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身份
2024-10-01 17:34:29
作者: 汐蝶
昭明宮東暖閣,殿內隻餘帝後。
榆木螭龍紋羅漢床上,康皇後伏在身著玄色龍袍的男人懷裡生著悶氣。
她委實想不通,兩個兒子的婚事她也不算太上心,反倒順遂無虞,最疼愛的女兒的婚事她最為重視,卻是一波三折。
半晌後,她似嬌似嗔地問:「方才那喬大人的話,陛下信嗎?」
她並沒有見過喬愷淵之父,不清楚他所謂的「一個模子刻出來」是否確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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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懷中軟玉溫香,卻是一本正經地捧著奏摺手握硃筆在批閱,坐懷不亂。
他不疾不徐道:「信不信又何妨?左右先順水推舟把裴禹瑾的世子身份剝奪了。」
「朕會命錦衣衛再查查,確保裴翊之的身份與他立下的戰功毫無疑義,否則……」他眸底掠過一絲陰鷙的寒光。
否則怎能再做他女兒的駙馬?
康皇後心中鬱悶至極,擡手就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上捶了兩下。
她那點小力氣在常年習武的高大男人看來就同撓癢癢似的,反倒逗得他輕笑了一聲。
時值深秋初冬,清晨的水汽漸漸凝成了一層薄薄的霜霧。
公主畏寒怕熱,晴雪院已然燒起了地龍,室內暖洋洋的。
李康寧窩在酸枝木貴妃榻上,手裡抱著個鎏金手爐,渾身酸軟沒勁兒,不願動彈。
「公主,今晨莊頭們送年租來了,您可要瞧瞧帳本?」佩蘭輕聲問。
李康寧卻沒有應答,隻望著懸掛牆上她親繪的《燕山晴雪圖》怔怔出神——
山巒玉列,峰嶺瓊聯,旭日照輝,紅霞映雪,青石玉瓊,一派銀裝素裹,倍極壯麗。
這幅畫卷是她得意之作,可她卻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當時作畫的場景。
母後稱,她為畫這幅晴雪圖不惜冒雪登山,著涼後起了高熱,這才記不起來了。
可她昨夜卻莫名想起來幾個零碎的畫面。
拼湊起來,是她偷偷帶著芷蘭外出,卻在山腳下迷了路,偶遇了一個極瘦削高挑的少年。
少年一身粗布麻衣,黑眸燦若曜石,亮得驚人。
就在她即將看清少年的模樣之際,身後的男人倏地將她掀了起來……
憶起昨夜的旖旎畫面,李康寧小臉暈紅。
都怪那可惡的裴翊之!害得她思緒就這麼斷了!
見她愣神許久,佩蘭不免憂心,「公主殿下,您是不是著涼了?」
「啊?」李康寧這才緩過神來,「你方才說什麼?」
佩蘭道:「莊頭們今日來公主府交了年租,統共六萬多兩銀子,帳本公主可要親自過目?」
李康寧搖搖頭,「不必了,如往常般分撥給各處學舍罷,天冷了,也讓女童們添些厚衣。」
帝後給愛女準備的嫁妝中包含了數十座莊園與千頃良田,故而收上來的年租有數萬兩之多。
除年租外,李康寧每年還能從宮裡領到二萬兩俸祿。
依舊例,公主居宮時年俸六百兩,外嫁後一千兩。而皇子居宮時年俸二千兩,開府後封郡王六千兩,封親王一萬兩。
但李康寧是當朝獨一無二的公主,又是帝後的掌上明珠,自然不依舊例來辦。
她尚在宮中便領著一萬兩的親王級別年俸,出宮開府後更是改為雙俸,比肩皇太子。
另外,公主府的吃穿用度與奴僕月例全由宮裡負責,李康寧收到的年租與年俸都是她自個兒的零用錢。
但她這麼多年仍沒存下多少私房錢,隻因她在京城周邊直隸一帶開辦了數十間女童學舍。
女童學舍,顧名思義隻招收四至十二歲的女童,並提供吃穿用度。
學舍僅讓女童們啟蒙識字,學習簡單的算術與記帳,並不教授她們複雜的詩詞歌賦與科考的八股文。
李康寧的初衷僅希望這些女童們將來能多一些出路,長大了至少能自己尋個生計。
「對了,京北學舍不是前不久剛修好了,可招滿員了?」李康寧忽然問。
「招滿員了,公主可要去瞧瞧,順道散散心?」芷蘭笑著回話。
從晨起到現下公主一直魂不守舍的,京北不算遠,去散散心也好。
李康寧點點頭,「也行,備車罷。」
她隔三差五便會微服到各間學舍瞧瞧,甚至興緻來了還會參與授課。
約莫半個時辰再多些,主僕一行人便乘著馬車來到了京城北郊。
隨行的數名護衛也打扮成尋常家丁的模樣。
剛下馬車,李康寧便被卷著黃沙的北風吹得裙袂飛揚,險些睜不開眼。
護衛們忙不叠排成一堵牆擋住風口,才讓她穩穩噹噹走進了學舍內。
京北這處學舍本是一座大雜院,李康寧命人購置下來後稍作翻修,如今與尋常學堂無異。
聽見女童們朗朗的誦讀聲,李康寧會心一笑,心腔暖意湧動。
她緩步走到學堂的後角門,探著腦袋朝裏看。
但她很快就發現了不妥,怎麼學堂裏有幾個孩子看起來格外的……怪異?
「芷蘭,去把後排那個長著鬍鬚的大孩子叫來。」她壓低聲音吩咐。
「是。」芷蘭急忙應下,用誘哄的語氣將那孩子領了出來。
「能不能告訴姊姊,你幾歲了?」李康寧蹲下身來軟聲問。
這孩子一張口就是渾厚粗糙的男聲,「我今年十二歲了。」
李康寧驚呆了。
這分明是個男童……
隨後,她又將學堂內近百個孩子挨個看了遍,竟大半都不太像女童。
芷蘭小聲道:「許是底下的人為了謀利才幹出這等腌臢事來。」
公主假稱富商之女開辦的學舍,否則那些人但凡知曉是公主所辦也不敢這般肆無忌憚胡作非為。
「招收男童為何能獲利?」李康寧一時沒繞過彎兒來。
芷蘭連忙解釋:「咱們學舍不僅不收一文錢,還吃穿用度一應俱全,許多人家恨不得把家中男丁送到咱們學舍來的,可不就巴巴地給管招生的人送好處?」
李康寧聽懂了,當即忿然作色。
她開辦女童學舍便是因民間多有重男輕女之風,如今這些人還明目張膽把男童弄進她的學舍裏,不就是在挑釁她嘛。
「我要見見這處學舍的管事。」
說罷,她命護衛去把人喊來。
佩蘭聞言大驚失色,「公……小姐千金之軀怎能為這種事操勞,底下人自會處理。」
然而,還沒等來學舍管事,便見另一「老熟人」不疾不徐走進了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