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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是誰

2024-10-01 16:09:37 作者: 景行

  滇緬邊境。

  一輛中巴車沿著山路前行。

  沈尋在顛簸中醒來,睜開眼車窗外就是一條清澈的溪流,從山間奔瀉而下,在石頭上綻放出雪白的花朵。兩側的青山蒼翠欲滴,層巒起伏。

  她抬手看了看表,照時間來看,快到了。

  大約十分鐘後,樹林裡露出一角屋檐。

  汽車緩緩停下,沈尋拿起背包,跟在其他兩個乘客後面下了車。

  三層樓的客棧,門前的木牌上分別用中文、英文、緬甸文寫著「巴頓的店」。

  棕發藍眸的男人倚在門框上瞅著沈尋笑,見她走近,便上前將她摟在懷裡,親了親她的臉頰:「好久不見了,小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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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見,巴頓。」她也感慨,「上次擁抱,還是在巴西。」

  亞馬遜河流域的叢林裡,她抱著昏迷不醒的巴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這是她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事,也是她的老師。

  「看,我的中文字已經寫得出神入化,」巴頓揚了揚手中的登記簿,「我應該叫你Sara,還是沈尋?」

  「你喜歡哪個就叫哪個。」她挑眉,聞到了咖啡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先去放行李,」巴頓笑了,把鑰匙遞給她,「晚上給你做意面和烤魚,威士忌、咖啡都有,還有冰淇淋。」

  「謝謝老闆。」沈尋朝他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紳士的脫帽禮。

  她的房間在三樓。客棧是在老式竹樓的基礎上改建的,保留了原有的韻味。

  房間木門上的油漆已經有些斑駁,依稀看得到當初雕刻的花紋,還有幾道像是利器造成的劃痕。鎖不是很好開,沈尋使勁扭了幾下鑰匙,才把鎖打開。

  一推門,一股血腥味迎面而來。

  不對勁。

  她脊背一涼,下意識就要拉上門,但是已經來不及,她的手臂被人捉住,那人用蠻力將她拖進房間,她的驚呼聲還未出口,一隻大掌就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房間裡的一切霎時映入眼帘。

  窗簾是掩著的,一個人趴在地板上,滿頭都是血,身下也是一攤暗紅色的血跡。

  靠牆的藤椅上坐著一個男人,他穿著黑色襯衫,整個人都陷在黑暗裡,只有手中的一把匕首,閃著鋒利的寒芒。

  此刻,他的目光正緩緩從地上那人的身上移到沈尋臉上。

  四目相對,沈尋覺得喉嚨一緊,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雙冰冷銳利的黑眸,眼神看似漫不經心卻透著嗜血的光。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猛虎咬住脖子的羊。她放棄掙扎,站在原地看著他。

  身後的男人像是意外於她的配合,低沉出聲:「三哥?」

  「放開她吧。」椅子上那人輕輕開口,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她面前。

  沈尋沒有出聲,只是沉默地與他對視。

  這個男人高大得可怕。只到他胸口的她,整個人都陷在他的陰影里。

  她不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麼,但是她清楚,呼救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也許在她喊出聲的那一刻,眼前這男人就會扭斷她的脖子。

  「你是誰?從哪裡來?到這裡做什麼?」清冷的聲音輕輕揚起,仿佛山風掠過叢林。

  「沈尋,」她竭力保持聲音里的鎮靜,「從北京來,旅遊。」

  「把背包給我。」

  接過她摘下的背包,他遞給自己的同伴:「阿北,看一下。」

  筆記本電腦、手機、鋼筆、記事本、衣服、洗漱包、醫藥包等落了一地。那個叫阿北的男人蹲在地上仔細翻看,甚至包括她的內衣褲。

  她忍不住蹙眉。

  一雙大掌突然箍住了她的肩。

  「你要幹什麼?」她驚恐地瞪著他,壓低聲音發問。

  「閉嘴。」男人冷冷地盯著她,手掌一路下滑。

  寬大滾燙的掌心,如同烙鐵一樣,隔著單薄的襯衫,熨燙著她的曲線。羞恥感頓時從胸口炸開,她咬住唇,瞪著他的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她襯衫的胸前有兩個口袋,修長的手指停在那裡,仔細摩挲、探入。

  沈尋清楚地感覺到,胸前脆弱的頂端,瞬間起了變化。

  男人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看著她一臉的羞憤,眸光深濃,卻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

  她下身穿的是一條緊身牛仔褲,透著熱力的手指先是探入褲子前面的口袋,尋覓無果後,又覆蓋住她飽滿的臀,然後頓住。

  「這是什麼?」他掏出她後口袋裡的東西,舉到她面前。

  「錄音筆。」她心口一涼。

  「旅遊要帶錄音筆?」他問,聲音里透著濃重的壓迫感。

  她咬緊牙關,僵在那裡不說話。

  「不說實話?」他笑了,黑眸里起了嘲弄之色,下巴微微向地上的男人揚了揚,「你是想像他這樣,還是我們換個玩法?畢竟,你這樣好的身段,浪費了可惜。」

  他站在那裡,沒有動手,甚至跟她隔著一步的距離,只是看著她,她卻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是記者。」她妥協,「來做愛滋病方面的報導,錄音筆里錄的是我的採訪內容。」

