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欣寧，你怎麼了？」沈奕棠隱隱察覺到異樣，低頭問道。

  「沒事……我只是太感動了。走吧！媽已經把車開過來了。」

  欣寧飛快拉轉他的身子，一同面對記者們。她若無其事地笑道，「感謝各位如此關心我們，希望報導能如實面向讀者，希望天下所有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沒再浪費時間，抓起沈奕棠往車子方向走。

  文燕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欣寧不確定婆婆有看到陳晞沒？如果看到，婆婆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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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陳晞正面站出來向記者們透露當年買腎的事，那事情可謂風浪四起，難以收場……

  欣寧匆匆繞開記者，她上車前心慌地再往牆壁旁看去，陳晞的身影消失不見。一排車子的盡頭空蕩蕩的，仿佛剛才只是她恍惚中想出來的幻想，並沒真實存在過。

  **

  陳晞蹲在牆角環抱著自己的胳膊，身子不斷發抖，停著的車子遮掩住她的身影，待記者們全部離開，諾大的停車場恢復空寂之後，角落裡才傳來她輕輕的啜泣聲。

  她把手裡的畫紙緊擰在一起，用力抓住扭曲再扭曲，忽又忿忿地扯開它，不顧一切地撕成碎片。碎片散落在地上，猶如她的心。

  她什麼都沒有了，一無所有！

  「小晞。」

  有人在叫她，聽到這粗啞的聲音，陳晞臉色驟變，整個脊背都繃緊了。

  她緩緩轉頭，果然看到一張讓人咬牙切齒的滄桑面孔。那中年男人一身陳舊的深藍色工作服，戴著一頂鴨舌帽，滿臉雜亂的鬍鬚，看上去很落魄。

  「小晞，我是爸爸！」男人朝她靠近了幾步。

  陳晞霍然起身，連連往後退，直到背抵住牆。

  「我認識你！可是，你不是我的爸爸，我絕對沒有你這樣的爸爸！」

  「小晞……我知道你怪我，怨我，四年前我突然離開你，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否則哪個父親願意拋下自己的孩子？」陳父摘下帽子，喉嚨低嘎地解釋。

  「不……」陳晞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手放在自己腎臟手術後留下的那道疤痕處。她露出極其嘲諷的笑，「不捨得拋下自己的孩子？我以為在你收下錢把我的腎賣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拋棄我了！」

  陳父愣住，喃喃道：「這件事你知道了？你怎麼會知道？她……怎麼可能親口說出來？」

  陳晞笑得更悽慘：「是的！沈奕棠的媽媽親口說出來的，你很意外吧？你以為我永遠不會知道真相吧！她雖然自私，但她至少是為了救一個孩子，她把別人的孩子當自己兒子一樣重視，而你呢……你把自己的女兒當成路邊撿來的一樣！你出賣我去換錢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你是我的爸爸？我告訴你，我沒有你這樣的爸爸……如果可以，我寧可從來都不是你的女兒！」

  「小晞，那件事……我無話可說，因為當時爸爸真的非常非常需要那筆錢，別無選擇……但是，如果我真的要拋棄你，早在你媽媽丟下我們時，就可以把你扔了，一個人過日子去！」過多的曲折一時解釋不了，但陳父的神色顯然激動起來，他衝過去想拉住女兒的手。

  「真是可笑！生命在你們這種人眼裡，怎會這麼卑賤……」陳晞抹去眼淚，從兩輛車子的縫隙間擠過，頭也不回地往出口跑。

  「小晞……別跑，不要跑！我還有重要的話跟你說。」

  「不……不……」陳晞的眼淚在臉上瘋狂地奔流，她不要見到他，討厭見到他，痛恨自己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她羨慕奕棠，羨慕何欣寧，羨慕認識的所有人，為什麼人家就沒有這樣的父母！

  「是關於你媽媽的事！」陳父幾個大步追趕上她，大手用力將她拉到偏僻的牆邊。

  陳晞張大著淚眼，渾身都震住。良久，她冷冷地別開臉去：「什麼媽媽……我沒有媽媽！我媽媽已經死了！」

  「不，她沒死！」陳父急促地說，生怕她不聽解釋，「她只是嫌棄我……所以一併嫌棄你，就拋下了我們！」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這樣的媽媽，我壓根不要想要！也不想聽關於她的任何事！」陳晞掙扎著雙手，嘶聲低喊著。

