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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燕山的少年

2024-10-01 17:34:46 作者: 汐蝶

  裴翊之久久不語。

  他仍維持著半蹲的姿勢,極其虔誠地仰視著站立的少女,黑亮深邃的雙瞳直直撞入她的杏眼中。

  月光下,他英毅冷峻的眉眼卻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柔和與繾綣。

  李康寧看著他的眼睛,心中更確切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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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燕山那少年就是你,對吧?」雖是問句,但她已深信不疑。

  「對,是我。」男人嗓音帶了些輕微的哽咽。

  李康寧忽覺心尖微顫,「那你之前怎麼不提?」

  「沒什麼可說的。」裴翊之垂眸,斂下眼底的情緒。

  若非公主自己想起,他恐怕一輩子都不願也不敢再提起這段過往。

  裴翊之試探著問:「寧寧想起多少了?」

  思忖半瞬,李康寧道:「三年前立冬前後,父皇親往北境巡邊,我與皇兄自告奮勇請求同往,途經燕山休整時,我見山景巍峨壯麗便悄悄領著芷蘭出了大營,逛了一圈卻迷了路,隨後在山腳下遇見了你……」

  「還有嗎?」裴翊之低聲問。

  「還有,我在山間一所茅草屋裡作畫,你站在一旁舉著蓑衣幫我擋風……」

  「對了,三年前你為何會那般瘦削?」她看向畫像,不解地問。

  裴翊之緩聲解釋:「寧寧也知,我幼年便在燕山別院住著。因父親不喜,別院的僕人們……難免有輕慢之心。」

  端來的吃食餿了臭了都算是好的,時常是接連數日滴水粒米都不給他。

  若非他設法翻出別院進山覓食,恐怕早餓死在偏僻山野的小別院內了。

  李康寧聽懂了他話中之意。

  她秀眉微蹙,「淮安侯也真是荒唐,即便你真是婢妾所出,也不該作踐個懵懂無知的嬰孩。」

  裴翊之知她是在為自己鳴不平,一顆心悸動得快要碎開了。

  「都過去了,如今我有寧寧足矣。」

  說罷,他倏地站起身,大手捏住少女微圓潤的下巴,以吻封緘,堵住了她的櫻唇。

  「唔唔……」李康寧推了推他硬邦邦的胸口,卻如蜉蝣撼樹,紋絲不動。

  頃刻,她便覺仰著的脖子酸酸的,哼哼唧唧表達不滿。

  男人溫熱的薄唇才鬆開了些,又在她沒緩過神來之際,單手輕輕鬆鬆將她托起——

  「啊……」

  整個人驟然懸空,李康寧心驚不已,下意識雙手雙腳纏在男人身上。

  兩人體型差距極大,男人身姿健碩魁梧,渾身遍布塊壘分明的肌肉,又比她高了快兩個頭。

  他單手托住她,兩人的視線終於得以平視。

  李康寧臉頰迅速躥紅,「你,你快放我下來!」

  裴翊之眸色一暗,重新吻上了她。

  良久後,男人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唇。

  「好寧寧,喜歡嗎?」他啞聲問。

  李康寧氣喘吁吁,沒有應他。

  男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因呼吸急促而更加漲紅的臉。

  他喉頭滾動,「寧寧,在畫室里試試可好?」

  兩人自新婚以來只在晴雪院寢房內有過,還沒試過在別處。

  這混蛋真會順著杆子往上爬。李康寧小臉潮紅,又是羞又是惱。

  但這次裴翊之的願望落空了,兩人還沒開始纏綿,他就在李康寧的褲子上發現了血跡。

  少女滿身血跡癱倒在地的畫面再次浮現在他眼前……

  他眼眶泛紅,聲音微不可見地發顫,「公主受傷了,我去喊大夫來。」

  見他這般,李康寧急忙拉住了他:「不是,這不是受傷了,這是女子的癸水。」

  男人聞言微怔,劍眉緊蹙,「何為癸水?」

  李康寧輕咬下唇,吞吞吐吐道:「女子自豆蔻年華起便會每月流幾日血,這叫癸水,也叫月信。」

  她臉上羞紅未褪,說話時嗓音又嬌又軟,尾音綿長甜糯。

  「當真?」裴翊之仍有些不可置信。

  「我騙你做什麼。」李康寧輕嘖了一聲,「你去外面喊芷蘭佩蘭進來。」

  畫室內也時刻備著她的日常之物,她要更衣並系上月事帶。

  裴翊之當即手疾眼快披上衣袍,併到畫室外喚人進去服侍公主。

  夜色漸深,月懸碧空,清亮光輝映照大地,疏影橫斜隨風搖曳。

  他一闔眸,再次回想起那個讓他心有餘悸的畫面,心臟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宛如針扎。

