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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王偉之死

2024-10-01 17:24:01 作者: 程小程

  《易經·天火同人》象曰:「乘其墉」,義弗克也。其「吉」,則困而反則也。攻占敵人的城牆,讓對方受到了震懾,就達到了目的,不用去消滅他,不趕盡殺絕才能令自己吉祥。

  陰曰陽打電話來,說侯仕易做東,在「富士社」日本料理請我吃飯,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與我講和。

  我說:「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我不會去的。如果他真心想講和,讓他帶上供品,請上易經學會的理事會成員,當著眾人的面在我師父墳前磕三個頭,一切恩怨便煙消雲散。」

  陰曰陽說:「天一,佛經里有一句話說,你永遠要寬恕眾生,不論他有多壞,甚至他傷害過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孔子也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既然他主動認錯了,如果你再不做出姿態,那就是你心胸太狹窄了,這可不是我們學易者應該有的態度。」

  我冷笑:「什麼叫真正的快樂?佛祖還說過一句話,『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痛苦的,沒有例外的』。我放不下,因為我忘不了我師父的慘死,更重要的是,侯仕易的為人我太了解,他不是一個肯輕易認輸的人,我懷疑他這是『鴻門宴』。所以,陰會長,除非他接受我的要求,否則我和他沒話講。」

  陰曰陽說:「既然你認為是鴻門宴,那我替你推了吧。」

  侯仕易主動與我講和,令我始料未及,我正暗中調查侯華與玉兒被綁架是否有關呢,他怎麼這時候來軟的了呢?他父女可一貫的強勢啊,難道他又有什麼新花招?

  不管他,只要他不先對我做什麼,我現在也不主動挑釁他,來日方長,不信他沒落入我手中的那一天。

  我一面關注著公安方面抓捕孫發財的進展,一面做好離開大都的準備,愛情沒了,玉兒也離開了大都,我沒什麼可牽掛的了,我現在真的是四大皆空了。看來,命數真是無法改變的,師父給我留下了七個字,不管我遇到了多少艱難險阻,最終還是要去實現它。是的,我要去峨眉山,愛情失敗,不能說令我從此心灰意冷,也短時間讓我對女人對愛情心有餘悸。我要潛心修學,學盡天下易學精華,我要做真正的周易大師。

  時間過得真快,玉兒都離開大都快兩周了,孫發財的案子還沒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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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小雅忽然興沖沖地來找我,一見面就問:「天一,你和周局說了什麼?他怎麼對抓捕孫發財這麼上心?」

  我反問:「怎麼了?」

  「局黨委決定開展為期三個月的『嚴打』活動,其中孫發財一案專門成立了專案組,周局親自任組長,而且這個案子還被列為新的年度頭等大案限期偵破。邱宇那個案子也重新偵查了,我看,這是要置孫發財於死地。」小雅剛開完會,像背會議紀要一樣把會議內容說了一遍。

  看來周正虎是真的相信孫發財手裡攥著他的把柄了,只要他狠下心來要辦孫發財,姓孫的被抓捕歸案也就是時間的問題了。因果報應總是躲不掉的,種桃得桃,種李得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有誰是在輪迴之外的呢?

  我心裡非常高興,約了鄭巨發與小雅一起去酒吧喝酒慶祝。自從阿嬌和玉兒離開我之後,我也喜歡上了喝酒,只有喝得醉意矇矓才能緩解心中的苦悶。

  鄭巨發好像愛上小雅了,整個晚上都和小雅聊個不停。我也希望小雅能找到一個歸宿,看他們聊得投機,我甘願躲在一邊自斟自飲。

  鄭巨發的妻子去世三年了,宮外孕大出血死的,連孩子都沒保住,他說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因為這個他才信了佛,不斷地做善事,而且三年來一直孤身一個人,不知是因為懷念妻子還是心灰意冷。

