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怪宅玄機
2024-10-01 17:24:32
作者: 程小程
《易經-山澤損》彖辭:損,損下益上,其道上行。損而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二簋應有時。損剛益柔有時,損益盈虛,與時偕行。損便是壞事嗎?陽氣上升必然減損陰氣的旺盛,陰氣侵襲陽氣也會令陽氣有所收斂,滿則損,對應的便是謙受益,減損不是損失,而是一個向好的轉折,只有把杯子騰出來才能裝進新鮮的東西。無論增益還是減損,只要是在合適的範圍之內便不用擔心憂慮,心態正了才可化險為夷。
陰曰陽如果說這樣的風水劫沒有破解之法,那肯定是很嚴重了,這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異人,可以幫老羅一家化險為夷。可是,我連暗劫是怎麼回事都不懂,縱是真異人又能如何?他們都說我是異人,我異在何處?鉉真也說我開了天目,可若是只能洞察世事,只能看到災難發生,卻束手無策,要這天目有何用?
現在是桃兒出了意外,是的,我真希望桃兒只是意外,我真希望桃兒的意外和他家的暗劫沒有任何關係。可是,我是學《易經》的,我深知風水學是有科學依據的,即使我和所有人一樣,願意把風水看成是迷信,但我能說服自己去聽之任之嗎?如果羅家再有什麼意外發生,我的良心怎麼過得去?
這個風水劫怎麼會沒有破解之法呢?世上的事有劫便會有解,我相信總會有人解得了。可是,羅家的禍事已現,已經沒有很多的時間容我去找這個人了。我想,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勸羅家暫且搬離住所。
老羅一家匆匆趕到了醫院,見到我,杏兒帶著哭腔問:「我姐姐傷得怎麼樣,她不會有事吧?」
我安慰她說:「杏兒,冷靜點,你姐姐會沒事的。」
她到底會怎樣我心裡也沒有底,只能言不由衷地勸杏兒。老羅抽著煙在手術室門口踱來踱去。
又過了半小時,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杏兒第一個衝過去,拉住大夫問:「我姐姐醒了沒有?」
大夫摘下口罩說:「病人腦部受到撞擊,顱內損傷,通過CT看不是很嚴重,需不需要手術治療還要觀察,還有小腿骨折,已經做過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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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桃兒被推進了病房,老君問我:「剛才救桃兒的那兩個人呢?」
向義和春河已經悄悄走了。我馬上給梁小地打了個電話,說明了向他借兩萬錢的事,並且告訴他,我已經寫了借條,如果有人拿著條子去他那拿錢,希望他能給他們。小地很痛快地答應了。
老羅一家都在醫院裡,我獨自回到了老羅家,照陰曰陽說的重新用羅盤對他的院子測量。我圍著上次那個點,在方圓三米的位置,按八卦的方位走了一遍羅盤,再也沒有發生上次的異象。暗劫的位置可以確定了,可是這個暗劫到底是什麼呢?
晚上,杏兒和母親去醫院陪桃兒,老羅一個人在家喝悶酒,我從樓上下來,我要和他好好談談。
我說:「羅師父,你家的風水找先生看過是嗎?」
「是。」
「那位先生怎麼說?」
「你也懂風水嗎?」
「略知一二。」我想了想決定不和他謙虛了,把易經協會的副會長證拿給他看說,「不瞞羅師父,我對風水堪輿不敢說有多深的造詣,但是到目前從未失過手,你找的風水先生讓你補宅院的陽氣對不對?這在風水學上說是沒錯的,但補陽氣是對陰氣重的宅院說的,如果一所宅院本不缺陽氣,那亂補就反受其害了。你家的風水以前缺不缺陽氣我不知道,至少現在不用補,因為這幢房子處在暗劫上,到底是陰劫還是陽劫還不清楚。我正在想辦法找出這個暗劫的破解之法,在我沒找出之前,我想你們家應該暫時避一避。」
老羅拿著我的證書在手裡把玩著,抬眼看了看我說:「你能說明白些個嗎?」
「這個暗劫克主非常厲害,我現在不敢說桃兒出的意外和這個有關,但小心點總是好的對不對?」
「桃兒的意外和風水有關?」老羅搖頭不迭說,「不會吧,我們家這幾年一直很順,要是風水不好,有災也早該有了,還會等到現在?再說了,常在峨眉山攀來爬去的,跌打摔碰是很常有的事。」
民間有很多人和老羅一樣,平時是信風水的,可出了狀況又抱有僥倖心理,不願往壞處想。我理解他,誰遇上了麻煩都會朝好的方面想。可是,俗話說,寧信其有,不信其無。不信也是有的,只是你看不到罷了,何必要用沉痛的代價去驗證呢?