  回到晴雪院內,李康寧不便泡浴池,只能由佩蘭芷蘭伺候著將身子擦拭了一番。

  直到她在紫檀木拔步床內側躺好,裴翊之也才輕手輕腳地翻身上了床。

  「公主可有什麼不適?」他低低地問。

  李康寧小聲道:「小腹有點脹痛,不過每月都有這麼一遭,也習慣了。」

  她正拿著個小湯婆子熏小腹,「哎,你幫我拿著唄,我有點手酸了。」

  裴翊之急忙照辦,幫她扶住肚子上小巧的鎏金湯婆子。

  寢房內燒著地龍,如同春日般暖洋洋的,湯婆子捂在小腹上又極舒適,李康寧頃刻便酣暢熟睡了。

  裴翊之卻是一動不敢動,直到湯婆子涼了些,他才小心翼翼地提了起來並擱在床榻邊的桌案上。

  子時過半,萬籟俱寂。

  佩蘭與芷蘭也在寢房側的耳房內歇了下來。

  二人下屬的一個小婢女桂枝躡手躡腳闖了進來,並湊到佩蘭的耳邊說了什麼。

  芷蘭有些不解:「這是怎麼了?」

  佩蘭只是訕笑:「沒什麼,我先出去一趟。」

  說罷,她便與小婢女桂枝一同出了耳房。

  芷蘭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而佩蘭則在桂枝的帶領下一路來到了公主府的西角門。

  一個身形佝僂的精瘦老人立在那兒,初冬的夜晚北風陣陣,他瑟瑟發抖。

  佩蘭讓桂枝留步,自己走上前去。

  她壓低了聲音問:「阿爹,你怎麼又來了?」

  從前在宮裡當差也罷,自從跟隨公主開府出宮,她爹便接連來尋了幾回。

  佩蘭姓程,出身鄉紳之家,父親是個秀才,她也識文斷字,故而能成為公主身邊的大宮女。

  程父擰眉,開口就是一通埋怨,「奉澤是你表姑的孩子,也是你的表哥啊,怎麼你就不替他求求情呢?」

  前兩日因偷招男童而被公主處置的管事,正是名叫錢奉澤。

  當初程父來給外表甥尋營生,佩蘭便告知父親有處富商之女開辦的學舍正缺人手。

  後來佩蘭也同下邊兒的人打了招呼,自然叫錢奉澤分到了個管事的差事。

  憶起前兩天的事,佩蘭仍心有餘悸:「若我求情了,公主遷怒到我身上怎麼辦?」

  程父這才沒再追究下去,表外甥再如何都不如自家要緊。

  他又道:「這幾日玩了幾把,又欠了些錢,你快給我些錢好去還上。」

  「這回是多少?」佩蘭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不多,一百兩。」程父伸手作勢要錢,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賭癮是最近一兩個月才開始染上的,一開始只是小玩幾把,近來越來越凶了。

  佩蘭聞言倒吸了口氣,「一百兩?我的月例也不過十兩,哪有這麼多銀兩?」

  「公主好東西多的是,隨便擠點出來可不就有了?」程父大言不慚。

  「我看,你頭上的金釵也值幾十兩了。」

  他邊說著邊將女兒固定髮髻的簪子拔了下來,笑眯眯的,臉上道道溝壑擠在一起。

  佩蘭的頭髮鬆散了大半,狼狽極了。

  她伸手去搶,「不行,這是公主賞的,芷蘭也有一樣的,若我的沒了芷蘭會發現的。」

  耳房內,芷蘭久久沒等到佩蘭回來,不免心生擔憂。

  她也發覺了佩蘭最近總是怪怪的。

  思及此,她暗暗打定主意,明日要將這事兒說給公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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