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兩天後，土地競標如期舉行。

  王治雄並沒有出席，卻在前一晚錄製了視頻給組委會，澄清謠言，力挺雲天集團，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沈弈棠的意料，甚至有些不安。

  這太蹊蹺太不合理了！

  而之前頗有爭議的江氏科技依然參加了競標，可惜一封揭露他們公司黑暗內幕的匿名信，也隨著標書送到了組委會手裡。組委會對幾家競標的公司和企業進行全方位考核，等待結果的每分鐘都分外漫長。

  

  沈奕棠跟吳秘書坐在會場最前排，喝了兩瓶礦泉水，一開始還能穩穩地坐在原位耐心等待，後來按捺不住到吸菸室抽了支煙。他特意沒讓母親來，就是不願母親承受這種等待的煎熬。

  王治雄出面相助，不代表真心支持，也不代表沒有其他攔路虎。沈奕棠需要的是百分百的把握，只要有百分之一的風險，他都會謹慎提防。

  終於，結果出來了——雲天集團高爾夫項目得到組委會的一致認可，成功獲得該土地的使用權。

  「總裁！我們成功了！」吳秘書興奮地推了推眼鏡。

  「嗯。」沈奕棠狠狠地眯起了眼睛，定神幾秒鐘後，才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嘴角有了隱隱的笑意。

  吳秘書又道：「沒想到王會長最終用這種法子來成全雲天。總裁之前不知道嗎？」

  沈奕棠的笑容增添了冷意，道：「沒有他，雲天今日也一樣能成功！」或許，王治雄早看出雲天勝券在握，才做此順水人情。又或許，他別有目的暫時藏得深罷了！

  正好會場響起祝賀的掌聲，組委會清晰點出「雲天集團」的名號。

  沈弈棠起身，傲然地理了理西裝衣擺，意氣風發地邁上台。在跟江氏老闆目光交鋒時，莞爾一笑，卻悄然迸發著凌厲的銳氣。

  簽完合約，他來到僻靜的樓梯口，掏出電話第一個通知母親，第二個電話……

  視線落在「何欣寧」三個字上，怔怔出神。這個剎那，他怎麼想要跟她分享呢？一定是想感謝她這幾個晚上安安靜靜地陪他，為他端水果，為他下廚煮麵，沒有吵沒有鬧，沒有增加他的煩惱和負擔。對，他的確應該感謝她。

  手指未動，手機卻先震動起來。

  「奕棠，聽說你競標成功了，真是太好了！」陳晞顯得意外的激動，嗓音甚至沙啞哽咽，「恭喜你……真的太好了！」

  沈奕棠從她不穩定的語調里感覺到異樣，皺眉道：「晞晞，謝謝你。不過，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你沒事吧？」

  陳晞的尾音帶著一抹哭腔，她似在用力吸氣：「沒事……我是為你太為你高興了。好了，美術館今天很忙……我要掛了。啊——」

  電話陡然斷掉，她最後那聲驚叫，讓沈奕棠的心臟霎時提到了喉嚨眼。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她一定遭遇到了什麼事！

  「吳秘書，你先帶著文件回公司。我有急事需呀馬上去處理。」他留下一句交代，迅速驅車趕去美術館，路上也沒有停留繼續撥打陳晞的電話。

  可惜，電話再也沒人接聽……

  **

  美術館。

  陳晞所在的辦公室很大，平日工作清閒，時間上也比較自由。仿佛知道沈奕棠會到來，她坐在展覽室旁邊的樓梯口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今天沒有畫展，外面下雨，展覽室里幾乎空無一人。她看了看表，默默計算著時間。

  「餵……奕棠，不好意思，剛才手機沒抓穩給摔到樓梯下，差點就壞了。我好不容易才修好……我在哪？喔……我在展覽室啊！」陳晞主動給焦急之中的男人撥過去，並體貼地告知自己所在的位置。

  沈奕棠一下車不顧大雨立刻跑朝美術展館跑，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她面前。

  陳晞驚喜地站起身：「奕棠……你真的來了？」

  沈奕棠看到她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吐出一口氣。

  「你在為我擔心是不是？」陳晞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站在他面前優雅地轉了一個圈，「看我現在好好的！剛才跟你打電話時，沒留意走到了樓梯口，所以一不小心失足跌下來，連手機都摔了。」

  她的解釋輕輕柔柔，臉上笑意盈盈的，忽然伸出手攬住沈奕棠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反正你也來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慶祝慶祝！」

  沈奕棠被她拉著走了幾步，有一種理不清的思緒隱隱潛伏著，總覺得她之前的電話有些怪異，但又想不出是什麼……

  「不行！」他忽然想起跟欣寧的君子協約，兩人約法六章，若要主動見陳晞，他必須得向她申請和回報。而此刻，他犯規了……

  欣寧會生氣嗎？他不由地忐忑，竟有些害怕看到欣寧冷漠而疏離的面孔。

  陳晞被他突然喝出來的「不行」嚇住了，仰起臉望著他，「奕棠，什麼不行？」

  「我有急事必須馬上回公司，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沈奕棠將她的手扯出來，快步走向展室的門口。