我字真語切地繼續勸他:「羅師父,你要相信我,這個院子真的有問題。風水學的大忌就是一以貫之,以前的順利和亨通不等於風水就沒有問題,只是小瘡沒形成膿包,有隱痛你沒發覺而已。就像年輕時可以扛兩百斤的重擔,但傷了的身體要到老時才能發現一樣。你運旺的時候,即使家裡風水不好也可以壓得住,但你的旺相過去了,陰邪之氣就壓不住了,不好的風水就會淫威顯現,跑出來傷害你和家人。羅師父,我知道你沒有請我看風水,按常理我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是我看你們一家這麼善良好客,這麼幸福快樂,我是真心想幫你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以為老羅既然相信風水,必然很好做工作,沒想到還要我這樣費盡口舌,饒是這樣,他仍然不肯照我說的做。
老羅說:「你說的是有幾分道理,可是你要我家怎麼個避法呢?」
「搬出去,暫時另找個地方住。」
「搬家?不行!」老羅把頭搖成撥浪鼓,斬釘截鐵地說。
「你不相信我的話?」
「這房子我們住了好多年了,高明的風水先生也請過幾個,從沒有人說有暗劫。我女兒只是出點小意外,你一個娃兒就跑來要我們搬家,鄰居們知道了會怎麼看我?不能搬!」老羅固執己見。
我見一時說服不了他,只得悻悻上樓。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怎麼也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我聽到杏兒從醫院回來,收拾書包要去學校,我急忙把她拉到我房間裡,我想讓她勸勸老羅。
我先問了一下桃兒的情況,杏兒說:「已經甦醒了,大夫說暫時不用做手術,做保守治療。」
我沉吟一下,對杏兒講起了風水學的有關知識,我列舉了很多身邊發生的實例,用事實告訴她風水是怎麼一回事。杏兒聰穎過人,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問:「哥,你是說我們家的風水出了問題?還是陽氣不足是嗎?」
那些遊走江湖的二把刀風水師真是誤人,懂不懂就敢瞎信口開河,專蒙一些信風水又不懂風水的人,亂指點一通,蒙了錢拔腿走人,全不管對主家有無益處。
我見杏兒還沒懂我的意思,只得直言相告:「杏兒,你家的宅院是坐在了暗劫上,這不是補不補陽氣的問題。劫在風水學上是主凶煞的,明劫易破,暗劫難除,況且一般的風水師,也就是你們說的風水先生,是看不出來的。他們說的補陽氣什麼的,不過是一相情願,你想,他連陽劫陰劫都不知道,亂補有什麼用?就像一個病人,你知道他陰陽失調,可是不知道是陽衰還是陰衰,亂給他吃補藥,豈不是危險!你家這種情況,非常罕見,我也暫時破解不了。所以,我想你勸勸你爸爸,先搬出去,我會儘快找到破解之法的。」
杏兒認真地聽我說完,半信半疑地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姐姐出事和我家的風水有關是嗎?」
「我還不敢確定是,但是暗劫的存在是事實,我以為暗劫的發動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本沒打算告訴你們的,我想等我找到了破解的辦法再講。可是你姐姐出了這事後,我擔心會發生更兇險的災禍,所以,只能請你們先避一避了。」我誠懇地說。
杏兒年紀尚小,對風水學知之更少,只是聽大人們那樣說,她以為風水是一個很好玩的東西,卻不知道風水主凶主吉如此厲害,聽我要她們離家避凶,笑了:「哥,這話要是從五六十歲的人口中說出來,我還能信,你才比我大幾歲呀,你這樣一本正經地講風水,很搞笑的哦。不聽你擺龍門陣了,我快遲到了,拜拜。」說完抓起書包揚長而去。
