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中缺口
2024-10-01 17:10:08
作者: 訣別詞
夏聽南說完那一句,徐秉然像是有點傻了。
他又問:「你說什麼?」
夏聽南破罐子破摔地又重複了一遍。
徐秉然安靜了幾秒,又說:「你說什麼?」
夏聽南腹誹:裝沒聽清也不是這麼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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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之下,她用七十邁的速度直接跑了,沒看徐秉然是什麼表情,絕不承認自己是有點害臊,渾身上下跟螞蟻在爬似的。
回到家,她才看到錢雲會發來的消息。
錢雲會:【你怎麼這麼,還踹我!聽姐的,徐秉然絕對還喜歡你,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還當別人看不到呢,夏聽南,你有福氣啊,這麼個大帥哥。】
錢雲會:【怎麼一直沒回復?不會吵架了吧?被我害的嗎?】
夏聽南:【沒吵架……】
夏聽南坐著思考了一下人生,莫名其妙地越想越生氣,也不知道在氣自己還是氣徐秉然。她用力地捶床捶枕頭捶大腿,捶一切能捶的東西,仿佛綠巨人上身,破壞力飆升。
這時,夏媽媽突然推門進來:「吵什麼?不是說和徐秉然還有同事出去吃飯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這床和你什麼深仇大恨?真不喜歡我幫你換掉,正好也舊了,我上次看見一個很適合……」
夏聽南警鈴大作,連忙正襟危坐,打斷道:「沒有,剛剛手有點癢。」
夏媽媽白了她一眼。
「阿姨。」徐秉然忽然出現在門口,「你們家門沒關。」
夏聽南心跳停了一下。
啊……剛才急著回來,忘記關門了……
夏媽媽責怪地看了一眼夏聽南:「毛毛糙糙的,門都不關,萬一有賊進來呢?幸虧有秉然。」語氣硬生生從嫌棄漸變成慈愛。
夏聽南是狗尾巴草,徐秉然就是貼心小棉襖。
徐秉然走進來,一點也看不出之前失落頹然的樣子,眼睛裡像鑲了鑽一樣亮。
夏媽媽問道:「秉然,今天心情不錯,是有什麼好事?」
徐秉然剛想回答,夏聽南直接插話:「媽,我有事要和徐秉然討論,你先出去。」
「閒聊就閒聊,還什麼討論,說得這麼好聽。」夏媽媽一臉嫌棄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我回去睡覺了,明天還要上班。你們別聊太晚,尤其是你,夏聽南,秉然很忙的,聽到沒有?」
「知道了!」
夏媽媽一走,夏聽南就把房間門關上了。
徐秉然自然地在她床邊坐下,看著夏聽南在房間裡亂走。
轉了兩圈,感覺好像沒那麼尷尬了,夏聽南才清清嗓子說:「徐秉然,我……」
「啊。」
她一哽:「我就順嘴叫一下,不用應。」
徐秉然說:「我想應。」
「行……」
房間裡又安靜了一會兒,夏聽南抓耳撓腮,又有點於心不忍。
徐秉然神色如常:「你說,沒事。」
「我覺得這個事情先別到處說。」夏聽南這回語速很快。
她還有顧忌,說試一試就真的是試一試,裡面還有很多不穩定因素,結局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所以她不是很想大家都知道,尤其是父母,不想父母替他們兩個操心。
徐秉然一點都不驚訝,直接點頭說:「好。」
徐秉然心裡想著:萬事開頭難,最難的已經過去,沒有名分不能算是什麼事情,不就是地下戀,總比沒得戀好。
他伸手去拉夏聽南,這回她沒躲開,於是他拉住她的手,像以前一樣揉捏著。
夏聽南的手失去了以往的肉感,變得纖細柔和,但指甲的形狀依舊圓潤。他一根根地摩挲,從指尖到指縫,從虎口到掌心,手心的紋路依舊是那樣。徐秉然看著那條感情線,有些出神。
十指緩緩交錯,收攏,又緩緩解開,徐秉然的溫度都傳到了她手上。
夏聽南覺得脊椎到後腦勺一陣發麻。以前徐秉然玩她手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還是她想太多了?