  「奕棠，你真的就這樣走了？」陳晞氣得直想跺腳，他的溫柔體貼呢？早知道她應該真的跌給他看看，她盯著他匆忙離開的背影，氣惱地緊咬住紅唇。

  「晞晞，謝謝你，我會再找時間跟你慶祝的。但是現在真的不行。」沈奕棠在展館門口回頭道，就衝著陳晞電話里哽咽著的道喜聲，他也該感謝她的這份真心真意。

  **

  同一時間，欣寧接收到社長的命令，讓她把一份重要文件立刻送去市政大廈。文件據說是一份重要的稿件，需要書面蓋章，只有得到相關領導批核後才可以刊登到雜誌上。

  沒想到才出大廈不久，天空就下起了雨。不到十分鐘，雨越來越大，街道上車輛人流川流不息，這種天氣最容易塞車，而麻煩的是連的士都難以搭到。

  文件袋太大，沒法塞進包里，欣寧只好將它緊緊揣在懷裡，躲進路邊的公用電話亭避雨。

  車子排成了長龍，一輛接一輛，雨聲中偶爾聽到司機不耐煩地在鳴喇叭。

  欣寧隨意地望過去，一個無比熟悉的車牌號碼映入眼帘。雨點敲打在車窗玻璃上，隱約現出沈奕棠模糊的側顏。

  這個時間……這條路線？他怎會出現在這裡？美術館跟雜誌社在同一區域，相隔幾分鐘車程而已。欣寧不覺朝美術館的方向望去，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嗎？不悅的猜測攪亂了她的呼吸，她掏出手機撥出去。

  「你在哪？」她干啞著嗓子直接問。

  電話那頭有兩秒鐘沉默，他才道：「我在你雜誌社的附近。」

  還好！他沒有說謊。欣寧的口氣略微緩和下來，緊緊盯著他的身影：「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緊張激烈的競標現場？怎麼會到我們這邊來？」

  「咳！辦點事……」沈奕棠不擅說謊，話語吐到一半飛快轉折，「何欣寧，雲天成功了！」

  「呀？恭喜你。」欣寧的恭喜比起陳晞來，實在顯得太冷淡，因為她早知道結果，因為她此刻比較想知道，他怎會恰好路過這裡。

  「你的電話里有風聲，你難道不在辦公室？」沈奕棠對她的態度感到失望，虧他當時還想馬上跟她分享，看來她並不在意他競標的得失。

  「啊嚏！好冷。」剛好吹過一陣冷風，她話沒說完就打了噴嚏，「在一個電話亭里避雨……啊嚏！」

  沈奕棠視力極好，很快鎖定了她所在的位置。他按了一下喇叭：「聽到了嗎？我的車就在電話亭旁邊，你跑過來。」

  欣寧看了看天空，捂著頭快步跑過去，進了車內。

  沈奕棠扔給她一條乾燥的毛巾，她擦了擦被雨打濕的髮絲，沒忘記心中的疑惑，故意問道：「好端端的來這邊，我可不信你是特意來接我的！」

  「我說了……來辦點事。」他含糊道。

  「辦事的地方正好在這邊，然後順路去見陳晞了，是不是？」欣寧見他難以啟齒的模樣，好心替他說出來。她清楚記得夫妻合約里的每一條，如果他敢承認的話……他敢承認的話……

  欣寧將毛巾揉成一團，她嘴上說得輕鬆，但面對著道路前方的臉上卻表情冷凝。

  沈奕棠雙目直視前方，看上去在專注開車，其實他不敢去看欣寧的臉。可是，他為什麼要怕看她呢？

  沈奕棠皺眉，想想他是何許人也，沈奕棠三字，是多少女性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凌江市的權政要貴也對他刮目相看。他忽然為自己的心情很不滿意，用力清清嗓子避重就輕道：「是有點事，去了一趟美術館。」

  「你忘記我們的約法六章了？要我背給你聽？」欣寧笑問，聽不出在生氣。

  「呵，當然記得。我這不是老實跟你承認麼？剛才以為她出了點事，就去看看她。」

  「那她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所以我看了一眼就馬上走了。」沈奕棠對這樣審問式的對答很不自在，尤其自己還是那個被審問的人。他終於揚起笑容轉頭看她，「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要不你給我記過？」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還能笑出來？欣寧也笑著反問：「犯了規就記過嗎？那我們按了手指印的合同又算什麼！」

  「好啦！我又不是故意的，當時事態突然，我來不及先跟你預報。還有，我真的只是看看她，見她沒事就馬上走了。你如果非要揪著這個不放，那就隨便你。」他花費最大的耐心對她解釋，仁至義盡，她該知足了吧！

  欣寧抱著文件袋的手一僵，笑容像是一道面具掛在臉上，「很好，你解釋得很好，沈奕棠！」

  沈奕棠被她咬著牙的「誇讚」惹得心臟狠抽了一下，極力輕鬆道：「你看我從那邊回來，剛好還能讓你搭上順風車，多好。所以啊，你別那么小氣斤斤計較啦！」

  「恩，的確是該感謝你。」欣寧說完後開始沉默。直到車子走走停停抵達市政大廈門前，沈奕棠也以為她不再追究時，她才低低地吐出一句：「再見。」

  她的反應出乎沈奕棠的意外，他以為她會氣呼呼地反擊，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可是她竟然什麼也沒說，離開的時候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她，沈奕棠更覺得不安，甚至有些後悔。他是不是不該用那樣無所謂的語氣去解釋？

  何欣寧的身影消失在市政大廈門口，車後的喇叭聲又響起，沈奕棠抿緊雙唇，重新開動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