  現在難得他對小雅有感覺,我是希望他們能走到一起的。

  小雅去洗手間回來,看到我一個人喝了大半瓶酒,奪過酒瓶說:「天一,別喝了,再喝醉了,回到家沒人照顧你。」

  我現在的酒量很大,一瓶芝華士根本灌不醉我。

  我指了指鄭巨發說:「他愛上你了,小雅姐,老鄭人不錯,你要珍惜緣分。」

  「天一,說什麼呀,我對他沒感覺。」

  「感覺不找怎麼會有?你找到他的優點就找到愛他的感覺了。」

  「他的優點?除了有錢他還有什麼優點?歲數偏大,身體偏胖,個頭偏矮……」小雅數落道。

  「他真誠、專一,他老婆去世三年了他都沒再娶,這一條優點可抵掉他所有的缺點。」我把面前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說。

  「又來了,天一,別提這茬了啊。」小雅說。

  她不喜歡聽到我說「專一」這個詞。鄭巨發走了過來,眼睛看向小雅時滿是笑意。

  小雅剛要調侃他幾句,手機突然響了,接完電話,臉色突變,定定地看著我說:「天一,王偉死了。」

  「你開什麼玩笑?」我又喝了一杯酒,抹去嘴唇的酒滴說,「其實他死不死的你都得儘快離開他。」

  我有些醉了,喝完這杯酒頭就暈乎起來。

  「啪!」小雅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哭著跑出了酒吧。

  鄭巨發不明就裡,睖睜了片刻問我:「天一,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麼啦?她幹嗎打你呀?她說誰死了?」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半邊臉,酒也醒了,問還愣著的鄭巨發:「她說誰死了?」

  鄭巨發無辜地攤攤手說:「我哪知道,我沒聽清!」

  我和鄭巨發追了出去,小雅伏在酒吧門前的一輛車上正在哭泣。我上前抱過她說:「小雅姐,小雅姐,你說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你說過有護身符,他就沒事的,你答應我要幫他的,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是死了?你故意要害死他對不對?」小雅捶打著我的胸膛說。

  看到鄭巨發走近,她又抓住鄭巨發撒扯起來:「還有你,你們合起伙來要整死王偉,是你的主意對不對?你想得到我就害死王偉是不是?」

  鄭巨發被小雅逼迫得狼狽不堪,表情甚是痛苦,沖我喊:「天一,她這是怎麼啦?她沒喝醉呀,是瘋了嗎?」

  她沒喝醉,也沒瘋,是因為愛一個人愛得執著,忘了人總是要分離的。她和我一樣,都是愛情的受害者。

  王偉死在了雲南的一個邊陲小鎮,他死得很慘,渾身赤裸地躺在賓館的浴缸里,心臟被非常準確地刺了一刀,連掙扎一下都沒有就一命嗚呼了。整個浴缸都是血紅的。

  王偉的死訊是周正虎告訴我的,他像講故事一樣,向我描述了當時的情景。

  大都去雲南的專案組,一路追蹤一個毒販到了雲南,其實一到雲南就被販毒集團察覺了,他們也派出了毒販對專案組進行不斷的干擾。當地配合破案的緝毒警察經驗豐富,要他們不要在邊境小鎮的賓館住宿,防止意外發生。

  王偉有兩大特點,一是天生愛乾淨,在大都市不管冬夏都是至少要一天洗兩次澡的;二是天生的天不怕地不怕,膽子特別大。王偉說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難受,非要找個賓館住一晚上,洗個澡。專案組的人都是連著幾天沒休息好,又困又乏,碰巧那天下著小雨,於是疏忽了雲南同行的提醒,住進了一家當地的賓館。他們想,幾個人住在一起,能有什麼意外呢?但是當天深夜,專案組的同事聽到了王偉房間裡有喊叫聲,就沖了進去,他們看到一個裸體女人提著刀子從浴室里出來,刀子上滴著血,於是意識到王偉可能出事了,就擊斃了那個女人,進浴室一看,王偉已經死了。後經證實,那個女人是毒販同夥,假冒坐檯小姐進的王偉的房間。

  周正虎的這個說法漏洞百出,連我這樣對偵查工作完全外行的人都不信,我不信他能說服公安局的領導。我不信還有個理由,那就是,王偉即便再風流成性,他也不會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置我的告誡於不顧,在那個兇險之地召妓。

  其實這事是死無對證的,專案組的其他人都是周正虎的心腹,王偉的真正死因也只有他們知道。周正虎也不滿意王偉的這種死法,他鬱悶地說:「偏偏是死在賓館裡,如果死在深山老林里,給他個烈士就毫無爭議了。」

  我想也是,英雄當是沙場裹屍,被一個弱女子一刀捅死在浴缸里算什麼烈士?