「嘀嘀——」
手機響了。
夏聽南故作鎮定地抽回手,去床頭拿手機。
錢雲會:【沒吵架?那就是談妥了,懂了。】
錢雲會:【怎麼又不回話了?】
錢雲會:【被吃干抹淨了?】
徐秉然問:「怎麼了?」
夏聽南說:「沒事,就是雲會姐問我,呃……」
她又磕巴了。
徐秉然側身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古怪,欲言又止:「我沒這麼急……」
夏聽南崩潰:「大哥,求你閉嘴吧。」
徐秉然悶笑著伸手扶她,感受到她的僵硬,又緩緩放開她。
夏聽南摸了摸脖子,很想讓自己清醒一下。
難道這就是談戀愛的感覺嗎?不應該啊,夏聽南,你可是夏聽南,他可是徐秉然。你倆就是葫蘆娃,一根藤上七個瓜的那種……你是黑大帥他就是喜羊羊,你是胡圖圖他就是牛爺爺,你是海綿寶寶他就是章魚哥……
她努力給自己魔幻洗腦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兩個人靜靜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夏聽南恍惚間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得像早戀的高中生,青澀稚嫩,還有那麼點不好意思,連她這種話多到說不完的人,到此時也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
「你明天……是要上班吧?」
徐秉然說:「明天有個實彈射擊的練兵測試。」
「拿真槍嗎?」
「嗯。」
「那好酷,是什麼樣子的?」
徐秉然組織了一下語言,給她形容了一下,從實彈射擊的條件要求和測試要求,說到評分標準和注意事項,說得很詳細,詳細到安全檢查和裝彈方式都給她演示了一遍。
他嗓音低低的,很好聽,夏聽南聽得暈暈乎乎,雖聽不懂但覺得好玩。
她假裝自己已經理解,然後問:「你能打幾環?」
「不一定,看運氣。」
「運氣好的時候呢?」夏聽南很好奇,「十環?」
「差不多。」
其實徐秉然槍法不錯,以前還參加過全國公安系統實戰應用射擊比賽,PPC速射和50米慢射的成績都很不錯。不過那也只是以前,現在十發能打個八十環就算超常發揮了。
夏聽南又問:「你說的手槍是什麼樣子,這種小的嗎?」她用手比了一個「八」。
「還是這種大的?」她又伸出兩隻手,一前一後比畫了一個端槍的動作。
徐秉然糾正:「這個叫步槍,不叫手槍。」
她收手乾笑,小聲說:「我不太懂槍。」
這何止是不懂槍,這已經到達缺乏常識的地步。
夏聽南說的應該是自動步槍,以前徐秉然當特警的時候實戰練兵時會用,現在他已經很久沒碰過了,甚至連槍都很少碰,或者應該說,除了射擊測試,他沒有再碰過槍。不過這是好事,說明社會越來越和平,如果警察碰到槍的機會多,那就出大問題了。
夏聽南愣住:「差點忘了你以前是特警來著。」
「嗯。」
「那你怎麼沒有繼續當特警?」
徐秉然忽然拿手機看了一下,然後問道:「你想去音樂節嗎?」
「怎麼了?」這個話題轉得太快,夏聽南蒙了。
徐秉然說有同事和音樂節的承辦單位認識,有餘票可以分發。
「不去了吧,我下周和朋友有約。」
徐秉然點頭:「那就算了。」
夏聽南的思維沒被帶跑偏,她又問:「不對啊,你還沒說呢,你怎麼不繼續當特警了?」
徐秉然頓了兩秒,然後無奈地說:「太累了,練不動。」
夏聽南狐疑地看他,徐秉然從來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她還想再問什麼,但他一副閉口不想再說話的樣子,看起來真被特警的訓練生活折磨得消沉了似的,她知趣地不再往下問。
熱起來的場子又冷了。
夏聽南心裡嘆氣,他一向這樣,就算在她面前,話也只是多那麼一點點,更多的還是她喋喋不休,徐秉然靜靜聽著,好像總是不會厭煩。
她動了動腿,撞他,問道:「你真的不覺得我話太多嗎?」
徐秉然搖頭。
「可你小時候明明一看到我就露出很煩的表情。」
徐秉然無言以對。
事實上,他都已經快想不起來覺得夏聽南煩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大概是小時候夏聽南撕他作業,或者夏聽南沒完沒了地故意撒嬌,說要打遊戲,反正不是聽話的時候。
徐秉然看了一眼表情鬱悶的夏聽南,垂下眼。
他以前為什麼會覺得夏聽南煩呢?
