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二天，沈奕棠的車上，欣寧靜靜地望著窗外，擔心著爸爸。路燈和樹影在她臉上落下斑駁的陰影，她心中煩躁，眼底卻一片平靜。

  「民政局，現在不能去。」沈弈棠開門見山，雙目直視前方。他不是徵求意見，而是道出眼下的事實，「你爸不能再受刺激，而我爸正需要一個幸福和諧的家庭背景。」

  很殘酷的現實，聽上去如同交易。

  欣寧沒吭聲，只是眉毛擰得更緊了。

  「我知道你已經對我死了心，不愛我了……」沈弈棠一頓，發現說出這句話喉嚨酸澀發苦，「所以在你爸媽面前，我會負責做一個體貼孝敬的好女婿。在我爸媽面前或者是記者媒體面前，也請你配合一下。」

  換做以前，欣寧會毫不猶豫地罵他虛偽，而眼前形勢，為了兩位爸爸，她好像沒有其他選擇。長久的靜默讓沈弈棠的耐心接受嚴峻的考驗。

  「民政局……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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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而堅定的話讓他手指驟然顫動，車子劇烈顛簸了一下。

  「但不是現在。」她又道。

  他的臉色立刻恢復冷靜，埋怨地看著她，「說話不能一口氣說完啊，害我以為……」以為她討厭他，討厭到連兩個爸爸都不顧了。

  欣寧說完這句話像用盡了全身力氣，無奈地閉上眼。

  **

  逸辰回來了，在飛機晚點五個小時，再加飛行十六個小時後，終於重回凌江土地。打開手機發現母親連環CALL了十幾個，而他掛念的那個人卻一個電話都沒。按捺住失望，他回撥母親的電話。

  「媽，這麼急找我有事？」

  「立刻回來，我有事問你。」郜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厲。

  母親極少如此，聽得逸辰心底湧出不祥的預感，發生什麼事了？搭車迅速趕回家中，只見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慈愛的目光頭一次充斥著怒意的質問。

  「欣寧那丫頭早已經結婚了，你為什麼從未提過？」

  驟然明白了母親的心情，逸辰一陣慚愧，「對不起，媽，不是有意隱瞞，這是欣寧的私事，所以一直沒跟你說。」

  「這麼重要的事怎能不說？你明知道媽媽眼光挑剔，欣寧雖然不是什麼名媛千金，但你死心塌地喜歡人家那麼多年，媽看著看著也就覺得合眼了，還想著把她當兒媳婦看。現在這算什麼？原來她都結婚兩年，對象還是你爸爸死對頭的兒子！」

  逸辰聽得直皺眉，爸爸何時跟沈監事成了死對頭？僅因為當年送禮不成那點事一直耿耿於懷嗎？而他對欣寧的感情自以為隱藏得很好，不料媽媽竟然早知道……

  「讓媽媽生氣的不只是這點，你去巴黎是不是跟欣寧在一起了？」事實上，郜麗先從如栩那裡打探過，無奈如栩的嘴比石頭還硬，平時對她「阿姨阿姨」乖巧得很，關鍵問題就一個字都不說。

  見兒子悶不吭聲，郜麗更是失望：「你……你怎能做出這種事？現在是什麼時期你不知道嗎？萬一被記者捕風捉影，把你寫成破壞人家婚姻關係的第三者，你讓爸還怎麼面對會長競選？媽媽鄭重地告訴你，就算報紙上寫的何欣寧跟沈弈棠婚變屬實，你也不能再跟欣寧在一起。你是爸媽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好不容易把你培養得這樣出色，怎麼能為一個女人那麼窩囊？」

  「媽，這是我的私事，我有自己選擇的權力，請媽媽不要操心。」逸辰意識到問題嚴重，實在不想因此跟母親爭辯。

  「不行！你要再執意而為的話，媽媽不能袖手旁觀。」郜麗說得激動，忽然眼眸一轉，「對了，前段日子你不是跟那位陳晞小姐走得近嗎？你有想要追她對不對？可她怎麼也跟沈弈棠牽扯上了？」

  逸辰遲疑，他們年輕人的感情牽扯複雜，不想跟母親多說，但顯然母親什麼都觀察到了，只是不動聲色而已。

  郜麗不打算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疑問：「陳晞跟沈弈棠是舊情人關係？不行，這個女孩子也不行。」

  「媽，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爸爸最近不是很忙嗎？你多幫幫爸爸就好。」

  「兒子的事情同樣重要！」說到這裡，郜麗眼前一亮，將一個從來沒考慮過的人提了出來，「欣寧和陳晞你都應該遠遠地避開，相比起來，小栩這丫頭比她們都要好，最起碼感情清清白白。」

  逸辰吃驚又無奈，把母親拉到沙發上坐下，十二分認真道：「媽，我拜託你，你就這麼想找兒媳婦嗎？我跟如栩是朋友，對欣寧是……情不自禁，如果可以放下，我就不會煎熬到今天。」

