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小修院
2024-10-02 02:44:36
作者: (法)維克多·雨果
在小皮克普斯的圍牆裡,有三座彼此截然分明的建築:修女居住的大修院,寄宿生居住的寄宿學校,以及所謂的「小修院」。小修院是帶園子的一組房舍,由形形色色的老修女合用居住;那些老修女屬於不同的修會,是修道院被革命毀了之後苟活下來的;那是黑色、灰色和白色相混的雜色,是各式各樣修會團體匯聚的雜體,如果能這樣搭配字詞的話,那就叫它「什錦」修院吧。
帝國開創之初,就允許所有那些流離失所的修女前來,躲在聖貝爾納-本篤會修女院的羽翼之下。政府付給她們一小筆津貼,小皮克普斯的嬤嬤熱情地接待了她們。她們組成了奇特的大雜燴,各守各的教規,寄宿學校的學生有時獲准去拜訪她們,這是姑娘們最開心的時候,在她們記憶中留下了聖巴齊爾、聖斯科拉蒂克和雅各以及其他修會的嬤嬤形象。
在那些避難的修女們中,有一個覺得自己幾乎回到了老家,她是聖奧爾修會的修女,整個修道院只有她一人倖存。聖奧爾修女院舊址,從18世紀初起,恰恰就是小皮克普斯修院,後來才轉交給馬爾丹·維爾加的本篤修會。那位聖女太窮,穿不起本會華美的服裝(白修袍和朱紅聖衣),就虔誠地做了一套,給一個小模特穿上,喜歡拿出來給人看,在臨終時捐贈給了修道院。到了1824年,那個修會只剩下一名修女,到如今只剩下一個玩偶了。
除了這些可敬的嬤嬤,還有幾位上流社會的老婦人,像阿爾貝汀夫人那樣,得到院長的准許,來到小修院隱居,其中有博福爾·德·歐普勒夫人和杜弗雷訥侯爵夫人。還有一位,在小修院僅以擤鼻涕的聲音洪亮而著名,學生都叫她噗喳嘩啦夫人。
大約1820年或1821年,德·讓利斯夫人編了一種小期刊,名為《無畏》,她申請進入小修院帶髮修行。奧爾良公爵為她寫了薦舉信。這一下捅了馬蜂窩,參事嬤嬤都膽戰心驚,知道德·讓利斯夫人寫過小說。[12]然而她明確表示,她比誰都憎惡小說,而且,她也到了非修行不可的階段。上帝相助,親王也相助,她終於進了修院。但是,六個月或八個月之後,她又離開了,走的理由是嫌園子沒有樹蔭。修女們都為之慶幸。她雖然年事已高,但還能彈豎琴,而且彈得很好。
她走的時候,在修室里留下了記號。德·讓利斯夫人頗為迷信,也是拉丁文學者。這兩點就能相當清楚地勾畫出她的形象。她的修室有一個小五斗櫥,收藏她的金銀首飾,裡面貼了一張黃紙,由她親筆用紅墨水寫了五行拉丁文詩,這在她看來具有辟盜的法力,前幾年還能見到那張詩箋:
木架吊著品德不同的三具屍,
上帝兩邊是狄馬斯和蓋馬斯;
前者要升天,後者倒霉下地獄。
萬能的天主保佑我們和財產。
念念這首詩,財產不失保平安。
這幾句詩是用16世紀拉丁文寫的,這就提出一個問題,骷髏地上那兩個強盜,究竟像通常那樣叫狄馬斯和蓋塔斯,還是叫狄斯馬斯和蓋馬斯。上個世紀,德·蓋馬斯子爵自稱是那名壞強盜的後裔,他若是見了這種寫法,准要大為惱火。此外,這幾句詩的法力,修女們都深信不疑。
這所修院的禮拜堂,從建造格局上看,是要隔開大修院和寄宿學校,自然歸寄宿學校和大小修院共有。臨街甚至還開了一道門,專供公眾出入;不過整個布置有方,使修道院中的任何女子都見不到外人的面孔。設想一下,一座禮拜堂的唱詩室被一隻巨手抓得錯了位,不像一般禮拜堂那樣從祭台後面延伸一段,而是扭到主祭神甫的右側,成為一間廳室或者昏暗的石洞:再設想一下,這間廳室由一道七尺高的嗶嘰帷幕封住,帷幕里昏暗中有一排排禱告坐板椅,讓唱詩班修女擠在左面,寄宿生擠在右面,而把雜務修女和初修生堆在後面,那麼,你對小皮克普斯修女如何參加祭祀,就會有一點概念了。這個石洞,即所謂的唱詩室,由一條走廊通入修道院。禮拜堂的光線是從園子照射進去的。修女們參加日課,照規矩要斂聲屏息;公眾聽見坐板起落碰撞的聲響,才知道她們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