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記得回來
2024-10-01 17:11:33
作者: 廬蘭飲月
青陽塵璧背影一僵,緩緩轉過來,不答反問,「吵著你了?」
葉可卿用一種可疑的眼光看他,往前走了幾步,逼得青陽塵璧站不穩似的後退半步,一副心虛模樣。
她瞬間瞭然,兩隻杏眼亮晶晶,難以置信地捂嘴驚呼道:「原來你尿床了啊!」
青陽塵璧臉色發黑,低聲呵道:「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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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倒像是惱羞成怒。
「什麼?璧兒尿床了?」
蘭姨和青陽大叔拉開門出來。
青陽塵璧:……
他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捂住頭。
青陽大叔在娘子的捂嘴笑中,憋笑解釋道:「其實沒什麼的,我十多歲還尿過,璧兒像我,像我。」
青陽塵璧偷覷葉可卿,她雙手把嘴捂得嚴實,看上去憋笑得艱辛。
「我出去一趟。」青陽塵璧閉了閉眼,如今最是臉皮薄的年歲,他匆匆關上院門,不顧是否看上去落荒而逃。
剛出去,他爹那大嗓門就爆發出洪亮的笑聲,邊笑邊斷斷續續說:「璧兒,璧兒他還尿床。」
就怕隔壁鄰居聽不見似的。
「哎。」青陽塵璧單手捂住了眼睛,罷了,尿床總比讓人知道真相好。
馬車在阡陌上帶起骨碌碌的響聲,孫氏夫妻駕來接葉可卿了。
兩廂見過禮之後,葉可卿就要走了。
她的東西不多,簡簡單單一個包袱,都是來了這裡置辦的。
青陽塵璧還沒有回來,她也不知他是不想見她還是有事。
於是,她心中忿忿,生了些不知名的怨懟。
孫氏夫妻把她扶上了馬車,她打起簾子張望,道:「可以再等等嗎?」
「好,不著急不著急。」孫老爺很好說話的模樣,又與青陽大叔閒聊幾句。
一道少年人的身影匆匆跑來。
葉可卿眉間的陰霾一掃而光,唇角勾起笑意,喊道:「不急,你小心腿上的傷。」
青陽塵璧的額角有了一層薄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從車窗那裡往上遞。
葉可卿的臉頰像春日的花一樣,染上粉紅,燦爛綻放。
她從窗戶探手去接,與少年溫熱的手指擦過,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一時忘了言語,隻笑著看他。
他亦看她,眼裡是葉可卿從未看到過的認真。
好似要把她烙印進心底,滾燙炙熱。
「山高水長,記得回來。」
「嗯。」葉可卿乖巧點頭。
少年人之間的情誼,向來不加掩飾,一便是一,二便是二。
馬車漸行漸遠。
葉可卿打開油紙包。
裡面是三塊三角形的桂花糕,溫熱軟糯,上面綴著桂花,升騰的熱氣帶著撲鼻而來的桂花香。
那日,她想吃,他沒讓。
葉可卿對著桂花糕嘟囔道:「怎麼?現在知道討好我了?」
馬車駛出了城,跑了一個白天。
葉可卿傷剛好不久,還需要多休息。
幾個人進客棧休息一晚。
小二上了菜,孫娘子卻背過身抹起了眼淚。
「娘子,你這是怎麼了?」孫老爺問。
孫娘子捏著繡滿杏花的帕子,揮了揮,沒事沒事,「來,卿卿路上可有餓著,多吃點。」
孫老爺環顧一圈,「是這兒啊。當年我們帶女兒也是回老家,最後吃的一頓團圓飯便在這兒。」
如今物是人非,觸景傷懷。
蘇娘子踩他一腳,「別提不吉利的,我們現在一家三口,往後其樂融融。」孫老爺點頭應是,卻是放下了筷子,端起了酒盞。
孫娘子隻一個勁給葉可卿挑菜,再也沒動碗裡的飯菜。
葉可卿揚起臉,沐浴四月的風,微涼中夾著暖意。
「孫大叔,孫大娘,她多大了?叫什麼?」
孫大叔看了看日頭,滿是回憶道:「我們的女兒單名一個鶯字,從小就像她娘,愛唱曲兒,若是還活著,該有十五歲了。」
孫大娘擦了擦淚,點頭道:「鶯鶯十四歲不見了,算算時間,已經過去三年了,都是我們不好,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受苦。」
說著,就靠在孫大叔的肩頭,掩面無聲落淚。
哭吧,哭出來總比憋著好。
葉可卿如是想。
用過飯後,葉可卿單獨一個房間休息。
明日還要趕路。
一陣顛簸,她從搖晃中醒來。
天光還未大亮,隻看得清昏暗的輪廓。
葉可卿渾身上下頗感乏力,身旁有個影子,她虛著眼去看,是個胖女人。
隻一眼,她又昏睡了過去,隻是在朦朧中,睡得難受。
再次醒來,竟然已是日上三竿。
這一次,她看清了馬車裡的人。
青陽安康的大嫂!
