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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02:17:24 作者: 周浩暉

  九月十一日,下午兩點十分,刑警隊會議室。

  晚上紙醉金迷,上午在家「會客」——這幾乎就是陸風平雷打不動的生活規律。所以要想讓他協助查案,這份工作只能從下午開始。

  聽羅飛把情況介紹完之後,陸風平眯著眼睛問道:「那份檔案是十六年前的?」

  「對。」

  「十六年前……當時福利院的那些老樓還在嗎?最主要的是孩子們生活和學習的那些場所。」

  「不在了。」羅飛給出非常確切的答覆,「前幾年福利院遷了新址,以前的老院子早就被拆掉了。」

  「哦。」陸風平交叉雙手撐著自己的後腦勺,懶洋洋說了句,「那就有點麻煩了。」

  「怎麼了?」

  

  「你要我從一個老太太那裡尋找一段十六年前的記憶,找一個曾經在福利院裡待過的小女孩——這肯定不容易,但對我來說呢,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陸風平故作玄虛般頓了頓,接著說道,「因為記憶這個東西,只要存在過,就不會消失。」

  「我知道,所謂失憶,其實只是忘記了通往記憶的途徑。」

  「哦?」陸風平略略有些詫異,「原來羅警官對記憶理論也有所研究。」

  羅飛解釋道:「凌明鼎給我講解過這方面的知識。根據他的描述,人的記憶一旦形成,就像把一份文件儲存在電腦硬碟里,只要硬碟本身不發生物理性質的變化,這份存好的文件是不會丟失的。但是時間長了以後,我們很可能會忘記文件存在哪個目錄下,於是就找不到那份文件了,這就是通常所說的遺忘。而催眠師所做的工作,就是幫助遺忘者找回通往文件的途徑。」

  陸風平撇撇嘴:「凌明鼎雖說草包了點,紙上談兵倒也能說得頭頭是道——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催眠師用什麼方法來尋找被遺忘的途徑呢?」

  「這個倒沒具體說。」

  陸風平略帶得意地笑了笑:「其實就是兩個字——搜索。」

  「搜索?」

  「沒錯。」陸風平延續羅飛的思路展開講解,「電腦里的文件找不到了,我們可以想辦法搜索出來。只要輸入文件名或者部分文件內容,然後啟動查找功能,很快就能鎖定那份丟失的文件。人腦其實也一樣,在一個龐大的資料庫里存儲著某段記憶,可惜我們已經不記得具體的儲存位置。這時只要拿某一個記憶的碎片去匹配一下,也能夠把那段記憶查找出來。當然了,對普通人來說,這樣的查找工作量太大,腦力是跟不上的。而催眠師可以通過催眠的手法,深入其潛意識的世界,最大限度發揮其腦力潛能,找回那段記憶就不在話下了。」

  羅飛點點頭表示理解。回想昨天陸風平對楊興春展開催眠時,就是通過匹配記憶的方式,成功地讓對方回憶起十六年前那個被遺棄的小女孩在快餐店所坐的具體座位。隨後陸風平又用這個座位做匹配,試圖喚醒劉寧寧被遺棄時的記憶。但第二次匹配卻沒有成功,陸風平因此作出論斷:所謂被遺棄在快餐店這件事,在劉寧寧身上並沒有發生過。

  羅飛把話題扯回來問道:「那福利院遷址這件事,對我們的計劃有什麼影響呢?」

  「我們失去了可供模擬的情境。」陸風平解釋說,「如果福利院舊址還在,我就可以把老太太帶到那個環境裡,這樣我們就回到了當年的空間。然後通過其他孩子的檔案來確定時間。我會把那些孩子帶入到老太太的記憶里,當她看到這些孩子時,就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然後我帶著老太太前往孩子們的宿舍,她可以一個個床鋪地看過去,念出每張床上孩子的名字。如果有一個孩子並不在檔案中,這個孩子就是我們要找的目標了。」

  「我明白了。舊的福利院已經被拆除,所以這個情境模擬就無法完成。」

  陸風平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還有其他的方法嗎?」

  「如果無法模擬情境,那就需要一些更直接的信息。比如說要找的小女孩的姓名,或者她的照片之類。總之我必須掌握某些信息,然後才能展開記憶搜索。」

  梁音冷冰冰地插話道:「姓名和照片都在檔案里。」她的潛台詞是如果有這些信息,那還要你來幹什麼?