我心急如焚,老羅一家卻無動於衷。我在心裡合計了下,也罷,既然他們不相信我,我就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盡人事順天意,我把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順其自然吧。
我的目光落到了桃兒的書架上,書架上有一張桃兒的照片,穿了一身運動服,手裡拿著一個羽毛球拍,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青春、陽光、美麗,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杏兒也是,她們都像花兒一樣。如果杏兒再有什麼不測,她還會有桃兒這樣的好運氣嗎?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知難而退,我已盡到人事是不假,但我還沒有完全盡到心意,我要再努力一次,想到這兒,我下樓再去找老羅。
我剛要開口,老羅搶在前面說:「小周,你昨天說的話我認真想了想,是有幾分道理,但是我不可能搬家,那樣的話會被鄰居們笑死。這樣吧,我現在就去萬年寺進香,順便找永衍和尚幫我念經消災。」
我苦笑了笑,只得由他去了。
帶著不被人理解的苦惱,我出了羅家去散步,順著街道邊走邊想暗劫的事,我想錢通海也許有破解此劫的秘訣,可惜的是他行蹤不定,我一時找不到他。不知走了多遠,一抬頭,前面有一片竹林,鬱鬱蔥蔥,風吹竹葉沙沙作響,竹林呈半圓形圍住了一個清澈見底的池塘,池塘邊上有一戶人家,這地方環境幽靜,雖是離街道不遠,卻也隔著塵囂,進是人間,退是仙境,真是一塊好地方。
我看到一位老者正在竹籬笆圍起的小院裡練太極拳,老者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隨著招式的變化,衣袂飄逸,像極了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我看他做了收勢動作後,才輕輕走進院子,離得近了,我看清了他,竟然是老君。他見到我,非常高興,沖我一拱手:「兄弟,這麼早,不是說好歇息一天再上山的嗎?」
我又驚又喜說:「誤打誤撞,沒想到竟然走到你家了。」
老君說:「這叫心有靈犀,說明我們兩個有緣,怎麼樣,今天進山嗎?」
「現在有比上山尋人更重要的事。」我把老羅家的情況向他詳細說了一遍。
老君吃驚地問:「真有這麼嚴重嗎?」
「是,凶象已現,如果不躲避一下,我不敢保證還會出現什麼狀況。」我憂心忡忡地說。
「既是這樣,這件事你交給我就行了。」老君說。
《易經》對人類有一個最重要的提示,就是進退。我們講強者衡強,實是一種殘忍的鼓動,還有一句叫弱肉強食,也是一種很殘忍的教唆。大秦帝國在始皇帝的統治下,橫掃天下,強霸無敵,曾經是多麼的不可一世,但是就是因為曲解了「強」的含義,只經歷了三世十五年,便重新又讓天下歸於大亂。這是富不過三代最好的注釋。
強者對弱者的占領,強者會想當然地以為是征服是毀滅,但對弱者來說卻是另一種占領和侵蝕。強者進而不退就慢慢轉化成了弱者的進攻和占領,這兩個角色永遠是互換的,而不可能強者衡強,弱者衡弱。
可惜的是古代的刀槍都沒有柔軟性,不能彎曲迂迴,只是一味刺殺,永往直前,直到折斷。
強不是一味地進攻和開拓,弱不是被動地退縮與毀滅。強是陽極,弱是陰極,凡事到了極點便要變化,只有兩極互補中和才能達到陰陽平衡、知進守退的最高境界。
老羅的人生字典里就只有進而沒有退。
他從萬年寺回來,立刻精神抖擻,信心百倍。對老君的勸說,只用一句「邪不勝正」來抵擋,他認為正就是強,邪就是弱,他沒有退縮的理由。
邪有幾時是要戰勝正的?只是腐蝕只是進入只是改變而已。它不戰勝你,但它可以消磨掉你的銳氣和強勢,這就夠了。邪氣可以讓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變成一個弱不禁風病入膏肓的病人,這就夠了。