真奇怪,明明一直很可愛的。
夏聽南根本不知道徐秉然自己暗暗琢磨什麼,等房間重新只剩下她一個人時,想到自己如此突然地脫離了單身貴族的身份,忍不住在床上打滾,喉嚨里發出怪物一般的叫聲。
啊!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發泄完,夏聽南還是覺得有點彆扭,躺在床上又去摸手機,翻了翻徐秉然的朋友圈,還是那些公安推文,於是又把手機一甩,埋進被子裡。
談戀愛談戀愛……我怎麼就同意了呢?
夏聽南在床上翻來覆去。
這一晚,夏聽南睡得十分不安穩,半夜驚醒了三四回,每次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談戀愛了?哦,還好是做夢……不對!不是做夢!啊啊啊……
幸好徐秉然十分繁忙,後面的一兩個星期他都神出鬼沒的,這下他們倆真的變成名副其實的地下戀。
見不到面,夏聽南也鬆了口氣,覺得自在了一些。
有一天,徐秉然忽然給她打來一通電話。
接通電話時,除了車輛的鳴笛聲,只有在安靜縫隙間清淺的呼吸聲。他半晌才叫了一聲「夏聽南」,然後又是呼吸聲。
夏聽南頭皮發麻,疑心自己在聽網上很火的ASMR(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她連忙問他什麼事。
徐秉然又沉默了好久,才說:「沒事,確認一下是不是在做夢。」
她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等掛了電話,徐秉然給她發了一句:【等閒下來,我去找你。】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兒,最後回道:【好。】
她以為徐秉然所說的閒下來至少還要大半個星期,沒想到他當天晚上就來了。
天空是黑里透著藍的沉,徐秉然沒走正門,翻的窗,嚴格貫徹落實「地下戀」要求。
兩個人又像小學生似的坐在床邊。
夏聽南實在是不習慣這種古怪的氛圍,於是開始說著各種趣事,生怕安靜一秒,這個空間的流速又會變慢。
徐秉然一直默默聽著,然後慢慢拉住夏聽南的手。
又過了一會兒,夏聽南發現徐秉然睡著了,他直挺挺倒在她的床上,看起來又疲憊又柔軟。
夏聽南看了一眼自己被緊緊拉著的手,又看了一眼他的睡顏,心說這戀愛是這麼談的嗎?怎麼和小說里寫的不一樣?
和以前好像也沒什麼差別。
就是徐秉然變得黏人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夏聽南也開始忙了,因為圖書館決定在這個周末舉行一個讀書會。這幾天,她都在幫忙做物料以及宣傳,在閱覽室和活動室來回跑,還要列印資料、搬搬桌椅,沒有一刻停下。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公交車上,夏聽南忽然捂著肚子,一臉冷汗。
下車後,她一路忍著痛小跑回家,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樓,開門往廁所跑。
然而今天最倒霉的事情出現了。
「媽,你上好沒有?」她一臉絕望,扶著衛生間門框的手臂都在顫抖。
夏媽媽無奈道:「我才剛坐下來,你去秉然家借個廁所,我看他今天回來得挺早。」
「不用,我還能忍。」
夏聽南覺得在徐秉然家蹲坑這種事多少有點丟人了,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現在畢竟兩人身份有變化,她還是得注意點形象。
一個剛戀愛的少女,不能,至少不應該,在對象家裡拉屎。
「忍什麼,快去,別憋壞了。」夏媽媽從容地拿著蒲扇扇著風,一點沒有想給夏聽南讓坑的意思。
聽見外面沒動靜,夏媽媽奇怪道:「怎麼了?還不好意思了?你以前又不是沒去過。」
夏聽南只好小跑著去敲徐秉然的門,沒人開門,她給他發了條信息問他在不在家,也沒等到回復。她顧不得丟不丟臉,果斷地去翻了窗。
徐秉然的陽台門沒鎖,那就是有人在家。
夏聽南沒來得及思考為什麼在家卻不開門,直直地往徐秉然房間裡的衛生間跑去。
「哐」的一聲打開衛生間的門,熱氣撲面而來,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徐秉然在做什麼。
浴室里水霧繚繞,水柱從頭頂噴灑,淺色的瓷磚倒映著人影,脖頸上那條紅繩異常顯眼,因為側著身,他背後的翡翠平安扣若隱若現。
徐秉然赤身站在浴室里,在朦朧氤氳中若隱若現地顯露出健碩的身材……
夏聽南徹底呆在原地。
救!命!啊!