  「我憑什麼信你?」他摁開手中的錄音筆,瀏覽著液晶屏上的內容,「16小時32分鐘,你不會想讓我們在這裡都聽完,確認好再還給你吧?」

  「三哥,要不就直接刪了吧。」阿北抬頭插了一句。

  「不!」沈尋像被咬了一口,激動地看著他,「絕對不可以刪!」

  錄音筆里的內容要是刪了,她這些天的工作就全白費了。

  「可以不刪,」男人把錄音筆放到自己的口袋裡,「但是不能還給你。」

  「那跟刪了有什麼區別?」沈尋忍不住要爆粗口。

  像是意外於她的不怕死,男人眯起眼,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在這個房間,我對你們一無所知,對你們在做的事情也毫無興趣。這個錄音筆里是我辛苦了半個月的工作成果,你要是敢毀了我的東西,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切齒,豁出去了。

  男人沉默片刻,隨即輕笑了一聲,帶著嘲弄:「鬼?」

  「我見過鬼,也不怕鬼。」他低沉出聲,一字一句。在他詭異且冰冷的語氣里,室內的溫度似乎都驟降了。

  他的下一個動作,是掏出手機,對著沈尋照相。

  閃光燈亮起,沈尋防備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讓我的兄弟們記住你的臉,」他嘴角輕勾,「走出這個房間,我和阿北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們會來找你算帳。」

  沈尋聞言先是微驚,而後又輕鬆了許多,聽他話里的意思,他和阿北不會把她怎樣。

  「坐。」他朝另一把藤椅揚了揚下巴。

  沈尋乖乖地走過去坐下。

  一旁的阿北仍在認真翻看她的東西,連記事本都一頁頁翻過。

  「把她錢包給我。」男人出聲。

  沈尋見他接過錢包打開,下意識地要站起身。男人抬眼,目光森冷:「讓你坐著。」

  她咬咬牙,坐了回去。

  錢包里夾著一張照片,男人的視線在照片上停滯了幾秒。

  「童年照片?」他舉起錢包,似乎在和她現在的樣子比對,「幾歲?在哪兒拍的?」

  沈尋沉默了下,不情不願地開口:「5歲,海德公園,倫敦。」

  「旁邊的人是你母親?」男人又問。

  沈尋沉著臉,沒回答,但他也沒有再追問,看了下她的身份證、幾張銀行卡,就把錢包遞還給了阿北。

  這時,地上的男人忽然發出了幾聲痛苦的呻吟,然後蠕動起來。

  沈尋下意識地後退,身體貼住了藤椅背。

  「喝水。」男人將茶几上的一個杯子推向她。

  瞅見她緊張的眼神,他吸了一口煙,又不疾不緩地吐出:「怎麼,怕有毒?」

  沈尋端起來喝了幾口,隨後看見他站起身,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那人。

  「想好跟我說什麼了嗎?」他的聲音涼薄,「要想保住你這條腿,你只剩五分鐘的時間。想好了,就點頭。」

  對方嘴裡塞了布團,發出模糊的呻吟聲,做消極的抵抗,但始終沒有點頭。

  「很好。」低沉的笑聲揚起,沈尋看見他彎下腰,手中的匕首對準了地上那人腿上的血窟窿。

  沈尋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瞬間又吞了回去。

  劇痛之下,那人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腳腕,仿佛落水的人抓住浮木,想要抵消他的恐懼與痛楚。他瞪大了眼,像雞啄米一般拼命點頭。

  那人冰冷黏膩的掌心,仿佛一條蛇一樣纏繞在沈尋的皮膚上。她握住藤椅的把手,忍住噁心一聲不吭。

  「三哥。」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接著,他蹲下身,一根一根地扒開了那人的手指,又抽出了一旁的紙巾,慢慢地擦掉了她腳踝上的血跡。他粗糙的指腹帶著灼人的溫度,擦過她柔嫩的肌膚。

  沈尋看見他的身影隨著他的動作在地板上輕輕地晃動,再是他小麥色的後頸,還有肩背的肌肉線條因為下蹲的動作繃緊,充滿了男性氣息。

  擦完了,他抬頭看向她。從窗簾透進來的天光落在他身上,沈尋終於徹底看清了他的臉。

  乾淨的皮膚,挺直的鼻樑,稜角分明的輪廓,剛硬的下顎線,冰沉的雙眸猶如黑色的深潭。

  Fuck。她在心裡暗罵。

  都這個節骨眼了,她居然覺得這男人長得好看。是真的好看。

  「鞋髒了,別穿了。」他站起身,語氣淡淡的。

  沈尋脫了球鞋,看了下沾血的襪子,也一起脫了,赤足踩在地板上。黝黑的地板上,她的一雙腳顯得格外白,欺霜賽雪。

  他沒再搭理她,而是拎起了地上那人,扯掉了對方嘴裡的布團,背對著她,側耳聽那人說話。

  那人的聲音很小,斷斷續續的,有氣無力。沈尋仔細聽,也沒聽出個所以然,只能瞪著眼前寬闊的肩背,看到微暗的天光傾瀉在他黑色的襯衫上,起了一層朦朧的光暈,她看著眼酸,都起了些微困意。