  「你錯了！你什麼都可以逃避，唯獨這件事不可以……因為你媽媽已經重新出現，且跟你再次有了密不可分的關係，我必須要告訴你真相！」

  「什……什麼？」

  「跟我走，我慢慢跟你說。」陳父抓起陳晞的手，一路離開停車場，他們擠進人來人往的地鐵，又從大街走進巷子，最後來到一座城中村的房子裡。

  陳晞搖眼打量四周，果然是自己跟沈奕棠媽媽曾經找過的地方，如果當時多找幾次，可能就找到了。

  陳父住的房子極其簡陋，東西亂七八糟地擺放。

  只有父女倆在的空間裡，陳晞止不住酸楚，悲憤地問：「真相是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吧！我長這麼大，你從沒跟我說過一件關於媽媽的事，當年你做了什麼？她為什麼會離開我們？四年前，你又為什麼突然失蹤不見？你說……你全都給我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啊！」

  陳父靠著窗戶點燃了一支煙，黝黑的臉龐顯得深沉。

  「我跟你媽從小一個村長大，她長得漂亮，能言善辯，家裡雖然很窮，但上門提親的人不少。她喜歡我在外面上過學，有見識，有前途，於是選擇跟我私奔。我們去了另外的一個小鎮，沒多久就有了你……那時候生活很拮据，我小時候跟你爺爺學過畫畫，靠在家教幾個學生為生。你媽覺得日子太清苦，她有一副好嗓子，在你一歲大的時候，就跟著院子裡的大姐去唱戲走台掙點錢。」

  他陷入回憶，滄桑的眼眸暗到了極處。陳晞瞧著父親，幾乎是屏住呼吸等待故事的下文，但已隱約從父親的神色里，察覺到隨後的悲劇。

  「後來演變成她在外面唱戲掙錢，我在家裡帶你。家裡的條件漸漸好起來，但是後來聽到一些難聽的閒言閒語……我都沒當真，直到有一天，親眼看到她跟一個打扮闊綽的男人親熱地摟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當年她背叛了你？」陳晞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陳父點頭，眼中透出狠厲：「那時候我年輕氣盛，被氣得失去了理智，順手撿起街邊的一塊磚頭，衝動地對準那個男人砸了過去……」

  「那個男人……」陳晞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瞪大眼睛望著父親。

  「沒錯，那男人被我砸得昏迷，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我也因此在監獄了呆了近兩年……你就由鄰居家的婆婆帶著。」那樣的日子不堪回首。

  陳晞的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了，原來爸爸還有過這種遭遇。她極力穩住自己的嗓音，聽上去異常冷靜：「然後那個女人就跑了麼？丟下失手傷人的你，丟下嗷嗷待哺的我……就一個人跑了麼？」

  陳父將菸蒂扔在地上，用力地踩熄，走過去抓住陳晞的肩膀：「是的！那個沒良心的女人跑了！她本來就是個虛榮的女人，跟著另一個有錢有地位的男人跑了。留下你、留下一張離婚書就徹底消失了！直到我帶著你到凌江市，直到我看到你跟她一起出現在我眼前……我真想笑，冥冥中的一切還真的自有安排！」

  陳晞聽完，嘴唇哆嗦了好一會，無力地快要站不穩腳。「那麼……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她的名字叫——郜麗！」

  「郜麗……」陳晞喃喃地念了一遍，抬起眸子，「我不認識這個人。」

  「就是原來商會的會長夫人！你總認識了吧！」

  陳晞只覺得最後一絲力氣隨著他的話，頓時被抽乾，一陣眼冒金星幾乎暈厥過去。是她新認的乾媽？是她的黑暗世界裡好不容易生出來的那抹曙光，是她冰冷心靈里極度珍惜的那點溫暖，竟然就是造成她這命運起伏的禍首之一？她不敢相信地搖頭，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於是，顧不得再問父親四年前離開的原因，她捧著腦袋慘痛地驚呼了一聲，瘋狂地衝出門外。

  **

  陳晞在停車場突然出現的插曲令人心驚，但在沈奕棠的細緻柔情中，欣寧將內心的惶恐不安暫時壓下。

  晚上，為慶祝沈奕棠出院，沈家和何家一起在雲天酒店的大包房裡家庭聚餐，席間笑語不斷，其樂融融。兩對親家看到這對小夫妻真情流露的模樣，個個喜上眉梢，尤其是文燕將停車場裡的親密畫面轉述給陳清聽時，陳清端起一杯酒立刻站起來。

  「來，好女婿！這才是真男人的行為，鼓掌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口允了諾，以後可不能再讓我們家寶貝受半點委屈啊！如果發現寧寧皺半下眉頭，我這個做丈母娘的就要找你算帳！」說完，陳清自己豪氣萬千地將酒一飲而盡。