  陸風平攤攤手,繼續無奈。

  「雖然檔案不見了,但我曾看過那上面的照片——」羅飛沉吟道,「也許可以通過模擬畫像技術,把那張照片複製出來。」

  梁音表示質疑:「你只是無意間掃了一眼而已,這能複製得出來嗎?」

  羅飛道:「我可以試試。」

  陸風平上下打量了羅飛幾眼,笑道:「看來我需要先給羅警官做一次催眠?」

  羅飛皺起眉頭:「給我做催眠?」

  「對,我可以幫你回想那張照片的模樣。雖然你只看了一眼,但只要那張照片曾經映在你的腦海里,還是有機會把它複製出來的。」

  羅飛卻拒絕了對方的提議:「不,我不需要做催眠。」

  羅飛的態度如此堅定,讓陸風平看出了什麼。後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羅警官對催眠好像很有戒心呢。」

  「不需要而已。」羅飛解釋道,「我只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慢慢回憶。」

  陸風平無所謂地撇撇嘴:「那好吧,你先試試。」看他的態度,似乎料定羅飛必然會失敗,最終還得回來求自己。

  羅飛吩咐陳嘉鑫:「到技術科找最好的畫像師,十分鐘後在我的辦公室會面。」

  一個多小時之後,羅飛拿著完成的模擬畫像回到了會議室。畫上是個臉圓圓的小女孩,從相貌上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陸風平拿著那幅畫揣摩了一會兒,然後問梁音和陳嘉鑫:「你們覺得像嗎?」

  梁音和陳嘉鑫雙雙搖頭,不是說不像,而是不知道。因為他們根本對那張照片毫無印象。

  「好吧,像不像的話,只要找那個老太太驗證一下就可以啦。」陸風平一邊說,一邊懶洋洋地站起身來。

  梁音不滿地「嘁」了一聲:「你這活幹得倒輕巧。」

  陸風平看著梁音:「怎麼啦?」

  「你這活還沒幹,先把台詞埋下啦。」梁音直言不諱,「噢,一會兒找老太太協助調查,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你催眠的功勞;如果不成功,那就是飛哥畫像畫得不好。你倒是兩頭都討得巧。」

  陸風平一臉無辜:「事實就是這樣嘛。」

  羅飛懶得聽這倆饒舌,他揮揮手催促道:「趕快出發吧。」

  下午四點三十七分,眾人來到了福利院老院長家中。陸風平帶著那幅模擬畫像,在書房內對老太太實施了催眠術。

  羅飛等人則在客廳等待。

  半個小時之後,陸風平走出了書房。梁音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她立刻迎上去問道:「怎麼樣?」

  陸風平沒有回應梁音,他走到沙發那邊,在羅飛對面坐下。羅飛看著陸風平不說話,很沉得住氣的樣子。

  陸風平先把那張模擬畫像還給羅飛,用自嘲的口吻說道:「不錯啊,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梁音聽出了對方的潛台詞,她臉上的表情愉悅起來,口中仍不饒人地揶揄道:「哼,以後還敢小看我們飛哥嗎?」

  「只是匆匆一瞥,就能憑記憶復原照片,這種能力確實少見。」陸風平打量著羅飛,用揣摩的口吻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羅警官在畫像的時候應該做了自我催眠吧?」

  羅飛不想討論這事,他直接切了話題:「說說這個女孩的情況吧。」

  「好吧。」陸風平也回歸正題,「女孩小名叫楠楠,是和劉寧寧一同被送到福利院來的。這女孩出生在一個問題家庭,父母都是吸毒人員。後來她的父親被警方擊斃,母親則被判了重刑。小女孩沒人照料,只好送到福利院。她在福利院裡待了不到一年,就被一對夫婦領養走了。」

  羅飛的思維跟隨陸風平的話語極速運轉。這段話本身已經蘊藏了大量的信息,令羅飛激動不已。不過他還是希望能找到這個女孩,能面對面和對方做一些更為直接的交流。所以當陸風平停下話頭之後,他立刻追問:「領養她的人叫什麼名字?」

  「領養者的資料都是附在檔案里的——」陸風平聳聳肩,意思是既然檔案丟了,要想獲得更詳細的信息就有點困難,不過他緊接著又補充道,「老太太記得那個男的姓沈,兩口子是本地人,不過當時已經在省城定居。」

  陳嘉鑫在旁邊躍躍欲試道:「有這些信息應該可以查了,只是需要花一點時間。」

  羅飛卻擺擺手:「不著急,先查另一件事。」他的神色頗為凝重。

  陳嘉鑫問:「什麼事?」

  羅飛道:「六年前省城的那樁無頭女屍案。」

  「哦?」陳嘉鑫的情緒也跟著緊張起來,他隱約窺到些端倪,卻又不得頭緒,只好又追問:「要怎麼查?」

  「當年省城警方一直沒有查出死者的身份。據說他們把全省的失蹤人員都查了一遍,現在看來,他們很可能遺漏了一個重要的環節。我需要你立刻去核實這個環節。」

  陳嘉鑫使勁想了想,還是沒想明白,只能再問:「什麼環節?」

  一旁的梁音實在按捺不住了,脫口而出道:「刑滿釋放人員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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