徐秉然剛進來,才把身上沖濕,就看到夏聽南忽然闖進來,頓時腦子空白了一下。他立即就想轉身,然而像是想到什麼,只是偏了偏身子,繃著臉往玻璃門帶磨砂塗鴉的地方靠近了些,企圖擋住自己。
「夏聽南?」就連聲音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
夏聽南大概是憋糊塗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徐秉然,神情恍惚地解釋道:「我肚子痛,憋不住了,來借個廁所。」
「你……先出去。」
夏聽南終於反應過來了,立馬往外走,轉身的時候還摔了個踉蹌。
夏聽南站在衛生間門口,耳朵里都是裡面窸窸窣窣的動靜——流水聲停止、毛巾抽動的聲音、腳步聲,再接下來,是臉旁邊的熱氣。
徐秉然沒帶褲子進去,下半身只圍著浴巾,身上倒是穿了一件短袖,還有些濕漉漉地黏在身上,顯然是急匆匆出來的。
「進去吧。」他催促道。
夏聽南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又望向徐秉然。
他瞪了她一眼,顯然壓抑著什麼情緒。
她收回目光,咽了咽口水,表情有點不自然,忍不住摳了摳褲子邊。
徐秉然看到她的小動作,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情緒,有點想笑,又有點泛酸。
「你還記得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嗎?」他又確認了一次。
夏聽南目光閃爍:「男女朋友……」
他聞言頓了頓,然後說:「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氣了。」
夏聽南表情空白地坐在馬桶上,還是沒有緩過神來。
她蹲了十分鐘,開著排氣扇在衛生間裡又思考了五分鐘的人生,才走出去。
徐秉然靠在牆上盯著地板,那件短袖依舊黏在身上,半濕不乾的樣子,下半身套上了一條運動褲,也被他身上的水汽打濕了些。
夏聽南故作鎮定地問道:「你怎麼把褲子穿上了?」
徐秉然視線略過她,語氣有點疑惑:「你是希望我不穿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頭皮發麻。
徐秉然讓她先回去,又拿了一套乾燥的新衣服,打算進去繼續洗。
「等等。」夏聽南忽然拉住他,感受到他手臂上的熱度,又尷尬地鬆手,「算了,你先進去洗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看了她幾秒,垂下眼說:「好。」
夏聽南在房間裡無所事事地等著,心裡有點鬱悶。
這個徐秉然,怎麼談戀愛也這麼悶?
