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俘虜

2024-10-02 02:55:15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馬呂斯確實被俘,成了冉阿讓的俘虜。

  當時,他正要摔倒並失去知覺,忽然感到被一隻手從背後揪住,而那正是冉阿讓的手。

  冉阿讓並不投入戰鬥,只是冒著生命危險留在街壘。況且,在這最危難的階段,除了他,誰也想不到傷員。在這屠殺場上,他就像天神無處不在,幸虧有他救護,倒下的人得以扶起來,送進樓里包紮。他趁戰鬥間歇,修補街壘。不過,類似放槍、打擊,甚至自衛的動作,都不會出自他的手。他默不作聲,一心救護別人。再說,他僅僅稍許擦破點皮。子彈不願意沾他。他來到這座墓地,如果是懷著自殺的夢想,那麼他絕沒有成功。但是我們懷疑他會想到自殺,會有這一違反宗教的行為。

  戰鬥的硝煙很濃,冉阿讓好像沒有瞧見馬呂斯,其實他的目光始終盯著他。一槍打倒馬呂斯的當兒,冉阿讓立刻來個餓虎撲食,敏捷地竄過去,把他當獵物抓走了。

  那會兒工夫,進攻的風暴十分猛烈,但是集中在酒樓門口和安灼拉身上,也就沒人看見冉阿讓。冉阿讓抱著昏過去的馬呂斯,穿過剝去路石的街壘戰場,拐過科林斯酒樓不見了。

  我們還記得,酒樓突向街口所形成的岬角,既能擋住子彈和霰彈,也能擋住人的視線,護住幾尺見方的一塊地盤。這種現象常見到:在火災中,一間屋完全倖免;在驚濤駭浪的大海,在岬角的另一邊或暗礁腳下,卻有一個平靜的小角落。街壘里這個梯形隱蔽所,也正是愛波妮咽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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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阿讓走到這兒便收住腳步,將馬呂斯輕輕放到地下,他靠著牆四下觀察。

  形勢萬分危急。

  眼下,也許還有兩三分鐘,這扇牆還算隱蔽,然而,如何從這屠戮場逃出去呢?他想起八年前,在波龍索時多麼惶恐,又是怎樣逃脫的;當年逃脫很難,如今則根本不可能。對面矗立一幢無情的七層聾啞樓,仿佛只住著那個趴在窗口的死人,右邊是堵死小丐幫街的低矮街壘,這道障礙跨過去似乎容易,但是壘頂一排刺刀尖赫然可見,那是部署埋伏在街壘外側的軍隊。顯然,跨越街壘,必遭排槍射擊,誰敢從路石堆起的牆上探探頭,誰就要成為六十發槍彈的靶子。左邊又是戰場,這牆角後面便是死亡。

  怎麼辦?

  除非鳥兒才能逃脫。

  必須當機立斷,想個辦法,打定主意。幾步開外正在戰鬥,幸而所有人都激烈爭奪一個點,即酒樓的門;然而,萬一有個士兵,哪怕有一名士兵,想到繞過酒樓或從側面攻打,那就全完了。

  冉阿讓望望對面的樓房,看看旁邊的街壘,又瞧瞧地面,心急如焚、一籌莫展,簡直要用目光挖出個地洞。

  他極力注視,在這窮途末路上,還真的隱約抓住點什麼東西,就在腳旁邊顯現成形了,好像是目力將所需要的東西給逼出來了。只離幾步遠,在那道從外面嚴厲監守的矮壘腳下,他看見有一扇安在地面上、被塌下來的路石部分覆蓋的鐵柵門。那扇門約有兩尺見方,是用粗鐵條造的。石砌的框子已經拆毀,鐵柵門也好像分離了。從鐵條空隙看下去,只見一個幽暗的洞口,類似煙道或水槽管道。冉阿讓急忙衝過去。他那越獄的老本領像一道亮光,突然照亮腦海。他搬開石塊,掀起鐵柵,扛起死屍一般一動不動的馬呂斯,馱著這個重負,用肘臂和膝蓋支撐用力,慢慢滑落,降到這口幸而不深的井裡,再讓頭上沉重的鐵柵蓋落下來,而石堆受震動又坍落在鐵柵蓋上。冉阿讓下到三米深的鋪石地面,他就像人發狂時那樣,以巨人的力量、雄鷹的敏捷,只用幾分鐘,就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

  冉阿讓和一直昏迷的馬呂斯,進入一種地下長廊。

  這裡極度寧靜,一片死寂,是黑沉沉的夜。

  從前,他由大街翻牆進入修院的印象又浮現在跟前。不過,他今天背負的不再是珂賽特,而是馬呂斯。

  現在,那攻占酒樓的沸反盈天的喧囂,他在下面只能隱隱聽見,就好像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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