  「三哥,起藥效了。」阿北瞅了一眼酣然入睡的沈尋。

  「嗯。」男人輕應了一聲,拿起振動的手機。對話框裡有一張照片,是他剛才發過去的,對方回復了一張圖片,他點開,放大,是張記者證,上面的女孩扎著清爽的馬尾,嘴角微揚。

  「有什麼問題嗎?」他摁滅屏幕,問道。

  「沒什麼異常,」阿北搖頭,「她說的應該是真話,筆記本里都是一些採訪記錄和會議紀要。電腦來不及看了,要不讓小美遠程監控下,回頭再看,以防萬一?」

  得到了三哥的默許,他又擔心地看了眼地上那人:「他還能撐得住嗎?」

  「沒事,沒傷到動脈,」三哥輕聲道,「我剛才只是要給他挖彈頭,他就昏過去了。」

  ——老大說他過陣子要去緬甸見白狐。

  方才挖出的消息又迴響在耳邊,他垂眸,凝視著地上的一攤血跡,過往的記憶瞬間湧上腦海。

  白狐,久違的名字。

  整整三年了。

  阿北把沈尋的背包收拾好,也在地上撿到了她剛才掉下的門鑰匙。

  「三哥,好像是搞錯了房間,」他遞上鑰匙,「她是308的。」

  男人接過來瞧了一眼,鑰匙上的彩漆數字磨掉了一些,乍一看像是303,他們的房間號。

  「還記者呢,心有點大。」阿北搖搖頭,「不過也怪我,剛才有點慌,看她開不了門我就自己先把門開了。」

  「沒事,什麼可能性都有。要是遇見個性子軸的,也許還會把老闆叫來開門。你出來得還少,習慣了就好了。」

  「什麼時候能像你一樣就好了。」阿北感慨。

  三哥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沒說話。

  像他有什麼好?沒有人會想去經歷他所經歷過的那些。

  「看看外面情況,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間。」他掃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沈尋,淡聲吩咐。

  「我?」阿北愕然。

  「不是你,難道是我?」

  阿北黝黑的臉冒出可疑的紅:「三哥……我還沒抱過女人。」

  「剛才你不是還摟過她嗎?」

  「那是制服!」阿北額頭上的汗都冒了出來。

  三哥抬起眼,面無表情:「我們這行,做事的時候,沒有男女之分。」

  「難怪你剛才摸她的時候像摸屍體。」

  「嗯,」三哥淡應一聲,薄唇輕啟,「你放風,我抱過去。」

  沈尋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她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坐起身。

  打開床頭的檯燈,她才看清了周圍的情況。

  不是剛才的房間。

  雖然家具大致相同,但壁畫、擺設都不一樣。靠窗的竹躺椅上,放著她的背包和相機包。

  她連忙下床奔過去,打開包仔細查看。包里東西都還在,唯獨缺了錄音筆。

  心裡一涼,她拉開門衝到走廊。

  夜風撲面,一陣涼意襲來。

  她轉過身,看到自己門牌號,下一秒就拔腿衝到了303門口。

  咚咚咚。

  回應她的,只有木門的悶響。

  幾乎整整兩分鐘,都沒有人回應。

  「Sara,你光著腳站在這裡幹什麼?」走廊盡頭,剛上樓的巴頓困惑地看著她問,「我好像記得你不是這個房間。」

  「啊,是……」沈尋清了下嗓子,「是這個房間的客人下午問我借了打火機,我睡了一覺,想抽菸的時候想起他們還沒還給我。」

  「哦,」巴頓點點頭,「他們已經退房了,我幫你看看打火機還在不在房間裡。你快去穿鞋,小心著涼。」

  沈尋回到自己的房間,下意識地往床前看去。

  沒有鞋。

  ——鞋髒了,別穿了。

  低沉的聲音在她腦海里浮起。緊接著的畫面,是小麥色的長指,捏著紙巾,擦過她的腳踝。

  她從背包里找出了另一雙備用的球鞋。

  不用想,那人在給她的水裡下了藥,又把一切痕跡都抹滅了。

  再回到303,果然,地面也是乾乾淨淨的。窗戶開著,血腥氣也已消散。

  如果不是錄音筆的丟失讓她氣得胸口都疼,她幾乎會認為下午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個詭異的夢。