她呼出一口氣,開始在他的書架上翻書。徐秉然真的有很多書,從小積累到現在,書櫃被塞得滿滿的,上面幾層都是類似論述摘編的學習書目,下面有各國名著,還有夏聽南以前怕被夏媽媽發現而藏在他房間的小說。
看到熟悉的花里胡哨的書籍,夏聽南震驚地把它抽了出來,封面上一男一女頭髮飛揚,非常日系的畫風,就差把「非主流」三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她忍不住拍了張照片發朋友圈:【我小時候怎麼會愛看這種玩意兒?】
過了半分鐘,她收到了夏媽媽的評論:【你小時候就是這種玩意兒!還沒拉完屎?趕緊給我回來吃飯!】
夏聽南默默把她的評論給刪了。
徐秉然出來就看到夏聽南蹲在地上,看起來小小的一隻,腳邊零散地放著幾本書。
她正在用力抽書架里其他的書,徐秉然把這些書塞得太緊,這本她抽了半天都沒有抽出來,都出汗了。
「這本怎麼回事?」她嘀咕。
「我來吧。」
夏聽南抖了一下,震驚地抬頭:「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剛剛。」
「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嗎?」
徐秉然沒說話。
「算了,那你來。」她站起來,想給徐秉然挪位置。
徐秉然卻沒有讓開,依舊站在原地,這導致她被夾在書架和徐秉然組成的溫熱空間中間,進退兩難。
夏聽南不明白徐秉然搞什麼名堂,頭上又冒了點汗,尤其是感受到徐秉然身上傳來的洗完澡後溫熱的濕意,她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被打濕了。
眼前是一本紅皮書,是名人傳記,某個階段的必讀書目,旁邊還有幾本散文集和外國經典小說,都是徐秉然高中的時候看的。他什麼書都看,不像她,只看包含大量愛情成分的網絡小說。
這樣一想,她的愛情理論應該比徐秉然豐富一點,但無措的好像還是她。
比如現在。
夏聽南試探地挪了挪腳,想從兩邊逃離,又被徐秉然用手臂攔了一下。
「怎麼了?」她心裡打鼓,側了側身子想看徐秉然的表情。
他蹙著眉,真心實意地好奇道:「你很喜歡黑色蕾絲?」
好像從成年開始,夏聽南就偏愛蕾絲。那天她的衣櫃翻了,他都看到了,穿在裡面的衣物全是蕾絲的,黑色的尤其多。
徐秉然壓了壓下巴,忽然也有些不自在。
夏聽南的表情整個凝固了。
她忽然用很大的力把他推開,一點也沒有留情。徐秉然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體。
「為什麼問這個?我……」她止住聲,摸了摸自己的臀部,頓住了。
徐秉然依舊看著她,看到她的脖子慢慢紅了起來,眼神閃爍著。
夏聽南小聲問:「我走光了?」
徐秉然點頭:「嗯。」
夏聽南面如菜色,轉頭就要走,又被徐秉然拉回來了。
「對不起。」他以為她生氣了,道完歉又補了一句,「我看到沒關係吧?」他現在不是她男朋友嗎?
夏聽南臉更僵,甩開他的手就想跑,又被拉回來按在門邊的牆上。
徐秉然抵著她的額頭,不讓她躲避視線。
他抿抿嘴:「你不是也看了我的嗎?」
她哀號:「這怎麼能一樣?」
瘋了。
真是瘋了。
夏聽南扯開徐秉然,沒管他是什麼表情,自顧自跑回了家。
兩家的大門都被她甩得直響,震動的聲音不斷在樓道里迴蕩。
等到夏聽南回到家,她才想起來一開始留在徐秉然房間分明是有點事想問他。
夏聽南把自己摔在床上,裹著被子打滾:徐秉然是不是有毒,為什麼能一本正經說那種話?
過了兩分鐘,她終於冷靜下來了。
夏聽南坐起來,皺著眉,思考為什麼徐秉然衛生間裡有這麼多修復凝膠。
剛才她看到徐秉然衛生間的架子上有幾管未拆封的疤痕修復凝膠,還有一管用了一半,上面有一些灰,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再被人使用過。
徐秉然是真的活得不太精緻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粗糙,雖然不至於不修邊幅,但的確沒有那麼注意形象,仗著自己長得好,無論什麼都很隨便,比如單調的衣服以及始終如一的護膚品。夏聽南在大學看過很多男生的護膚裝備比女生還高級,但徐秉然用的一直是大寶。