「大娘,你怎麼會在這兒?」葉可卿覺得很不對勁,一骨碌爬起來,發現車窗是封死的,她又想下去,可身子骨乏力,剛站起來又倒了。
「你孫大叔和孫大娘有事,卿卿乖乖聽話,我把你送到族家去可好?」說著,她拿出水壺和燒餅,「吃點東西,別餓著哩。」
不對,葉可卿搖了搖發暈的頭,她被下了藥。
一手揮掉大娘遞過來的東西,葉可卿跌坐在墊子上,又是要暈過去的樣子。
她掐住自己大腿的肉,疼痛迫使自己清醒。
被打掉了東西,大娘也沒有生氣,還在好言相哄。
葉可卿眼睛被掐得泛紅,聲音雖然虛弱,但是斬釘截鐵。
「是你,是你拐賣了孫鶯!」
女人黑胖的臉瞬間變得恐怖起來,眼裡露出陰狠,掐著葉可卿的胳膊灌下水壺裡的水。
「咳咳,咳咳……」葉可卿拼命掙紮,水嗆得她氣管生疼。
大娘的力道很大,一巴掌扇在葉可卿臉上,將她扇倒,「咚」一聲撞上了馬車。
馬車外的男人勸道:「別傷了臉,你悠著點。」
是大伯。
真沒想到這兩夫妻常年不回京,乾的是這種勾當!
京城的四月,半城柳絮,半城書聲。
五月的院試近在眼前。
青陽安康買了好幾斤核桃,在院子裡一個個砸開,留下核桃肉在簸箕裏。
蘭汀端著衣服路過,搖了搖頭,「璧兒不愛吃核桃,你弄這麼多作甚?」
青陽大叔拿著夾子,回頭和娘子說話:「璧兒現在用腦多,要多吃核桃。我去偷學了琥珀核桃,把核桃外面裹一層糖衣,澀味就沒有了。對了,我娘叫咱們晚上帶著璧兒回去吃飯,你說我要怎麼回?」
自從青陽昭進了監獄,璧兒早就考過童生的事也瞞不住了。
如今老夫人三天兩頭想把璧兒叫回去吃飯。
「去什麼去,我不去,璧兒不去,你自己去。」蘭汀有些小任性地嗆聲。
青陽安康一噎,大覺頭疼。
他娘有事沒事就找娘子毛病他是知道的,他梗著脖子道:「娘子也就敢在我面前這麼硬氣,你怎麼不對我娘這般說話?」
蘭汀噗嗤一聲笑了,歪頭問他,「你還覺委屈了?」
青陽捕快縮著脖子脖子搖頭,一臉傻笑。
一輛馬車激起飛揚的塵土,停在院外。
馬車還沒停穩,孫大叔就跳了下來,險些摔倒,「不好了,不好了,卿卿不見了。」
青陽安康和蘭汀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房門打開。
青陽塵璧跨了出來,他大步流星走到孫大叔面前,揪起他的衣領,喝道:「你再說一遍。」
陽光照在他的眸子,深不可測。
星星點點的光線透過屋頂的瓦隙,照在五花大綁的人影身上。
葉可卿斜倒在床帳中,鼻息是濃重的胭脂水粉味道。
她打量一圈,這是一間不帶窗戶的屋子。
現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個方位,半睡半醒中,她坐過船,想來京城走水路便是去了南方。
這裡,應該是勾欄瓦舍。
她大概被賣給了青樓。
門外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是老鴇,身材幹癟,像被人吸乾了精血氣,臉頰微微凹陷。
她吩咐人將葉可卿鬆了綁,又叮囑廚房送些吃的來。
好餓,這幾天幾乎都在昏睡,強行餵葉可卿的水裡下足了蒙汗藥。
她虛弱道:「你花了多少錢買我,我要自贖。」
老鴇指著飯桌道:「吃了再說,不著急。」
對於新來的孩子,她一向先禮後兵,通過飯菜撫慰對方的慌張。
既來之,則安之。
然後再溫水煮青蛙勸說對方接受現狀。
「我沒說笑。」葉可卿挺了挺胸脯道,「你去京城葉家報價,自會有人拿錢贖我。」
雖然他爹是挺不靠譜,但是看在過往的交情,總不至於見死不救。
老鴇皺了眉,她們一般買的都是沒有背景的孩子,這京城葉家是個什麼背景,她還要去問問。
葉可卿見她思索了片刻,就著人把門鎖起來出去了,心裡也沒幾分底。
真的好餓,秉著養精蓄銳的精神,她狼吞虎咽起來。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老鴇就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著輕紗的女子,煙視媚行。
老鴇叫人撤了飯菜,問葉可卿:「吃飽了?」
葉可卿點了點頭,夥食還不錯。
老鴇挑了個椅子坐著,翹起二郎腿接著說:「既然吃飽了,我且問你,可會琴棋書畫詩酒茶?」
葉可卿搖頭。
這些葉可卿都沒耐心學。
老鴇扶了扶鬢上的花釵,嘆息道:「看來是個不中用的,那便跟著媚奴學些本事吧。三日之內,我要上新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