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因為我媽點醒了我

  沈仲禮不想再聽沈月說下去，只想聽江滿月自己說，他手顫抖著扶上江滿月的肩，目光在她臉上梭巡像是要看穿她。

  

  「江滿月，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江滿月眼睫輕顫，支支吾吾躲著他的目光和問題。

  「所以你媽媽反正我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有……我……」江滿月推著他的胳膊只想逃離。

  「回答我」沈仲禮伸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為什麼我小心翼翼地做了那麼多努力，你卻連個機會都不願給我？」

  江滿月喉嚨動了動，眼淚順著下巴滾入衣襟冰涼刺骨。

  「你說不想影響學習，我主動退到了普通班。

  你說我害你受傷，讓我離遠點，直到高考結果前我都沒再打擾你。

  我答應你的我都做到了，包括學醫，包括找到治好你的醫療手段。

  你呢？你答應過我，要跟我一起學醫，你做到了嗎？」

  「……」江滿月無言以對。

  「還騙我說什麼跟著爸爸出國留學了，這十年我他媽找遍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國家，連還沒開化的地方我都去了。

  沒有任何一個大使館能查到你的名字。

  這麼多年了，跟我說句實話真的有這麼難嗎？」

  難嗎？

  難的。

  對於江滿月來說，沈仲禮給她的東西，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情感上的，對她來說都像是擺在櫥窗里的奢侈品。

  而她卻是貧瘠的、怯懦的……

  當他滿懷欣喜的捧到她面前時，她的手只能窘迫的捏空空的口袋，怯懦的不敢伸手接過來。

  她又是醜陋虛榮的。

  像是個逛奢侈品店的乞丐，明明什麼都買不起，卻還是昂首挺胸的試圖看起來像個正常客人。

  挑揀著一些根本站不住腳的毛病。

  卻不想沈仲禮是個固執的銷售，一而再地試圖解決她挑剔的毛病。

  這讓江滿月很是心慌，怕他窺探出她貧瘠又虛榮的乞丐身份。

  她怕他捧著真心過來，卻發現她兩手空空，沒任何能用以交換的東西。

  怕他對自己失望，只好故作清高的告訴他，我十分看不上你的東西，你趕緊離開吧！

  見她不回答，沈仲禮又道：「你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沈仲禮還對你念念不忘嗎？

  別再自作多情了，正如你所說的，我接受不了被你甩了這件事，我不甘心被你這樣要什麼沒什麼的女人耍得團團轉。

  我就想知道我沈仲禮到底差在哪兒？

  這麼多年過去了，咱們就不能坦誠一點嗎？

  還是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放不下我，所以隻字不敢提當年的事？」

  聞言江滿月不禁覺得自己可笑。

  還真拿自己當根蔥了。

  人家那樣的條件，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只怕是撲他的女人太多，他一時不知該挑誰才至今單身的。

  江滿月道：「是，當年我騙了你，我爸爸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更不是什麼出國留學。

  當時那麼說，只是不想你再找我。」

  沈仲禮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安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她看著他，許久才從喉管滾出一聲哽咽，「對不起！」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是自卑所以自大。

  你很好，是我膽怯，不敢為了你為了自己勇敢一氣。」

  方才那麼多傷人的話，沈仲禮都沒半點眼淚，如今這簡短的道歉，卻讓沈仲禮的熱淚滾滾而落。

  他背過身去，面朝窗外努力地控制著。

  陽光下頎長的陰影落在她臉上身上，她長呼一口氣接著道：

  「我剛出生，我爸就拋棄了我和我媽，我一直跟我媽相依為命，我媽身體不好，癱瘓後寄宿在舅舅家，被舅媽嫌棄辱罵。

  不僅是舅媽，那一片的領導都會加入舅媽的陣營。

  罵我媽不要臉，妄想嫁進豪門，結果被豪門少爺當垃圾給丟了，現在癱在床上是老天給的報應。

  他們看到我也會罵我是小賤人。

  那時候我還小，沒有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於是我只能幻想爸爸能從天而降來保護我和媽媽。

  稍微大點，我就明白了，爸爸是不可能再回來了，也不會有人保護我們。

  我又開始想，如果他們不知道我的一切，就不會有欺負我的事發生。

  於是我上學總選最遠的學校，因為最遠的學校沒有認識我的人，效果很好，果然沒了欺負我的人。

  再斑駁的牆面，新報紙糊上都不會看得出來。

  但時間長了總會露出點什麼，就像貧窮。

  同學課間邀我一起去小賣鋪，我一次兩次去，後邊是不會再去的，因為我窮，想裝富，可我的錢包不允許。

  可有時候關係處得好了，就算我找各種藉口不去，他們回來的時候也會給我帶一份。

  飲料、奶茶、冰棍……

  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可對我來說卻是個很大的負擔。

  我不想欠別人的，他們給我買，我就得還回去。

  可我拿不出任何可以還的東西。

  久而久之，我又養成了一個習慣——遠離所有人。」

  沈仲禮轉過身看她，她說話時眼睛看向遠處空洞無光，平靜得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

  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扎過，密密麻麻的疼。

  她說：「坐到你旁邊時，我以為你是個冷淡疏離，從不跟人打交道，最起碼是不願意跟像我這種女人打交道的人。

  我覺得你是安全的，事實也是如此，你上課睡覺，下課除了上廁所還是睡覺，安靜的像根本不存在。

  卻沒想到你一次又一次地靠近我，試圖揭開我糊在外頭的那層報紙。

  我嘗試說難聽的話，那些話對別人有用得很，對你卻毫無作用。

  我有時候生氣其實不是生你的氣，而是在生我的氣，我生氣為什麼老天爺給了我一個糟糕潰爛的人生。

  又生氣老天爺既然給了我這樣的人生，就應該讓我一直生活在臭水溝里，為什麼又要讓你出現在我的人生里。

  你就像是陽光，能照亮人、能溫暖人，卻就是無法照進潰爛的臭水溝。」

  「不……你不是」沈仲禮搖頭。

  「我曾經也以為我不是，高考結束那天晚上，你告訴我，要跟我一起去醫學院。

  我心動了。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學醫，也沒有信心跟你的結果，答應你，完全是因為心動，因為你高興得像個孩子的樣子真的很讓人心動。

  所以答應你之後的很多天，我都像個傻子似的，看什麼都覺得高興，連舅媽罵我，我都能笑著應對。」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媽點醒了我」她說：「我媽說，你之所以會選生殖醫學，是因為接受不了我不能生孩子。」

  「不是的」沈仲禮連忙反駁，「你受傷後我去看你，你的樣子讓我很自責很心疼。

  我當時想過說我會對你負責，我會娶你，會一輩子對你好，沒有孩子也沒有任何關係。

  還沒來得及說，你就把我趕出去了。」

  原來……

  他學生殖醫學，不是接受不了她可能生不出孩子這件事。

  而是怕她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