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24-10-01 16:19:59 作者: 江菲

  一進門便聞到久違的菜香,沈奕棠有些怔愣。

  透過半透明的廚房玻璃門,他看到女人忙碌的背影。

  

  她的動作那麼嫻熟,一手端起盤子,一手拿著鍋鏟飛快地揮舞。

  時光定格在此刻,他不覺想起兩年前那個一次可以切傷四個手指頭的小女人,真的是同一個她嗎?

  菜香誘惑著他的味覺,然而他神色冷峻,看上去心情並不好,將公文包丟在沙發上,外套都沒脫,就直接走進廚房。

  「何欣寧。」他面無表情地喊她。

  「呀!你就回來了?比我預想得要早呢!」

  欣寧沒有回頭,目光只落在鍋子裡,但敏感如她,已察覺這聲呼喊里隱藏著一絲不同尋常的硝煙。

  這段日子,冷戰和爭吵讓她疲憊,就不能稍微有點改變嗎?

  沈奕棠走到她身側,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停下,我有事情問你!」回家看到不該出現的溫馨一幕,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可惜他此刻的心情用惡劣兩字都不足以形容。

  欣寧不動聲色答道:「沒看我正在煎家常豆腐嗎?有什麼事你等會再說,別打擾我做菜。」

  他在氣什麼?她保管等會說出好消息時,他會偷笑還來不及。

  沈奕棠腳步絲毫未動,臉色更陰沉,他委實看不懂她。

  「怎麼還不出去?你媽說過,廚房不是男人該進來的地方,我倒是覺得男人如果不做飯卻跑進廚房,只會礙手礙腳……啊!糟糕!」

  她說著低低驚叫了一聲,「我忘記買蔥了,沈奕棠,你能不能幫忙到樓下買幾棵蔥回來?」

  他的目光簡直可以將她燒個大窟窿,無視他的慍怒,竟敢叫他去買蔥?

  欣寧立刻自嘲笑道:「我可真是糊塗,怎麼能讓一個堂堂沈家大少爺去買蔥呢!沒蔥就算了,不過沈少爺能幫我把散落的頭髮用發卡別一下嗎?感激不盡。」

  沈奕棠更氣惱了,發狠似的盯著她耳畔那幾縷微微蕩漾的髮絲。

  「我手上都是油,不方便弄頭髮。你就幫幫小忙,舉手之勞而已嘛!」她保持著輕鬆的語氣。

  沈奕棠輕輕握拳,手指僵硬了許久,在她快要把菜裝到盤子裡時,才突然伸出手去碰觸她的發。

  換欣寧愣住了。

  他正在生氣,她感覺得到,她故意裝不知,裝輕鬆,胡亂找藉口化解冰冷緊繃的氣氛,但她太意外他會真的動手幫自己挽發。

  女人的發卡很精緻很漂亮,他修長的手指並不算靈活,但他做事謹慎細心的習慣非常值得讚賞。幾縷長發被一一挑起,動作輕柔緩慢,與他死皺著眉、緊抿著唇、眸光怨忿的姿態很不相襯。

  她的脖子細緻修長,小巧的耳垂上有個小小的洞眼。

  她從前說過,耳洞是小時候扎的,初衷並非追求戴耳環漂亮,而是一時之勇。

  一把小小的手槍,子彈就是一枚小耳釘,一槍打過去雖然不疼,但後來再也不敢去嘗試了。

  他的目光掃過那耳洞,有剎那的分神。

  印象里不記得她戴過耳環,但知道這精巧的耳垂是她身體最敏感的部位之一,每次吻她,她都會……

  欣寧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隨著他的動作停下炒菜,腦袋不敢妄動,任由他撥弄頭髮。

  偶爾有幾根不聽話的髮絲被他拉扯到,頭皮微微吃痛,她眉心蹙動,但飛快被一抹克制不住的喜悅所替代。

  如果換一種方式跟這個男人相處,冰冷與硝煙是否都可以悄然化解?驀然明了,人與人之間總會有一種適合的相處法則,她與他要改變現狀似乎有新的道路可走。

  只不過,她發誓會謹守好自己的心。

  在他不需要她的愛情之前,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無怨無悔地付出。

  如今,她對他的好,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回報。

  「發什麼呆!菜都糊了!」

  沈奕棠收回手,冷冷地提醒。

  「糟糕……我的家常煎豆腐!」

  鼻間聞到燒焦的味道,欣寧頓時手忙腳亂。她拿著鍋鏟的手一時沒抓穩,幾大滴滾熱的湯恰好飛濺到他的手背上。

  沈奕棠唇角抽動了幾下,這湯還真是要命地燙!