  沈奕棠迅速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回敬，也把酒咕嚕咕嚕喝完。

  欣寧望著父母親慈愛的面容，全身心都洋溢著快樂和幸福。生在這樣的家庭里，夫復何求？再看看身邊這個幾乎用盡心力去愛的男人，她無奈地嘆息，十分清楚以後要再離開他身邊，真的是太難太難了……因為，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好愛好愛這裡的每一個人，她的爸爸媽媽、公公婆婆！

  這個夜晚，是在溫暖的家庭氣氛里度過的，沈奕棠回家時，英俊的面頰有兩抹潮紅，帶著微醺，嘴角的笑意卻不曾停止過。

  一進家門，他來不及換鞋，在玄關處就迫不及待地將欣寧拽進懷裡，壓在門板上，灼燙熱吻迎面烙下，吻得她喘不過氣，雙手急切地扯開她的衣物。

  「你……」也太心急了吧！欣寧才說一個字而已，她也只有說一個字的機會，因為他的吻那麼火熱，那麼渴切。

  「可是……」欣寧好不容易偷得換氣的機會，雙手緊緊捉住他胸前的衣襟，懷疑自己差點就要窒息而亡。「可是能不能不要這麼猴急……你的表現實在是像個十八歲的小毛孩……」

  說他猴急？說他像小毛孩？何欣寧，你到底會不會夸男人？沈奕棠眸子一暗，雙手毫不猶豫地剝落她上身的外衣，扔在地上，然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欣寧驚呼，知道錯了，驚心地抱著他的肩膀，「你放我下來啊！能不能斯文點……天，你的傷還沒好呢！」

  「我是想讓你見識見識，何謂男人十八歲！」之前那點皮外傷早已無關痛癢，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裡也想不了其他事情，大言不慚地走進屋兩步，將鞋子踢掉，大步邁向臥室。

  「噢……你這樣子好粗魯啊！」

  「謝謝，男人適當的時候粗魯一下，女人會很喜歡的！」

  「剛才真是一口酒都不能讓你碰的！你才出院……」

  「我只陪丈母娘喝了一小杯而已。」

  「那也不行啊！你先放我下來，這樣子……這樣子很不舒服誒！」

  「所有不舒服，我都會替你消除。」他說著溫柔地親親她的額頭，她被放到了柔軟舒適的大床上。這張床，感覺許久許久沒有一起睡過了，她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欣寧的眼角掃過這房間的一景一物，莫名地心慌起來。在他的身軀要壓下來的時候，她飛快地坐起身，「不……好熱！太熱了，我要涼一會……」

  「我的體內也有一把火，需要跟你一起涼下來。」他認真地注視著她。

  「死小子，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說天氣好熱，都快七月了，還不快去開空調？」她推了他一把。

  「哦……其實我真有其他辦法替你降火的。」他一本正經地回答著，順手拿起空調遙控，按了開啟，眼睛卻一秒鐘都捨不得離開她。

  「咳咳！」

  雖然兩人的感情由冷酷決裂轉變為甜蜜已有一個多星期，但欣寧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晚上凝視他的睡顏，她不由自主地神思恍惚，那些過去的傷痛、疤痕可以說忘就忘，說消失就消失嗎？她努力在學習忘記，努力學習去相信他，她也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彌補過去的錯誤，想得到她的信任。

  下午，她真的為他在記者面前的表現而感動了，然而，一想起陳晞，一回到這共同生活兩年的房子，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曾經傷感的回憶……她的心就在潛意識裡伸出一張隔膜，很謹慎、很矛盾地把自己包圍起來。

  敏銳地察覺她神色有異，沈奕棠索性堵住她的嘴。

  一記濃烈纏吻，失控了。

  「老婆……」模糊的呢喃由唇齒糾纏中飄出，他抬高她的下巴，深入糾纏。

  她全心全意地回吻著他。這體息、這熟悉的激情，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還以為今生再也沒有機會擁抱他了……

  「老婆……我們要個孩子吧！」他的指掌滑過每一寸肌膚，像是在記憶什麼，又像是酸楚的想念，忽而皺眉，「可是你現在太瘦……」

  「孩子……」欣寧被擾亂了呼吸，「你也是……」雙手撫過他清俊的臉容、肩膀、背脊，再到勁瘦的腰身，她心疼地緊緊纏抱住。

  他將她抱得更緊，眼角划過淡淡的光芒，淚水激動地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