  「那陳晞呢？之前為什麼追她？別以為媽什麼都不知道。」

  「陳晞……是一個讓我欣賞和憐惜的女孩子。在我所有的朋友中，就算不是家境富足優越，至少都是幸福安康，唯有她三四歲時就沒有了媽媽，跟爸爸居無定所過日子，直到來凌江後才稍微生活安定些。」逸辰跟陳晞在一起時，談的話題不少，他也沒想到陳晞會有那麼悲慘的童年。

  郜麗聽到這裡，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繃著嗓子問：「那麼可憐嗎？三四歲就沒了媽媽……她媽媽呢？」

  「聽說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拋棄了他們父女，後來死了。」

  「死了……」郜麗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閃出一種複雜難解的光芒，然後低聲道，「是挺可憐的。」

  逸辰沒留意母親突如其來的異樣，攬住她：「拜託了，我最親愛的好媽媽，欣寧的事請留給我自己處理，否則……我會不喜歡媽媽的。」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郜麗神思有些恍惚，抓住他的手臂，「媽可以尊重你，但是媽媽更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欣寧是很不錯，可你不能再對她有任何幻想。」

  **

  得知何爸住院後，如栩帶著水果火速趕到醫院探望，關切地問候了一會，跟欣寧來到住院部後面的草坪上。

  欣寧神色憂鬱，沉靜得讓人生氣。

  如栩拉著她在長椅子上坐下，「法國旅行怎麼回事？最後怎麼跟姓沈的一起回來了？」

  「天意。」欣寧淡淡地敘述了巴黎幾天裡發生的事，當說到逸辰讓她做半個月的女朋友，如栩的眸光轉移到草地上怔怔出神，而聽到沈弈棠煞星一般現身，她驚嘆:

  「所以？你們把逸辰給拋下了？現在因為你爸爸，又繼續假裝扮演貌合神離的恩愛夫妻？」身為摯友，如栩深刻體會到她的情路有多糾結。

  「那你以為我還能怎麼辦？以為我天天面對他的虛情假意很好受嗎？」她悲哀得連說話都沒興趣了。

  「唉！是不能怎麼辦。」如栩憋了好久，最後也只能嘆息，「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幫你，不過你可不能太消沉，該吃的吃、該睡的睡，千萬別讓自己垮下去，還有人等著看你的笑話呢！」

  「你說的是陳晞吧？我現在沒心情想她，她跟沈弈棠愛怎樣就怎樣，只要我爸爸先好起來，其他我都不管。」

  「恩，你能想開點就好。你媽不是說沈弈棠這兩天都陪你在醫院嗎？他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

  欣寧苦笑地扯扯唇，默默道：他的這份好可是交易呢！

  「你呢？不是說要去相親？對象怎樣，有沒有感覺？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啊，現在的男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時候想想很可怕的。」

  「何欣寧，你這樣說是要讓我見到男人就退避三舍啊！說實話，這次相親的對象各方面都不錯。」就是她心靜如水，條件再好的男人也掀不起她心湖半點漣漪。

  「真的？」連日來，欣寧的眼底終於有了一抹真正的光亮，「做什麼的？可以考慮結婚麼？」

  「檢察院的，跟我的工作算是有點關聯。至於結婚嘛……欣寧，我還是務實點好，希望自己有一段平穩安定的婚姻，那種轟轟烈烈，盪氣迴腸的愛情太不適合我，我寧可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一輩子都不吵架，不生氣，不為對方期待或傷心……」

  欣寧搖搖頭：「看樣子我的經歷真的影響到你了。我也希望那樣的婚姻，但除非你不愛對方，否則就不可能不期待，有期待就難免會有傷心。而沒有愛的婚姻又註定不會幸福，人的高尚或卑鄙，都能夠在一樁婚姻中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我深有體會，就像一個人想喝水時，覺得自己渴得能喝下一缸水，那是狂戀中的渴望，而等到真的喝起來，才發現充其量也只能喝下一兩杯罷了。」

  如栩拍拍褲子站起身，「這話太深奧，你果真被折磨得越來越消沉了。打起精神加油啊！何欣寧，一切都會有盡頭的。」

  她們往住院部走回，剛要進門時，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在激動地對話，欣寧不由地停下腳步，與如栩很有默契地對望著。

  頭一個聲音是張靖宇：「你不可以這樣兩面徘徊，我實在看不過去了！你不能讓欣寧和小晞都痛苦。」

  沈弈棠壓抑道；「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做什麼？我自己都快要被逼瘋了！MD，我跟你有什麼孽緣，兩個都喜歡你的女人，我一個外人在這干著急，卻還想不到好辦法。現在報紙上連小晞的照片都刊登出來，她被大家指責為第三者插足，連美術館都不敢去，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件事必須要儘快解決！」

  「我會澄清的。」沈弈棠黑眸灼灼，雙手握拳，「告訴你們社長，《凌都》願意接受獨家專訪，透露婚姻內幕。」

  欣寧冰冷的指尖悄悄抓住如栩，他要說什麼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