  「好像沒有打火機,」巴頓仔細察看了一下房間,「貴重嗎?」

  沈尋搖頭:「塑料的,路邊攤買的,沒事兒。」

  「那我給你拿盒火柴就好,」巴頓鬆口氣,「下樓吃晚餐吧,我就是來叫你的。」

  沈尋其實已經沒了胃口,但看著他熱切的眼神,便強打精神點點頭,跟著他下樓。

  Fromoneextremetoanother

  Fromthesummertothespring

  Fromthemountaintotheair

  FromSamaritantosin

  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

  從夏天到春天

  從高山到天空

  從善良到罪惡

  客棧一樓的一側是餐廳區,到了晚上也是酒吧。沈尋落座時,熟悉的歌聲入耳。

  她挑眉:「IntotheFire,久違了。」

  「是啊,來自我家鄉康沃爾的樂隊。」巴頓會心微笑,朝吧檯方向揮了揮手,一個年輕的小伙送了兩份肉醬千層面過來,兩人邊吃邊聊。

  「那裡有海之角,這裡是雲之南。」沈尋感慨,「沒想到我們會相聚在這裡。」

  「命運就是這麼不可預測,不是嗎?」巴頓扣著手指,端詳著她,「你過得好不好,小女孩?」

  「我已經26歲了,不再是當初那個看到食人魚就嚇得面無人色的小女孩,」沈尋輕輕一笑,「這幾年一直在北京工作,有時會出差,做點調查報導。」

  「你的臉上有倦色。」巴頓直言。

  「是,有時感到厭倦,覺得自己能做的始終有限,很多事情,就算知道為什麼,也很難去改變。」

  「這個世界,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都只能盡力而為。」

  「雖然在最好的媒體工作,但我感興趣的不在於那些高層人士出入的會議活動,也不在於從和這些人的交流中找到成就感。那樣的世界,太浮華且千篇一律。反而是在最困苦的地方,當我與那些飽受生活折磨的人對話,當我的一支筆能夠使他們得到更多關愛時,我感到很充實。」

  「這次在雲南的收穫呢?」巴頓問。

  「見到一個60歲的女人,因為染上毒癮,身上長了許多膿瘡……」沈尋放下刀叉,點燃一支煙,她突然想起和這個女人的對話就在錄音筆里,一時間有點鬱悶。

  「怎麼了?」巴頓很敏感。

  沈尋沉默了下,搖搖頭:「這回見了很多不大好的事情。」

  她不打算跟巴頓提起她的遭遇,以免節外生枝。這裡畢竟離邊境不遠,客棧里的人也雜,說不定下午那兩人的同夥還在,也許就在這餐廳。

  ——讓我的兄弟們記住你的臉,走出這個房間,我和阿北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們會來找你算帳。

  那個男人的聲音又迴響在耳邊。

  「你呢,你找到你想要的平靜生活了嗎?」沈尋凝神反問,「我一直記得,你說你16歲生日那天隨你父親在伊拉克,戰斧飛彈在巴格達夜空如煙花般綻放。」

  「平靜生活……這是一個過程,就像你的名字——尋。」巴頓笑了笑,眼神有點蒼茫。

  沈尋一怔,然後點點頭。

  是啊,人生,就是一場無休止的尋覓。

  「為什麼會選擇在這裡開客棧?」她又問。

  巴頓沒有回答她,眼神卻落在她身後。

  沈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五官嫵媚、皮膚微黑的女孩子走了過來。她盤著頭髮,只簡單地插了一支玉簪,腰身玲瓏,步履輕快,一隻手拿著一瓶威士忌,另一隻手拎著兩隻酒杯。

  「我太太,玉二。」待她走近了,巴頓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向沈尋介紹。

  女孩朝沈尋微微一笑,在巴頓身旁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安靜得像只小貓。

  沈尋瞭然:「原來這是你留下的理由。」

  「算是,」巴頓替她倒了酒,「蘇格蘭的SingleMalt。」

  「你這兒真是什麼都有。」沈尋喝了一小口,由衷稱讚。

  「可惜沒有德文郡奶油配鬆餅,」巴頓與她碰杯,「但是我教會玉二做檸檬舒芙蕾,她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玉而揚起嘴角,聲音輕柔:「馬上就好,希望你喜歡。」

  沈尋這才發現她的瞳仁是淺棕色的,眼尾微挑,笑起來時,一雙眼睛說不出地勾人。難怪可以收服巴頓這樣的浪子。

  「忘了問你一件重要的事,」巴頓挑眉,「有男友了嗎?」

  沈尋搖頭。

  「喜歡的人呢?」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沈尋再次搖頭,托腮調皮一笑,「上次喜歡的人還是你。」

  她面朝玉而,指了指巴頓:「我迷戀過他,真的。」

  玉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巴頓聳肩,做了個擦汗的動作。

  沈尋笑了:「那時年紀小,看到他拍的那些危險的紀錄片,羨慕他的冒險與流浪,所以厚著臉皮跟著他。」

  「開始確實存心想要為難你,讓你萌生退意,但沒想到那麼沉的攝影器材,你一直一聲不吭地扛著,一扛就是一個星期,到後來不止我,整個團隊都覺得不能不要你,」巴頓晃了晃酒杯,視線鎖住了她的臉,「但是Sara,你那時並不是迷戀我,而是迷戀危險。」