  「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馬上幫你上藥。」

  匆忙把裝到一半的菜碗放下,欣寧來不及多想,拖著他往客廳跑。

  哪知他屹立不動,黑沉沉的眸子瞪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將煤氣灶熄火,再將手伸到水龍頭下用冷水沖洗,根本不領她的情。

  欣寧呆呆地注視著他微紅的手背,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擔心了。

  媽媽雖沒上過大學,但說起話來總有豐富道理。她說戀愛是門學科,該進則進,該退則退,以退為進則是上策。

  「咳!好在男人皮厚,沒事就好,免得我罪過。只是可惜了我的一盤好豆腐,又沒蔥,又燒糊了……」欣寧收拾好情緒,客氣有禮地將他推到廚房門口,「事實證明,男人在廚房裡就是禍害,請先出去,沈先生。」

  沈奕棠看了看灶台上放滿了五顏六色的食材,看樣子她準備大顯身手。他抿了抿唇,終究把話暫時忍了下來。

  **

  二十分鐘後,兩人坐在餐桌前。

  沈奕棠幾次想開口,被欣寧不冷不熱地打斷:「食不言,寢不語。看你臉色,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請容許我先把飯吃完。」

  又過了二十分鐘,她把湯也慢條斯理地喝完了,優雅地擦擦嘴巴,指著滿桌子的餐具。

  「吃完了,你先去洗碗,有什麼話洗完碗再說。」

  他驀地站起身,冷硬道:「何欣寧,不要太過分了!」

  欣寧皺皺眉:「我哪有過分?我做飯,而你吃我做的飯,要你負責洗碗收拾,不過是應盡的義務。堂堂集團大總裁,沈監事家的少爺,不可能連這種公平的分工合作都不懂吧?」

  這話多麼冠冕堂皇,沈奕棠再一次見識到她的伶牙俐齒。

  不得不說,嘴皮子吵架他真不是她的對手。

  好歹是雜誌社的記者,又有個當律師的閨蜜,口才不發揮則已,一發揮起來必然驚人。

  瞧他驚得一時答不出話來,她再度補充:「就算不是義務分工,吃人家的嘴短,沈先生洗碗作為對我的報答也是應該的。」

  沈奕棠這輩子都還沒被人迫到這種地步,不能接受地甩開筷子,大聲道:「何欣寧,你住在這棟房子裡,住誰的?難道還要我跟你收租金嗎?」

  好!他終於找到一個對抗的理由了!

  欣寧覺得可笑,終究沒敢真笑出來。

  她抬起下巴無所畏懼地望住他:「沒錯!房子是你名下的,但我們尚未離婚,是夫妻,不是租客與房東的關係。我沒見過哪個妻子向丈夫交房租,但我見過很多丈夫幫妻子做家務。不說別人,就說你爸爸……」

  「離婚不是問題!不要以為爸爸喜歡你,就什麼事都把爸爸扯進來!」

  土地案的事讓她跟爸爸說,她怎麼就不扯了?想讓大男人主義的他進廚房做洗碗工?

  做夢!

  他毫不留情地說離婚不是問題,活生生在欣寧的心口又劃了一刀。

  她臉上的血色驟然褪去,壓抑住心痛,更堅定要有償付出的決心。

  付出就要回報,在不珍惜自己的男人面前,幹嘛要委屈自己?

  轉而一想,不是要換種方式相處麼?

  好好地怎麼又掀起了火藥味?

  欣寧強自平復著內心的痛,緩和神色:「好吧!不提爸爸,但我已經找人說動王會長,他答應幫雲天調查最近的負面傳言,如果確定是被污衊,他會出面幫忙澄清。」

  沈弈棠近兩個月里廢寢忘食的忙碌,全都是為了高爾夫項目。

  如果面前的困境可以化解,她篤定他會驚喜不已。她等待著他的開心和感謝!

  誰知,沈奕棠臉色陡變,陰沉到快要讓人不敢逼視。

  「很好,你終於說到這件事了。」他森森地冷笑,一掌拍在餐桌上。

  碗筷勺子桌球作響,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誰稀罕你去找姓王的小子?誰說讓你去找王家人的?」

  欣寧震驚,事情發展怎麼與預料中的完全不符?她嘴巴張張合合好幾下,擠出聲音:

  「找逸辰又怎樣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王會長的兒子,說句話能事半功倍!你何苦非要難為自己爸爸,而不願意接受這個現成的幫助?」

  沈奕棠的震怒並不無原因,欣寧無法理解,因為她不知道沈奕棠對「情敵」王逸辰的介懷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發生在今天下午——

  沈奕棠在辦公室接到一通電話,讓人意外的是對方正是王治雄本人。

  「沈公子,原來你一直想約我?呵呵,前段日子實在公務繁忙,沒能答應沈公子的邀請。最近才知道你跟犬子原來是朋友,放心吧!就算不是犬子的朋友,你父親沈監事怎麼說都是商會的同仁,我再忙也得抽時間跟沈公子見個面。」

  極其虛偽的客套,王治雄的言下之意十分明顯,若不是看自己兒子的份上,就算沈興國相邀,他也未必答應見面。

  然後他們帶著各自的秘書,真的在一家高檔會所包房裡約見。

  王治雄知道沈奕棠對那塊地皮志在必得,二話不說滿口答應支持雲天,還笑眯眯地承諾:「呵呵,沈副書記的公子開了口,再難的問題,王某人都會幫忙解決。」

  沈奕棠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清楚天底下沒有白占的便宜。王治雄突然吐出「沈副書記」四個字,尖酸諷刺,足以證明他還記掛著當年的往事,無怪乎在競標案的關鍵時刻,他故意放出謠言針對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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