老君說:「老羅,搬我那兒住一段時間吧。我一個人,房子夠寬敞的了。」
「不去,你莫信一個外鄉娃兒的話。」
「他不只是一個娃兒,他是一個異世高人,他能看懂我們,我們看不懂他。這件事,信他的不會有錯。」
「老君,你陪他進了一次山,就轉性了,不再是原來的你了,連一個娃兒的話你都信。哪有這麼玄乎的事,什麼暗劫明劫的,聞所未聞,聳人聽聞!」
老君把在山上的所見所聞講給老羅聽,老羅像聽一段傳說。「老君,你老了。你知道的,人老了,再加上疲勞的話,會產生幻覺。」
老君被嗆得臉色蒼白,把我叫過來:「兄弟,你當著他的面測一下這個宅子的風水。」
我作最後的努力,拿出羅盤,放在暗劫的方位上,演示給老君和老羅看,老羅搖搖頭說:「我不懂羅盤。」
他們看不懂羅盤,即使能看懂,也看不出七十二龍的變化。我指著第六層的位置說:「這是二十四山的位置,二十四山藏七十二龍,意思就是將地平三百六十度均分為七十二份,每龍占五度,每個山頭下有三龍,稱為七十二龍。每卦有九龍,從甲子起,按順時針方向順行一圈,八干四維正中三度是空格,叫做『空亡龍』。
空亡龍的設置是根據龍行於地的客觀現象而確定的。羅盤二十四山上應天,下應地,包含了天地兩大體系。四維八干屬於天系統,所反映的是天系統的規律;十二地支是地系統,所反映的是地系統的規律。地是承載天的,所以地支中藏有干,即地支藏干,也就是說地支中已經包含了天干之氣在內;天是覆地的,天干中不可能含有地之氣。
天之氣屬陽,其質輕,上浮於上,不可能下沉於地,天氣是不入地的。龍行地下,理應用十二地支來表示其氣的屬性和運行規律。風水術的基本原則是『乘生氣』,四維八乾沒有龍氣,也就沒有『生氣』可乘,乃空亡之地。
你們看到的是明盤,明盤位很正,這是吉的,但是我看到的是空,這個地方有一個非常凶的劫存在,我能看到,但我現在沒有破解的辦法,所以,只能請你們一家暫時一避,我會儘快找到解法的。」
我講這些專業術語是沒用的,隔行如隔山隔水,可是我若不講,老羅會以為我也是幻覺。
我講完了,老羅丟下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桃兒不過出了點小意外,不值得這樣大做文章。算了,小周,你的心意我領了,你的房費免了。」
他儼然把我當成了江湖騙子,費盡心機只為省下幾天的房費。那我還有何話說?
我對老君說:「老君,我去你那兒住好嗎?」
老君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說:「兄弟,老羅的話你別往心裡去,他不搬家有他的苦衷,但是你不能見死不救。你別搬走,你在這住著,說不定能壓住邪氣。
我只得應了。
晚上,我讓杏兒陪我去了一趟醫院,我要問問桃兒出事的經過。
桃兒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正注視著注射器里的藥水一滴一滴滴進血管里,見我們進來,她的目光移到我臉上,只稍作停頓馬上又移開,輕聲對杏兒說:「杏兒,給我梳梳頭。」
杏兒聽話地坐到床頭,捧起她的一頭秀髮,輕輕梳理起來。
「我叫周天一,是你家的房客。」我主動自我介紹說。
「聽杏兒說是你的朋友救了我,替我謝謝他們。」桃兒說,目光依然停留在注射器上。
「我會的,」我問,「桃兒,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桃兒波瀾不驚地又掃了我一眼,說:「可以。」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春天晚上的微風輕輕拂過,柔軟但可以吹動心旌。
「你出事的那一刻,你感覺到什麼異樣沒有?比如預感什麼的。」
桃兒又把目光移到我臉上,她的語氣淡淡的,但是拒人千里之外:「為什麼問這個?和你有關係嗎?」
和我沒關係,但是和你有關係,和你一家人的安危有關係。這是我的心裡話,我感覺到病房裡的空氣令人壓抑,有些氣餒,我幹嗎要這樣自尋沒趣呢!