大學的時候,夏聽南開始學會護膚和化妝,會在各種大促活動以及主播直播時囤很多貨。看不過去徐秉然這麼糟蹋自己的臉是一方面,自己囤的貨實在用不完是另一方面,於是不管是不是過節日,只要想起來了,她都會給徐秉然丟幾罐面霜身體乳洗面奶什麼的。
雖然夏聽南一再強調是自己用不完才送給他的,但徐秉然依舊錶現出開心的情緒,這反倒讓她有點難過。
後來,她發現徐秉然只用了面霜,其他的雖然開封過,但剩得不少,能看出來他的確是用不慣,所以她之後再沒給過他面霜以外的東西。
不過依照夏聽南剛剛的觀察,沒有她的慷慨相贈,徐秉然這幾年是又用回了質樸的大寶。
至於那些祛疤的凝膠,肯定不是她買的,但徐秉然也不像會用這東西的人。她又想起之前徐秉然手臂上的過敏疤痕,但需要囤這麼多藥膏,那他的過敏應該挺嚴重的。
夏聽南有點焦慮地搓了搓手,改天問問別人有沒有治過敏的偏方好了。
怎麼會過敏呢?以前也沒這病啊。
「夏聽南,還發什麼愣?叫你好幾句了,和你爸都快過來吃飯。」夏媽媽忽然扒著她房間的門說道。
夏聽南立刻從床上翻了起來。
夏爸爸也剛到家,他說最近有點累,下個星期請了三天年假,打算在家裡好好休息一下。
「三天假,那要不要去哪裡玩一下?」夏媽媽說,「我也去請個年假。」
夏聽南委屈地說:「你們又不帶我?」
「你也要去?那你能請得出假來嗎?」
夏聽南悲催地表示自己剛入職沒有年假休,調不出三天來。
「話說你是不是這兩天要生日了?」夏媽媽突然道。
「你才想起來啊?」
夏爸爸和夏媽媽幫她過生日已經可以追溯到夏聽南上初中以前,他們太忙,忙到忘掉女兒的生日是理所當然,還美其名曰是為了讓她獨立成熟。
不過幸好夏聽南樂觀且想得開,何況無論如何還有個徐秉然陪她。
大學之前,生日就是呼朋喚友,一幫人下館子,晚上回家還會收到徐秉然送的禮物,都是她以前打著滾說很喜歡,非常想要的東西。徐秉然總是神色淡淡地當作沒聽見,然而到生日那天又會真的拿出來送給她。
上大學之後,夏聽南的生日不再有徐秉然的陪伴,因為她的生日總是在工作日,他即使十分想來,也難以實現,但每年的禮物都會如期而至。
徐秉然靠自己對夏聽南的了解來挑選禮物,企圖打動夏聽南,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夏聽南的心就像《哈爾的移動城堡》里處於曠野中的秘密小屋,而徐秉然不是蘇菲,至少曾經不是,所以他進不去,他反反覆覆地徘徊試探,用手叩門,卻得不到回應。
她又想起床頭櫃裡那塊手錶。
夏媽媽忽然說:「行了,多大年紀了還這麼喜歡過生日,今年給你好好過一過。」
「不用!」夏聽南回過神說,「以前不給我過,現在我不稀罕了。」
夏媽媽惱羞成怒,今天洗碗的活又落到了夏聽南頭上。
夏聽南的生日在周五,這天的凌晨她就收到了很多生日祝福,她非常耐心地一條條回復。
她又仔細算了算自己的歲數,還是算不清,不知道到底是周歲還是虛歲,不知道加一歲還是減一歲。
算不清就不算了,反正她一直覺得自己永遠十八歲。
她詢問陳茜和湯誠有沒有時間出來陪她過生日,然而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他們一個出差,一個晚上加班。
「我覺得我們的友誼遲早要結束。」她如是說,一副心寒的語氣。
湯誠回道:「我們的友誼從上一次你們回校不帶我就結束了。」
陳茜則說:「結束就結束吧,我都忙死了,真的沒時間陪你過生日,反正生日禮物已經寄到你家了,你記得去拿,生日快樂,就這樣,拜拜!」
作為女白領,陳茜的肺活量可真不錯,堪比馬拉松運動員。
夏聽南早就懷疑高中的時候去食堂搶飯,陳茜拖拖拉拉、苟延殘喘地說自己跑不動是裝的。她每次都讓夏聽南先跑到食堂,幫她打完菜她才姍姍來遲。夏聽南就這麼一無所知地當了三年的工具人。
邀約以失敗告終,夏聽南只能回家接受夏爸爸夏媽媽中老年式慶生。
十分不情願,但又有一點期待。