  「其實,你骨子裡對危險和未知的渴望,比我更甚。」

  沈尋沒接話,沉默地看著他。

  「我只是因為有一個當戰地記者的父親,自小耳濡目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而你不是,你一直是為了逃離。」

  笑意在沈尋臉上漸漸散去,她低下頭,喝了一口酒。

  「我去拿甜品,」玉而站起身來,打破了微僵的氣氛,「Sara,你要不要茶或者咖啡?」

  「給她一杯熱巧克力。」回答她的是巴頓。

  「呵,你還記得我晚上的習慣。」沈尋瞅著他。

  「我當然記得,」巴頓笑,「我當初還跟你說過,喜歡甜食的人都缺乏安全感。」

  沈尋伸手在桌上輕輕一畫。

  「先生,你過界了。」

  「還是不願意原諒你爸爸?」

  「巴頓。」低柔的語氣里,已經染上危險的氣息。

  巴頓舉起手,表示投降。

  熱巧克力上了桌,沈尋捧起來小口啜飲,喝的姿勢像是個小孩子。

  待她抬起頭,卻撞上巴頓深沉的目光,他湛藍的眸里,似乎藏著一絲隱忍的情緒。

  「Sara,還記得當初我們分別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記得,」沈尋放下杯子,「你祝我享受愛與自由。」

  只是她心裡知道,那是很難很難的。對於許多人來說,也許是一輩子也難以實現的願望。

  「其實不如及時行樂,」她挖了一口玉而做的舒芙蕾,笑著眯起眼,「比如這一刻的甜蜜。」

  她早已學會不奢求太多。

  當晚十一點,六十多公里外的景清市公安局,一間辦公室還亮著燈。

  一名年輕男警員輕輕扭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到一個工位後面。

  「王小美!」隨著他喊聲而起的,是一聲尖叫。

  「張子寧你神經病!」同樣身穿警服的女孩拉下耳機,捂著胸口從座位上彈起來,「嚇死我了。」

  「你大晚上的不回宿舍,在這裡偷偷忙什麼呢?」

  「江北拿來一支錄音筆,讓我儘快查下裡面的內容。」王小美拿著滑鼠,關掉屏幕上一個文件夾,又打開另外一個,「淨是些對話錄音。」

  「Blacksails,這是什麼?」張子寧念出文件夾的名字。

  「應該是視頻文件。」王小美點開。

  躍入眼帘的畫面讓兩人當場石化。

  屏幕上,一個黑髮女子和一個紅髮女子正在床上赤裸糾纏。

  「這也太重口了,」張子寧目瞪口呆,「這是誰的錄音筆啊?」

  「江北說是程隊——」小美還沒說完,張子寧眼睛瞪得更大:「程隊?看他平常一副冷淡的樣子,原來偏好這種?這也太勁爆了……或者,我看他那體格和身材——」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王小美的臉通紅,「這不是……」

  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忽然揚起:「我偏好哪種?」

  聽到這個聲音,張子寧頓時僵住。他緩緩望向門口,背脊發涼:「程隊。」

  程立一手插著口袋站在門外,抽了一口煙,盯著他嘴角揚起一絲淺笑,聲音輕淡:「給你兩秒,滾。」

  張子寧苦著一張臉落荒而逃。

  王小美已經關了視頻,畢恭畢敬地看著他:「程隊。」

  「那些採訪錄音有什麼問題嗎?」程立走進屋,看著她問。

  「沒什麼問題,」王小美搖搖頭,「說起來,這女的聲音還挺好聽的,問的問題也挺尖銳。」

  見程立沒接話,她又指了指剛才打開的文件夾:「還剩幾個視頻,估計是她把錄音筆當U盤用,拷的劇。我會再看下。」

  「不用了,」程立摁滅菸頭,「把錄音筆給我吧。」

  「你要自己再看下嗎?」王小美拔下錄音筆遞給他,順口冒出一句,等抬頭瞅見那雙深潭般的黑眸時,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嗯,看看到底好不好。」他輕聲扔下一句,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沈尋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手機正在桌上振動。她一邊擦頭髮一邊接起來:「主編大人,您還沒睡啊。」

  「睡什麼睡,明天要出刊啊,你是在外面野得都忘了日子吧,」電話那頭,是她的上司鄭書春,「怎麼樣,進展如何?」

  沈尋撇撇嘴:「出了點小狀況。」

  「我相信你能搞定。」

  「可能真搞不定……」

  「別廢話了,交給你一個新任務。」鄭書春打斷了她,「禁毒辦領導今天給我打了電話,希望我們能給他們做一個紀實報導,我想了想,就交給你吧。」

  「禁毒?」沈尋挑眉,「又要把我發配到哪裡?」

  「就在景清,時間大概一個半月,人員對接方面都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去公安局報到,聯繫人的信息我發你手機上。就這樣,我看稿子去了。」