  我問:「這樣死的也可以批個烈士嗎?」

  周正虎說:「這事當然不能這樣上報,人已經沒了,又是在辦案期間,他會竭盡全力為王偉爭取個烈士的。」

  後來,周正虎的確是為王偉爭取過烈士的稱號,但是上級沒批,王偉召妓的事被人捅出來了,為這事,大都市公安局還受了處分。

  小雅當然不相信王偉是死在女人的刀下,可是以她與王偉這種曖昧的關係,她明知道這裡面有陰謀,也沒辦法替王偉申辯。

  王偉的命里是該有這麼一劫,可是,明明我是用了心為王偉作法求了護身符的,怎麼會不靈了呢?難道因為王偉罪孽深重,他的命數不能更改?還是因為我的功力不夠,造成了神符無法列位?

  我向陰曰陽請教這個問題。他說:「這種情況有很多種可能,也許是你的原因,也許是被施與者的原因,也許是當地環境的原因等,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可能致使神符失靈。我認為這個原因不在你身上,我教你的這個道家密宗,只要你發功正確是不會出現偏差的。」

  我問:「那如果被施與者有過惡業,能否改運成功呢?」

  「符咒法術一般不受善惡的影響,有惡業的人只是他的惡業,法術的力量永遠凌駕於世間善惡之上,所以品行不端的人學了這個就可能為非作歹,顛倒是非。」陰曰陽說。

  小雅不知道這裡的奧妙,只是懷疑我害了王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接我的電話,也不見我,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我非常苦惱,我已經失去了玉兒這個朋友,不想再失去小雅了。她們都那麼善良,那麼優秀,因為我的原因,傷害了她們,傷害了我們的友誼,就像親手打碎了一件珍愛的寶貝一樣,其中的痛楚是無法言說的。

  小雅終於約我見面了,以前她有事都是到我家裡來,這次約我去了一家咖啡館。她和我生分了。

  小雅比我到得早,坐在臨窗的位子上,臉上只簡單地施了一點淡妝,遮不住她的憔悴。

  我在她對面默默坐下來,不敢看她,不是因為內疚,而是因為怕面對她淒楚的目光。我不內疚,陰曰陽說得對,做我們這行的,永遠都要相信自己,功力的增長也要靠自信,不要因為偶爾的事故就懷疑自己,那不是一位成熟的風水師該有的心態。

  小雅用勺子攪著咖啡,聲音輕得不能再輕說:「我以為你見面後會向我道歉的。」

  「小雅姐,我不會向你道歉,因為我沒錯。」

  「哦,是嗎?你沒錯,是的,是我的錯,我不該太相信你。」

  「你還認為是我故意害他的嗎?」

  「你不喜歡他。」

  「那不是我可以傷害他的理由。」

  「事實上你傷害到他了,也傷害到了我!」

  「我盡力了,小雅姐,你知道的,我把你當親人待的。」

  「我約你來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要你幫我把周正虎給殺了,你做不做?」

  「我不殺人,也不能用法術去害人,不管這個人是好還是壞。」

  「你把我當親人待的?」

  「這不一樣,你是我的親人,我不希望你有什麼閃失,壞人是不能長久的,自有老天的力量懲罰他,我們等待就行。」

  「你不要說了,你可以走了,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小雅面前的咖啡只是攪來攪去,一口沒動,說完這句話,把勺子嘭的一下擲在杯子裡。

  我的心頓時被刺痛,抓住她的手說:「小雅姐,你真的誤會我了。」

  小雅悽然地瞥了我一眼,慢慢抽出手去說:「我相信我的感覺。」

  王偉死了,小雅的心也隨他去了,我以前覺得她和王偉是逢場作戲,現在才明白她陷得是多麼深。為了王偉,她可以拋棄一個信任了很久的人;為了愛情,她瘋狂到要去殺人,難道她真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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