「姐,他對風水感興趣,他說咱家裡有暗劫,他的意思是你出事和咱家的風水有關係。」杏兒笑著說。
桃兒開始閉目養神。年輕人是不信風水的,她會因為我的話而反感我,好在我並不需要她對我有好感。
「我知道我和你們非親非故,也犯不上多管閒事,可是既然我認識了你們一家,又住到你們家裡,我覺得這就是緣分。如果我身邊的人因為我的不作為出了事故,我會內疚一輩子的。風水學不是玄學,不是迷信,是有科學道理的。信不信是你們的事,講不講是我的事。明天我要進山了,可能會在山上待很久,但是一旦我找到了解決暗劫的辦法,會馬上下山。我希望這段時間裡,你們一家能暫時躲避一下,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因為我實在是找不出說服你們的理由。風水這東西,用語言去詮釋始終是蒼白的,可我真的不願意你們親身去驗證。」我心平氣和地說。
桃兒惜字如金:「謝謝。」
「我姐姐是無神論者。」杏兒大約是怕我尷尬,解釋了一句。
我笑笑,笑而無味。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雖討了個沒趣,但並不是一個不識趣的人,於是轉身走了出去。外面月光皎潔,樹影婆娑,是另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
我一個人走在冷清的街上,偶爾馳過的汽車燈光晃眼,讓我眼前有了幾秒鐘的黑暗,垂下眼瞼,卻似乎透過眼皮看到一個青年男子被飛馳的汽車捲起,拋到空中,然後消失在暗夜裡。我搖搖頭,想搖掉這突如其來的幻覺。我是幻覺嗎?從一開始我就在不停地產生幻覺?此刻,我很想找個地方大醉一場。不要傾訴,只要醉生夢死。
我找了一個小飯館,要了兩個小菜,一瓶綿竹,坐在臨窗的桌邊,一面舉杯痛飲,一面想起了一位遙遠年代裡的詩人——李白,想起了他的「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嗟嘆,也想起了他的「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傷感。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和李白雖是隔了遙遙時空,卻有同樣的心境,只是我寫不出驚天地泣鬼神的詩句。
「無神論者!」我耳邊閃回杏兒的話,我也是無神論者,但無神並不等於不信神。神是一種精神,精氣足神便在,氣血衰便生鬼,此神非彼神也。
一杯酒下肚,我的傷懷情緒飄向了大都,好像看到玉兒正坐在對面,沖我溫婉地笑,一愣神的工夫,我才記起玉兒早已離開了大都,也許此時她正和我一樣,孤單對月憂傷飲酒。我招手叫來老闆,又要了一個杯子,倒滿酒放在對面,輕輕碰了一下:「玉兒,我想你!」
如果明月有心,希望能把我的歉疚和思念帶給玉兒。
直到一瓶綿竹見底,我的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應,我端起玉兒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踉蹌著回去,一路想的都是不知從何處看到過的一句話「相忘於江湖」。這孫子真能造句,和李白一樣,隔空送了我一句再恰當不過的話。我和玉兒,也許真要在江湖上越走越遠,然後慢慢相忘。
回到房間,和衣躺在床上,剛要睡著,杏兒急急地敲門:「周天一,你給我出來!我要你馬上滾出我家!」
該來的總是要來,如來法力無邊,也擋不住孫猴兒上鬧天庭下翻東海,這都是命數。如果我造化夠的話,提前掌握了破解暗劫的方法,那就不用費太多周折就幫羅家躲過了這一劫;如果老羅能聽進我的話,即刻搬出去的話,也會化險為夷。可惜人生從來不是用如果二字來定位的,是用遺憾,是用後悔,是用痛苦。
我聽到杏兒哽咽的聲音,一個箭步拉開門,杏兒站在門口瑟瑟發抖,臉上的淚痕未乾,她是一路哭著從醫院跑回來的。
