深處的問題。他不像開始那樣語言流利、吐字清楚了,而是聲音有點兒抖地說:「哥,我必須得跟我弟弟見一面,家裡的事只能跟他說。」
「屍體是怎麼處理的?」孫成虎氣勢逼人。
「我當時太害怕了,把她弄到浴室里,用刀切成了幾塊,然後裝在袋子裡扔了。」
「用什麼樣的袋子?裝了幾袋?」
「哥,求你了,你們都知道了,就別問了,真想不起來了!」
「用什麼樣的袋子?」孫成虎加重語氣重複道。
「黑的,超市買東西給的袋子,大概五六袋吧。」身材魁梧的許勇頹在了椅子裡。
「分屍的過程,說詳細!」
許勇雙手捂著臉,說:「先切的兩條腿,然後是頭,中間切了幾塊。」
「還對屍體做過什麼?」
「裝袋子裡扔掉了。」
「都扔哪兒了?」
「我大概上午八九點鐘開始往外運屍體。每次都拎著一個塑膠袋下樓,然後搭計程車,也沒有什麼目的性。一般是走出十公里左右,我下車把屍塊扔到一個僻靜的樹林或垃圾箱裡,然後再搭計程車回到出租房。具體的地址我說不清,只記得在華僑城附近的樹林裡扔過一袋。」
「被害人的物品扔到哪兒了?」
「她的衣服、包、手機、口紅等,我都分別扔到樓下不同的垃圾箱裡了,手機卡扔到馬桶里沖走了。她的包里有一百多塊錢,我留下花了。」
「分屍用的工具是怎麼處理的?」
「我做飯用的菜刀,扔到樓下的垃圾箱裡了。」
現在的許勇既害怕又緊張,眼睛裡泛起了血絲。
「你除了分屍,還做過什麼?」
「沒有了。就是分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出的門。」
「她多大年紀,長什麼樣?」
「二十七八歲,說自己叫『小茹』,身高一米六左右,頭髮不太長,長得一般,有點兒胖,隨身背了個白色小挎包。」
「你動沒動她的臉?」
許勇崩潰了,反覆說:「沒有,沒有,哥,真沒有……」
這激烈的較量,讓兩個人的心跳和血壓都在急劇升高,就像拳擊手一樣,一個想要一拳將對方打倒,另一個明知會輸但還是硬撐著。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對她的臉幹了什麼?」孫成虎厲聲嚷道。
許勇片刻遲疑後,也大聲地嚷起來:「劃了幾刀,怕別人認出她來。」他用力地想要站起來,力氣很大,發出了身體與椅子的撞擊聲。
孫成虎停止了審訊,冷冷地說:「你都需要什麼,一會兒通知你的家人送來。」
許勇閉上眼睛,微張開嘴,深吸了一口氣,說:「讓我弟弟回我家把眼鏡拿來,再帶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
「你的事情我們都掌握,給你機會,你要懂得珍惜。」
「謝謝哥,我懂,我爭取寬大處理。」平靜下來的許勇很快恢復了侃侃而談的樣子。
雖然只交代了一起案件,而且細節沒有交代清楚,但總算是承認了殺人。
出了訊問室,孫成虎的汗把全身都浸透了。
天亮了,羅牧青看到關鶴鳴像以前一樣從容,以為他們知道了結果。
她想問又不敢問。
邱實和朱會磊也默默地吃著早飯。
「都把心放回肚子裡,好好吃飯。廣粵那邊的人已經到了,今天咱們把這個案子研究透,下一步固定證據的任務還很重。」關鶴鳴看出了他們的心思,說,「肯定拿下了。」
「您怎麼知道拿下了?」羅牧青脫口而出。
「要是沒拿下來,電話一早上就得打過來。」關鶴鳴氣定神閒地說,「拿下了,才這麼平靜。」
早上八點半,孫成虎急急忙忙地跑進了會場。他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眼睛通紅。
一看見坐在正中的關鶴鳴,他就敬了個禮,咧嘴笑著說:「報告領導,已經拿下!」
邱實略顯興奮地說:「挑精彩的地方講講唄!」
「有錄像,看錄像。」孫成虎靦腆地笑了起來。
看罷,廣粵省公安廳刑偵局副局長梁平費勁地說著普通話:「首先要向九案偵辦組表示感謝。真心佩服你們的膽量,能把全國最難的案件拿起來。沒想到這次攻堅行動,剛開始四個多月,就破獲了三起。ZJ案件,困擾了我們十八年。回去後,我們要總結經驗教訓,開展省內的疑難命案攻堅行動。其次,感謝遼阜和瀋陽的同仁,幫我們固定了證據,拿到了一份分量很重的口供。日後,我們要向遼阜警察多學習,進一步提升廣粵刑警的戰鬥力。」
三起案件中,難度最大的是深惠ZJ案件。這起案件被稱為二十世紀警界公認的最懸疑案。消息傳出,整個警界為之轟動。
孫成虎說:「俺們東北,比不上你們發達地區的裝備和技術。一共關聯案件是三起,他現在只承認了一起,就是咱們比上指紋的這起。後邊的任務還很重,祝你們圓滿成功!」
關鶴鳴露出舒心的笑容,說道:「新的時代,就要有新的思維、新的方法,就要會靈活運用新的手段、新的技術去破案。事實上,這起案件的指紋早就在庫里,但是由於變形,一直沒能比中,讓犯罪嫌疑人逍遙法外。我們本著對黨忠誠、對人民負責的態度重新開展工作,有了指紋特徵點的重新標註,有了廣粵加班比對,有了遼阜重新查比,有了各位的高度重視,齊心協力,才使這個案子有了現在的結果。」
會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關鶴鳴接著說:「下一步,就看廣粵的了。最難啃的骨頭在你們這邊。希望你們一鼓作氣,把這個案件完美收官。」
說完,他給在北京參加指紋會戰的技術人員陳清打了個電話:「請你把手機變為聲音外放模式,讓所有專家都聽到。」
「好的。」陳清調整完畢。
關鶴鳴說:「各位專家,祝賀你們!這是指紋會戰取得的第一項重大成果。感謝你們不舍晝夜地辛勤工作,感謝你們為刑偵事業作出的巨大貢獻。你們對四起案件進行了重新標註,我預感到,很快還會有案件利用指紋比中偵破。今天,是你們在北京工作的最後一天。沒能親自給你們送行,很遺憾。祝你們一路順風,平安抵家!」
電話內外,響起了一片掌聲。
關鶴鳴笑了,對未來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