真的只有一點點。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期待是多餘的。
晚飯之前,一片漆黑中,夏媽媽端著東西一馬當先地走了出來,嘴裡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夏爸爸站在旁邊鼓掌,徐秉然則被使喚著在一旁用手機錄像。
周遭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的夕陽,橙色泛著粉,雲層稀薄,像軟紗,看起來柔和又美好。
但她覺得此情此景並不是很美好。
夏聽南看著夏媽媽手裡那碗長壽麵,心說:指定有什麼毛病,都不好意思拍照片發朋友圈了。
夏媽媽把放了兩個雞蛋,還有無數肉片的長壽麵放在她面前,在雞蛋上插了支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里找到的蠟燭。
「哎喲。」夏媽媽忽然叫了一聲,「誰有打火機?」
她忘記準備這個了。
「我有。」徐秉然十分自然地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熟練地點燃蠟燭。
等他收好打火機後抬頭,發現三個人都注視著他,神情微妙,瞳孔中都幽幽倒映著燭光。
徐秉然一蒙。
夏媽媽一臉疑惑:「秉然啊,你怎麼隨身帶打火機?」
夏爸爸的打火機才掏到一半:「秉然,你也會抽菸?」
夏聽南眯起眼睛:「徐秉然,你果然會抽菸。」
徐秉然一臉空白,難得看起來有些呆愣,不知道怎麼回話。
夏媽媽發愁:「秉然,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菸癮重不重啊?要少抽啊,很傷身體的。」
夏爸爸也發愁:「秉然啊,是不是你看我抽菸,所以學壞了?」
夏爸爸夏媽媽看著徐秉然長大,一直覺得他話少又乖巧。酒量不必多說,徐秉然高三畢業酒會醉酒回來的那個鬼樣子,他們從夏聽南口中多多少少也聽說了,可以說是不堪入目。
至於抽菸……在他們心中,徐秉然根本不是會抽菸的人。
夏聽南沒說話,其實她不是很喜歡抽菸的男人,有點油膩的刻板印象。但徐秉然會抽菸這件事她好像挺能接受,還覺得有點酷,而且徐秉然也沒有長期抽菸的人的諸多毛病,無論何時看起來都很乾淨清爽。
她錯開眼,不再看徐秉然,盯著地板發呆。
徐秉然回過神來,沉著冷靜地把打火機重新拿出來放在餐桌上,老實且自願地上繳,然後解釋道:「不是,經常有應酬,一來二去就學會了,沒有癮。」
社會是一個大染缸,進入社會就要適應社會,這是最淺顯的道理。何況工作上的應酬實在不少,身邊的人全都會抽菸,他已經是最獨樹一幟的那一個,對煙沒有什麼好感,一年也抽不上幾根,偶爾心情煩悶的時候才抽上一根。
至於隨身帶著打火機,只是因為在有些臨時場合更加便利。
夏媽媽夏爸爸依舊一臉憂愁,也不知道信還是沒信。但徐秉然都這麼說了,他們也不好再問什麼,於是抽菸這件事就翻篇了,重點又回到夏聽南的生日上,他們催著夏聽南許願吹蠟燭。
夏聽南神情複雜地看著眼前如此接地氣的豪華長壽麵,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下雙手合十,默念著:爸媽身體健康,夏聽南賺大錢,徐秉然……
她睜開眼,輕輕對著蠟燭吹了一口氣,光消失了。
「生日快樂——」
夏聽南滿足地笑起來。
天黑沉沉地蓋了下來,只剩下地平線的一條猩紅。
徐秉然手機里的錄影一直沒停,夏聽南的身影影影綽綽,長發蓋住了肩膀,一切都是虛影似的。她的眼睛卻依舊亮晶晶的,看著那碗面,看著夏爸爸夏媽媽,看著他。
夏爸爸夏媽媽轉身去開燈,嘴裡嘟噥著夏聽南又大了一歲,要趕緊找對象之類的話。
夏聽南伸手去端面,卻被徐秉然拉住了手。
徐秉然湊近她的耳朵,輕輕地重複了一句:「生日快樂。」
夏聽南心裡一跳,抬眼看他。
下一秒,徐秉然吻了上來。
在光明到來之前,夏聽南感受到了柔軟以及疼痛,帶著無限的虔誠與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