  「餵——」

  沈尋瞪著斷線的手機,透過屏幕看到滿頭濕發、表情震驚的自己。一滴水珠順著劉海滴在了屏幕上。

  一事未了,一事又起。她還要在這個地方再待一個半月。

  推開窗,外面是深藍色的夜空,如鉤新月。有風穿過山林,如繾綣的歌聲。

  遠處層巒如起伏的墨影,藏著未知的黑暗。她突然有種隱隱的感覺,就在此地,在這彩雲之南,她將有難以預料的遭遇。

  消息提示音響起,她打開微信,是鄭書春發來的一條信息——

  劉征明,景清市公安局副局,139××××××××。

  摁滅屏幕,沈尋盯著手機,心中一動。

  她的手機今天應該也被查過了。

  嘆了口氣,她又想起丟掉的錄音筆。考慮到之後可能未必有太多時間處理目前這個愛滋病的選題,她拿起筆攤開記事本,根據當時的記錄回憶起來,能想起一些對話就補全一些。

  翌日清晨,當她拿著背包下樓吃早餐時,巴頓表情驚訝:「不是說要住兩天嗎?」

  「臨時接到任務,」沈尋點頭,「不過就在本地,有機會我再回來。」

  「什麼選題?毒品?」巴頓瞅著她。

  沈尋咬著麵包,眨著眼看著他,沒有回應。

  「嘴還挺嚴,」巴頓笑了笑,「只是這地方,也就是這些事。」

  沈尋做了個鬼臉:「老闆,你的客棧就是江湖,有什麼消息線索,記得告訴我,讓我做個大新聞。」

  巴頓看著她,貌似無奈地搖了搖頭,仿佛是笑她淘氣。

  分別時,沈尋忍不住上前和他擁抱。

  「我會來看你的。」不知怎的,她有點鼻酸。

  巴頓揉了揉她的頭髮,輕應了一聲。

  她邁上車時,巴頓叫住了她,快步走到她身邊,遞給了她一樣東西。

  她接過來,是一個不鏽鋼煙盒。

  「送你的禮物。」他說。

  這時司機已在催促,她匆匆致謝,上了車。

  車窗外巴頓的臉緩緩掠過。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一霎間,她看見那雙深藍的眼眸里,似乎格外沉鬱,似有千言萬語。

  詫異間,她的餘光掃到不遠處,客棧門口有一道紅影。

  是玉而。她正望向這邊。

  轉瞬間,玉而和巴頓都被汽車拋在後面,越來越遠。

  沈尋低頭打量手中那個煙盒,上面刻著幾個單詞——

  Perseverance,Love,Enthusiasm,Hope。

  堅持,愛,熱情,希望。

  一個半小時後,她站在了景清市公安局門口。已經接到指示的門衛看了下她的證件,就給她指了去劉局辦公室的路。

  繞過一個花壇,她沿著圍牆下的路往前走,左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場地。棕櫚樹下,有一小群人在聊天,多數穿著制服,也有兩人穿著便裝。

  出於職業敏感,她遠遠地就開始打量這些人。其中有一個人的背影,她越看越眼熟。

  那人穿著白色襯衫和灰色長褲,身材高大。走得近了,待他說話間微微側過臉時,沈尋頓時瞪大了雙眼。

  竟然是他——那個拿走了她錄音筆的「三哥」。

  腦子裡轟的一下,她快步衝上去,咬牙切齒:「是你!」

  程立看著她,先是微怔,隨後目光便掠過她,繼續和旁人說話。

  他這態度頓時惹毛了沈尋。

  她上前就想揪他的衣領,卻被他迅速鉗住了手腕。

  「你把我錄音筆弄哪兒去了?」她憤然抗議,同時努力掙扎,「你放開我!」

  他鬆手,她這次卻趁機抓住了他的衣領。

  「鬆開。」黑眸平靜地瞅著她,他淡聲命令。

  「我不。」她毫不退讓。

  一時間,其他人都一頭霧水,卻又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

  程立捉住她的手,一點點拉下來。

  懶得讓人看戲,他轉身就走。

  唰。

  他本來束在長褲里的襯衫被拉了出來,而襯衫的一角正握在沈尋手裡。

  腹肌。

  拉起的那片襯衫下面,小麥色的、斧刻一般塊壘分明的腹肌映入眼帘。

  沈尋眼睛都直了。希臘雕像的健美也不過如此。

  周圍響起隱隱的笑聲。

  「你看夠了沒有?」程立冷冷出聲。

  她悻悻地鬆手。

  程立抿著唇,盯著她,把剩餘的衣擺也抽了出來,又慢慢地挽起袖子,姿態從容。

  沈尋也盯著眼前這男人。

  轉眼間,他從剛才相對正式的裝束換成了休閒的風格,寬肩長腿,眉目俊朗,整個人顯得更加清爽磊落。她腦子裡又忍不住浮現他的腹肌。

  說實話,她竟然有想摸的衝動,無比想。

  「挺好看的。」她由衷地說。

  人群里有人撲哧一聲笑出來。

  程立掃了一眼人群,大家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沒再繼續交談,轉身朝辦公樓的方向走去。