「你走,你走,不要住在我家了!」杏兒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我的胸膛哭著說。
我捉住杏兒的手說:「杏兒,發生什麼事了?你好好說。」
杏兒掙脫我,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她,一臉的茫然:「杏兒,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我哥,在兩小時前,被汽車撞了……都是你詛咒的,你是個魔鬼!」杏兒說著又猛地站起來用腳踢我。
杏兒的話讓我一陣大駭,兩小時前,我看到了他被撞飛的一幕,是的,我看到了,可是我以為那是幻覺。難道我真的開了天目,可以感應到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
我說:「你哥被汽車撞得飛了起來,拋到空中,然後又掉到了路旁的綠化帶上,對不對?」
這回輪到了杏兒駭異地瞪大了眼睛,眼淚在她眼裡凝滯:「你、你怎麼知道?果然是你下了詛咒害我哥,你這個魔鬼!」
我證實了我的感應是真的,這種證實讓我心痛。我想,老羅一家應該也驗證了我的話是真的,只是驗證的代價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杏兒,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不聽,就是你,就是你害的,我姐姐我哥哥都是你害的,你沒住我們家我們一家太太平平的,你一來就弄什麼暗劫,你故意要害我們全家!」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老羅也上樓來,臉色非常難看,他拉住有些失控的杏兒,看著我,長嘆一聲:「小周,讓你說准了。唉,都怪我沒聽你的話,沒想到松兒離家這麼遠,也逃不脫禍害……小周,周兄弟,希望你能理解杏兒和她哥姐的感情。」
「我沒事的,羅松的傷勢怎麼樣?」我問。
「是松兒的老師打來的電話,他們只說松兒出了車禍。周兄弟,你神機妙算,現在你能算算他到底怎麼樣了嗎?」
我點點頭,讓他搖了一卦。卦成《困》變卦《盅》,仇神克用神,元神勢衰,用神無主,忌神動而化空,且喜的是仇神發動化用神持世,再加上主卦是六合卦,用神雖受克但不致傷命,可是若要轉危為安,須得調理元神,用元神來扶助用神方可使其脫離災難。
我說:「從卦上看,羅松命不該絕,但他的傷勢非常重,可以說是命懸一線,要想醒過來,必須得靠父母去協助醫生才可以,如若不然……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老羅眼圈一紅,攥住我的手說:「真的嗎?只要松兒還有救我就謝天謝地了!哦,你算得不錯,學校讓我連夜趕過去,周兄弟,我誤解你了。我馬上動身趕過去,麻煩你和老君說一下,幫我把家搬他那裡去,還有……請周兄弟不計前嫌,一定要破了我家的這個暗劫……我真怕家裡人再出什麼意外!」
第二天清晨,沒等我去找老君,老君先來了,他是陪我進山的。我把羅松的事告訴了他,他也大駭:「這事來得這樣快?還好,孩子的命能保住,亡羊補牢也不晚,那今天先幫老羅把家搬了吧。」
我讓杏兒收拾一下日常用的東西,找了輛車送到了老君家,告訴她,在我沒破暗劫之前,她家裡任何人都不要再邁進家門一步。
晚上,我再次去醫院看望桃兒。桃兒恢復得不錯,氣色好了許多,只是還不能下床走動,看到我,沒有了先前的冷淡,讓杏兒給我倒了一杯水,說:「我還是不能理解你說的那個暗劫的事,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世上是真的存在鬼神的嗎?你能解釋一下嗎?」
