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塊錢開始

2024-10-02 02:02:50 作者: 重慶老康

  2006年2月9日 正月十二 星期四 陰今天,弟弟從老家回來了,帶回來幾塊臘肉,緊挨後腿部分的,豬身上最好吃的肉。

  母親親手醃製的臘肉吃起來很香。母親總是想著兒子,把最好的東西給兒子。而我,帶給了母親什麼?

  我沒有告訴弟弟我決定去建築工地,沒必要說。

  我給周媛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的未來會好起來的,請她堅持,如果堅持不下去了,可以離婚。

  我想,她看見我的不僅僅是貧窮,還有怯弱。

  我開始急不可耐地出去尋找建築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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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找一個偏遠一點兒的工地,為的是避免碰見熟人。

  春節剛過完,建築工地一般開工都比較晚,所以我並沒有找到活干。

  我只能住在弟弟那裡,晚上兩兄弟擠在一個鋪上。

  2006年2月10日 正月十三 星期五 陰轉多雲早上,我來到一個叫AT的建築工地,碰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有些矮胖,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地上的「咚咚」聲。

  他咋呼著問我做啥子,我老實回答說來看工地開工沒有,想來找點兒活干。

  我被他當成了騙子,他說我不像民工。

  我誠實地告訴他,我之前的確不是民工,但現在處境很差,想到工地混口飯吃。

  他仍然不信,獨自跑到工地門口張望著。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問我是否真的想掙錢。

  得到我的肯定答覆後,他讓我跟他走。

  我想他剛才可能是到工地門口去找搬運工了。因為剛過春節,很多農村來的搬運工都還沒就位,找不到人,所以才讓我幫忙。

  工地上一般都有材料室。他把我帶到那裡,讓我把一個紙箱搬到另外一棟樓的一個房間。

  第一下我差點兒閃了腰,沒想到紙箱如此沉重。

  他在旁邊笑著說:「這裡面裝的可是鐵傢伙。」透過紙箱的縫隙,我看見裡面全是鋼膨脹螺釘。

  這一紙箱螺釘至少有七八十斤重,雖然只有百十米的距離,但我中途歇了好幾次才搬到目的地。

  事後,他給了我十塊錢。

  他說如果是普通的搬運工,他只會給五塊錢。

  也就是說,另外五塊錢包含著一些其他方面的意思,也許是憐憫,也許是他覺得不好意思。

  我退給他五塊。

  我只想做個普通的搬運工,掙一份普通的錢。

  被人為地拔高,後果很嚴重。

  我向他打聽工地什麼時候開工,請他幫我介紹一下工頭,我說我什麼都能幹,不怕吃苦。

  交談中,我得知他姓陳,大家都叫他老陳。他是很樸實的一個人,工地的主體框架包工頭的親戚,負責材料這一塊。

  老陳說恐怕沒有哪個工頭會收我,因為我看起來很文雅,不像幹活的料。

  我很失望。原本,我以為當一名建築工人很簡單的,只要你願意,誰都可以干。

  現在我才明白,每一個群體都有它自己的軌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進入這個軌道的,儘管,看起來很簡單。

  他突然說:「你其實可以安裝橋架,到時候我給你介紹一下。」

  我大喜過望,想遞一支煙表示感謝,見他抽的是十塊錢一包的煙,就沒有遞。

  他遞煙給我抽,我推說不會。

  我對橋架安裝工充滿了憧憬,儘管我確信那不是我終生的工作。

  2006年2月11日 正月十四 星期六 晴工地要農曆正月十六才開工,沒想到我今天就接到了老陳的電話。老陳要我給他幫個忙,到機電市場買30根L20的鍍鋅管送到工地去,給我20塊錢一根,含我的力錢和運費。他走不開,工地現在又沒幾個人,便想到了我。

  他說他以前買過,18.5元一根。

  一根賺1.5元,30根可以賺45元。但他要我先墊錢,到了工地上再給我。

  我說我沒錢墊。老陳說你讓賣管子的跟你一起到工地來收款。

  這樣我就到了機電市場,問了一下價格。厚度不同,價格也不一樣,從十來塊錢的到十七八塊錢的都有。

  我打電話問老陳到底要哪一種,老陳說一般的就行,不用太好。

  我不放心,又讓賣鍍鋅管的老闆和老陳通了電話,確認了他要的型號,才讓賣鍍鋅管的老闆備貨。

  鍍鋅管談定14元一根,一共420元。說好老闆免費送貨。

  到了工地上,我給老陳說14塊一根,我的力錢讓他看著辦。

  老陳付了420元的貨款,另外給了我50元的工錢。

  其實,我完全可以和賣鍍鋅管的商量好,找老陳收600塊錢,但我沒有這樣做,不是我品德高尚,而是我有求於老陳。

  2006年2月15日 正月十八 星期一 晴正月十六,在老陳的介紹下,我到AT工地做了一名橋架安裝工人。我們安裝橋架是分段承包,三個人一組,安裝一米10塊錢。理論上一個組一天可以安裝50米,但實際上一天只能安裝30米的樣子,因為像轉角的那些地方是很費時間的。

  這麼算下來,一個人一個月不就可以掙三千多塊嗎?不是的,有時得等材料,不是每天都有活干。

  和我一個組的是老劉和小張,開始他們不願意和我一組,說我不是幹活的料。我向他們承諾,可以把最累的活給我干,他們才願意。

  最累的活是打眼,用電錘在牆上打眼。

  電錘拿在手裡就像一把衝鋒鎗,一摁開關,鑽頭就「嗚嗚」響。

  看起來很好玩,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橋架是吊裝,電錘得舉過頭頂。一個眼還沒打完,我的手已經酸得像不是自己的了。

  還有灰塵也不斷往眼睛裡鑽。

  但我得咬牙堅持,我承諾過我干最累的活。

  我打一個眼,然後狠狠地甩一甩手,又接著打第二個。第一天,我打了近百個眼,雙臂已經痛得抬不起來了。

  那晚,我沒有回弟弟那裡,就擠在老劉他們的工棚里。

  那一夜,我睡得特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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