  沈尋跟了上去。

  他步子大,不一會兒就和她拉開了距離。沈尋小跑了幾步。

  他停下來,回頭看向她:「你跟著我做什麼?」

  「同路。」沈尋瞅著他,水眸清亮,「還有,錄音筆。」

  他眉心一蹙,神情似乎有點不耐煩。

  「丟了。」他一字一句,語氣平靜。說完,不再理會她,逕自上了辦公樓台階。

  「你開玩笑的吧!」沈尋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襯衫。

  「鬆開。」他再次重複。

  沈尋搖頭,態度堅決。

  「女孩子動不動就扯男人的衣服,不好。」他緩緩出聲。

  「那你還摸過我,這帳怎麼算?」沈尋不示弱。

  「那你想怎麼樣?」他俯身,欺近了她,「我讓你摸回去?」

  離得很近,沈尋看到那雙如墨的黑眸里映著她的身影。她甚至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混著些木質香。他領口下方鬆了一顆扣子,露出一小片麥色的肌膚,雙手插著口袋,臂肌線條完美。

  她感覺自己的臉一點點燙起來。

  「你是在色誘我嗎?」她清了清嗓子,問。

  那張冷峻的臉龐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換上了淡漠的表情。

  「你?」他拉下她不依不饒的爪子,「我不屑。」

  沈尋瞪著他的背影。

  看起來,他好像是警察,不是什麼壞人。

  這個念頭讓她心頭一松。

  「您是沈尋老師嗎?」剛上了二樓,走廊里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一位穿著警服的中年男子迎向他們。

  沈尋點點頭,但沒等她開口,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先出聲了:「老師?老劉,這麼一個丫頭片子你叫她老師,跌份兒了吧。」

  「你知道什麼!」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朝沈尋伸出手:「劉征明,剛才你來的路上我們通過電話。」

  沈尋同他握手:「劉局好,叫我小沈就行。」

  「你們都來我這裡吧。」劉征明領著他們進了自己辦公室,親自沏茶。

  「程立,跟你介紹一下,這是北京來的記者沈尋,你別看她年紀小,做過不少大新聞。這次她來這裡,要做禁毒主題的特別報導,上面也要求我們配合協作。接下來一個半月的時間,她會一直跟著你們行動。」劉征明把茶杯遞給他倆,同時兩頭介紹:「小沈,這是我們局禁毒大隊隊長程立。他老家也是北京的。」

  沈尋有點意外。也難怪,他一口京腔。

  「她?」程立瞅了一眼身高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丫頭,沉著臉一口回絕,「我不做保姆。」

  劉征明臉也黑了。人家還在跟前,他就這麼不留情面。

  「你給我站住!」眼瞧著程立放下茶杯起身就要走,他暴喝一聲。

  程立先是站住,又慢慢走到窗邊點了煙,低頭吸了一口才閒閒地答:「沒打算走。」

  完了又掃了一眼靜坐在那裡的沈尋:「真沒得選?」

  「沒得選。」劉征明答得乾脆。

  沈尋站起身,一臉熱忱地望著程立:「辛苦了程隊,我會儘量照顧好自己,不給你們添麻煩。」

  末了,她還欠了欠身。

  「看看人家小姑娘多有禮貌。」劉征明感慨。

  程立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煙,瞥了她一眼。

  「我還沒想好。」

  「這事由不得你想,」劉征明用力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這是命令!」

  「那她要是死在這兒怎麼辦?」程立揚起嘴角,語氣冷冷的,「刀槍無眼,我沒那麼多閒工夫保護她。」

  「我不怕死,」沈尋與他對視,「我也不需要你保護。」

  程立看著她。

  她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可那張白玉般的容顏上,卻透著一股從容和鎮靜。

  那不是裝出來的。他分辨得出來。

  「那最好。」他說。

  走出劉局辦公室,一個身穿警服的小姑娘迎了上來:「程隊,我收到你微信了,你找我有事?」

  「帶她去宿舍樓。」程立朝沈尋抬了抬下巴。

  「是來新隊員了?」王小美眼睛一亮,「領導你終於捨得給我們添人手了?」

  「嗯,不雅視頻那個。」他輕應。

  「……」小美失言,只是瞪大眼看著沈尋。

  沈尋更是一臉蒙。他在說什麼?

  程立丟下了她倆,逕自回了自己辦公室。

  王小美領沈尋到了宿舍樓,局裡給她安排了一個帶衛生間的小單間。房間雖然不大,但收拾得乾淨整潔,窗台上放著一盆綠蘿,青翠欲滴。

  「你住哪兒?」沈尋問。

  「從你房間出去往左轉第五間,310,我和另外一個同事一起住,」王小美答,抬手看了看表,「你先收拾下,過半小時我來叫你吃午飯。」

  謝過她,沈尋打開背包開始安置自己的東西。洗漱用品都擺好後,她聽到手機提示音,屏幕上跳出一條信息:尋尋,何時回來?