讓一個人改變固有的觀念是很難的一件事,尤其是這種用語言根本就無法說清的東西。比如同樣的房子,有的人住是沒問題的,可另外的人住就會出事,有的人以前住是沒問題的,可後來會出事,還有一種是反覆出事,但過了若干年又突然轉好了。這裡面牽扯到陰陽不斷地轉換,人的氣場不斷地轉換,周邊的風水不斷地變化等原因。
可是普通人是不會感應到這種不斷的轉換和變化的,感應不到就不能順勢而為,就會對變化束手無策或是疲於應付,所以《易經》才會說「知命懂命才能改變命運」。中國的古話說「居安思危」,還有一句話說「未雨綢繆」,都是這個意思。
我想了一下說:「鬼神存在與否我不敢下斷語,學《易經》的人是從不會對任何事物下斷言的,因為《易經》講的就是變易、變化,萬事萬物都是不斷運動變化的,此一時是這樣,彼一時就會變成那樣,這也是為什麼你們住了許多年的房子會突然變成凶宅的原因。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個人,身體強壯,很少生病,可是突然有一天無疾而終了,這是為什麼呢?就是他的體內本有暗疾,可是他表面的健康給他造成了假象,使他認為自己是健康的,暗疾在某種誘因的促使下突然發作,他就會猝不及防被打倒。人體就是一個小宇宙,天下事和人體是一樣的道理。」
桃兒低頭沉思,半晌才說:「有點道理,可我還是覺得這事太不可思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古時候那些朝代的君主都信《易經》信鬼神,有御用的相師術士,為什麼還會亡國呢?」
我笑笑:「這個問題很尖銳,但是用《易經》來解釋又很簡單,說白了,就是一個變與不變的問題。相師術士再怎麼先知先覺,他的能力比起事物的變化能量來說,還是太渺小了。拿清朝來說,康有為、譚嗣同等人推行戊戌變法就是變,可慈禧抱殘守缺就是不變。世界都在變,可清政府一葉障目就是不變,國外的堅船利炮都造出來了,清政府還是一成不變的刀槍箭弩,僵化不變之軀怎能抵得過時刻改變不斷運動的蓬勃力量?人變我不變,如果還不滅亡才是怪事呢。」
「識實務者為英雄,這實務就是變,對嗎?」桃兒眼前一亮說。
「對的,只有隨著變化而變化,順應發展而發展,才會變被動為主動,成為一個成功者。」我說。
「《易經》原來有這樣深刻的道理,我以前認為《易經》就是一本教人卜卦的書,看來我也是一葉障目了。周天一,我該怎麼稱呼你,叫你周老師吧?你以後教我學《易經》好嗎?」桃兒認真地說。
我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些,瞧了一眼杏兒,故意說:「我是個魔鬼,如果教你了,你可就變成了小魔鬼了。」
杏兒臉一紅,說:「天一哥,對不起,我那是太著急了,你別和我一般見識啊!」
我哈哈大笑說:「你又急了吧,我是和你開玩笑的,我才不和你計較呢,要是計較的話我早滾出你家了。杏兒,你的拳頭太厲害了,我胸口這兒現在還痛呢。」
「我給你做頓好吃的補償你還不行嗎?還大男人呢,真小氣!」杏兒小聲說。
桃兒也笑了,說:「周老師,等我傷好了,親自做一頓拜師宴,正式認你做老師,你不會不收女弟子吧?」
「讓你說准了,我不收徒弟,不光女弟子,男弟子也不收,我現在的水平還做不了別人的老師,不過我可以把自己學《易經》的心得體會告訴你。」
「你就是個魔鬼——小氣鬼!」杏兒撅著小嘴說。
我們全笑了,暗劫投下的陰影好像也在笑聲里煙消雲散。笑過之後,我又陷入了沉思,這暗劫的破解之法到底在哪裡呢?
我閉上眼睛,透過眼瞼,努力想開啟天目,試圖看清暗劫的秘密,看到破解暗劫的法門。可是此時,我的異能之門好像又突然關閉了,我什麼也看不見,只是覺得一陣睏乏。
我要好好睡一覺,明天進山尋找了空。想到了空,我心裡一動,或許只有了空大師這樣的世外高人才掌握了破解暗劫的不傳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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