  發件人是許澤寧。

  還要一個半月——她在輸入框裡打了這行字,想了一下又馬上都刪除,放下了手機。

  等東西收拾完,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破洞牛仔褲和刺繡外套,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白色衛衣,一條黑色緊身運動褲換上,對著鏡子扎了個清爽的馬尾。

  王小美再來找她時,看到她這身打扮眼睛一亮:「沈老師你好帥氣。」

  「你多大?」沈尋笑著問她。

  「24。」

  「我才比你大兩歲,你就叫我姐吧,叫老師聽著實在彆扭。」

  「好,尋姐。」王小美爽快地點點頭。

  在去食堂的路上,沈尋想起一件事:「你們程隊說『不雅視頻那個』是什麼意思?」

  王小美表情尷尬:「尋姐,你是不是有個黑色錄音筆……索尼的,上面是屏幕,下面有圓盤狀的控制鍵?」

  「是啊,」沈尋一怔,「在你手裡?」

  「沒有,已經還給程隊了,我只是查過裡面的東西……根據他的命令,」王小美小臉微紅,連忙解釋,「你上面好像拷了劇,有些場景尺度比較大。」

  「哦,這樣啊,」沈尋想起來了,「之前存的,忘記刪了。」

  「怎麼樣,好看嗎?」她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看來,你們程隊印象很深啊。」

  她們進食堂時,已經有不少人在用餐,瞅見了新面孔,又是位美女,一時間大家都不由矚目。

  沈尋沒覺得什麼,王小美倒是被圍觀得有點窘迫了,拉著她快步走到取餐的地方。

  「今天有紅燒排骨、木耳炒雞蛋,還有菌菇湯,你要是不想吃米飯,那邊還有饅頭。」她熱心地給沈尋介紹。

  離他們十幾步開外的地方,張子寧湊向坐在對面的程立:「程隊,小美旁邊有位大美女!你知道她是誰嗎?這姿色和身材我們這裡百年難遇啊。」

  程立抬頭望向他指的方向,眸中一動,卻又迅速恢復平靜的目光。

  不遠處的女人,寬鬆衛衣,緊身長褲,臀翹腿長,側臉精緻。

  一旁的江北也跟著看過去,表情愣住,立即看向程立:「這女的好像葉……」

  「吃飯。」不冷不淡的聲音,打斷了他正欲出口的話語。

  哪裡像?怎麼會像?只不過是恰好都穿了白衣服、扎著馬尾而已。

  張子寧看著對面悶頭吃飯的兩人,也只好納悶地搛菜。

  「你好,可以坐你旁邊嗎?」一口湯剛喝進嘴裡,一道柔和的女聲在頭頂響起,他一抬臉,嘴裡的湯差點噴出,連忙捂著嘴吞下去,才沒出洋相。

  「可以,當然可以!」他看著沈尋,激動得把餐盤往自己這邊挪了挪。

  「謝謝。」沈尋微笑,坐下來看向對面的兩人,「程隊,還有這位同志,又見面了,不介意一起吃飯吧?」

  江北見著她,表情也有些驚訝:「是你?你就是程隊說的那個接下來要跟著我們的記者?」

  他又遲疑地看了一眼程立,老大也是的,都沒跟他說來這兒的記者就是他們在客棧里遇到的女人。

  沈尋點點頭。

  「程隊,你們那天在客棧里抓的是毒販?」她一邊吃,一邊問。

  「你現在是在採訪,還是聊天?」程立抬眼問她。

  「都算吧,你看情況答,我寫的所有內容也會給你們審核,」沈尋迎著他的視線,繼續問,「他被關起來了嗎?」

  他沉默了一下:「沒有。」

  「放走了?」

  「放走了,」他語氣淡淡的,「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我明白了,」沈尋分析,「如果你不放走他,那麼,他的同夥可能會改變原有的計劃,而你不想打草驚蛇。」

  程立拿著叉子的手停了一下,黑眸凝視她的笑顏。

  他有點意外。她比他想像中敏銳。

  「如果他說的是假的呢?」她又問。

  「不排除這個可能,」他緩緩道,「所以我們還會進行多方面的深入調查來確定。」

  「一般來說,被抓住的人,也不大敢回去透露他被抓過,因為組織不會再信任他,為避免麻煩,甚至會直接把他做掉。毒販團伙都很謹慎,如果組織里有一個人失去聯繫兩天,組織就會認為他出事了,不會再要他。」江北在一旁補充。

  沈尋放下筷子,拿出手機迅速記錄下剛才的對話。

  「我吃完了,慢用。」程立站起身,將錄音筆放在桌上,「還給你。」

  未等沈尋開口,他已經端起餐盤,往門口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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